阿曼

青岛市中心，60平的三层小楼，带30平可聚餐、观星辰、玩浪漫的天台——身为在都市打拼的蚁族青年中的一员，青岛的影楼化妆师刘盈盈曾经觉得这样的房子望尘莫及。可当她带着“房子可以租，生活却不能”的信念，咬牙租下这套房想来自住时，她苦逼、压抑的生活也慢慢开始发酵……

以下是她的自述——

“市中心60平三层小洋楼在手，有楼顶天台可观景。求对住房有要求者一起DIY！”2015年夏天，我在“来租我吧”网站的青岛分站发出帖子。

当我敲下“三层小洋楼”时，内心略带邪恶——这套房位于香港中路，上下三层，共60平，外带一个30平的观景天台。但因为屋子处于废弃状态，必须全面整修，工程量宏大、艰巨。我只能用这几个诱人的字眼，希望“诱”来如我一样“脑袋被门夹了”的人。

这样说我的，是我的前男友许刚。许刚是陕西人，是我在青岛大学的校友。大学毕业后，我们留在青岛，他当销售员，我当化妆师，用2300的价格租住一间面积不到15平的出租屋。在青岛坚守三年生活压力太大，许刚屡次希望带我回家乡，可我不甘心回到那个无风无雨也无晴的小城，过死水一样的生活。

因此，当2015年5月，我在同城网上看到小楼月租仅需1600元时，我的整个心都沸腾起来了！虽然房子破旧得让我傻眼，可站在天台上，想起“品茶天台上，悠然见夕阳”的场景，我的心就一点点舒展，然后迫不及待地与房东签下租三年合约。可许刚看房时，大声指责我“脑袋被门夹了”。两周后，他坚决地分手、辞职、回老家。他走后，我就发帖租人——房子空着就是浪费租金，我总不能丢了人，再丢钱。

信息发出后的第三天，一个叫贾文强的人加了我微信。他自我介绍：28岁，“程序猿一枚”。我约他在周末看房。担心他被房子的破败吓跑，我先请他喝奶茶，讲起我与男友的悲伤情事。贾文强安慰我：“我现在除了‘无脸见爹娘的狼狈，一无所有……”听了这话，我才把他带往出租屋。

一见房子，贾文强叹道：“这房子有点像TVB里的绑架现场！”我拽着他上天台，说了一句我从书里看来的话：改变要付出巨大的牺牲，如果你没有先天优势，就要靠等价交换。贾文强说道：“以后顶着星星写程序，会不会很有灵感？”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就这样，贾文强成了我的帮手，我们相约把房子往死里舒服折腾，让人一进屋，就把辛酸、苦涩抛在门外。

贾文强很快把需要的建材列出清单、工程步骤列出计划表，用自行车载着我跑建材市场。我们第一步是刷墙，常常一天下来，浑身上下是乳胶漆。有一次，胶水滴到我眼睛上，我心一慌，从凳子上摔到地上。贾文强笑话：“你是觉得绑架现场没有女主角？”他坚决让我休息，一个人用周五通宵和周六上午，独自完成了三楼的粉刷。

粉刷完成，房子由老态龙钟的“七旬老妇”变成一个清爽可爱的“二八少女”。装修累成狗的时候，我也会抱怨：没钱就不该浪漫。贾文强就说：“后悔还来得及！”仿佛我一声号令，他就逃之夭夭。我只好闭嘴。当我用一年积蓄来重整客厅和书房地板时，贾文强不解：“房子不是自己的，有必要这样费心费钱？”我答道：“房子是租来的，但生活不是。”

安排好地板的事情，我到深圳出差十天。再回青岛，贾文强就迫不及待地约我看房。当我闭着眼、被他牵引走上天台时，惊呆了：锈迹斑斑的护栏光亮如新，十多盆绿植枝条蔓蔓，一盆硕大的幸福树安静生长，原本空荡荡的天台生机勃勃。贾文强看着我的欣喜，强调：“我订了一套户外沙发，明天送过来……”我如做梦，又十分不解。他笑道：“这是我对你的感谢。”

贾文强这才告诉我：5月，因忍受不了一成不变的生活，他辞去家乡的工作，来到青岛。一个月下来，他找工作毫无进展，郁闷地睡了十多天。这时，他看到我的帖子，就想靠出租自己赚个落脚地……第一眼看到房子，他是崩溃的，但我对生活的乐观感染了他，这才留下来陪我冒险。看着房子一点点由不可能变得有模有样，他突然觉得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于是，他重拾信心，开始投简历。一周前，他刚被著名的海信公司录取！

自己一个荒唐的梦，竟拯救了一个迷茫青年！我开心不已。我又花了一千多元，从网上买了烤炉、野餐垫，然后在周末的晚上，邀了两个好友和贾文强在楼顶搞烧烤派对。满城灯火，点点繁星，大家边吃边喝啤酒边看星星聊天，十分Happy。朋友小珍由衷地向我和贾文强敬酒：“你们用这破房子告诉我，梦是可以做的。”我和贾文强相视而笑。地板完工后，我在旧货市场淘床，然后在国庆迫不及待地搬进去。小屋给了我渴望已久的归属感！我给它起名“诗意的栖居”。

两天后，贾文强说“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在这空荡的房子里”，带着一台电脑、几件衣服搬进来。我和他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开始合租生活。我们早上各自上班，下午回来一起做饭，然后琢磨房子：天花板已经霉透，吊顶太贵，买PV板，在上面画画；二楼楼梯间很空，可以做女人的衣帽间……我们以最低的成本，让房子一点点的变样，而我和贾文强也越来越默契。

虽然我们很努力，但房子里仍然还有很多技术性的细节。贾文强在同城网上写出了我们爆改房子的故事，然后发帖：“如果你想舒缓久不锻炼的筋骨，请跟随我们一起打造属于‘青漂的休闲场地！”

帖子发出后的周末，就来了6个年轻人：有装修工、有设计师、丹青爱好者。此后，又有不同的人加入进来，书法爱好者手抄了佛经挂在书房，手工爱好者用从工地回收的废弃木料组装了鞋柜。厨房里简陋的灶台被设计师改造成了奢华的土豪金色洗脸台。在装修房子时，大家也交流着“青漂”的生活：昂贵的房租占去收入的大半，恋爱都变得奢侈；各种加班、身体透支……但每次想退缩之时，看着大海，看着这充满压力也充满生机的城市，又告诉自己要坚持……大家的怨和希望交汇、碰撞，鼓励和劝慰也真诚交流。

半年过后，我的“诗意的栖居”完工，清亮、温馨得如世外桃源，而总共的开销不过3万——我用在这个地段租一间公寓住一年的价格，换来了在这里3年居住权和它所带给我的安定和惬意。

2016年3月6日，是我24岁的生日，贾文强在微信群邀请参与旧房改造的朋友们庆祝。当天，我一下班，就被朋友们簇拥上了天台。高高挂起的幕布上，滚动着我的照片：在凝神思考，在铺地毯，挂着汗珠扛水泥……竟全是我改造这座房子的缩影。一个独在异乡的女孩的辛苦和委屈涌入大脑，有那么一瞬，我很想哭出来。突然，贾文强从幕后出来，大声说：“盈盈，如果让这座我们亲手打造的洋房见证我们的爱情，你愿意吗？”很奇怪，他的话没让我感觉意外，仿佛它就一直在那里等着我。我开心地点头。

为了鼓励更多都市蚁族坚持梦想，我把改造房子的程序，陆续发到了知乎网上。我的帖子引来了一片叫好声，有的网友还给我起名为“爆改女孩”。

2016年4月，许久未联系的许刚给我在QQ上留言：他已经装好了房子，准备五一结婚。他却略带伤感地写道：生活很稳定，工作压力不大，常打牌，人胖了许多，怀念在青岛的苦日子。我回道：殊途同归，只要抓住的是自己想要的，就享受它。

回复许刚时，我开始设想我和贾文强的未来：在举目无亲的都市，也许依旧艰辛，也许难得成功，也许只能当都市里卑微而努力的蚂蚁，但我们一定不会停止做梦和改变——就如同我们爆改出租屋一样。

编辑/谈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