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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7-28高旺国

长江丛刊 2016年16期
关键词:兴旺借款贷款

高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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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旺国

要不是严晖打电话来,我还不知道周冬生已经“失联”了。

周冬生会“失联”?他为什么要“失联”?严晖的报信,我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疑问。严霞曾经告诉我,周冬生到外地收债去了,说好一个星期后回来,这段时间公司的业务交给她全权处理。现在刚过了一周,怎么就能断定周冬生 “失联”了呢?

我问严晖,你是怎么判断周冬生 “失联”的?严晖的一番话既不得要领又不太连贯,听得我头皮发麻,但事关重大,我只好耐着性子听下去。从严晖杂乱又 嗦的话语中,我终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个小时前,严晖去了兴旺农业发展有限公司。他到总务部时,正遇到李小珍与向阳村的王喜贵在争吵,细问之下,才知道王喜贵是来结算树苗款的。李小珍说周冬生没有给她授权,又没有他的签字,她不敢擅自做主给王喜贵划款,请他过一段时间再来。王喜贵不同意,非要拿到树苗款不可。严晖出现了,李小珍问他怎么办? 严晖对李小珍说,你给周总打个电话请示一下,看能不能把王喜贵的树苗款结了。李小珍说她两天都没有联系上周冬生。王喜贵听了,就缠着严晖要树苗款。严晖给周冬生打电话,但他的手机一直不通。严晖只好向王喜贵解释,说他虽是股东,但没有参加公司的经营,也没有分管具体事务,周总亲自掌管财务,你的树苗款只能等周总来公司后才能结算。好话说了一箩筐,好不容易摆脱了王喜贵的纠缠,赶紧给我打电话报信。

我在半信半疑之间,拿起手机给周冬生拨了一个电话,得到的回复是“您拨的手机没有开机”。真奇怪,周冬生怎么不开机呢?是手机一时没电了?不对,李小珍两天都没有联系上他,他不可能两天都不充电。是周冬生不想与外界联系,想逃避人世间的喧闹?还是收款不顺利?这年头,欠别人钱的反而成了大爷,可以找出各种理由拖欠钱款,而追债的人反而成了孙子,低三下四地央求人家还款。还有最恐怖的是被欠款人怎么了……狗急了还会跳墙,人要是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想到这里,我急火攻心。

如果周冬生真的“失联”了,我该怎么办?我稍稍平静了心态,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想一想由此将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兴旺公司还有600万元的贷款余额,下周就要到期了,我要做的,就是如期收回这笔贷款。如果身为总经理的周冬生不在场,兴旺公司怎么去筹集资金归还贷款?如果贷款收不回来,我手上又将多出一笔不良贷款。目前山清市分行新来的行长王国伟正在大力清收不良贷款,并在查处相关责任人,这笔不良贷款冒出来以后,我肯定脱不了干系,毕竟我是这笔贷款的经营主责任人。如果王行长深究下去,会不会“拔出罗卜带出泥”,把我间接参股兴旺公司的事带出来呢?我与周冬生已经谈好,先找人借一笔款,把我经手的贷款还清,十天半月后我再给他的公司贷一笔款,把人家的借款还了,这不就行了。这个周冬生啊,是不是算准了我是隐形股东,又是这笔贷款的责任人,就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我?什么意思嘛?

严晖只是名义上的股东,他只是一个摆设,隔三差五的才去一趟兴旺公司,不了解这个公司的经营状况。要全面掌握兴旺公司的经营情况,特别是公司目前的财务情况,还得严霞出马。严霞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去兴旺公司,她在医院陪伴病殃殃的儿子,今晚我得去医院,让严霞回家睡一个安稳觉,明天才有精力去兴旺公司办我交代的事情。

我,杨涛,华行山清市五一支行行长,一个内部级别为业务副经理(相当于副科级)的三级支行行长。三年前,如果市分行不把公司小额贷款的审批权限下放到三级支行,我的人生轨迹也许不会改变,我还会像往常一样,领导一个十几个人的小支行,每天重复做一些诸如收付款、办理转账、卖理财产品、卖实物黄金等银行业务。虽然工作平淡得如同一杯没有味道的白开水,有时还要加班加点,但是没有经营风险,起码能少操一份心,能吃一碗安稳饭,能睡一个踏实觉。

我目前遇到的困惑,以致后来身陷绝境,都与我这个不入流的芝麻官有了小额贷款的审批权有关。

按理说,有权了应该是好事,特别是贷款的审批权。在银行内部,有多少人盯着这个权力。社会上盯着这个权力的就更多了,特别是一些经商的,办企业的,他们能不能做成交易,能不能经营下去,以及能做成多大的生意,能赚取多大的利润,就看他手上有多少资金能够调动,资金只有在流动中才能增值。而我,就成了一些人眼中的“财神爷”。

但权力又是一把“双刃剑”,它既可以为你带来尊严,带来财富,带来虚荣心,又可以为你带来屈辱,带来贫穷,甚至为你带来牢狱之灾!

市分行给了我审批小额贷款的权力,同时又给了我创造利润的责任,权力与责任对等,既公平又合理。我在充分行使权力的同时,还要千方百计地赚取利润。市分行对五一支行的考核指标中,利润指标的份量最重,并且与员工的绩效工资直接挂钩。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支行的同行们吃肉喝汤,而与我一起打拼的兄弟姐妹只能啃骨头喝西北风,我要为这十几个人着想,我要让他们的荷包尽快鼓起来,让他们在老婆老公面前仰首挺胸,像一只只骄傲的小公鸡小母鸡。我要竭尽全力,把小额信贷业务做好做大。

寻找需要小额贷款的企业不难,发放贷款也简单,难的是我这十几个人的队伍,除我有两三年的信贷从业经历外,其他人都没有与信贷业务沾过边。没办法,我只得让他们边学边干,分期分批地安排员工参加市分行举办的短期信贷业务培训班,然后照本宣科地经办小额贷款。每周二、四晚上以及星期六,我组织大家学习信贷业务知识,当然我也在其中之列,我感觉过去的那点信贷业务知识不够用了,我也要“充电”,把最新的专业知识学到手。

我还虚心地向市分行的信贷专家请教,这样办理业务的时候就能事半功倍。小企业涉及到各个领域,经营范围广泛,虽说我与十几个兄弟姐妹都有大学文凭,最差的也是三本或电大,但就我们的银行专业知识,想把各行各业的经营状况及未来的发展前景搞清楚,那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我向信贷专家学了一招,就是注重贷款的抵押品或者是质押物,抓住了这两个东西,就等于抓住了信贷业务的“牛鼻子”,只要有足够的抵押物或质押物,就不怕企业还不了贷款。就这样,前两年,五一支行的小额信贷业务发展迅速,银行利润大幅增长,各项考核指标在各个支行中名列前茅。兄弟姐妹们的荷包鼓起来了,我也被市分行评为先进个人,进入了后备干部行列。

兴旺公司的贷款,就是在我的信贷业务如日中天的时候发放的。也就在那个时候,我在周冬生描述的美好前景下,被他拉入了合伙阵营中。

我是在魏晓峰的引见下认识周冬生的。魏晓峰是支行的信贷客户经理,日常做一些贷前调查、客户推荐、催收本息之类的具体工作。有一天,他向我汇报兴旺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的贷前初步调查报告,这个公司在向阳村承租了200亩的山坡地,承租期20年,准备建一个集园林、垂钓、餐饮、旅游于一体的现代农业生态庄园,总投资1500万元,除投资人出资600万元外,申请小额贷款900万元。我认为这个项目不错,同意抽时间做实地调查。

周冬生接我和魏晓峰去向阳村,他在山坡下建了一个工程部,做一些施工前的准备工作。在工程部,在农业山庄模型前,周冬生详细地介绍了山庄里的葡萄园、火龙果园、草莓园、垂钓园、农家乐餐饮的区域和规模,以及建成后的经济效益预测。后来,在贷款办理过程中,周冬生与我见过几次面,还正式邀请我入股他的公司。实话说,虽然我认为周冬生描述的美好前景有些夸大其词,但是这个现代农业生态庄园确实很有发展前途,毕竟这是山清市第一家现代农业生态园林。山清市是一个有30万人口的中等城市,最近十年来经济发展迅速,一些富裕起来的居民有养生、健身、休闲、娱乐的需求,而周冬生的现代农业生态园林正好可以为他们提供这种服务。

我的家庭也需要我为妻儿找一个长久的、可靠的经济靠山。自从小刚五年前出生以后,严霞就没有正式上过班,后来干脆从公交公司辞职,专心照顾患了软骨病的儿子,期间为几家私人公司做一些如文案、会计之类的工作,这不是长久之计,我一直在想办法解决我们家的经济问题。这几年我与黄姐做了几笔资金生意,赚了几个钱,我正在考虑做什么投资。买商铺,我们家没人经营;入股市,行情低迷且风险太大;买理财产品,收益过低致富慢。借给黄姐吧?收益是高,可是风险也大,何况市分行正在查处参与民间融资的银行员工,我既然已经“金盆洗手”了,就不想再涉足这趟浑水了。比较来,比较去,我还是觉得参股周冬生的兴旺农业发展有限公司是最优的投资选择。

但我对周冬生不了解,我也不敢听了他的一面之词就盲目投资,我要对他进行彻底了解以后,才决定是否接受他的邀请。这毕竟不是买个手机之类的电子产品,或者冰箱之类的家电产品,考虑一下就可以下决定,这是关系我家的全部积蓄安全、关系我们三口之家生死攸关的大事,我在做出决策时必须慎之又慎,不能有半点失误。多年来的人生经历告诉我,与人合伙做生意,对方的人品最重要,那怕是他的能力差一点,也只是多赚与少赚的问题。如果把钱交给一个骗子,一个赌徒,一个吸毒者,或者是一个有寻花问柳嗜好的淫棍,那么你的钱多半会打水漂。

我通过多种途径,包括我的同学同事,周冬生的同乡邻居,暗中对周冬生进行了一番调查,从多个渠道反馈来的信息,我得出的结论是周冬生可以信赖。他三十出头,比我小两岁,省城农业职业学院毕业,经过商,办过小企业,在山清市有住宅有商铺,家底比较丰厚,起码高出我一个数量级别。更重要的,他比较有诚信,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是一个做事业的人。为了建成这个现代农业生态园林,周冬生在申请贷款时,已经把他的两处住宅和三个商铺做了抵押,看来他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了。这样一个理想的合伙人已经押上了他的全部家底,我还有什么顾虑呢?于是,我就顺水推舟地入了伙。为了避嫌,我让严晖出面入了股,占了30%的股份,再让严霞出任兴旺公司的副总经理。

如今,兴旺公司的现代农业生态园林已经初具规模,庄园里的道路建好了,几个果园建起来了,钓鱼塘和农家乐餐饮已经开业了,只是目前是谈季,生意有点冷清。但我预想到,明年春暖花开之际,这家现代农业生态园林必定人声鼎沸,生意红火。

想到这些,我是不相信周冬生会“失联”,会“跑路”的,就这600万元的贷款要归还,就迫使他出去躲债了?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何况还有我呢,我已经帮他想好了对策,只要他出面配合一下就完事了,他有必要逃避吗?可是,他目前确实是“失联”了,这怎么也解释不通,他怕是遇到了什么难言之事吧?

严霞给我打来电话,她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回家再说吧。听她的口气,我就感觉到没有好消息,我也没有多问。可能严霞担心隔墙有耳,不方便在电话中说吧。

严霞先回家,我回来后,严霞把她了解的情况告诉了我。

严霞说,她到公司后,先查了财务账,发现周冬生走的前一天,他让会计张素芬转了150万元给元利矿业公司,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转这笔款,我们公司与元利矿业公司没有业务往来,这事有些蹊跷。张素芬请了1个月的假,我看了她的请假条,有周冬生的签字,她写的理由是回老家照顾在医院治病的母亲。张素芬的手机也打不通,我也没办法弄清楚这笔汇款的真实用途。现在公司账上还有9万元现款,目前是淡季,周冬生安排一部分人在轮休,公司的运转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我的感觉,就像是走进了冬天一个大雾的早晨,浓雾茫茫,辨不清方向。按照常理,兴旺公司有600万元的银行贷款即将到期,周冬生应该抓紧时间筹款还银行贷款,他却反向运动,把资金划给一个平时没有业务往来的公司,真是令人费解。他现在一走了之,把公司一堆难办的事交给严霞,让我这个局外人替他操心,真他妈的不仗义!

我决定去周冬生家,向林红打听他的消息。周冬生可以对兴旺公司不管不问,但不可能不要他的家了吧?周冬生住在城南的“澜悦逸墅”,那是山清市的一个富人居住区,他拿房产做抵押的时候,我到他家里去过。这两天,我让老妈去医院照顾小刚,严霞就不需要天天跑医院了。想到两个女人说话方便些,我让严霞陪我一起去。

吃了晚饭,我开车去周冬生家。出发之前,严霞给周冬生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林红正好在家。我们进了周冬生家,林红对我们挺客气,给我们泡茶,拿一些小吃请我们品尝。

严霞说明了来意。严霞说,周总出差前,把公司的事务交给了她,现在公司有几个重大的事情要请示周总,但她联系不上周总,所以只好登门拜访,看怎么能联系上周总。

林红告诉我们,说周冬生前天晚上给她打过电话,主要内容是他催收的300万元借款不大顺利,他跟着那个建筑公司的老板东奔西跑催收工程款,他要把这个老板盯紧一点,这个老板欠了不少债务,包括农民工的工资,如果一放松,这个老板收回的钱马上就付给别人了,他的借款不知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追回来。周冬生还说,他估计还需要个把月的时间才能追回借款,这段时间他到处奔波,居无定所,家里没有大事就不要与他联系,他收到款后马上回来。

林红没有给我们提供有价值的信息,就是周冬生的联系方式也没有,我不能白跑一趟。我对林红说,兴旺公司在我那里还有600万元的贷款,下周就要到期了,如果到时不还,就成了逾期贷款。这不仅影响了兴旺公司的信誉,还将对公司今后的银行贷款产生不利的影响,如果公司上了恶意逃债的黑名单,以后就没有那家银行敢与公司打交道了。还有,这笔贷款你们是拿房产和商铺做抵押的,如果成了不良贷款,上级行就要插手了,到时候肯定要通过司法程序变卖你们的房产和商铺。如果到了这个地步,我想帮你们都没有机会了!

林红急了,说我和冬生根本就没有想过逃债的事,我们把房子和商铺都押给了银行,能逃的了吗?现在冬生收债不顺利,我又联系不上他,这怎么好呢?杨行长,严霞姐,你们都不是外人,这个公司也有你们一份,你们就替冬生想个办法,帮他把这个难关渡过去吧。

见时机成熟,我把上周与周冬生商量的还款方式述说了一遍。我带着为难的口气说,找民间融资,以及后面的银行再次贷款,都需要周总出面和签字,现在他人不在,又没有给严霞书面授权,这两件事就不好办了。

林红说,你们就做个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都是为了公司好,冬生不会有意见的。再说,这是你杨行长与冬生事先商量好了的,我了解冬生,他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说下去也是多余的。

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兴旺公司的贷款马上就到期了,无论如何这笔贷款都要偿还,否则我过不了这道坎。可是,周冬生不在,怎么操作呢?严霞出面不合适,特别是找人借款,遇到人家提一些刁难的条件怎么办?自从得知小刚的病情以后,严霞就像是赎罪似的小心谨慎过日子,为小刚的治疗没有少操心,我不能再让她分心了。如果我出面,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怎么办呢……

严霞翻过身来,紧紧地贴着我,随后在我身上抚摸。女人很含蓄,她想要的不好明说,就通过肢体语言来表达。严霞这些天在医院陪伴儿子,我们已经有一周没有房事了,看来她是想要了。我想着心事,身体上没有反应。严霞似乎恼怒了,翻过身,背对着我睡去了。

一夜难眠。

市分行召开三级支行行长会议,副行长兼纪委书记张元斌在会上通报了上级审计部门对市分行的审计结果,布置我们抓紧整改,一个月后,市分行将检查我们的整改效果,并处理相关的责任人。在这次会上,张书记还宣布,鉴于少数支行印章管理不力,用印审批及登记手续不齐全,兄弟机构还发生了内部人员私盖公章为企业担保的重大风险事件,为了做到未雨绸缪,市分行决定,三级支行的行政公章一律交给市分行统一保管,今后各个支行需要用印时,事先报市分行审批。

市分行逐步收紧我们的权限,先是清查不良贷款,现在是上收公章,下一步可能是收回我们小额贷款的审批权。我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不决了,我一定要赶在市分行收回信贷审批权前,把兴旺公司的贷款处理好,否则以后再给他们贷款就不是那么容易办的了。

我对严霞说,周冬生不在,只有我出面帮兴旺公司借款还银行贷款了。严霞有些担心,她怕我卷入了民间融资的旋涡中,问我能不能再等等看,说不定能联系上周冬生呢?我说已经没有时间再等待了。我还说,兴旺公司又不是负债累累经营不下去,何况周冬生的房产和商铺都在我手里,即便今后出现了意外,我也可以变现还本付息,再说林红也表态了,同意按照我与周冬生商量的意见办。严霞见我态度坚决,不再说反对的话了。

我需要一个“搭桥贷款”,我想到了黄姐。

黄姐名玉珍,一个从事民间融资的生意人,也就是人们俗称的高利贷发放者。黄姐四十来岁,身材单薄,显得比较瘦长。她的脸是长条型的,一双眼睛既深邃又咄咄逼人,似乎把别人的骨子也要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想不明白,是不是她的这双眼睛特别管用,听说她借出去的资金还没有收不回来的。外面还有传言,说她黑白通吃,神通广大,在民间融资上,她是如鱼得水。

我与黄姐打过多次交道,除了我几次借钱给她周转以外,我手里的三个信贷客户,一时之间资金周转不过来,马上面临还银行贷款了,我就介绍他们找黄姐借钱先还贷款,过段时间再给他们发放贷款归还黄姐的借款,按我们的行话,我是与黄姐联手从事“搭桥贷款”。有我在,黄姐操作起来轻松自如,也不担心日后的催款,她非常乐意与我合作。

我来到黄姐的公司,把来意告诉了她。

黄姐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一遍,一对刀子般的眼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你帮兴旺公司借款?周冬生怎么不来?黄姐收回了目光,盯着我问道。

周总出差了,他一时半会回不来,事情紧急,他委托我来办这件事。我尽量以平静的口气说。

借款可以,但你们银行必须要为兴旺公司担保。沉默了一会,黄姐开口了。

一听说要银行担保,我几乎蒙了。还要担保?手续太麻烦了,我在借款协议上签字不行吗?

杨行长,你以前照顾我的生意,按理说我现在不应该难为你。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现在情况变了,现在是借钱容易收款难,我手头还有两个“跑路”的,正在四处找人呢。所以啊,我现在只能是“儿子打他爹——公事公办”了!

我发觉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动着一股凶狠的目光,就像是一个随时扑向猎物处于饥饿状态的母狼。

我打了一个寒战。看黄姐的神态,听她说话的语气,我感觉一旦借了她的钱,她就成了凶狠毒辣的黄世仁,我就成了被黄世仁任意宰割的杨白劳。

我拿着黄姐递给我的空白借款协议,假意说回支行办理担保函,赶紧逃离了这个凶险的地方。

借款不利。在回支行的路上,我满脑子想的是担保的事。如果在两天前,这件事办起来不难,我以五一支行的名义出一个担保函就行了。可是现在不行了,支行的行政公章被市分行收走了,要在担保函上盖章,就必须报市分行审批。本来是一件隐密的事,现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我把借款协议交给了严霞,让她在借款协议上加盖兴旺公司的公章。出具五一支行担保函的事,就由我来想办法了。

晚上在家里沉闷,我到大街上溜 。脑子里想着事,一不留神,我与一个中年妇人碰撞了,妇人骂骂咧咧,我赶紧说声“对不起”。妇人纠缠不休,一个大叔仗义执言,指责妇人,说这个小伙子与你只是轻轻地擦了一下,人家给你赔礼道歉,你还骂个没完,太过分了,你还想讹诈不成?妇人自知理亏,口里仍然 嗦一通,随后悻悻地走开了。

我向大叔道谢,说也许这个妇人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心里窝着火,遇到我撞了她一下,就趁机找我出口恶气。

大叔说我有好心肠。随后他严肃地告诫我,以后走路要小心点,要是碰撞了一个想讹诈你的老太婆,你就真摊上大事了!我感谢大叔的善意提醒,再也不敢只顾低头走路不看方向了。

我抬头挺胸走在大街上,走到一个行人稀少的拐弯处,路灯下的电线杆上,一个雕刻印章的小广告引起了我的注意。随后,一个刻一枚公章以暂缓危局的念头浮上我的脑海。我感觉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了,额头也冒出了一层冷汗。理智告诉我,这是一步险棋,如果我走出了这一步棋,我就没有退路了,很可能陷入一个深深的泥坑之中。

我在电线杆附近徘徊了许久。

我感到了压抑,并且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三年前,吕文杰出任山清市分行行长的时候,正赶上了春暖花开、春风化雨的播种季节。那时候,我们的信贷重点是大力支持小企业的发展,随后山清市分行就把小额贷款的审批权限交给了三级支行,我们这些基层的行长和员工,就成了播种的农人,辛勤地下种、浇水、施肥,然后等待秋后丰收的季节。那个时候,产销两旺,小企业主们正在分享收获季节里的盛宴,我们也品尝到了丰硕的成果。如今,王国伟接任吕文杰的位置以后,风调雨顺的好日子已经成为往事,深秋的寒意一阵阵地袭来,现在开始迈入严酷的寒冬了。一些缺乏科技含量、没有自己的品牌、没有规模优势的小企业,订单减少,产品销不动,货款难收回,融资还不了,生产经营难以为继,随之带来的是山清市分行的不良贷款攀升,我们难受的日子也来临了。

魏晓峰一脸哭相,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魏晓峰向我报告,说他刚去过鑫达工贸发展有限公司和昌隆贸易有限公司,这两家公司外面的债款收不回,现金流即将枯竭,已经没有能力还本付息了,很快将列入不良贷款的名单上。

我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五一支行有18户小额贷款,已经有4户成为不良贷款,现在又要冒出2户出来,马上就是三分之一的贷款成为不良贷款,我怎么向市分行交代?这些贷款我脱不了干系,我的级别刚够资格担任贷款的经营主责任人,我就成了这18户贷款的第一责任人。

我的第一反应是不能让这2户贷款成为不良贷款。我对魏晓峰说,你去找两个公司的老总再协商一次,做个“搭桥贷款”,尽量地延缓不良贷款的发生,说不准今后的经营形势有好转的可能。

魏晓峰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我又想到了兴旺公司的贷款。现在的信贷业务状况真是雪上加霜,我对兴旺公司的“搭桥贷款”还没有搞定,马上就要冒出2户新的不良贷款出来,这不是要我的小命了吗?我想,我除了是这2户贷款企业的经营主责任人外,再没有其他的瓜葛,实在不行的话,只能通过处置押品收回贷款本息了。但是,兴旺公司就不行了,公司本身的经营没有问题,目前遇到的问题并非不能解决,况且严晖是公司的股东,严霞是公司的副总经理,我与公司的利益纠葛更深,我不能坐视不管。

严霞来电话了,她说兴旺公司的借款手续办好了,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办?我说就这两天。严霞还告诉我,她在盖公章的时候费了一番周折,因为没有周冬生的签字,保管印章的李小珍不肯在借款协议上盖章,她找林红和严晖分别签了字,又亲自写了一个“同意借款”的批示,李小珍才勉强盖了章。

一次,就盖一次章。没有担保函,就借不到款,兴旺公司的贷款还不了,我就要被追究责任,先过了这个坎再说。想到私刻公章的事,我这样劝告自己。但理智又让我否决了这个想法。如果私盖公章被人发现了怎么办?我将受到市分行严厉的处罚,说不定还要吃官司,我将身败名裂。不会吧?就一次,而且时间不长,到时候我再给兴旺公司贷一笔款,还了黄姐的借款后,马上把担保函收回来,神不知鬼不觉。难道盖一次章就会被发现?这次我的运气不会那么差吧?

我在一次次的劝告和否决中徘徊,最后侥幸占了上风。我按照小广告上的电话号码,拨出了一组数字。

借款手续是在兴旺公司办的。我又去了黄姐的公司,把草拟的担保函请她过目,得到她的首肯后,我假意说我现在去市分行盖公章,我们一个小时后在兴旺公司见面。想不到,老奸巨猾的黄姐没有怀疑有诈,居然没有跟随我一起去市分行。出来的时候,我感觉背后凉嗖嗖的,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连同贷款本息,黄姐把620万元划到巨力贸易有限公司账上。这是魏晓峰的堂弟注册成立的一家公司,平时没有经营活动,魏晓峰借了过来,作为我们收款和划款的过渡账户,公司的账户和印章由我来控制。黄姐开出的借款期限是一个月,利息月息3分。看在我的面子上,她没有从借款中提前扣收利息。

周冬生还是没有消息,就像是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一样。奇怪的是,作为一个局外人,我还时常关注周冬生的动向,期盼他早点回到山清,了结黄姐的借款。可是他的老婆林红却格外的淡定,丝毫不关心他的生死安危。严霞几次给林红打电话,询问周冬生有没有来过电话,她都很镇静地说没有来过电话,她都懒得管他的事了,搞得严霞都不好意思再给她打电话了。这对夫妻,真他妈的奇葩!

不管周冬生是否出现,我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没有退路可走了。按照我的计划,我催促魏晓峰,抓紧时间出具兴旺公司的贷款调查报告,争取早点通过新的信贷审批。

这几天,魏晓峰明显有点心不在焉,办事拖踏。我一再交代他尽快拿出调查报告,他总是说正在办,有点应付的味道。在我严厉地责问下,他总算提交了调查报告。

我正在安排兴旺公司贷款需求审议的时候,突然接到市分行的通知,各个三级支行立即停止小额贷款的审批,贷款的审批权限上收到市分行。

我早就有这个预感,尽管我一直争取抢在市分行上收信贷审批权限前完成我的计划,但我还是败下阵来。一阵暂时的慌乱后,我又镇静了下来。兴旺公司的产业结构、经营状况、还款能力都符合贷款条件,就是改由市分行对兴旺公司的授信审批,我相信也能通过。

我这个含有几分期盼的自信只维持了三天就破灭了。三天后,从市分行传来消息,说省行张行长听取部门的汇报时,鉴于山清市分行公司小额不良贷款大幅攀升,且没有遏制的势头,决定暂停山清市分行小额贷款的审批权,今后小额不良贷款压缩到正常水平时,再恢复信贷审批权。听到这个不利的消息,我懵了,眼睛一黑,差点跌倒在地。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我为兴旺公司设计的“搭桥贷款”没有操作成功,我倒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中。

我发现,魏晓峰最近有点神神秘秘,经常背着我在打电话。有时候他在与人通话,看见我来了,要么转身远离我,要么赶紧结束通话。这家伙搞什么鬼名堂?我问了他两次,他解释是个人的私事,或找人打听怎么能联系上没有露面的信贷客户。

黄姐的嗅觉真是灵敏,半个月刚过,她就给我打电话,问我给兴旺公司的贷款办成了没有?我说正在办理。她冷笑了一声,说省行已经停止了你们的贷款批准权限,你还怎么为人家贷款?我只好东扯西拉地应付。想到她冷酷的模样,我感觉背上出了一阵冷汗。

魏晓峰哭丧着脸,向我汇报工作。

魏晓峰说,这些天,他一直在为鑫达公司和昌隆公司的还款奔波,建议两个公司的老总做“搭桥贷款”,他们口头说可以,但一直没有行动。今天他又去了两个公司,发现人去楼空,找不到一个人。给两个老总打电话,他们的手机都关机了。我一听,火冒三丈,这不是“失联”了,准备逃债吗?都他妈的赖账了!

我的心情不好,脾气也上来了。员工出现的小问题或小差错,我会毫不留情地把他们训斥一顿,搞得大家都疏远了我,支行再也没有昔日融洽的气氛了。

严霞说,张素芬回来了,她脸变黑了,精力似乎更旺盛了,身上的妖媚气色也更浓厚了,这哪里像是回老家照顾病重母亲的样子?严霞问她为什么要向元利矿业公司转款150万元?张素芬说她是按照周总的指令做的,是什么原因,周总没有说,她也没有问。严霞说,这两个人平时就眉来眼去,关系暧昧,张素芬就是知道真相,她也不会告诉我。

告诉了又能怎么样?你能收回这笔转款吗?还是少操点心,就少了一分烦恼。我只好劝慰严霞。

周冬生仍然没有回来,我都对他失去了希望。黄姐找不到周冬生,就把我列入了她催款的主要对象。

借款期限一到,黄姐就上门逼债了。这个黄玉珍,逼债的功夫真是有过于黄世仁,她软硬兼施,威胁我说,如果三天内我没有还款,她就带着担保函去市分行要钱。我暗暗叫苦不迭,央求她给我宽限几天,我一定想办法把她的借款还上。

三天期限快到了,黄玉珍的催款更频繁了,我顶不住她的催逼,关闭了手机,不接她的电话了。

我又在大街上溜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张贴小广告的电线杆附近,这里不见行人。我正在行走之间,突然双臂被人架了起来,我两脚离地,就像腾云驾雾似的快速前行。我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人重重地扔在一个墙角处,两个壮汉凶神恶煞地站立在我的面前,不由分说地给了我一顿拳头,我哭爹叫娘,哀求他们手下留情。两个壮汉停止了毒打,警告我,说借钱不还,还不接人家的电话,你小子讨打啊?下次再这样,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两个壮汉扬长而去,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泪水流在了脸面上。这个黄玉珍,真他妈的心狠手辣,看见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这样对待我,她真下得了黑手!

回到家里,严霞见我十分疼痛的模样,问我怎么了?我只得谎称,天黑走路时不小心跌倒了,伤了一点皮。严霞拿出药液,帮我涂抹在伤口处。

魏晓峰被张书记找去了,我预感到这是一个不祥之兆。我现在的处境,如同一个湿淋淋夹着尾巴的落水狗,再也没有人把我当领导了。

我还没有见到魏晓峰,就被张书记请到了市分行。

张书记说,你一个支行的行长,怎么会被黄玉珍这样一个高利贷者催促还款?你是不是参与了民间融资?我吱吱唔唔,额头上直冒汗。张书记又说,黄玉珍已来过市分行,说你交给她一个担保函,你还不想说实话吗?

我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只得和盘托出事情的前前后后。既然迈不过黄玉珍这道坎,我也没有必要再硬撑下去了。与其被她派人打死,倒不如接受法律的惩处。

当天下午,我就被山清市公安局带走了。

第二天,我就被山清市分行扫地出门了。听人说,我被公安局带走后,王国伟连夜召集几个头头开会,做出了把我开除公职的决定。他们动作真快,效率也真高啊!

周冬生离开山清市的第四十五天,也是我进了看守所的第三天,他无声无息地回来了。

黄玉珍找周冬生逼债,周冬生收回了转给元利矿业公司的款项,又到东行贷了一笔款,还清了黄玉珍的借款本息。

周冬生到看守所看望我,除了向我表示道歉外,还把与朋友一起收债的遭遇告诉了我。

听他说,他与朋友一起催收工程款时,遭到了对方的辱骂、威胁和跟踪。一天下午,他们被对方诱骗到地下室,两人在黑暗中被关了3天。直到第4天,他们乘看管的人有松懈之机,撬开房门逃脱了。他们去报案,公安人员说证据不足,对他们敷衍了事。他们不敢露头,不想与家人联系,以免他们担心受怕。两人躲在一个小宾馆里,把他们的惊险经历整理出来,然后找了一个机会,直接闯进了市长的办公室,把材料交给了市长。说如果下午五点钟他们不现身,他们的朋友将把材料在国内几个大网站上同时曝光,到时候,你们这座城市就“美”名远扬了。在市长的干预下,他的朋友收到了工程款,他也把300万元的借款带回来了。

我听了暗暗冷笑。周冬生真是一个出色的编剧,他完全可以把他讲的故事编成一个狗血剧。在这个狗血剧里,有多少是真实的成份,只有他心知肚明。我嘛,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

我的案子没有上法庭。公安局在审理时,考虑到我的认罪态度较好,我私盖公章没有造成实际损失,周冬生主动承担了责任,我在市分行的一位大学同学也做了一些工作,我被拘役了三个月。

大半年过去了,我从最初的愤怒、恐惧,到慢慢地归于平静。我之所以保持一颗平静的心态,是因为几个三级支行行长的遭遇与我差不多。因为不良贷款多,押品又出了问题,给市分行造成了资金损失,他们有的被开除公职,有的被责令辞职,有的被撤职。五一支行18户小额贷款,有13户成为不良贷款,即便我不因私盖公章落入法网,我的命运与他们相比,也好不到那里去。至于我沦为阶下囚,我那是“木匠戴枷——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我感叹世道的不公平。那些曾经是我的领导,你们要业绩,想尽快把业务做大,把小额贷款的审批权限下放给我们,也不考虑我们有没有这个能力和经验,能不能控制住风险,能不能把业务做好。我听说兄弟单位成立了机构,抽调一批信贷专家集中审批企业的小额贷款,人家那里的小额贷款发展稳健,没有出现大面积的不良贷款。同一个蓝天下,差距咋就那么大呢?扪心自问,你们当初的决策是否过于草率?是否有头脑发热的嫌疑?你们是否也应该承担责任?如今,你们带着昔日的荣誉,升迁的升迁,调离的调离,仍然是受人尊敬的高管,你们毫发无损。而我们这些在基层做具体工作的芝麻官,却承担了全部的责任,受到了严厉的处罚,这公平吗?我找谁说理去?!

我也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我受业绩驱使,被虚荣心迷失了方向,被晋升冲昏了头脑,在小额贷款业务的发展上,步子走的是快了一些,风险控制是弱了一些,对企业经营形势的变化也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和判断,陷入了深深地困境之中。这一次,我从银行的放款人和收贷人,演变成兴旺公司的借款人和还款人,同时扮演了两种不同的角色。现实生活中,一个人“一次”最多只能扮演一个或者一个方面的角色,我却反其道而行之。正是我的角色错位,让我迷失了方向,此后极为被动和狼狈,我难以及时脱身。

我后悔,我要是没有私心,要是没有侥幸心理,要是还有一点纪律观念,何至于此?可是,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啊!

兴旺公司的现代农业生态园林全面建成了,严霞说今年的生意特别好,来的客人非常多,公司每天都有大把的票子进来,周冬生是睡着了又笑醒了。

有一天,严霞对我说,周冬生准备扩充兴旺公司的股份,问我怎么办?我两手一摊,说就我们这点家底,就是把我们全卖了,也保不住我们现有的股份。人家已经财大气粗,今非昔比了,怎么愿意陪伴我们小家小户去玩?知趣点吧,趁此机会退出来,不要让别人下逐客令了,给自己留一点自尊吧!

严霞心有不甘,久久地沉默不语。沉默是金,是千足金。我戏谑道。严霞没有回应。

以后,我们就开个夫妻店吧。我认真地说。

这一次,严霞笑了。

高旺国,男,生于1963年2月,武汉市人。任职于中国建设银行武汉审计分部,处长。长期从事金融工作实践及理论思考,创作过散文、随笔、中短篇小说等。已出版的作品有:金融题材长篇小说《江流滚滚》(58万字,2014年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散文集《星光雨》(33万字,2015年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湖北省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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