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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洋房”的村民(外三篇)

2016-07-26李章碧

永善文学 2016年3期
关键词:洋房娃儿山村

李章碧

金竹坪是一个好听好记的山村名称,从小路爬坡上去特别消耗体力,最具体的表现就是浑身大汗。从此小路上山入村,必经浓密森林,树木盖顶,枝蔓横生,是行也畅,气亦通,惬意悠悠。有一条车路可通,但是光兀无趣,路面更是糟糕得一塌糊涂。

汪远忠的祖辈何时落脚金竹坪这个山村,他肯定是不知道了。但是一开腔就笑眯眯的老汪内心肯定很自豪自家亲手建起来的一栋村里最体面的“洋房”。

汪远忠个头不高,但是壮实,一看就晓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当门牙虽然缺掉三颗,但是被他那一脸的笑容遮掩着,看起来一点不别扭,这就是老汪最具亲和力的高妙之处。

汪远忠像一块储存着“核能量”反映堆一样,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有能源输出。他去过东北、内蒙、甘肃、北京、上海打工,主要从事的工种是木工,在大小工地上帮人家支模,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挣钱的工种。

汪远忠一生都在帮别人建高楼,终于有一天回到家,他要把在外看到的学到的东西变成自家的成果,于是,他带着一家老小开始修建自家的洋房。他像一个将军一样带领和指挥着老父老母、妻子儿子,把承重梁和支撑梁灌注好了,墙体不是用砖堆砌,凭他对建筑的了解和认知,他把自家的墙体支模浇注,使整座房子完完全全一体化。他说这种方法比砌砖还省钱,并且抗震能力更强。

整栋楼房只有二层,不算高大,但是线条流畅,色彩清样,外置阳台弧度委婉,大气透明。汪远忠为自家也为山村增添了一道风景。

惬意的村庄

铅铜山是一个没有一点点山村趣味的乡村名字,它不像我们得胜村委员会下辖的李子湾、杨柳湾那样的村落有着抓心的乡村味道。铅铜山的一个老者告诉我:清朝某年间,有很多人来到这个大山深处挖铜矿,铅铜山就此得名。现在,比村庄更偏僻的山角里,还留下一些七零八落的幽灵般矿洞。那些偶尔闯进村民梦乡里的矿洞,足以佐证铅铜山是一个有着辉煌经历的山村。

我从海拔880米的村委会爬行至海拔1200米的铅铜山,历时一小时四十八分。第一个来迎接我的是村民老向。我从老向看我的眼神中感觉到他对我的爬行能力是充分肯定的,这种诧异的表彰心态从始至终保持在他的表情和话语中。我骄傲、我自豪。

铅铜山自然村共有19户人家78人。人户数量实在是不算多,但是村民们三三两两为邻,七零八落散居在各自为“阵”的山头上,把一个村庄的阵容撑得天大地大,村民们走个门串个户什么的,要从这个山头爬行到那个山头,很不方便,但是村民们习惯。他们种地的方式就更有趣了,用条锄在陡坡上挖个洞,把种子埋下去,再在表皮撒几颗白生生的化肥,完了。不像我们坝子里的人种庄稼,用大板锄挖一个很大的塘,抓一大把牛粪砸下去,再在牛粪上安放种子,再在种子周围均匀地摆放上一小撮化肥,才认认真真地把泥巴回填到位,整个点种一丝不苟,有板有眼。

站在铅铜山的陡坡地上,我突发奇想:要是他们在庄稼地里摔倒了,别人要到山脚下才能找到人,太可怕了。要是我在我的庄稼地摔倒,自己爬起来就行了。我把这个本来绝对不能说出来的阴险想法还是忍不住跟老向说了,老向淡淡地说:“我们郎个跟你们比哟?”

但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很快发现,铅铜山海拔不高,雨量充足,土壤不瘦。青山之间,到处有泉水不知疲倦、不分昼夜地流淌,村民们随便安一根管子就能把泉水引进家门,勤劳的村民们只要按时把种子撒进土壤里,就有不让人太失望的收获。

搂抱着青山绿水痛痛快快睡觉的铅铜山人,醉山醉水不醉酒,一觉醒来,享受着大碗大碗吃肉的惬意时光。

留守男人

杨美才家住在离得胜村完小很远的黄泥湾自然村,一个大男人,带着二个孩子在学校边租房子,守着娃儿读书。

黄泥湾是得胜村民委员会管着的最边远的自然村,像杨美才这种爬山长大的男人,空身走路也要2个小时,如果负重20斤以上,回家路上耗时可能就是空身的二倍。杨美才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到了上小学的年龄,必须来村完小上学,娃儿太小,天天来来回回要走五、六个小时的山路,山高坡陡,他不放心。

杨美才夫妇内心还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隐痛,小儿子1岁时,大人去忙事,把儿子放在火塘边,儿子跌到还在燃烧中的火塘里,左眼部被火伤,脸肿得惨不忍睹,现在眼眶周围留下一圈永远也抹不去的疤痕,最幸运的是眼球没有被火伤及。

杨美才的母亲已经去世,他想过让老父下山照看娃儿,但是老父有疯湿病,平时拐着二根木棒棒才能移动,下山来就成很大的问题。他也想过把老父弄下来,但是怎么把老父弄回去的办法就再也想不出来了。

杨美才是苗族,对本民族的语言只是听得懂部分,不会说了,说得一口地道的当地汉话。讨了本村汉族女人付某为妻,育得二个“混血”儿子。杨美才夫妇读到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认得很少的一些文字,以他们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吃尽了没有文化的很多苦头。两口子商量谁在家看守儿子的事,老婆直截了当地表示她想出去长长见识,让男人杨美才在家当“留守男人”。杨美才想想,也行。杨美才还当着社长,村里也还有些事走不开。二人商量妥当,老婆直奔安徽打工,按时打钱回来供娃儿读书。

杨美才在得胜村完小的旁边以年租金1000元的价格租了一间破旧的土墙房子住下来,天天守着娃儿读书。他一心想把娃儿哺育成器,了却自己人生的很多缺憾。

路遇读书娃

常在山里行,常遇山路人。我大汗淋漓地爬行在通往铅铜山自然村的崎岖山路上,遇到的是两个村里的小姑娘。看到两个坐在路边埋头玩手机的小姑娘,我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十分生动的山乡时髦画面,我敏捷地拍下了他们专心致志的歇气场景。老练一点的是姐姐,稚气一点的是妹妹,问“稚气者”:“你叫什么名字?”答:“不告诉你”。

俩姐妹是铅铜山村的村民,姐姐说她叫龙生莲,妹妹回答说“不告诉你”。妹妹在永善县城读初中一年级,周末回家,姐姐背着背篓儿下山去接妹妹,帮妹妹背行李回家。龙生莲的妹妹用一种十分抵触的目光看完我后就埋头玩她的手机。

龙生莲今年17岁,有四兄妹,哥哥比她大2岁,学习成绩不错,因为父母离婚,父亲带着最小的一个弟弟离家而去。其他三个跟着母亲,母亲长年在外打工,把他们三兄妹丢给外公外婆照管。哥哥学习成绩虽然很好,但是仅靠母亲打工收入很难维持生计,所以哥哥初中没有读完就辍学。后来,母亲生病,再不能打工了。前些年,一场洪水把房子冲垮,全家人只有借住在同村的外公家。

听完“姐姐”缓慢讲述着这个发生在铅铜山村的简单故事,我感觉到一阵莫名的酸楚。我问一直愿意跟我缓缓述说的姐姐:“要是你继续读书,能考上大学吗?”她说:“要看你说的哪种大学,一般的大学肯定考得起嘛,要考好一点的大学就要更加努力了。”她没有把考大学看成是一件有多难的事,只是把考好大学的事看得难一点。但是,面对家里的实际情况,她把“易”与“难”的最终抉择终结在17岁的年轮上。

“妹妹”一直低头玩她的手机,我还是试图跟她说点什么,我终于问:“你的手机是谁给你的?”答:“我妈”。问:“值多少钱?”答:“不贵”。问:“一个月要多少电话费?”答:“要不了多少,平时很少打,只是想大人的时候才打。游戏是手机自带的,不花钱。想上网嘛,在城里到处可以蹭网,不要我出钱。”她把我对手机的一切“担忧”全部回答完。关于读书,她说得很清楚,哥哥姐姐都半途而废,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读,她肯定是要好好读,一定要读了考起大学,只有通过读书来改变命运了嘛。

我几次想给她拍照,她用一种敌视的态度来阻止我,甚至用手机挡住自己的脸。她说她晓得会把事情传到网上去,她怕被老师看到,被老师看到就不好了。我一下子明白:大人的思考与娃娃的想法完全不一样,是呀,我们任何一种合乎理性的思考和行为都应该是不能让别人受到伤害。在我与她反反复复的沟通与交流后,她平淡了很多。最后,她把对我的敌视也变成一抹淡淡的微笑。我一下子发现,稚气“妹妹”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会放射聪慧光芒。后来,有知情的村民告诉我,龙家那个小娃儿在得胜村完小读书时都是班上的一二名。

(作者为昭通日报社驻桧溪得胜村扶贫工作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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