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录：神小风vs沈芳序

时 间：2014年12月19日 14∶00—16∶00

地 点：台北市大安区罗斯福路三段269巷9号“Aura微光咖啡”

受访者：神小风 (本名许俐葳，以下简称“神”)

访问者：沈芳序 (以下简称“沈”)

沈：你比较喜欢写小说还是散文？

神：小说。我觉得这可能跟小时候养成的逻辑有关，小时候看动画、漫画，乃至后来看文学作品，我都比较喜欢有故事性的。我喜欢故事的逻辑，会想要去相信叙事者，以及作品里产生的一些情节与架构。小说和散文不一样。散文很挑人，小说我可以不必认识作者，就完全进入他的世界；可是散文不同，散文很大程度上是跟作者绑在一起的。这当然不是坏事，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但对于我来说，我可能会选择小说的形式。

沈：每个作家的创作都会有几个比较关注的议题，我在看你的作品时，发现“命名”和“消失”这两件事，一直是你作品中的主轴。为什么你要叫神小风？

神：其实一开始不想用本名，是因为我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所以就想要帮自己取个昵称。我很喜欢神风特攻队，也喜欢少女漫画《神风怪盗贞德》，就取了这个看不出是男生还是女生的名字。我在东华大学创作研究所就读时，有位老师就问我：“为什么要取笔名？写作不是件光明正大的事吗？”他很不以为然。但其实我是想隐藏那个我不喜欢的自己，我有很强的自我厌弃倾向，所以他真的在这件事上，误解了我。

沈：在《说谎的事》里，我看到一个很严厉的女孩，在检讨、厌弃自己。但有时候，你的作品又有将生活中的小奸小恶轻盈化的倾向。你在书写这些生活中很现实、多数人还未有勇气掀开来给人看的不堪时，动机是什么？

神：我的确是个会不断做检讨的人。我做完事，会躺在床上，开始检讨一天下来所发生的事，结果每晚都睡得很累。我觉得写作很有趣，写作务必要诚实，因为这不是只有我自己的问题，倘若作者不诚实，读者会看出来的。之前，曾有关于散文到底是要虚构还是要诚实的讨论，对于我来说，这其实是个假议题。写假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呢？散文集《百分之九十八的平庸少女》，很大一部分在逼我将一些我不愿意承认的事摊开来，包括自我厌弃的倾向，其实是来自于我的家庭。从小，我就没有办法像其他的文艺少女，能够被培养得很有气质，所以我一直有看不起自己和家庭的念头。我将这个部分藏得很深，但在写散文时，我必须去面对我曾那么厌弃自己家庭的事，我没办法高高在上地说：啊，他们对我很好，或我很干脆地切断他们。

我觉得我比较像是透过写作，花很大的力气，将这些事情，在心里找个位置安放。借由一篇篇的文章，我会觉得，我是在面对这些事。接不接受是另外一回事，但透过写作，我要去正视这件事，它毕竟存在过。

像你刚才提问是不是把说谎的事情或穿内衣这些记忆写出来，让大家可以借由“习以为常”来稀释耻感，我觉得我写这些事，比较像是记录一个无感于“转大人”变化的过程。我从以前就很疑惑：“为什么大家可以那么顺利地长大？”所谓的“长大”，不是生理上的长大，而是大家都会知道读完大学后，就要去工作。然后就要结婚、生小孩，生完小孩后，就可以变成母亲，这一系列“转大人”的过程，我无法理解。

到底这个东西，是怎么被培养出来的？我到现在已经三十一岁了，我还是不觉得自己是大人，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走到那个地方去。像我在写《说谎的事》，那是个在职场上打工的问题；《吊桥少女》中提到的穿内衣，大家都是怎么学会穿内衣的？怎么学会这是胸罩不是“吊桥”？怎样学会去注意自己的体态，并且成为一个可能吸引人的女生？

所谓一个“人”的养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觉得在我家里，并没有给我这样的知识。我只是很疑惑大家是怎么知道变成大人的知识，所以有一部分是想要去理解这个问题。或许，会有与我一样感到困惑的女生，而我如果比她们先提出这个问题，她们在读这本书时，可能会比较有共鸣吧。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沈：小说《少女核》里，女主角张舒婷因为看到一本诗集，走进了二手书店。二手书店要摆放谁的诗集，你会想要冲进去将它买下来？

神：当初在我的想象设定中，那本诗集是罗智成的《宝宝之书》，因为那本书已经绝版了。我自己也有本放大版的《宝宝之书》。因为很想要，就把它印出来。现在如果二手书店摆女诗人叶青的作品，我就会想要进去吧。

沈：你在《联合文学》杂志工作，可以接触到许多大作家，这份工作带给你什么影响？

神：喔，就是发现作家怎么都那么有个性，写作的人有许多坚持。（沈：那你的坚持是什么？）我觉得我没有坚持。（沈：讨好型人格？）我可能内建“讨好”性格。像我到一个团体里，我就会看团体里缺乏哪种角色，我就会去扮演那个角色。例如这个团体里，好像缺乏一个倾听者，我就会扮成这类人。如果我发现有人角色跟我扮演的角色重复，我就会很紧张，会觉得失去存在的意义。在某个朋友的团体里，我扮演着一个装疯卖傻的角色，很开心啊，乱吵乱闹，后来发现有另外一个女生进来，她跟我的角色是重叠的，而且她很自然，因为她本身就是那样的人。（沈：那你会捍卫主权吗？这个角色是我先的！）谁管你，根本没人知道我的内心戏，因为她是天生的，所以她很自然，而我是假的。（沈：你的“戏路”已经有人捷足先登，那要马上换吗？）我就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定位在哪里，别人可能不知道我的变化，但我自己很清楚；所以我就立刻离开这个团体。（沈：因为你开始在琢磨了？）对，因为我不知道那个点在哪里了，我想要讲的话，可能那个女生都会先讲出来了，所以她更能引得别人发笑，然后我就会想：“啊，怎么办？”我想要改变，但一直改不过来，于是就离开啦。

沈：如果小说《背对背活下去》《少女核》和散文集《百分之九十八的平庸少女》都是你的小孩，作为一个难免偏心的母亲，你最喜欢哪一本？

神：应该还是喜欢《百分之九十八的平庸少女》吧。我会把这本书当成自己的界限。很多最自溺最私密最难看的事，都已经在这里面了，并且到此为止，以后我不会再写这样的东西了。我已经为读者制造出这样一个“树洞”了，以后就要好一点，往前走一点。这是我自己的希望。

沈：你接下来有什么写作计划或期许呢？

神：我目前在写一个用真实案件改编的小说。它是个日本留学生杀人的事件。在日本，有个台湾留学生杀掉了另外一个台湾留学生。这男孩在杀了人后，竟跑去看了偶像剧场，我被这个情节所吸引。所以我应该会写一个探讨他为何会这么做的悬疑故事。

附录：神小风作品与相关出版数据

1.神小风：《背对背活下去》，台湾白象文化生活馆2008年版。

2.神小风：《少女核》，台湾宝瓶文化出版社2010年版。

3.神小风著，林盟山摄影：《消失打看》，台湾宝瓶文化出版社2011年版。

4.神小风：《百分之九十八的平庸少女》，台湾宝瓶文化出版社2012年版。

作 者：沈芳序，台湾静宜大学阅读书写创意研发中心助理教授。神小风，原名许俐葳，1984 年生于台湾。代表作有《背对背活下去》《少女核》等。

编 辑：张玲玲 sdzll080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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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点与争鸣

孟子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对教材的态度，也应该是这样。在教学活动之中，对现行高中语文教材产生疑问，进而形成自己的思考，也是一种非常可贵的行为。那么，现行高中语文教材，其编排体例、选文定位究竟如何？学生“一怕文言文，二怕写作文，三怕周树人”，是文言文和鲁迅作品选文存在问题，还是师生的观念和方法需要调整？本期我们约请了安徽的赵成昌老师和山西的李学文老师，对这些问题进行了一番论述。当然，这也都是一家之言，期待有更多的老师由此出发，产生更为深远的、有益的思考。 ——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