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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了

2016-07-06闻章

文学港 2016年7期

闻章

发财法

当年刘胡兰曾问:“我咋个死法?”

如今我也发一问:“我们咋个活法?”

其实,活法与死法是一个意思,怎么活,便怎么死。好好活,定然会好好死;不好好活,肯定也不会好好死,死后也不会好。

但我们好像把死的事忘了。把死的事忘了,活着也便没有了背景。

不仅仅是把死的事忘了,其实是把活着也忘了,忘了为什么活着了。把什么都忘了之后,就只剩下忙了,忙得都忘了目的了。

忙的目的是什么呢?是挣钱么?钱是什么呢?就算钱是好东西,忙就能挣来么?我见有好多人忙呀忙呀,忙的结果是赔。不但赔钱,有的把身体也赔进去了。可见,忙不忙,并不是挣钱不挣钱的原因。那么什么是原因呢?

有一天,一位朋友问我,该怎么活着才好?我答他:守着自己坐会儿,看着别人乐会儿。人生不过一会儿,不可耽搁半会儿。

我觉得这几句话不仅是活法,亦是发财法。

为什么呢?因为自己才是生财的那棵苗。离开了自己,连世界都没了,遑论发财?但一个嘈杂的自己,一个忙乱的自己,一个烦恼的自己,是绝对发不了财的。不见鸟落静树、鱼向深池?财也一样,喜欢安详。安详生智慧,智慧照钱财。钱财若失去智慧的观照,就不是钱财了,有时甚至是祸了。

在“守着自己坐会儿”的同时,“看着别人乐会儿”,多会儿你能看着别人乐了,也就证明你能够守着自己了。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

看着别人乐会儿,不仅仅是看着亲人或者朋友乐,是看着所有的人都乐,包括冤家对头,你能看着他们乐,你就已经是大富豪了。

爱他即给他自由

《世说新语》载支公好鹤故事:支公住剡东山,有人遗其双鹤。鹤想飞。支公就让人剪了羽翎。那鹤再也飞不动,每每顾翅垂头,让人看了怪心疼。支公说了:“既有凌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待羽翎丰满之后,就让它们飞走了。

不过是鹤,飞与不飞也许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支公到底是觉悟高僧,他是联想到了生命本质。生命本质是自由的,人的生命本质更是。让鹤飞走,是一种象征。

爱他即给他自由,这才是真爱他。这个故事,是讲给每一个人的。无论夫妻之间,还是父母与孩子之间,若是真爱,就一定给对方以自由。

别担心给对方自由对方会散漫,不是这样的,恰是你不管他时,他自己便管了。你相信他,他也便相信你。你尊重他,他也便尊重你。你把他当成了自己,他便真的成了你自己。你自己在你这里,他自己在他那里,两个人两个世界,两个世界组成一个大世界,而不是两个人挤在一个小世界里。其状态是,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相得相宜,相互成就。这才是真的爱的关系。

你看那离婚的,恰恰是箍得紧的。如爆竹,箍得越紧,崩得越开。

你看那孩子与父母关系紧张的,恰是管得死的。管得死,就真的活不好,双方都活不好。他是活人,就让他活,即便有风雨也好,即便错了也是好,活即是好。他应该活自己的一辈子,不是活父母的一辈子。当然也不是不管,给他志气即可。

你幸福么?

这一句问曾经出现在电视上,电视台记者到处去问人:你幸福么?但这一句恰是没有答案。幸福是人的一种感觉,没有尺度可量。不能说有钱就幸福,说有钱幸福的,恰是正因为没钱而烦恼。有所求时,以为得到了即是幸福,但真得到了,也未必就幸福。人世无常,苦为底色,即便有幸福,却也是暂时的不痛苦而已。

既然苦为底色,我倒有一个幸福的好方子。那就是以苦为乐,认可认可,一认便可。比方说老婆丑,比起王老五来,你毕竟还多了一个丑老婆。这样一想,就认了,一认了,倒觉得也不那么丑了。因为丑俊的标准是根据认可度来的。为什么儿不嫌母丑?就是因为没的选择,认定了。认可是一个,再深一步,就是享受。就像禅师说的,淡有淡味,咸有咸味。所有的经历都是好的。冬天了就享受凉快,夏天了就享受温暖,不也好?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就试着改变自己。

慎读书

都说读书好,我说慎独书。不是读书不好,是有好多书不是好书。读了不好的书,还不如不读,因此要谨慎。读书如交友,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读书亦如是,书有好的有不好的,亲近好的,远离不好的,是应有之理。

为什么要读书,因为书乃高人所留。高人不是随时有,即便有也不见得能遇到。书便是不死的高人,也便是不走的高人。有了好书,就等于你也混在了高人堆里。混着混着,你也就高了。因此读书人,历来被人看重。

因此我画了一幅《钟馗读书图》,韩羽先生看了,说,好,这是使劲在读书。读书好画,使劲读书不好画。他当然是在鼓励我。使劲也好,不使劲也好,读书便好。

后来我又画了好多幅《钟馗读书图》,题曰:“一日不用功,就会被鬼蒙。”

倒骑毛驴

那年徒步五台,走到平山境内的霍宾台,附近有驴山,传说张果老曾在此修道,如今还有一些古迹在山上。张果老是骑毛驴的,骑毛驴不新奇,新奇的是倒骑。为什么倒骑?以别于正骑者。

人都是被欲望所驱使,往往把目的当成了唯一,为了目的,就把自己忘了。把自己忘了的目的即便得到能会是好的么?肯定不是。比如说想挣钱,钱也果然挣了来,但身体垮了,身体垮了,钱有何用?因此失却自己的目的不是目的,而是灾祸。大概正是在此意义上,张果老才倒骑毛驴,他不注重目的,而是注重自己,往后看,后边的不是欲望,不能驱使他,因此他能清醒地观照自己。人能观照自己,清楚自己当下的状态,此即是修行。

我们能不能做到张果老那样,能不时地止下来,观察一下前面,观察一下后面,观察一下自己的状态,歇歇心,看看是前行好呢,还是止住好呢,还是回头好呢。知道什么是好,就真的好了。

桃花煞

夜得一梦,一女人肚痛,用桃花瓣贴在腹部的几个穴位上,痛即止。穴位的名字忘记了,只记得一个“正红”。醒来想,其实是没有这样的穴位名字的。肚痛,用桃花瓣来贴,这样的事也只有梦里有。虽然是梦,也觉得有意思。张旭有《肚痛帖》,帖里说肚痛可服“大黄汤”,而没有桃花。若有桃花,帖会更好。

桃花好,清丽却朴实,不像杏花,有轻薄相。杏花代表早春,只有桃花开了,春天才真的旺起来。杏子发酸,大概跟杏花的轻薄有关;而桃子总是汁多而甜软,呈现的也是桃花的朴厚之质。

桃花说来总是好,但也有不好,比如“桃花煞”,说人的命里如果遇到“桃花煞”,就麻烦。“桃花煞”,是指男人说,男人遇到女人,即是交“桃花运”,“桃花运”没有不好,但“桃花煞”就不好,或者说很不好,是因为女人而生灾祸。你看一些贪官,贪财的同时也贪色,色即是“桃花色”。财一条绳,色一条绳,两根绳子套在脖子上,逃也逃不开。

以桃花来喻女人,是因为桃花好。以“桃花煞”来说女祸,是因为男人贪了好。

坏没人喜欢,人总是喜欢好。喜欢好可以,但不可贪。贪了好,即是不好。

松鹤图

树与鸟,不过树与鸟,不该有分别,但却有分别。树的层次与鸟的层次,应该跟人的层次一样繁复。从外表来看,人并不复杂,不过外五体,内五脏,脸上复杂些,也不过五官七窍。但细看则复杂了,复杂到不可说。单就一张脸,谁能说得清有多少样式!世界上几十亿人,应该说没有相同的两张面孔。为什么人脸各个不同?是因为人心不同。人的脸与人的心其实是连着的。“人心不同,各如其面”,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说:人面不同,各如其心。

心决定了面容,也决定了事情。世界是事情的展现,当然也就是心灵的展现。

站在树的角度看人类,或者站在鸟的角度看人类,人类肯定不像人自己认定的这样,但到底什么样,我当然说不清。我只知在人类这里,树与鸟是有高低好坏的。好坏高低,标准何在?以人为本。于人有益的就是好的,否则就不那么好,很不好,或者坏,很坏,极坏等。但这好坏,也因人而异。有你以为不好,他偏以为好的,有他以为不错,你以为不怎么样的。这里不细分,只说大概。以树来说,松柏就好,梅也好,入画的那些应该说都好,梅兰竹菊四君子。鸟也是,喜鹊就好,乌鸦就不好;鹤好,猫头鹰就不好。最好的当属凤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看不到凤鸟,连圣人都悲哀。

也不怪人区分,松柏是真好,“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能见气节;凤与鹤是真好,气质高雅,不与俗鸟为伍。

树的好,鸟的好,其实是人的好。也只有人才知道什么是好。

所以,画家都喜欢画《松鹤图》,我这非画家也画《松鹤图》,借此祝福好人好树好鸟。

本 钱

人活着,就要做事。做事,就求效益。没有效益的事,不如不做。

生出来两个问题,一、什么是效益?二、怎样得到效益。

比如你做一个公司,想到赚钱。赚钱是效益。但是,赚钱真是效益么?如果你把赚钱当成效益,就会不遗余力,甚至会拼命。钱赚来了,可是你病了,你是因赚钱而病。且病得厉害。为了赚钱而搭进了身体,仔细想想,应该说是赔了。赔了不是效益。

即便没病,但老是为赚钱而烦恼,烦恼是不是病?说不是病,却比病还难治。因为难治,就一直烦恼着,一直烦恼到成为大病。

看来赚钱不是效益。

赚钱不是效益,那么不赚钱是效益么?

赚钱尚且不是效益,何况不赚钱!

什么是效益呢?赚钱且无烦恼,才是效益。或者换一句:在无烦恼中赚钱。

其实也只有无烦恼才能赚钱。无烦恼是因,赚钱是果。无烦恼是本,赚钱是利。无树不结果,无本不生息。

本钱怎么来?

本钱不在父母那里,不在朋友那里,也不在自己的口袋里,而在自己心里。心量大,才能容,人能容,事能容。好人能容,坏人也能容。好事能容,坏事也能容。容下之后,才知道本也没有好人坏人,好事坏事。只能好人与更好的人,只有好事与更好的事。

好人做好事,赚的是好钱。好钱不病人。

怎样才能心量大?这个问题太大了,你得去问没有烦恼的人。

画 马

马有龙性,与人心通。因此在冷兵器时代,好马总与英雄等同,所谓马中赤兔,人中吕布。也因此有伯乐。伯乐知马性,千里马只有遇到伯乐才有可能不再拉盐车。真不知道是千里马成就了伯乐,还是伯乐成就了千里马。

人有凑热闹的习惯,往往逢什么年就说什么话,比如羊年说羊、狗年说狗之类。近来我喜欢涂鸦,也来凑个热闹,马年不妨画马。马好画,但我画不好。什么叫画得好?画得跟韩干、李公麟、郎世宁、徐悲鸿的马一样是不是就好了,当然。好是好,但是好到人家去了,不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画它作甚?

但我画了,也果然画的不是自己的。自己的在哪里?却是千呼万唤也不出来。于是把画成的马用乱墨涂了,这一涂倒好了,马不是我的,这一涂却是我的。乱墨成了乱绳,马之羁绊。于是跋之曰:挣脱出来即自由。有朋友见了,说:“这就是画的我,我就是这状态。这幅送我吧。”还有把垃圾当宝贝的,乐得送他。

什么是马?好马如龙,不能有羁绊。马的悲剧就在于有羁绊,有了羁绊就没了马。人也如马,也不能有羁绊。人与马不同的是,马的羁绊有形,人的羁绊无相。马的羁绊多半是人给设置的,人的羁绊呢,却是自己弄的,自己缠绕自己,自己难为自己,自己跟自己较劲,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于是烦恼重重。本来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却又不自知,还会怨天尤人。怨天尤人的结果,是越挣扎越乱。有道是,有形羁绊好解,无形羁绊难除。

怎么办?自己结的结自己解,别在别处解,在自己这儿解。

瘦钟馗

画了一幅钟馗,极瘦极瘦的,瘦到可怜。

钟馗谁都知道,捉鬼的那位。他不但捉,还吃,以鬼为食。他定然是恨透了鬼,所以才这样。鬼魅谁不恨呢,鬼魅让人不得安宁,心不安宁,身不安宁,或身心均不安宁。但是即便再多几个钟馗,天天吃鬼,鬼也吃不尽。为什么?因为鬼魅层出不穷。

层出不穷的原因,是鬼是人变的。人可以成佛,也可以成魔。一念善是佛,一念恶即是魔。做佛事成佛,做人事为人,做畜生事是畜生,做鬼事是鬼。即便不做事,有那个心思也是一样,因此做人不得不慎重。

如果人人敬慎,每每有好心思,个个是个好人样子,那鬼魅自然就没了生存土壤,鬼魅不再了,自然天下清和,人世炯炯而鬼界寂寞。鬼界寂寞,无鬼可啖,自然就瘦了钟馗。

钟馗虽瘦,相信他也乐。

人与驴

人和驴的关系一直很亲密。就因为驴可以被人使役,且吃得少,不易得病,好养活。还有一样即是灵便,以赶路说,长途用马,短途用驴;以种地论,重活用牛,轻活用驴;以作诗论,唐人骑马,宋人骑驴。唐诗所以灵性、郑重,宋词则细腻、鲜活。“良骏逐风天地阔”与“细雨骑驴入剑门”,都有意思。过去民间办喜事,也是新郎骑马,新娘骑驴,分别象征阳刚与细柔。这样概括,很好玩,但不一定对。张果老骑驴就不好归纳了。张果老修成了神仙,驴有一份功劳。过年的时候,民间社火中也有“跑驴”,红男绿女之间夹着黑驴,很喜兴。

但驴也有问题,即是犟。它若是犟起来,也很难对付。“黔之驴”里显示出了它犟的一面,死踢。

我说驴,是想说人与事物间的态度。把驴使好,不能让它犟。一切事物如驴,得顺着它。真顺着了,它就成就了你,真逆着了,它就跟你犟。如果你跟它犟,肯定犟不过它。

善待一切,其中包括驴,也包括自己的犟性。

自己的光明

羊年的时候,应该画羊,且还有“三阳开泰”、“大吉祥”这样的好寓意,但我却画了一只老鼠。

老鼠是讨人厌的,为什么讨人厌?因为妨碍到人。但在它那里,却没有讨人厌的故意,它是本能地活着。大概在它看来,倒是人妨碍它更多。但人是强者,它是弱者,它只能无可奈何。

老鼠有老鼠的好,比如它在夜间能看,我们则看不到。我们为什么看不到呢?是因为人眼局限。人是借光来看的,借日月光,借灯光,借种种光。人若离开光,完全在黑暗里,肯定就歇菜了。但老鼠不借助光也能看,它是靠自己看,这就很了不起。我曾想画十二生肖图,题给老鼠的词是:心里没有暗,夜里也能看。

人本来应该自己能放光的,只因心里的阴暗多了,所以遮蔽住了。

佛说众生是佛,是从本质意义上的说的。不见佛陀那里总是光明无量么?其实人的光比之佛陀的光来一点也不少,只是人的光让烦恼遮蔽了。烦恼怎么来的?烦恼是欲望导致的。人把欲望消磨净,烦恼也就去了,烦恼去了,心体就洁净了,心体洁净了,自然就能放光了。自己能放光了,自然光明遍在。

惜 鱼

鱼在水里,是一种状态,鱼在涸辙,是另一种状态,鱼在鱼肆,也是状态。哪种状态好呢?不用问鱼,人也知道。当年,庄子与惠子在濠梁之上,曾经对水里的鱼发表看法:庄子说鱼很快乐。惠子诘问: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惠子错了,若想知鱼,难道非得自己变成鱼么?若如此,人对世界就无从判断了。世间万物都是有状态的,人也是有状态的,以己推人,以己测事,自然在洞然。

懂得自己,也就懂得了世界。

鱼在水里,是一种本然,鱼本该在水里,鱼若在天上飞,那就是鸟了。鱼若不在水里,肯定是悲剧。问题是鱼认识到了这点没有。如果鱼认识到了,那就会老老实实高高兴兴在水里呆着,因为没有比水里更好的地方了。沟渎里的鱼,可以有江湖之想,不可有高山之念。

但是有好多鱼,到底是离开水了。离开水的原因,是被引诱了。比如饵料。鱼钩上的那点饵料是很有限的,但是为什么却被引诱了呢?关键在鱼没有认识到水的重要,它感觉到水里好像很难遇到这样大的饵,于是奋不顾身,也奋不顾水了。结局是谁都知道的,只有鱼不知道。待鱼知道之后,已经晚了。

锦上添花

画了张《锦上添花图》,已经身着红袍、头戴金冠,结果还有人来献花。你大概以为此图俗了。我也以为俗,但是没办法,因为世事如此。

世上的事好像很怪,一个人逢到好,往往好多的好都来;一个人遭遇厄运,也往往好多的坏都来。从来不平均,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越长越接,越短越截。”是老天不公?抑或是另有原因?

多点雪里送炭不好么?老天慈悲些不好么?

好多人其实是在做菩萨事业,爱心无处不在。

但是有好多被救助的贫困者,多年之后,贫困依然。

不是贫困者不可救,是有贫困心者不可救。

人贫,不是贫困在物质上,而是贫在心上。若是心贫,即无可救药。若是心不贫,如一粒幼芽,也许只一点点水,便可茂然成株。

这一点点水,其实是锦上添花。

人心若不是锦,那么,添的也肯定不是花。

太 极

我喜欢太极拳,它那种从容,那种沉寂,那种不动声色而又能化敌于无形,每每让我感叹。之所以感叹,是因为自己达不到。

太极不是拳,而是文化。也不是文化,而是心灵。

别的拳是紧的,太极是松的;别的拳是攻或者防的,太极是化的。曾有师父告诉我太极妙要:来多少,让多少;要多少,给多少。这已经把太极说明白了。你来,我让;你要,我给。且是来多少,让多少;要多少,给多少。让到极限,你不让对方倒地,对方却自己倒地了;给到极限,你依然还在给,对方却不要了。他死了。对方的死,不是谁要他死,是他自己死。他死在不明白里。若是明白,他恰就活了。太极是让人活的,处处告诉你活法。但你恰恰死了,死在不悟。

永年广府城有杨露禅与武禹襄当年故居,二位都是太极大师。杨露禅当年被誉为“杨无敌”;武家院子里则有门联:“站稳脚跟耸起脊;拓开眼界放平心。”

“杨无敌”,乃仁者无敌之意,是把所有的对立都化了,拳心即仁心。

而武家门联,也是在说同一个意思。

上苍与下民

有一位叫新民的,是朋友的朋友。朋友为之索字,于是我拟了一副联:旧月仍然新月;天听自我民听。

天上有月,这轮月让好多人发浩叹。李白有诗:“天上明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我也为此画《赏月图》,跋之曰:“天上一个月,水里一个月,心中一个月。此是一个月,还是多个月。若是一个月,因何处处见;若是多个月,因何同时现。”人,正是因为天上的日月照着,才活得有追求。谁不希求光明呢?

人虽然都在光明里活着,但好多人活得并不光明,有好多苦,好多难,好多不如意。国家治理的根本目标,就是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如果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就得听民意。古代有皇上,称为天子,唯天是听。人间有灾难,以为是天谴,因此祈告于天,得求天启。但是真正的天在哪里呢?其实是在老百姓这里。民即天,民的意思,就是天的意思。民听与天听,是一回事。得罪了民,即得罪了天。

因为所以

佛家讲因果。其实不是佛家讲因果,是因为有因果佛家才讲。

所谓因果,就是因为所以。因为那样,所以导致这样。这中间无论多简单或多复杂,其实是有因果律、因果链的。没有没有原因的结果,也没有没有结果的原因。就像一首歌里唱的:“种下一粒籽,发了一棵芽。”发芽、长茎、开花、结果。芽是籽的果,籽是芽的因;茎是芽的果,芽是茎的因;花是茎的果,茎是花的因;果是花的果,花是果的因,最后果又是籽的因,籽又成了果的果。因与果、果与因,这中间就这样相连相递。

这也好比一则四则复合算术公式,加减乘除混在一起,一层层算式拖下来,最后有个得数。等号两边永远是相等的。那边做减法、除法,得数必定少;那边做加法、乘法,得数必然多。反过来说也一样,若想得数多,就得多加多乘;若想避免负数,那边就得避免减与除。

小学生数学学的其实是这个。

小学生能做对,大人往往做不对。

自 缚

葫芦、葡萄等蔓生植物,喜欢缠绕。为了缠绕,蔓上还生须。白天竖起一根杆,夜里,藤蔓就懂得朝哪个方向努力了。它们比人还有方向感。

蔓生植物,纠缠是本性,但它们纠缠的目的,是为了伸展自己,就是说它们从不自己纠缠自己。葫芦与葫芦之间,葫芦与南瓜之间,南瓜与丝瓜之间,如果有纠缠,那也是不经意的,随缘的,自然而然的,倒更像是相互帮衬,共同织出一棚绿来。

当年韩羽先生画《自缚图》:偌大一个葫芦,被藤、须所缠。有人告诉韩羽先生:你画得不对,葫芦从来不缠绕自己。韩羽先生说:葫芦不自缚,可是人呢?

人是喜欢纠缠的。不但会纠缠别人,更会纠缠自己。葫芦没有过不去,只有人有过不去,人的所有的过不去,都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人若是自己不缠绕自己,没有谁能奈何。僧问石头希迁禅师:“如何是解脱?”师曰:“谁缚汝?”又问:“如何是净土?”师曰:“谁垢汝?”又问:“如何是涅槃?”师曰:“谁将生死与汝?”连生死之事都是自己纠缠自己的结果,在人生中,除了自己之外,谁是障碍呢?

坏人的好

世界上分好人坏人。虽然不好分,却总这样分。谁都知道好人好,没有谁知道其实坏人也好,甚至更好,好过好人。不信么?举个例子,有一个局长刚上任,一个副局长就死死盯住他,随时准备上纪检委举报他。害得此局长咬牙,却也没办法,只能时时处处谨小慎微,一点出格的事不敢做。这样几十年下来,一直到退休。

你说这位副局长是好人还是坏人?若没有他这样执着地保驾护航,说不定犯多大错呢。你就是花钱雇个把关的人,也不见得能这么尽心尽责。

世界上的所谓坏人,干的多是这样的事,激励别人成功。保证别人成功。你想想,一个人智慧多了,力量大了,能力强了,信心足了,不都是被那些难缠的人、难办的事,逼出来的么?

因此我说,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成就我的人,另一种是死乞白赖成就我的人。

两株树

那天画柏树,画了棵直的,画了棵弯的。一直一弯,好像也就把所有的柏树说尽了。柏树好画,词不好题,想了想,题道:两株古柏树,一直一弯曲。直者是我友,曲者是吾师。

柏树想直着长,果然就直着长了,长成参天大树。真是好。

柏树不想弯着长,却长得很弯。没有故意长弯的柏树,是没办法才这样的。现实如此,或者因为地质条件不好,石硬土薄,扎根很难;或者因为气候条件不好,风刀霜剑,电灼雷劈;或者因为环境不好,绝壁悬崖,鸟兽不栖……反正是一系列的不如意,才造成柏树的不如意。

不如意的不止柏树,还有人。其实,也只有人知道不如意。柏树不知。柏树的不如意也是人看出来的。

不如意,是人生的本来。不是人不如意,是人想要的如意太多,反而不如意了。因此佛家说:知足第一富。

人活的是人格,人格在内不在外。这也像柏树,只要高洁不丢,柏树怎么活也是柏树。只要人性不恶,贫富顺逆又算个什么。

谁危险

唐朝有个道林禅师,幽居深山,像鸟那样住在松树上,人称鸟窠禅师。杭州太守白居易这天入山参谒禅师,见此情景,惊道:“师居甚险!”禅师曰:“太守险甚。”白居易恍然有省,归来作诗:“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人生是个险,人生的险是随时随地的。战争不说,生病不说,自然灾害不说,单说车祸一项,每年死多少人,伤多少人!本来一个人好好的,砰一下子,人就完了,或者残了。好好一家子,也因为一个人的完而完,一个人的残而惨。幸福与灾祸往往就在一刹那。因此智者说:无祸即是福。平常日子其实是不平常,平平淡淡才好,就像穿鞋,真正合脚的,彼此感觉似有似无。没有感觉的感觉才是最好的感觉。感觉这种没有感觉的感觉,体味平淡日子里的美好,才是真幸福。

有祸作背景,福就不是永久的;有死在前头,生就是不牢靠的。这种状态怎么样才能脱开?只能靠觉悟。

人生一本账

所谓人的命造,即八字。哪八个字呢?年月日时的天干地支。年月日时也叫四柱,四柱上的这八个字,甲子壬癸之类,在命相学家看来,就是人命存在的依据了。这里面都有数,且数都是定的。财富多少,寿命几何等等,命相学家都能看出来。也不要说他们是迷信,这里头有道理在。因为人不是从此生始,都有来处。好比黄河此处浪大浪小,跟前面的河道宽窄地势高低有关系。好比四则运算,算来算去,算式拖来拖去,最后的得数,就是此生的确数了。得数多少,跟前边的加减乘除有关,加法多乘法多,得数就大;减法多,除法多,得数就少。这也就是为什么同是人,彼此之间却为什么差距很大的原因。

过去生的事,已经没有办法了。现在生的事还是应该有办法的。说是定数,也不一定对。努力还是有用的,或者说绝对有用的。如果过去不知道啥叫加减乘除,那么现在知道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历史上不是有个袁了凡么?他就是根据这个原理,把命给改了。

因此,账是要清楚的,要时时警惕,多做加法、乘法,少做甚至不做减法、除法。这样,后来的事,自然就好了。

养月亮

八月的月亮最好,为什么?因为天高气爽,能见度高,因此月亮看着好。其实月亮从来没有不好过,是眼睛把人骗了。人却愿意被骗,不是愿意被骗,是除了眼睛之外,我们还不能用心看东西。

眼睛看到的世界是虚幻的,人们就在这虚幻的世界里得意忘形。好与坏,大与小,高与低,真与假等等的,就是用眼睛看出来的。因为有了分别,世界就热闹起来。但好与坏等等的,却也没有一定,一人一个标准。好与不好,不在东西那儿,在人的认知上。有本来好的,我们却认为不好,甚至很坏。有坏的,我们却认为不坏,甚至很好。比如当年,曾经有口号: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比如牛黄与牛粪在一起,拾粪老汉拾牛粪却不拾牛黄。不是牛黄不好,是老汉不认识牛黄。据说吴冠中流落到民间的一幅画,被一老汉一点点卷烟抽了。吴冠中在你那里值钱,在他这里只能勉强当抽烟纸。蝴蝶蜜蜂知道鲜花好,但蛆虫苍蝇却感觉垃圾不坏。这样一来,世界就分了层次。

还是说月亮,天空有月亮与没有月亮,那就不是一个天空。那年我在山上看到一轮月亮真是大极了,大到让人惊。多少年我忘不下那轮月亮。我们的心灵也是天空,也需要一轮月来照耀。刚才说的认知问题非常重要,认知的高与低缘于心里有没有光,有多少光。如果心地黯淡,人就愚昧了;如果心地光明,人就聪慧了。知道了这个,就知道怎么办了,在心里养光明吧,太阳当然好,月亮也好,即是星斗也好,或者点亮一盏灯,都好。有光就比没有光好,光多就比光少好。

怎么养呢?恭敬些,清静些,干净些就是了。

知 羞

《中庸》有言:“知耻近乎勇。”岂止近乎勇,本来就是勇,能够敢于面对自己的人,尤其是敢于面对自己耻辱、又敢于改正的人,才是真的勇。人不怕有错,贵在知错能改。谁都不愿意在错误中活着,之所以在错误中活着,是因为不知道错。一旦知道错了,人是愿意改的。知错不知错,在自己,不在别人。在他自己不知错的时候,你给他指出来,他往往还不认错,甚至逆反。你说我错,你才错呢!你凭什么说我错?你是乌鸦落在猪身上,只见别人黑,不知自己更黑。我错我的,也犯不着你来说!等等等等,总之,不说还好,说了,他反而错得更远了。因此,错得自己认。问题是,人并不是都能认错的,人若是都能认错,那这个世界就太简单了,那认错的人也就不显得珍贵了。世界上没有错的人不多,能够认错的人很多,认识不到自己错的人也有很多。因此就可以下定义了,何谓好人?肯认错的人是好人。总认为自己是好人的人也许恰恰是错人。

因此画《知羞图》,题之曰:占着钟馗位,却没除鬼魅。一日醒来后,突然生惭愧。钟馗的生惭愧,是知道有鬼魅,却没有去除。鬼魅在哪里?其实没在别处,就在自己内心。

被劫持者

每每有新闻,某地某某被歹徒劫持,刀搁在脖子上。于是警方出动,与歹徒斗智斗勇。被劫持的人真的很危险,此时歹徒的命就移植在了被劫持者身上,要杀我,就得先杀他。往往围观者众。歹徒有多歹,看被劫持者有多险,看警方有何手段。

其实,我们都是被劫持者,只是劫持我们的歹徒,比世间的歹徒还诡谲。他把我们劫持了,还不让我们恨他。不但不恨他,甚或还很感激他。他劫持得很容易,被劫持者也很舒服,恨不能天天被劫持。也果然天天被劫持。

这个歹徒就是欲望,不是别人的欲望,是自己的欲望。自己的欲望把自己劫持了,于是甘心情愿跟着欲望走,被欲望支配得颠三倒四、上火失眠、上蹿下跳、苦不堪言。即便这么苦,也不以苦为苦,就像鱼吞钩那样,心里一直念着那饵料。

什么时候能明白了呢?一旦明白自己被劫持了,就会报警,一报警,警察立至。因为警察也没在别处。自己是自己,劫匪是自己,警察也是自己。我们天天在自己这里,自己跟自己游戏。

凤凰与鸡

凤凰与鸡,区别在哪里呢?

若是拔了毛,恐怕跟人在澡堂子里一样。在澡堂子里,衣服脱净,人人赤裸,分不出来谁是处长,谁是科员;分不出谁是老板,谁是员工。凤凰与鸡,大概也一样,甚至比人还难区分。凤凰与鸡,区别在羽毛,羽毛重要,却不根本,根本的是凤凰会飞,而鸡不能。鸡若能飞,长期接受阳光的照耀和风的梳理,那羽毛说不定比凤凰的还要漂亮。

想象在远古时期,凤凰与鸡,还有鹦鹉、孔雀等等众鸟,定然是在一起的,飞起来,天空一片华丽,落下来,地上五彩缤纷。后来就分层次了,鸡沦落到底层。当然有比鸡更低的,比如乌鸦、鹌鹑等。之所以分层次,在于它们心灵的玄远程度。凤凰一直是“非梧桐不止,非练食不食,非醴泉不饮”,要的是那份干净。所以凤凰永远是凤凰。而鸡一开始也是好的,但是有了引诱之后,它把握不住,贪图有人提供的米,这一贪图,就再也飞不起来了。不飞的鸡还是鸡,但已经不是能与凤凰为伍的鸡了。

一旦有了贪图,就会被人牵制,砌个墙头,让它报晓;磊个鸡窝,让它生蛋。鸡吃了米,人就开始吃鸡。

凤凰在天空飞过,不知鸡作何想?

找自己

把自己丢了的事还是不说罢,太丢人了。但是,真的把自己丢了,你不说也不管用。人已经丢了,赶紧找才是。

当年,有个洞山良价禅师,为找自己费尽了心神。一次过河,一低头,发现了自己的影子。于是大喜,唱道:“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疏,我今独自往,处处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应须恁么会,方得契如如?”

哎呀,你是我么?你要是我,那我是谁?我要不是我,那谁是我?

我朋友在大同法华寺遇雨,雨中的他感叹道:“云烟不是我,何以弥香芬?云烟既我是,雨中是何人?”他也在找自己。

看来找自己是大事。

好多人没有找自己,是因为没有发现自己的丢失。是没发现,不是没丢失。

谁最疼

被石头砸了脚,谁疼?

应该这样说,被石头砸了脚,谁最疼?你说,当然是砸着谁谁疼,不错。可是那个最疼的却不一定是他。不信,我讲个故事:

儿子在娘身边长大,大了之后随了媳妇去。媳妇病了,需要婆婆的心来疗治。儿子为了媳妇,回家跟娘讨心。娘二话不说,立即把心剖给了儿子。儿子捧着娘的心,急着朝回走。走着走着,突然绊了一跤,把娘的心摔出老远。儿子赶紧去捧心,只听心说:“摔疼了么,我的儿!”

这回有答案了吧,被石头砸了脚,最疼你的那个人最疼。

因此,不要以为是自己的脚,就可以随便砸哟!

听自己的

谁都想着让别人听自己的,可是自己却从来不听自己的。你肯定不这样认为,你以为别人听不听自己的且不论,自己还是听自己的吧?未必。不信,你先听我说。

人是不该生气的,因为生气得病。但是哪次的气你没生呢?不但生了,而且还觉得生得该当。这是不听自己的。还有,好多的饭局,你想去么?不想去,你还得去。你不但去了,还喝了个头昏脑涨,吃了个沟满濠平,吐了个昏天黑地。你听自己的了么?还有一些话,一些场合上的话,你本不想说,到底还是说了。不该吃的吃了,不该说的说了,你时常就这样拗着自己,你实在是没有听自己的。想一想,你自己都不听你自己的,还怎么能让别人听你的呢?如果你真的听了自己的,别人肯定会听自己的,而且是不令而行,不禁而止,心想事成。不见当年高僧大德,虎狼陪伴左右。这就叫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

关键时刻

老家的老房子里,老房子的老墙上,还挂着一双草鞋。这是多少年前的一双鞋了,我曾经穿过的。是父亲买来的,我还记得父亲当年拎着它走在阳光里的情景。如今老父亲去世已经十年,而这双草鞋刚买来的时候,父亲还不老。我望着它,不由唏嘘再三。

与草鞋有关的,我知道的有这两件:

其一:“赵州八十犹行脚,只因心头未悄然。及到归来无一事,始知空费草鞋钱。”没人知道赵州老和尚穿破了多少双草鞋,他是在寻找自己过程中,才不断行脚的。后来发现自己没在别处,于是感叹,枉费了草鞋钱。这个意思跟无名尼的那首偈诗是一个意思:“四处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手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其二:一个人修行不错,于是仙人化作一个卖草鞋的来考验他。这个人看到草鞋,问多少钱一双。仙人说,三两黄金。此人回家拿钱,被老婆骂了一顿,说你傻呀,一双草鞋,怎么能值那么多?这人回来,对仙人说,太贵了,这草鞋我不买了。于是仙人说:“三两黄金价不高,草鞋做得甚坚牢。长者莫听婆婆说,也得仙家走一遭。”说完不见了。就像当年梁武帝见达摩,对面不相识,逢之不逢,见之不见。这个人后悔了,不由顿足捶胸。后来人为此事作诗道:“昔世已曾植福田,今生自有大因缘。悭吝不舍神仙法,大悔捶胸也枉然。”

看来,在关键时刻,人真的不能太吝啬。但是,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关键时刻,比如买草鞋这样最稀松平常的时刻,谁能说它不是关键时刻呢?为保险计,人在任何时候都得大度才行。

当初忘了问我父亲,我曾经穿过的这双草鞋,是多少钱买的呢?

鱼与网

鱼在水里游得好好的,突然被人用网网住,或者用钩钩住。这是鱼的命。鱼为什么是这样的命呢?因为它离不开网。如果没有人网它,它可能还很寂寞,觉得怪无聊,没有刺激。好多人不都是这样么?日子过得好好的,却觉不到好。于是去找刺激,刺激的地方很多呀,吃喝那里,赌桌那里,灯红酒绿那里,洗脚泡澡的那里,骗子那里,吸毒的那里等等吧,结果呢?被网住了,挣也挣不开了,跑也跑不了了。

有人说幸福是一种感觉,我却说幸福是没有感觉。人在没有感觉的时候是最幸福的。你想,牙不疼时感觉不到牙的存在,胃不疼时感觉不到胃的存在,鞋若是最合脚脚就几乎没感觉。因此,无论身体、家庭还是事业,最平淡的时候,好像最无聊,最没感觉,其实这恰恰是最幸福的时候。有的人受不了这种没感觉,于是找刺激,刺激有了,感觉来了,麻烦也就来了。

感觉这种没感觉,享受平淡,幸福就会永远跟着你。

说鱼呢,怎么说到人这里来了?赶紧打住。

自美图

人看人,多是看脸,脸是人的门面。因此人有美的东西,多是在头脸上下工夫。玉簪插在头上,花朵戴在头上,玉坠垂在耳朵上。口红啦、眼影啊、假睫毛啦等等的,也是在脸上布置。当然,敷在脸上的还有白粉。

粉这东西,敷一点的确是好,一能遮丑,二能增美。但是不能太多,多了就适得其反,使美的变丑了,丑的就更丑。可是,有好多人不懂得这个道理,以为粉好,就一个劲地往脸上涂,不怕多,恐怕少。自己以为很美,其实更丑了,比丑的还丑。不以为丑,反以为美,只能使人嗤笑。

爱你爱成我自己

在冬天,街上看到有些宠物狗像小宝宝一样,穿红裹绿:小棉袄呀、小棉裤呀等等的;到了夏天,像给羊剪毛一样,也给狗剪成个褪毛鸡。这些都体现了人的爱心。殊不知,狗有狗的特性,它们是没有汗腺的。人冷不见得狗就冷,人热不见得狗就热,即便冷与热,也不会像人想象的那样难捱,让它们经受一回也许更好。但是,好些人总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哦不,强加于狗,以为狗也是自己。

其实强加于人比强加于狗更可怕,强加于狗,狗即便难受,也没有办法,忍受一下也就是了。但强加于人就没有这样简单,你强加,他强拒,就会起冲突。或者也有不敢起冲突的,比如孩子。好多人,往往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孩子,还以为是爱他。还有那爱他胜过爱自己的,这样人家的孩子,活得很凄美——很美的凄惨或者很凄惨的美。

呼 吸

不但我,还有你,还有他,我们都把自己忘了。

我这样说你肯定不信。你说我最关心的便是自己了,怎么可能把自己忘了呢?你听我往下说。

有一次佛与弟子论生死,佛问,生死之间有多长?一人说,数日间。一人说,饭食间。佛皆不肯。一人说,呼吸间。佛说,你是知道的。

生死在一呼一吸之间。一呼一吸,人活着;一呼不吸,人就完了。

可是我们有谁记住了呼吸呢?

呼吸最重要,却最容易被忽略。

不清楚呼吸,就是不清楚生死,没记住呼吸,就等于忘记了生死。忘记了生死,就是忘记了自己,而忘记了自己,这个世界就没有了意义。在忘失了自己的前提下,无论你发多大的财,有多好的车,住多好的房子,有多漂亮的对象,都等于空头支票。

我们说拥有,首先要拥有自己才是。而拥有自己的标志,是清楚自己的呼吸。

知道自己一分钟呼吸几次,知道自己呼吸深浅,深,深到哪里?浅,浅到几何?不要以为知道这个没有用,这才是真知道。所有的一切,是建立在这个真的基础上的。有了这个真,所有的才是真,没有了这个真,所有的都不真。所有的东西不真,就是虚幻的,假的,靠不住的。

伏虎与打虎

老虎历来是凶猛的象征,敢打老虎的就是英雄,比如武松。为什么打老虎就能成为英雄?因为多数人不敢打,多数人遇到老虎的态度是逃避,逃避当然是一个办法,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逃避得掉,有的人就活生生被老虎吃了。即便敢打虎的,也不一定就能成为武松,被老虎吃掉的比成为武松的多。

其实有一种比打虎更好的办法,这就是把老虎驯服,让老虎变成了牛或者猫。不要说不可能,历史上有好多位伏虎罗汉,一只或多只老虎,服服帖帖服侍在罗汉身边。远的不说,近代虚云禅师所在的云居寺,就是老虎巡山、守护山门的。

为什么只有大禅师或者阿罗汉才能伏虎?因为他们首先降服了自己内心的欲望。欲望如虎,欲望猛于虎,能够把欲望伏住的人,老虎见了立即腿软。这就叫道高龙虎伏,德厚鬼神钦。

我们其实都是被老虎吃掉的,不被山上的老虎吃掉,肯定就被心中的老虎吃掉。

寻 牛

那日在电线杆子上读到一则启事:急觅。昨日不慎丢失老牛一头,忠厚,善良,纯朴,能吃苦,肯下力,默默无言。被人引诱入城,于闹市中渐行渐远。有见到者,请告知本主或代为豢养。必有重谢!

我即想:这头牛还能找到么?

分析分析。

一、能找到:牛乃老牛,它会认得家的。即便丢了,也丢不到地球以外,楚人遗弓,楚人得之。再者,还有塞翁失马一说,说不定,老牛还能带回一头小牛或者数头小牛回来。

关键是,我们知道丢了。知道丢了就好,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借此提示大家,人人把自家的牛看好,莫使遗失。

二、找不到:一旦丢失,找回来很难。到处都有宰杀牛的,好多人喜欢吃牛肉、牛排、牛杂碎、牛尾、牛血、牛骨头……还有好多人喜欢穿牛皮鞋,牛皮裤,系牛皮腰带……特别是还有喜欢吹牛的,据说,好多牛都已经患上了恐吹症,一听说吹牛二字,撒腿就跑。正在寻找的这头牛,说不定就是听见了吹牛逾墙而走的。

几天之后,再看那启事,启事已经不在,代之以寻狗启事了。丢牛的事,有谁记得呢?

恭敬其事

教科书上说,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这似乎不够全面,其实,人还是宇宙万有的总和。这个世界是因为有了人而有意义。人不但与人结成各种关系,人与事与物也在关系中。我们每天做事,其实是在处理关系。比如人与石头,就构成了各种各样的关系。人在登山时,借石而上,人是被石头托举起来;人头上悬巨石,石头就成了威胁;人依石而站,彼此相依,这世界就在亲近中;人与石相安无事,我是我,石是石,这也是一个关系,体现的是安稳与平和。当年人要战天斗地,人与石其实是对立的关系,人把石头砸烂的同时,石头也把人生蹭蹬了。有被石头砸了头的,有被石头绊了脚的,有被石头埋了身子的,甚至还有死在石下的。荣也因石,辱也因石,生也因石,死也因石。人与石头的关系,其实是个象征。石头就代表人,石头就代表世界。

人与世界的关系,是对待的关系,你怎么对它,它怎么对你。你抚摸它,它还你柔软;你打击它,它还你疼痛。你爱它,它还以爱;你恨它,它报以恨。总之,这个世界跟你总保持一致,你咋样,它咋样。

因此若想在这个世界上成就点什么,就得郑重与恭敬。一切以郑重得之,一切以恭敬得之。成就大小,看郑重与恭敬的程度。因此才有一个词叫郑重其事,我再造一个词叫恭敬其事。

羡 慕

人人有艳羡之心,这很好,正是因为艳羡,才生向往。正是向往,才有行动,正是行动,才能成就。那年8月初,我们一行18个人,背着行囊,从石家庄出发,徒步朝五台山,在路上走的时候,引来好多人的目光。有疑惑的,有不解的,更多的是艳羡和赞叹。由此走出来一路的风景和一路的故事。

艳羡也有对与不对之分,如果对自己没有清醒的认识,对别人对世界没有清醒的认识,盲目生羡,就会出问题。不是有好多大学生或者研究生等等的,找不到工作么?不是有好多人不满意自己眼前的一切,而对别人生嫉妒么?对自己,对世界不能正确估价,烦恼就起来了。人在烦恼中,就更不能正确把握自己和正确把握世界。

由此,我画了一幅画,一条鱼与一只鸟,相互艳羡,目光却哀怨。题之曰:鸟羡鱼,鱼羡鸟,都说对方好,自己生烦恼。

家在花红处

云南那个地方真是好,天高云白不说,还有处处的山水名胜:苍山洱海,大理三塔,丽江古城,玉龙雪山,香格里拉,石林,西双版纳……还有身着各色服装的二十多个少数民族。在这里游玩,如观万花筒,看不尽的美景,赏不尽的风仪。那日正在洱海游船上,望苍山白云如在目前,举起照相机正要照,这时身边一位游伴自言自语道:“风景虽然好,可惜不是家。”游伴这句话,让我思索半日。

是的,我们都有个家,身在千里外,也不会忘记。当然也有那乐不思蜀的,也有那死不还乡的。但那不是没有家,而是把家重新安在了异地而已。家是个什么呢?想了想,大概是这样:有那么几间房子,房子里有一些日用的东西,仅此而已。我们就是被这么个东西牵缠着吗?想来也真可笑,就这么个砖混结构或钢筋混凝土浇铸的空壳壳把我们拴牢。有了这个家,所有的别的地方都不是家了,我们就是这样因小失大。大和小,多和少,穷和富,如果让我们选择,我们肯定抓大放小,守多拒少,要富不要穷。但实际上呢,却又是相反,把几间房子几样或好像值钱或根本不值钱的东西垒在心中,小的当成了大的,少的当成了多的,穷的当成了富的。世人这样颠倒着。于此我恍然明白出家人是怎样一个心态了,出了家,没了家,抛开了这个负担,摒弃了这个羁绊,甩掉了这个局限,处处无家处处家,随处闻花香,随时听鸟语,多自由,多旷远,多潇洒,多自在!突然悟到:有和没有,全是你的与全不是你的竟是这样没有分别。当年归洲刺史问怀浚和尚系哪里人,怀浚作诗答曰:“家在闽山东复东,其中岁岁有花红;而今不在花红处,花在旧时红处红。”有意思的是,怀浚不只答了这一首,他同时还写了一首:“家在闽山西复西,其中岁岁有莺啼;而今不在莺啼处,莺在旧时啼处啼。”“东复东”与“西复西”相互抵消,家在哪里?“而今不在花红处”,可是,凡花红处皆是家了。不知那位归洲刺史是不是能悟出些什么。

大有阁

那年春天,朋友开画店,店名“大有阁”。我为之拟联曰:“有有还是有,无无并非无。”

“大有阁”三字为王镛所写,两边该是我的联,但朋友没有用,就那么空着。在我的心里,“无无并非无”,似乎已经在那挂着了。

临开张,朋友通知我:哪天哪天,上午9点。到了那天,提前去了,朋友还没到。好在周围是文物市场,倒高兴他没来。转到9点,门还没开;10点,门还不开;11点仍寂然不动。11点半,给他打电话,一个刚睡醒的声音:“几点了呀?”知道钟点之后,他想了想说:“要不,算了吧。”开张的事就这样算了。

“大有阁”没有开过几次门。

我对他说:你不开门,画怎么卖?

朋友说:不急,不卖比卖了还增值。”

果然增值。他的那些画,一直放着,放到后来,画价陡涨。原来,懒也能挣钱。或者说,好多人的忙恰是瞎忙。

自 在

读书不读书不大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个书斋。比书斋更重要的是要有个斋号。有斋而无号,好比有书而无斋,都不够雅。为了凑够这雅,我也为我的书斋起了一个斋号:自在堂。有人问自在堂的意思,我答之曰:自在堂嘛,自是我,堂是屋,屋在,我在,屋不在,我也在。因为我在,所以屋在,及到我不在,屋在不在就不管它了。这是一层意思。二层意思,自在堂,就是我在的堂,不是别人的堂。你来自在堂,你也就是我。他来自在堂,他也就是我。你我他在这里浑化为一,这就叫自他不二。还有三层意思,自在堂,是说这个屋。这个屋很好,很本分,很安然,很自足,不管人在不在,它在。它为我看着那些书,它与我那些书构成这个堂。有这三层意思,还不足以命名为自在堂么?

其实这都是戏论。

我的自在堂自有另一层意思。

自在,是一个已经说老了的词。意思大家都懂,一个人生活很安适,心态很从容,性情很平和,那么一种自足状态,往往被说成是自在。查了查辞海,说:“安闲,舒适。”并引用杜甫《江畔独步》诗:“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想一想,这蝶和莺的状态也真不错。

我说自在却简单,自在自在,就是自己在不在。自己在就是自在,自己不在就是不自在。可能有人会问,何谓自己在不在?自己不在,何为自己?自己不在,自己又到哪里去了?这真是问得好。我试着来答。

说到自己,都以为我们这个身体就是自己。也是,如果自己这个身体不是自己,又有哪个是自己呢?这也问得好。

这么说也许就对了:这个自己不是身体,而这个身体是自己的。就是说,这个身体为我所有,而不是我本身。虽说身体不是自己,但自己也没在身体之外。

这个没在身体之外的自己,与身体的关系是一不是二。这个身体正是这个自己的具体体现,没了这个身体,自己也就无从说起。好比我们说虚空,你得找个东西说。比如拿个陶罐过来,虚空就好说了,陶罐里是虚空,陶罐外也是虚空。陶罐也在虚空里。

这个自己也是,它以身体为依托。这个身体的行止坐卧,就代表了自己。问题是,虽然代表了自己,却不一定是自己的本意。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有妄心在。

说到这里才把话说顺,自己就是真心本我,换句话说就是人的灵魂,佛陀把它称为自性。这个自性就是成佛的那个因。这个自性是清静的,是干净的,是无为而又无不为的,它才是那个真的自己。而我们凡夫,却常常忘失了这个本我,而把妄心当成了自己,有点认贼作父的意思。妄心怎么来的呢?因为欲望。欲望怎么来的呢?因为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因六根贪爱,好看的好吃的好听的好玩的好想的都想要,且是越多越好。而世上也把这些所谓好的东西的多少当成成功与否的标志,这就麻烦了,这个妄心就把这个当成真的了,就来追求这个东西。追求这头就忘了那头,把真心本我忘了,反把他乡当故乡了。

都说人自私,其实要让我说,人恰恰是不自私。为什么这么说呢?你看,人为了名利等等的,着急上火,结仇结怨,自己也一身疲惫或者一身病痛,可谓奋不顾身。可是,到了最后,却连一根草都不带走。能说自私么?

人要是自私,就应该为本我着想,本我怎么着,我怎么着。本我清静,我清静,本我干净,我干净。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真的应该自私。自私才好。自私到与本我一体,那时候,我是我,你是我,他是我,整个宇宙都是我。是大我,不是小我。就像佛陀说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便是自己实现了之后的境界。

这个境界没在别处,就在自己那里。为什么说那里不说这里?因为我们没在真心那边,而在妄心这边,而妄心不是自己。我们虽然没在那边,但应该知道有个那边,时时回顾。如果能够幡然醒悟,掉头向我,那就更好。

是在这个意义上,为了提醒自己有个我在,所以叫“自在堂”。

写到此处,想到该看看《辞源》对于“自在”一词的解释,第一层意思与《辞海》相近。第二层意思是:佛教指空寂无碍。《法华经·序总》:“尽诸有结,心得自在。”注:“不为三界生死所缚,心游空寂,名为自在。”唐白居易《长庆集·五七赠僧自远禅师》诗:“自出家来常自在,缘身一衲一绳床。”

早查到这一条,省却我多少事!

闲 话

闲话分好多种。

一是闲人说的话,闲人说的话,肯定是闲话,而不是别的话。因为闲人闲着,闲人无论做什么也是闲,闲人不干事,干事也是闲事,或者说闲着干事。从容自在,随缘顺势,自然而然。因为在闲人看来,世界上本来没有事,起码没有着急的事,如果有着急的事,他就闲不下来了。因此闲人说话,定然是闲话。

世界上最大的一位闲人是谁呢?是释迦牟尼。他一生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成了佛。且成佛不是做出来的,恰恰是闲出来的,“放下即是”,连个念头都不起。他是位彻底的闲人。他说了好多的闲话,被我们当成经典。但是佛陀却说:“我说法四十九年,未曾说着一个字。”他怕别人抱住佛法不放。他让我们闲下来,是为了让我们闲下来才说的法。他的说是为了不说。因此修行的人,常常止语,止语是修行的一个重要的方面。因为人一开口,多是说是非。而这是非恰是人我之见,纵是真理也是局部的,换个大的角度看,就不见得对。比如你说太阳升起来,或者落下去,似乎没有错,其实恰恰错了。太阳从来就没有升起来过,也没有落下去过。太阳的升落,是我们的错觉。我们就在这错觉中说这说那。因为是在错觉中,从来没说对过,好像却也从来没认为自己错过。人就是这样颠倒。

禅门有一则公案来说这件事:甲乙二僧为一件事争执起来,相持不下。甲僧去找师父评理。师父听了他的叙述,说:“你对。”乙僧不服,也来找老师父申述理由,师父说:“你对。”侍者见了生疑,问道:“师父,怎么两个人都对呢?”师父对侍者说:“你也对。”不是这位老僧没有是非标准,是因为三个僧徒都还在局限里。

在一佛堂,看到墙上贴着的一句话:少说一句话,多念一声佛。为的是让人少打妄语,这提示也真不错。不过,若是连佛号都不念,心灵净化到纤尘不染,此境界,才是真念佛。

二是没用的话,有它也可,没它也可,有它不多,没它不少。这种闲话,说了往往没用,虽然没用,却还要说,其实正是因为没用才喋喋不休,若是有用,反而不敢说了。比如你说下雨就下雨,你说刮风就刮风,你说让谁死谁死,让谁活谁活,生杀予夺全在三寸上,想一想,你那舌头还敢轻易动吗?

但闲话有时候也不闲,比如在清朝,一天,有个官员在读书,突然一阵风来,把书页弄乱了,这官员顺口说了句闲话:“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这下坏了,被认为是污蔑大清国没文化,砍头之罪。一句闲话,命没了。因言语招罪,不但清朝有,别的朝也有。很令人恐怖。由此可见,不能说闲话的时代,不是好时代。

现在是说闲话的时代,网上聊天,电话煲粥,手机短信,电子信箱,微博、微信等等,个个能发帖子,主流媒体更不用说,纸质传媒非纸质传媒,好多都被闲话充斥着。你的舌头,我的舌头,他的舌头,都在随意翻卷。都在说,时代不用说是好时代,可是谁在听呢?

真不知闲话说给谁听。说给忙人听?忙人没时间听闲话,若是有时间听闲话,也就不再是忙人。说给闲人听?闲人懒得听。为什么懒得听?就因为他是闲人。那么闲话是说给谁听的呢?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对于种种事物,发表种种意见,是好是坏,是不好不坏,是亦好亦坏,等等等等。都是按照自己的一套标准在做判断,都以为自己的判断正确,都想说服对方,结果怎么样呢?此一是非,彼亦一是非,各以自己的是非为是非。若让上帝来判断,他也只能效法老僧,说你对,他也对。其实所谓的是非好坏,是自己内心不静的产物,跟别人没关系,跟事物应该也没关系。你说花是红的,若花不是红的,你错了,花没错;你说花是红的,花的确是红的,你对了,花也没错。不管你说不说,说对还是说错,花依然开着。世界上的事物就是一枝花,任你怎么说,你说不说,它也是一枝花。

那么闲话有没有用呢?

那天几个朋友在一起吃茶,依然是说东说西,蓦然看见墙上那幅画:右上方数枝横斜,左下方一叶扁舟,着墨处仅这两点,余处全是闲纸。给人的感觉却是,天和水都很辽远。这不画之画,才更有意思。看着看着,几个朋友都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