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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纪年(七)

2016-07-04黄达

金融博览 2016年4期
关键词:祭孔同学

黄达

我的小学生活(下)

下课后,多是跟姐姐玩,比如“跳房子”。好像那时候女孩子还不跳皮筋。有时,姐姐把她们的同学带回家,练习儿童歌舞剧。这给我的印象极深。

印象最深的是黎锦晖的《月明之夜》。还记得一些歌词,当然,不会是准确无误的:

云儿飘,星儿耀耀,海早息了风潮;

声儿静,夜儿悄悄,

爱奏乐的虫,爱唱歌的鸟,爱说话的人,都一起睡着了;

待我细细地观瞧,

趁此夜深人静时,散下些快乐的材料!

还有一段印象更深的歌词,是否也是《月明之夜》之中的?

海中碧水无波,天上宿星零落,

世界已经睡着,多无奈何,

剩下凄凉寂寞,长夜怎能挨过,

失了我的快乐,请你给我。

这一段,悠扬、哀怨,我直到现在还会唱。那时,我姐姐和她们的同学们体会到了吗?但她们用彩色纸条系在头上,唱着、表演着,非常投入!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还有姐姐们总唱的一首歌,非常好听。歌的名字叫什么,好像当时就不知道;歌词也有相当多的地方只记得音,不知道字,但核心的部分,还是既记得音也知道是什么字。长大了,总遗憾没有把全首歌弄清楚。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位高中同学提起这首歌,也说是小时候听人家唱,久久不能忘怀。他记得的比我多,我们两个人凑一凑,虽然个别字还把不准,但总算凑出来了。不过,事隔多年,凑出来的底稿又不知放到什么地方去了。努力回忆如下:

春深如海(?),春水如黛,绿柳碧如苔;

白云,快飞开,让那红球升起来,照着我们光明的、美丽的世界;

风,小心一点吹,莫要把花吹坏;

现在,桃花正开,李花也正开,园里园外,万紫千红一起开;

桃花红,红艳艳,多光彩;

李花白,白皑皑,谁也不能采;

让蜂飞来,让蝶飞来,把花儿采;

那么,多开怀!

有的字是这样的音,但不知是不是这个字,在字后加注一个(?),下同。

在小学,我自己学唱的歌,有两首记忆特深。一首是演绎《桃花源记》的:

一舟(?)渔舟忽逢桃花林,别有天地不辨路浅深;

山人依依着我酒满斟,自称秦时哪知古与今;

归途莫误仙源许再寻,桃花依旧何处问渔寻。

另一首是演绎唐诗的:

艳阳天,清明时节,雨纷纷;

沾衣襟,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牛背忙欠身——

遥指草桥道,一片白云深,

春山翠茵茵(?),春水碧沉沉(?),

酒旗飘帘外,茅屋靠山根,

那就是,杏花村!

小学带有政治意义的活动,首推每周一的“周会”——是不是这个名字记不准了。早八点上课前,全校学生集中在西院的操场上,先是由校长领读孙中山先生的《总理遗嘱》:“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现在革命尚未成功。凡我同志,务须……继续努力,以求贯彻。……是所至嘱!”当时,《总理遗嘱》的大体意思也还多少有些懂得,有的话则一点不知其含义。不过,总是跟读了上百遍,后来许多许多年都能记得大体轮廓和其中的警句。

《遗嘱》里,像《建国方略》、《建国大纲》、《三民主义》,也常听人说起,至于《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则全然不知其何所指。在抗战胜利前后,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了一本由汪精卫伪政权印的这份文件。也想不起是怎样力量的推动,竟然从头至尾翻了一遍。进入解放区以后,学习了国共两党历史,细读了《新民主主义》等文献,才知道这份《宣言》对两党的意义。也只有读了这份《宣言》,才能较快地理解像《新民主主义》等文献所阐述的我们党的政策主张的脉络。

领读了《总理遗嘱》之后,校长要“训话”。周会加起来不过十几分钟。不过,冬天,室外很冷,小学生们还是盼望校长的训话短点、再短点。

除去周会之外,记得没有专讲政治的课程。但回想起来,“政治”的氛围还是非常浓重的。那时,正是“九一八”国难刚刚发生后的抗日战争前夕,全社会都在呼唤“救亡图存”。在小学的几年里,不只校长训话讲,所有的老师,不论教什么课的老师都讲五千年的古国文明,讲鸦片战争,讲八国联军,讲甲午战争,讲辛亥革命,讲五族共和,讲中华民族,讲形同桑叶的国土怎样被帝国主义列强蚕食、瓜分。在我的观念里,民族、中华民族的分量是最重的。这不仅是因为我的童年正处在那个民族危亡之秋,更重要的是整个小学教育都深深渗透着情感凝重的民族教育,都是小学老师出自肺腑地要把刚刚形成的“中华民族”(在我的上一代,这还是一个新名词)观念根植于我们这些小学生心灵之中的不懈努力!

小学阶段,有一项印象深刻的活动,是涉及“传统”的。即在高小二年级参加的1937年春季的“祭孔”大典。那时,天津是特别市,后来的抗日名将张自忠将军任市长。决定举行“祭孔”大典,应是在1936年夏。那年,已经放暑假了,学校的训导主任刘老师通过一些学生,找我们这一年级的一些学生回校。我没有被通知到。开学后才知道是要举行祭孔,祭孔需要乐队,暑假回校的同学主要是训练吹笙、吹笛子,是乐队的主力。实际上,祭孔需要全班同学出动,不仅需要吹奏古乐的队伍,而且需要司仪赞礼,需要古代舞的舞蹈班子,等等。老师说,过去祭孔,礼生、乐生、舞生都是由私立第一小学的学生承担的。

乐队很大,有编钟、编磬,有笙、笛,有埙、篪、排箫。在那次祭孔中,主力是笙、笛,和编钟、编磬。笙和笛有好多人吹。埙、篪,各一人;排箫两人,只是摆着吹奏的样子,不发声。我没有经过暑假培训,分配拿篪。篪,像笛子,笛子是两手交叉拿着,篪是两手一顺拿着。我似乎只偶然吹响过。

还有几种特殊的乐器,如一个上宽下窄的长方形敞口木箱,箱子的内壁镶有几个木头疙瘩,用木槌击打木头疙瘩作响;如一个卧地的小木老虎,老虎头顶镶有四五片竹片,用竹刷子刷这些竹片发声,等等。它们都各有一个,在奏乐前后击打。

记得还有合唱队,是不是由我们班的同学组成,记不清了。

舞蹈队伍,是我们班的同学。有两个舞:一是羽龠舞,舞动一根竹管和一根雉鸡翎;二是干戚舞,舞动一把小斧头和一面小盾牌。

祭孔的当天,我们就是从学校东院坐南大厅的南墙小门进入文庙,在大成殿的台基上,完成列队任务的。

祭孔开始,我们班的一位嗓门特大、负责持麾的同学,举起麾,高喊“举迎神乐,奏德和之章”,于是奏乐、合唱。记得这章的歌词是:“大哉孔子,至圣先师,与天地参,万世之师。”乐声、歌声极为平缓,但庄严、肃穆,好像天地一片寂静,使人顿然进入追思先圣的境界。同时,开始舞蹈。记得,遥遥望见,穿着长袍马褂的主祭队伍开始祭奠。先祭主殿,后祭配殿。配合祭奠过程,有好几个乐章,但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后是“送神乐”。记起的这些,事隔多年,恐怕会有记混了的地方。

我们学校参加祭孔的演练都是由训导主任刘老师负责的。他对全过程,不论是礼仪,还是演奏都非常熟悉,并且总是指挥若定。他生就络腮胡子,不苟言笑,我们平时非常怕他。只是摔倒了,流血了,才去找他,他那里有碘酒、红汞药水。后来听人说,他在天津颇有名气,有学识,会演奏许多乐器,像祭孔这样的大典都要找他。

祭祀后,回到学校,我们参加的同学每人领到两斤肉。按礼仪说,是分得用于祭祀的“福胙”。

上小学高年级后,当自己能拿母亲的钥匙打开母亲箱子的时候,发现其中的一个箱子,装得满满的都是父亲的文具、纸张、书籍,还有一卷工程画,等等。开始,母亲不让翻,怕我弄坏了。后来看我翻看地很仔细,慢慢也就不禁止了,但每次都要反复嘱咐我收拾好。

文具里有一盒十几件装的圆规,好几种规,好几件鸭嘴笔。比我那时用的圆规,专供小学生的圆规,好上不知多少倍。母亲不让从盒里拿出来,只让看——静静地看,也是享受。有些大张的图画纸,比我在小文具店里买的也是好上不知多少倍。这些,直到我上高中和高中毕业后,那时父亲已经去世好几年,才拿出来使用。

书不多,只记得有一本厚厚的进口原版书,名字好像是《Biken's Readers》(英文字母的拼法记不准了)。装订精美,有好多插图。有的插图使我联想可能是外国的某一篇童话。如其中有一个青年看几个小矮人玩七柱戏的插图,就联想到这一定是外国版的《烂柯记》。但我的英文那时只能读懂“Long long ago”、“Many years upon”,所以每每翻这本书都下决心要好好学英文。可惜的是决心一直没有兑现。

一卷工程画,我每次都要一张一张地看。其中有一张使我学会了用圆规和直尺画五边形;有的使我初步懂得如何画投影。工整的工程字字体,对我后来书写拉丁字母和数字颇有影响。更重要的是,这卷工程画使我对将来要当工程师的梦想有了具体的形象寄托。

这等于发掘出来一个“宝库”,也许可以说是父亲的学前教育在小学阶段——在父亲不是坐在当面时——的延续。

后来,屡屡听到“手泽”这个词,并逐渐知道了“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手泽存焉尔”的说法。总觉得很奇怪。就我自己来说,在“手泽存焉”之处又受到了先人的教育,并加深了对先人的崇敬。明显应该做的事却说不应做,是不是“孝子”为自己不肯学习找托辞?历代有许多子承父业的大儒,恐怕不会因为“手泽存焉”而不研究父亲读过的书吧。没有研究,不知对手泽有什么精辟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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