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由浅入深的寂寥(中篇小说)

2016-06-17陈新

北京文学 2016年6期
关键词:巫婆作文同学

一出独特的中学生生活悲喜剧,中学生的活力、智慧与老师之间的“较量”“对抗”妙趣横生,师生情谊却深藏背后……

1

微雨之后,燥热一天的大地,终于在傍晚时分开始凉爽起来。

吃过晚饭后,我去宿舍楼下散步。手揽轻风,头顶星光,扑鼻而来的栀子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电影学院的校园就是好,我终究无法抵挡栀子花感人肺腑的馥郁,在道旁清逸的芬芳里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不远处,《最炫民族风》通过音响张扬着欢快,隐隐约约地传来。

我知道,这是老年人莲步挪移,抽脂减肥的舞蹈时间,那种祥和氤氲,恰似玉琢的栀子花溢漾的温馨。

这首歌,曾是我的最爱。但现在,扑面而来的韵律,带给我的却是一种悸痛,一种寂寥。

唉,你呀!是你破坏了我的心境!

遐思无边。

然而,恍惚中,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影子,恐怖地在前方一晃,惊起我一身鸡皮疙瘩。

她,是她?

……

2

“你在想什么?认真听课!”

一个声音凌厉地隔空传来,我一阵惊悸。

这是罗老师的声音!

伴随着她吓得人发抖的怒吼,还有她手中教鞭拍打桌子的“啪”的一声巨响。

我恨死她了!

罗老师是我的班主任,全名罗莉。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萝莉”“洛丽塔”。初闻其名,微澜的好感浸润全身。

“萝莉”“洛丽塔”,貌美又萌宠。身为学生,有这样的班主任,那是齐天之福啊!

其实不然,如果你只看名字就产生多么美好且丰饶的联想的话,那么你就错了。比如罗莉,她就能算东施家族的领衔主演。

我的高中生活要写总结的话,两个字便行了——苦命!

罗莉从高一起便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她从普通老师荣升为我们的班主任,全因为我们高二刚结束的时候,那个前任班主任考上研究生走了。

通过高一便与罗莉的接触,我们觉得,她纵然不算奇葩,也要算极品——个子155厘米,嘴唇超薄,不化妆也呈青紫色。注意了,这个青紫色可不是周杰伦《青花瓷》中“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的青紫色,没那么多诗意,更没那么深的内涵。

青紫色也就算了吧,她还在鼻翼下方人中的右边长了一颗黄豆大的黑痣。乖乖,这多像一坨鼻屎啊!你说,一个女人整天在鼻翼下方粘着一坨鼻屎走来走去,不令人恶心吗?

唉,罗老师这长相,这外貌特征,本来挺令人同情的。书上说心脏不好缺血者,嘴唇便呈青紫色。谁承想罗老师不是心脏不好,而是心不好呢?因为那上下两张薄皮磕碰出来的话刻薄得要命,对学生的评价也走极端——学生犯一个小小的错误,她会夸张成天大的事,理由还冠冕堂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从小偷油,长大偷牛;从小偷针,长大偷金”……人家现在颇为流行的都是赏识教育,她倒好,完全就一个打击教育。

罗莉除了言语总是打击学生外,有时候她还用手、用教鞭“打击”学生,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真是很吓人,一起一落间,能马上给人以“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的强烈痛感。因而便有同学悄悄给刚满50岁的她,“赋予”了一个光荣而伟大的称号——巫婆。

身为女人的罗莉,还特爱喝酒,身上老有一股酒气,所以这个“巫婆”还是个酒鬼版的。

有时候,我坚定地认为,姑且不评说罗莉的长相,就她那素质去扫大街,都未必干得好,何况还是当一位老师,当一位班主任。这样说吧,我发誓,我从一个长得漂亮、清纯可爱的小姑娘,变成现在这个同样长得漂亮,甚至长得更加漂亮,但脾气暴躁、超级逆反的坏学生,全是因为她。

当然,我长得漂亮,或者长得更加漂亮,与罗莉没一毛钱的关系,但我变坏却与她有关系。“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对,就是这句话,差不多可以说是为罗莉与我的关系、罗莉与她的学生的关系量身打造的!

算了,我不想过多描述罗莉了,免得你们认为我这个美少女美丽的外表,怎么装了一颗啰唆个没完且特损人的老太婆的心。我也明白,总是拿别人的外貌长相说事,尤其是拿老师的外貌长相说事,太不应该,也显得太没素质了。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罗莉当上班主任后,第一把火烧的竟然是我。

刚进入高三的那个冬天,难得寒冷的成都在凄厉的北风中迎来了一场雪。雪不厚,有的黑有的白,如同一幅天然的山水画,别有一番韵味,这也给平淡而卑微的日子带来了惊喜。

下雪,在北方,那不过是一种司空见惯的天气现象,但在南方,尤其是在冷不起来,也热不起来的成都,要见到下雪的话,那可是全城关注的大事——不仅新闻媒体会以超过“两会”报道来报道雪中即景,而且彼此交流,也都绕不开下雪的话题,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

我,当然也不例外,喜欢文学的我还特地写了一首小诗,聊以记述心中的快乐和诗意。这首小诗标题叫《下雪了》:

下雪了/这是今年/纯洁的初潮/天宇澄澈/阳光瀑布般飞泻/南方难得的独特之美啊/少女景致清清白白/擦肩而过/吐气若兰;

窗含朦胧/雾锁心空/南方的雪滋润美艳/淡香的腊梅雪中傲立/青春萌动/情愫氲氤;

瑞雪兆丰年啊/燃起一堆向往/内心春天渐近/我在层层羽绒中/喜盼收获的丰硕。

这首诗还可以吧?如果你觉得这首诗还可以,那么我再告诉你,这可是我在上数学课时,偶尔偷偷地看教室外面飘飘洒洒漫天遍野的雪花时写的。说到这里,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小美女不仅人漂亮,还颇有才情?

哼哼,那当然了!我敢说,我要是将这首诗投出去的话,兴许都能发表出来。

不信?改天我投给《北京文学》试试,这本杂志可从来都是善于发现文学新人的哦!

但是,这么美好的诗意却很快便被罗莉给破坏了——罗莉当然也因为成都下雪而颇有感触,那天上午的作文课,她便给我们布置了一篇写雪的作文。于是我便将《下雪了》抄在作文本上,交了。

原以为第二天下午作文点评课,罗莉会表扬我这首诗的,没想到她表扬的人不是我,而是孙小狗。

孙小狗本名孙燕紫。她这名字缘于一次班会活动,罗莉让每个同学都拿出自己的才艺,孙小狗别无才艺,便表演了学狗叫的口技,“汪汪汪”地叫得挺欢乐。此后,孙燕紫便得了“孙小狗”这个大名。

孙小狗虽无才艺,但如果要拼爹的话,她肯定比一般人强,因为她爸是教育局副局长。

孙小狗的作文是一篇抒情作文,写了雪中的房子是什么样子,树木是什么样子,人是什么样子,动物是什么样子……这简直就是打油诗鼻祖张打油《咏雪》诗“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的现代版。

但罗莉却对孙小狗的作文夸奖不己,把孙小狗的作文当成范文读了。其中尤其夸赞孙小狗的作文里最后这几句话:“啊,好漂亮的雪,你轻盈地飞舞,冷静洁白,多像老师的心灵,粉妆玉砌学生的世界……”

这是什么狗屁作文?不过也对,老师的心灵像雪,难怪那么冷酷无情。

“巫婆”陶醉地读完孙小狗的作文《雪》后,又让同学们“畅所欲言”发表听后感,并强调“即使没有说对,也不追究”,“只要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就是最好,多多争鸣这才有利于同学们彼此进步”。

既然说错了也不追究,“炮筒子”何涛平便发表起自己的看法来:“我觉得孙小狗这篇作文,哦,不,孙燕紫这篇作文是一篇无病呻吟的作文,我觉得没啥特色。而且有些比喻并不恰当,比如说形容老师的心灵如雪,这怎么恰当呢?这不是骂老师是白痴,或者说老师把我们变成白痴吗?请孙燕紫同学不要生气,这是就作文论作文,罗老师让大家畅所欲言的。”

何涛平的话让我心里颇欣欣然。何涛平啊,咱俩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不生气,不生气。”孙燕紫尴尬地说——“多提意见有利于我提高。”

“简直是胡扯!孙燕紫同学的比喻,说的是老师教学生的责任感如同‘一片冰心在玉壶,很纯洁,无杂念,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这是很恰当的比喻!”“巫婆”辩解道,“你这么能干,这么会说人家这不对那不对,怎么你写的这篇与雪有关的命题作文却那么差?”

“这不是你让畅所欲言的吗?怎么我说了自己的想法,你这么生气?还有,关于我的作文,我可没认为我写得有多差!”何涛平解释说,“如果真要说我差的话,我差的是没有一个在教育局当副局长的老爸!”

“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

“你简直既不虚心,又出口伤人!你放学后对这件事写个检查,好好反省一下你刚才说的话错在哪儿!”“巫婆”几乎是怒吼着对何涛平说。

就在何涛平被“巫婆”骂的时候,我却在想,接下来也许该表扬我了,我以诗歌的形式来写作文,多么新颖多么富有创意啊!我这种既用心,又“不拘一格”的作文方式,一定会令“巫婆”高兴的。因为她经常在作文课上讲,写作文要出新,形式要不拘一格,语言要优美、真诚、发自内心。

谁知,“巫婆”在骂过何涛平后,却马上骂我了:“袁倩,你写的是啥作文?这叫啥作文?”

“我写的诗啊!”

“我叫你写作文,你写诗干啥?你这写的能叫诗吗?”显然,“巫婆”心中的火气继续沿着何涛平惹恼她的惯性在蔓延,并势不可当地蔓延到了我身上,“还有,什么叫纯洁的初潮?你是一个学生,又是一个女孩子,怎么总想一些初潮、月经之类的东西?”

“巫婆”的话引起同学们哄堂大笑,却让我无比反感:我就是一个小女生,我就写了来月经来初潮,怎么了?而且我自己都来初潮来月经,怎么就不可以说了?我真想跟她争吵起来,但想想,我还是忍了,还是耐着性子给她解释:

“我这是比喻啊!比喻这场雪像少女的青春一样纯美、无邪。”

“这还无邪吗?这简直是庸俗!用初潮这样的比喻简直糟蹋了雪这么美好的东西!”

“初潮也并非专指女孩子的月经,也可以说是江海潮、钱塘潮呀,诗不是要给读者想象空间吗?”

我虽然气得都想骂人了,而且我平时也是一个很坚强、很坚韧的小“萝莉”,但此时在“巫婆”的羞辱之下,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还是窘得流出了眼泪。

见我这样,“巫婆”似乎动了恻隐之心,或者说已从与我的战斗中取得了决定性胜利,弥补了与何涛平“战斗”失利的不快,便没再继续声讨我。

然而,貌似和谐的气氛,却再生枝节。

“罗老师,我觉得袁倩那个比喻没啥错,她的意思就是说雪是纯洁的初次绽放。她把雪的世界比喻成清凉美少女,这是多么美,又多么令人遐想的比喻啊!”这时,看上去傻不拉叽的洪仁涛发言了,“再如袁倩所说,这个初潮也可以是江海潮、钱塘潮。”

洪仁涛是我的邻居,他父亲与我父亲是初中同学。这个可怜的娃儿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所以有时有点闷葫芦,有点傻傻的。我知道他是在帮我,但我觉得这个傻小子此时发言不合时宜,他这样做,不是把自己往枪口上送吗?

洪仁涛看到“巫婆”羞辱我而义愤填膺,欲为我这青梅竹马的“小伙伴”两肋插刀。然而,他的话却被“巫婆”的厉声喝斥阻止了:“正要狠狠批评你呢,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怎么啦?”我奇怪洪仁涛似乎像被打了一闷棍,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难道他有啥事做贼心虚?

“你怎么啦?你还不知道你自己怎么啦?你的作文写得可真好啊!”

“我……”

“巫婆”邪恶地笑着说:“要不要我读给同学们听听?”

“别!别!别!”洪仁脸都涨红了,“这怎么好意思啊?”

但“巫婆”还是自顾自地读了起来:

“秋尽冬来,过一天冷似一天。这一日晚间刮了半夜北风,便下起雪来。第二日下得更大,银絮飞天,琼瑶匝地,四下里都白茫茫的……”

读到这里时,“巫婆”特地顿了顿,就像校长训话时有意停顿那么一下,以等待师生们鼓掌一样。当然,校长这种停顿方式也是跟政府官员作报告,或者讲话时的范儿学的。现在的孩子们从电视上看得多了,都懂得的,因而在“巫婆”停顿的片刻,便热烈地鼓起掌来。

“写得好哟!”

“好优美呀!没想到涛娃子文笔这么优美啊!”

“简直是神来之笔啊!”

同学们一边鼓掌,还一边高声地赞美。

然而,很快,同学们便注意到有两个人的表情不正常。一个人是“巫婆”,脸上写满不屑和阴阳怪气;一个人是洪仁涛,脸上写满了艳若桃花的尴尬。

“巫婆”双手前伸,掌心朝下,做了几个向下压的动作,同学们的掌声便停了下来。然后,她又对洪仁涛说:

“洪仁涛同学,你接下来的作文应该这样写才好看:‘杨铁心跟浑家包氏说了,今晚整治酒肴,请义兄夫妇过来饮酒赏雪。吃过中饭后,他提了两个大葫芦,到村头酒店去沽酒,到得店前,却见一对板门关得紧紧的 ,酒帘也收了起来。……对不对?”

“巫婆”见自己的话让同学们听得有些发蒙,便又对大家解释说:“告诉同学们,洪仁涛写的这篇与雪有关的优秀作文,根本不是他自己写的,而是武侠小说大师金庸帮他写的。”

“切……”先前鼓掌的同学们便又都喝起倒彩来。

“不是帮,不是帮。”洪仁涛很窘,“罗老师,没想到你也是金庸的‘粉丝啊!算我倒霉吧,居然与一个金庸迷撞上了。不过,一般金庸迷只会记得武打的故事情节,你怎么连描写雪景的也能记得?”

“我可不是金庸的‘粉丝!我是百度的‘粉丝!”“巫婆”鄙夷地说,“我发现你的雪景写得太好,完全超出了你的能力,超出了我对你的了解程度,也超出了同学们的思维极限。你说,我敢相信这是你自己写的吗?我当然不敢相信!于是我就百度了一下,懂了吗?”

“我懂了,真没想到,我一世英名,竟然栽到了百度上!”

“别嬉皮笑脸的!这事可没你想象的那么轻松。”“巫婆”面无表情地说,“你没想到吧?你没想到的还有呢,那便是你重写一篇与雪有关的作文,或者你不想重新写一篇与雪有关的作文,那你便将这篇金庸大师帮你写的作文再抄二十遍也行!这样就算你作文写不好,也可以成为武林高手。我们班要真能出一位武林高手,那我这个班主任也感觉当得挺荣幸的!”

“巫婆”的话音未落,全班的同学再次哈哈大笑。

随即,“巫婆”又对同学们做出了一个停止大笑的手势:“袁倩同学也必须重写一篇与雪有关的作文!作文能写成诗吗?当然不能!我特别提醒一下,你重新写的作文不能简单地吟风弄月,而要有雪中的故事。还有,何涛平也必须重写一篇与雪有关的作文!”

“我为什么也要重写一遍啊?我既没抄金庸的作品,又没用诗歌的形式写作文。”何涛平听了“巫婆”的决定后很吃惊。

“因为你不虚心,且缺乏对好作文的审美能力,所以重写一篇作文是为了锻炼你,让你提高。”“巫婆”宣布了她的决定后,又特地强调,第二天上学时便要交上重写的作文。

要写出雪中故事?怎么写啊?雪中能有啥故事?难不成我写雪原本是天使,被人间的喧闹景致吸引,然后变成片片雪花,飘然而下?但是看到人间的污浊,尤其是校园的污浊,以及“巫婆”般的老师的拙陋,于是不能重回天界便化作了一地清泪?

这也不成啊!这不是童话吗?万一童话也入不了 “巫婆”的法眼,又过不了她那关,我岂不是更惨?

或者,当众人都在赞美雪和雪景的时候,我反其道而行之,写雪令人讨厌的无情和冷漠,白痴的它将本来五彩、生机勃勃的世界弄得死气沉沉,且只有一个色儿,写雪的世界单调、专制,还冷得人跳?

又或者,我写雪是上帝的头皮屑?说上帝是一位不爱卫生的人,他在冰冷的冬天里怕冷而不爱洗头,因而头发里积满了头皮屑,并滋生了太多细菌,且生出痒来,他一挠痒,头皮屑就飘飘而下来到人间了?

这也不行啊,不随大流,万一仍过不了“巫婆”那关该怎么办?何况这样写雪及雪景,也没故事啊!

琢磨来琢磨去,我决定要不这样写:下雪了,雪景惊起蓉城百姓一片喜一片赞,一片微信一片欢,诗意翩飞善于寄情山水且高瞻远瞩的老师,便给学生布置了一道与下雪有关的作文题。于是有的学生为了省事,将心中对下雪的感受,写成了不食人间烟火且容易让人意淫的诗;有的学生为了词语优美,把金庸写雪的文字抄上作文本,装点自己的才气,期望赢得老师的表扬;还有的学生真诚、灵犀地感悟到下雪的美好与正能量,便把雪及雪境与自己真实的校园生活契合得天衣无缝,文字精妙如同神来之笔……最后,我再阐明,把下雪想象得太诗意,而没故事,那是镜中花水中月般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加臆想狂;把金庸写雪的优美文字抄上自己的作文本,这是不劳而获令人鄙弃的懒惰和臭不可闻必遭天谴的虚荣……这种种愚钝弱智的作文写法,遭到老师无情的鞭挞以及责罚重写是罪有应得,写这类愚钝蠢陋作文者应该感激老师危急关头的救人于水火;而从简单直白得近乎白痴的雪的颜色,联想到雪的高雅与正能量,从而写出“瑞雪兆丰年”,及雪之高尚与师德并驾齐驱交相辉映,那才是真正好的作文……

我觉得这样写这篇作文会很不错,毕竟有故事,有曲折,有思想,有哲理,有励志,有阳光,有和谐……

因为,这样的作文,才能适合“巫婆”的品位——她喜欢的都有了,她不喜欢的都没有!我反复分析后认为,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巫婆”,纵然有魔术师刘谦那种无中生有见证奇迹的能力,但我想她也拿我没办法,起码有苦说不出——我这不是用她的矛攻她的盾吗?

话虽如此说,纵然如此构思,但我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毕竟“巫婆”非常人,喜怒哀乐思自然与你我凡人大不相同,因而我这样重写的作文能不能入她法眼,被她通过,还真说不好。甚至,她让我再重写二十遍此题作文,都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我觉得一切的一切,都看“巫婆”大人的心情,毕竟在责罚谁重写作文这件事上,她绝对是“一言堂”。“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本来就是她行使权力的唯一法则。

3

“罗莉是个瓜婆娘!”

一个大逆不道且如狼嗥的声音,顿时把全班同学吓得魂飞魄散。

一个美丽且和谐的早晨也顿时被这个声音搅得稀烂。

这是第二天一大早,罗莉在收到我们三个人的作文,以及全班的作业时,还多收到一份“礼物”,这份“礼物”一下子让她变得如母狼般咆哮。

“巫婆”收到的这份“礼物”是一张纸条,上面的字正是:“罗莉是个瓜婆娘!”

这张纸条是放在教室讲台上的粉笔盒下面的——上午的第一节课便是语文课,她在翻开教案准备照“本”宣科,移动粉笔盒欲在黑板上写字时,便发现了这份厚重的“礼物”。于是便怒吼且凄厉地读了出来:“罗莉是个瓜婆娘!”

罗莉“骂”自己是“瓜婆娘”的奇怪的声音响彻教室这个小宇宙,摄魂挟魄得连先前在下面彼此说着悄悄话的同学,也惊得呆若木鸡。竟然有人敢骂威严且神圣不可侵犯的罗老师是“瓜婆娘”,这胆也忒大了!

成都人所骂“瓜婆娘”是啥子意思?用北京话解释便是“傻逼”,便是“二百五”;用普通话解释便是“白痴”,便是“蠢猪”;用武汉话解释便是“苕货”,便是“苕逼”;用重庆话解释便是“哈儿”,便是“哈逼”……

当“巫婆”翻到这张纸条时,可是气坏了,她马上停课,追查是谁写了这张纸条。自然,我、何涛平、洪仁涛以及班上别的被她收拾过的人便成了嫌疑分子。在重点怀疑我们的同时,为了避免出现冤假错案,她又要求全班同学一个一个地重新写“罗莉是个瓜婆娘!”的纸条,以便她核实笔迹,准确判定这张纸条到底是谁写的。

看到“巫婆”这个举动,我心里觉得她可真逗。你想嘛,一个人骂“罗莉是个瓜婆娘!”就把她气成那样,哪知她还嫌没被骂够,还强迫班上每个同学都务必写一遍“罗莉是个瓜婆娘”,重新骂她一遍……

她不仅逗,而且“瓜”。

当同学们就像搞选举一样,一人一票写完了“罗莉是个瓜婆娘”的纸条后,罗莉开始了认真比对。比对的过程中,一个人又一个人被相继排除,排除到最后,只剩下了重点嫌疑对象何涛平、洪仁涛、李添伊和我。

很快,何涛平也被排除了。原因是他的字写得非常好,同时,他曾偷偷地给罗莉取“巫婆”外号这件事,被“巫婆”知道后惨遭收拾,不仅请了家长,回家后还被父亲打得半死。

上语文课却偷偷地在课桌下用IPAD玩暴力游戏,并被要求写检查的“牛人”李添伊也被排除了。他爹是华阳市的文化局长,而“巫婆”的老公在市文化局下面的文化馆美术组上班,李添伊即便不满意“巫婆”,依他的性格,和他与别的同学拼爹的结果,他完全不用怕“巫婆”,更完全可能直接跟“巫婆”叫板,所以,他没必要以写纸条的形式来骂“巫婆”。你想嘛,要是换了别人,胆敢在“巫婆”的课上玩IPAD,IPAD不被没收才怪。

排除来排除去,最后只剩下我与洪仁涛两个重大嫌疑人了。当“巫婆”拿着我俩的笔迹仔细比对的时候,同学们都几乎屏住呼吸,等着“巫婆”宣判结果。

“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写‘罗莉是个瓜婆娘纸条的人一定在这两个人之中。洪仁涛、袁倩,要是你们俩中谁主动承认了呢,我就只让你请家长、扣操行分便行了。如果你们咬紧牙关不说,而由我公布出来呢,那你就得在我上这节课时去打扫厕所,还得请家长,扣操行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如果知错不改,就是品德出问题了,明白吗?”

明白了!老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当只剩下涛娃子和我的时候,我虽然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内心却非常紧张。你猜对了,那张纸条是我写的呀!

说实在的,我真的很怕“巫婆”会对我怎么的。比如请家长吧,虽说不是第一次被请家长,我也敢肯定,这绝非是最后一次被请家长。但每请一次家长,就算不挨揍,我父母那个能吃人的眼神,也会吓得我大气不敢出。

除了请家长外,我还怕罗莉另一狠招——处罚学生扫厕所!

我算了算,发现罗莉很久没启用“扫厕所”这酷刑了,今天她重启此刑,想必真是被气坏了。厕所多脏、多臭啊?我一个爱清洁讲卫生的美女,就算在打扫厕所之时没有将屎弄到身上,但扫完厕所身上也保准会遗臭一天啊!

唉,一朵鲜花插在人屎上啊!

想到打扫厕所的重任就将降临在自己头上了,我只能强迫自己朝好处想:这或许是天欲降大任于我,苦我心志,劳我筋骨?

当然,除了这个精神胜利法之外,我还得从坏事中寻找可乐点,用放大镜来寻找打扫厕所的诗意与愉快。

“脚踏黄河两岸手拿机密文件,前面机枪扫射后面炮火连天。”厕所谁离得了啊?“来前百步紧,出后一身松”,多愉悦身心啊!厕所虽臭,但小坐片刻便会放松意念,清闲一会儿即成造化神仙,这或许还是桃源胜地呢!

你肯定相信,当时我这个外表如同宋词婉约的漂亮女孩,脑海中在愤恨“巫婆”的阴毒,想着自己应该在打扫厕所时有着“茅厕里划船,粪涌(奋勇)前进”的气势的同时,还涌现出了一句非常高雅的名诗:“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当然,可惜的是,在“翠柳”面前,我与洪仁涛这两只黄鹂可不是好鸟,而且很快,我心灵的窗户便会被大便的风景填满,演绎出现实版的“窗含西岭千秋雪”般的寒冷与无助,以及胃里波澜壮阔的恶心。

“罗老师,这纸条是我写的!”

就在我拼命地想象着打扫厕所的诗意及美好之时,洪仁涛却“自首”了。

但洪仁涛的“自首”差点让我以为是幻听——难道这个背时娃儿也写了跟我写的内容一样的纸条?但不可能啊!如果是我写了,他也写了,那么“巫婆”就该看到两张写着“罗莉是个瓜婆娘”的纸条啊。就算洪仁涛是出于跟我的哥们儿友情,两肋插刀帮我,且他的字写得跟我的字笔法雷同,难分伯仲,可“巫婆”是何许人呀?这能让她那阴森犀利的眼睛出现误判?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巫婆”要求全班同学都去写一遍“罗莉是个瓜婆娘”,以便她好比对找出真“凶”时,我刻意将字写成另一个风格,而正巧洪仁涛“英雄救美”站了出来,而且他平时写的字,跟我平时写的字看上去差不多,让我蒙混过了关?

不容我细猜,我的思索便被“巫婆”暴怒的声音给打断了:

“我就猜到是你,你真是太过分了!”“巫婆”走过来便朝着洪仁涛的后背抽了一鞭子:“你都长这么高的个儿了,还不懂事,还骂对你严格要求的老师,太不像话了!‘严是爱,宽是害,不教不管要变坏的道理都不懂,你才是瓜婆娘!哦不,你才是瓜娃子!你给我滚出去扫厕所,放学后把你家长请来!”

虽然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那般,无奈地想象着打扫厕所的“雅”,但当“巫婆”叫洪仁涛“滚”去扫厕所时,我内心还是一下子如同放下千钧巨石,长舒了一口气。

洪仁涛不怕请家长,也不怕扣操行分,自小便没娘的他被父亲宠得不行。倒是扫厕所,却让他觉得非常恼火,这是多丢人的事啊!相当于学生生涯中的“劳改”。

虽然洪仁涛被收拾惨了,但放学后我却拿他开涮。

“扫厕所恼火不?”

“不恼火你去试试?差点把我臭死了。”

“凡事如果美好地看待,便不会有这么恼火了,扫厕所也一样。”

说着我还给他强调起厕所的好来:厕所的气味虽臭,却是天地正气,表面渺小,而实则伟大!因为它总是给人大开“方便”之门,解决“后股”之忧。

“那你的意思‘巫婆也是美好的?”洪仁涛听了我一番奇谈怪论后,反问道。

“当然,在我心中‘巫婆虽然有时候特可恨,恨得我甚至想啐她,但就算她再差,怎么着也是一造粪机吧?怎么说也能给有机蔬菜制造营养作些贡献吧?这难道不是优点,不是她身上的美好?”

“既然打扫厕所在你心中这么美好,你为啥不去扫厕所?”

“我为啥要去?我又没胆子写那个‘罗莉是个瓜婆娘的纸条。”

“哈哈,你还真能装!好吧,你继续装!”洪仁涛笑着说,“你知道的,我这人有洁癖,我最烦的事是进厕所了,而且明知道‘巫婆在收拾学生时最损的招就两项,一项是去扫厕所,另一项便是请家长。你以为我真是瓜娃子?我可不是,这全都是为你好!因为那张纸条是你写的啊!你说犯罪嫌疑人只剩下你和我了,而我又没有写,那不是你写的是谁写的啊?怕你受‘巫婆折磨,于是我便自首了。”

我就猜到,在罗莉淘汰了其他同学,只剩下我与洪仁涛的时候,洪仁涛却站出来说是他写的,一定是这个傻小子在帮我。不枉没有妈的他从小在我家吃过好多次饭——虽然他在我家吃饭那阵子,也可能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好歹还算哥们儿!

然而,我却并不买他的账:

“不错,我从来不否认我是美女,可你是英雄吗?你既然不是英雄,我要你英雄救美了?告诉你吧涛娃子,这可是一个巾帼大行其道的时代,所谓信‘春哥,得永生。你都不怕‘巫婆,我为什么怕?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羞辱了我,我为什么不羞辱她?但是你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破了我当花木兰的机会。花木兰你懂吗?就是那个没事把织布机折磨得‘唧唧唧痛苦呻吟了,又接着‘唧唧唧痛苦呻吟的花木兰,她是我的偶像,而且我从来都自认为我就是当代的花木兰。但是我磨刀霍霍向猪羊的英雄气却被你给盖了!”

我的一番故作恼火和鄙夷的责备,把洪仁涛弄得无所适从:“哦,原来是这样啊,对不起,是我错了!”

其实,我虽然表面在训斥洪仁涛,内心却在感叹:这死娃儿真够好哥们儿的!这也不枉我父母和我,对没妈的他小时候在我家一直蹭饭的关照。

没想到洪仁涛在对我认错以后,却又说出了一番话,以彰显他不是故意剥夺我当巾帼英雄的机会的:“开始的时候,我也真没那么崇高,真没想过要当救美英雄,但后来才知道自己竟然误打误撞地当了救美的英雄了。”

洪仁涛的话把我听得糊涂了:“你这话怎么讲?”

见我困惑的眼神,他才解释说,那天他也写了一张内容是“罗莉是个瓜婆娘”的纸条,也是放在了粉笔盒下面,但是他的死党英语课代表李英东见了后,怕他惹事,便将那张纸条给拿了。当时李英东急于去英语教研室交作业,就暂时没告诉他。没承想,在他之后,我又在粉笔盒下放了一张内容一样的纸条,结果当“巫婆”一一比对笔迹,只剩下我与他时,他便沉不住气,抢在我之先“自首”了。

关于李英东暗中保护洪仁涛,拿了洪仁涛那张纸条的事,是洪仁涛已经被“发配”去扫厕所后,李英东才告诉他的。虽然当时课堂上李英东见洪仁涛主动承认那张纸条是自己写的后,李英东心里着急得不行,但他却不能站起来说:“罗老师,你从粉笔盒下发现那张‘罗莉是个瓜婆娘的纸条不是洪仁涛写的,他主动承认一定是他想顶替谁。因为我手里这张才是洪仁涛写的,而且内容也是‘罗莉是个瓜婆娘。”李英东能这样说吗?当然不能啊!所以他只能干着急,只能为洪仁涛的倒霉扼腕而叹了。

洪仁涛说着,从裤兜里拿出了那张纸条:“看嘛,这是李英东给我的。他将这张纸条拿了,本想保护我的,却因没有及时告诉我,结果弄巧成拙,蒙在鼓里的我便莫名其妙地当了一回英雄救美的男主角。”

听了洪仁涛的解释后,我笑得几乎岔了气:“你可真是人至贱则无敌!运气霉了喝水都硌牙齿!还是我好,人至酷,天也助!羡慕我吧!”

笑够了后,我又表现得很生气:“我原以为你这样做是在帮我,还佩服你小人家挺有小小男子汉气概的,没想到你竟然也是只知道自保的俗不可耐的一个人!枉我把你当哥们儿,当闺蜜。有句话叫‘坦白从宽,牢底坐穿,你今天当一只屎壳郎纯属咎由自取,活该!”

4

高三了,同学们都在加油学习,以迎战高考。我也在努力。当然,我努力并不是为了参加普通高考,而是考电影学院。这是喜欢看电影、电视,且自恃有几分才气的我由来已久的理想。我人长得不赖,但由于之前没有进行过多少艺术专业方面的训练,我便想考编剧系。

而正巧,元旦后,有一个全国中学生小品大赛,而且说只要夺得决赛的前三名,既编又演的参赛者便可免试专业课,而被电影学院破格录取。因而我便想编一个小品剧本去参赛,如果侥幸能够搏进前三,我岂不就顺理成章地一脚跨进电影学院的大门了吗?

我这个理想,曾经在一次“畅谈人生理想”的主题班会中,欣欣然地向同学们表达过,但非议、嘲讽和鼓励便顿时如万雀归巢般地喳喳了很久。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的理想。嘲笑我的人很多,你们算老几?

我承认,我数学好,语文更不赖。所以上语文课时,经常开小差:或偷看课外书,或神游四海;当然有时候我也在悄悄地、陶醉地听MP3。

这天,当罗莉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地讲课的时候,我却在下面一边听MP3,一边改写着歌词,尝试着小品中幽默桥段的营造。

这首歌是《最炫民族风》,就是那个很著名的由一奇丑光头男子和一奇美长发女子组成的凤凰传奇唱的那个《最炫民族风》。在此之前,我从网上看到过这首歌的好几个恶搞版歌词,比如《最炫民族风——肥胖版》《最炫民族风——西游记版》,于是在“巫婆”血脉偾张地讲课的时候,我便利用长发的掩盖,偷偷地听着《最炫民族风》,且一边听一边在作业本上涂鸦,也恶搞起了一个课堂版来。

看到自己的杰作,我觉得挺好的,情绪也很愉快。

然而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正在我陶醉地欣赏着自己的恶搞作品之时,有一个人急匆匆地走到了我面前,用教鞭把我的课桌打得“啪啪”响。这个人当然就是“巫婆”了!

“你在干啥子?”她问我。显然,当时我并没有听见她问话,因为我正听着激昂的《最炫民族风》嘛,倒是她的举动让我有了回应,但我的回应声音却高得吓人:“你说啥子?”

我的问话引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

见我如此,“巫婆”很快明白我在干吗了,她撩开我遮住耳朵的头发,一下子便发现了那一副黑黑的耳机及耳机线,并气势汹汹将耳机从我耳廓里拔了下来:“你可真厉害!我在上面念经,你却在下面神经!”

说着,罗莉又猛然发现我作业本上刚刚写下的恶搞歌词。

“哟!还这么厉害啊,创作起歌词来了,让大家欣赏欣赏!”

她一边讥讽,一边来抢那个作业本。虽然我尽力试图护住作业本,但她还是抢了过去,并拿到了讲台上,放到投影仪下给同学们展示起来。

“袁倩,你站起来!”

“巫婆”命令我站起后,便高声地唱起来:

课堂上听歌是我的爱/长长的耳机线头发中戴/什么样的课呀我睬呀都不睬/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我最爱。

缥缈的歌声从耳机来/流向那呆若木鸡的课堂/火辣辣的歌谣是我们的期待/我要边玩边听才是最自在/我要偷听就要听得最痛快/你是我心中最美的菜菜/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悠悠地听着最炫的民族风/让爱卷走所有的悲哀。

同学们在“巫婆”阴阳怪气的歌声中,笑得花枝乱颤,絮落风华。

当然,同学们大笑的过程中,我却哭笑不得。不仅如此,我还在猜,接下来罗莉会怎么收拾我:请家长?扫厕所?说真的,两样都会让我难受死。

“袁倩同学,你不是很想搞创作吗?我看你也挺有才的。”“巫婆”两片薄嘴唇上下翻飞,让我胆战心惊:“要不你即兴给同学们展示一下你的才气?我出题,你创作,就创作《最炫民族风》的恶搞版。”

“巫婆”的话再次引起同学们的哄笑。我真恨这样的老师。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她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却不知道她原来这么无耻!

也许见我脸上写满了愤怒,“巫婆”便说:“如果你即兴创作的歌词还过得去,能把同学们逗笑,尤其是把我逗笑,那么,我就不考虑让你当厕所所长了。”

“你说话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前提是,你得把我和全班同学都逗笑!”

切,你也是君子啊?“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我本想这样反驳,但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是我怕“巫婆”的淫威;二是她叫我即兴创作,不是“成人之美”吗?

罢!罢!罢!我还有选择吗?我为鱼肉,她为刀俎。从了!

“给粉笔作一首《最炫民族风》吧,不能拖延,直接就写!”

“好吧!我就不信逗不笑你和同学们!”

苗条的粉笔啊你不乖/课堂上听歌曲是我的爱/什么样的课呀你不往黑板挨/什么样的内容才是你最爱。

缥缈的歌声从耳机来/专注听歌没注意你的坏/唰唰唰地书写是我们的期待/如果那样我才能够最自在/我要听歌就要听得最痛快/你是我心中最坏的呆呆/你为什么要把我出卖(我出卖)/如果板书着最炫的黑板风/怎么可能被罗老师逮。

我“唰唰唰”地在作业本上写好之后,便走上台去交给了罗莉。罗莉接过来看了看,面无表情地放在投影仪上,然后对我说:“你唱给同学们听听吧!”

毫无办法,我只能唱。

俗话说,唱歌易,课堂上唱歌不易,且唱且珍惜。我再次罢!罢!罢!也再次从了。

虽然同学们听得哈哈大笑,但“巫婆”却一点也不笑。

“这首没让我笑,你再写一首黑板擦版的《最炫民族风》吧,就在讲台上写。”

朴实的黑板擦我的爱/全班的同学数你最最乖/什么样的错误你有了都能改/所以你是罗老师的乖小孩。

柔柔的黑板擦好胸怀/有没有错误你都能够改/热辣辣的驯良已指明了未来/专心地听讲课才是最自在/我要学习黑板擦的圆滑派/你是我心中最美的帅帅/让我用心把你学下来(学下来)/不管正确的还是错误的/老师让改我就一定改。

当我再次唱响之时,全班同学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好在,这时最令我揪心的事也瞬间瓦解,“巫婆”竟然在我假扮委屈、哭丧着脸的演唱中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她上唇的那坨“鼻屎”,在她笑的过程中像一只肥苍蝇在扑腾。

“老师,你笑了!”我马上对她说。

“好吧,算我饶了你,你的认错态度还是不错。‘老师让改我就一定改,这可是你说的啊,记住了!”

“巫婆”说:“我为什么让你恶搞‘粉笔版和‘黑板擦版的《最炫民族风》,其实不仅是为难你和博大家一笑这么简单。比如粉笔吧,它在板书教诲同学们的过程中,就在缩短自己的生命;而黑板擦实际也挺崇高的,它就跟橡皮擦一样,在纠正别人错误的同时,也在牺牲自己。所以,你以为我为难你我心里好受吗?跟你一样难受!”

真没想到,一场险象环生极有可能被请家长,被发配扫厕所,被扣操行成绩,被贬谪为厕所所长的危急,就这样在歌声和笑声中迎刃而解了,真是恍若做梦啊。

5

秋风轻吹,带着昨夜秋雨的潮气,徐徐而来,抚摸着我的内心。

我喜欢秋天,喜欢这个被丰收涂上七彩的季节。

这是一节班会课,当上课铃响起,伟大但却“悖”受同学们欢迎的“巫婆”罗莉,神采奕奕地走进课堂。很快,一堂如同老婆婆裹脚布般又臭又长的班会课开始了。

“今天的班会课,我要先让大家做一道数学题。”

“啊?语文老师讲数学题啊?”同学们奇怪地睁大了眼睛。但“巫婆”只是微微一笑,面对同学们的惊诧,她并不解释,转过身便“唰唰唰”地在黑板上写起来:

如果给你一张足够大的纸,让你不停地对折下去,当你把这张纸对折到第51次的时候,你能说出它所达到的厚度是多少吗?

语文老师讲数学题,亲,你遇到过吗?反正我没有遇到过。自然,我跟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巫婆”写完这道题后,转身问大家:“哪个同学来讲一下这道题怎么做,答案是多少?我要准确答案!”

这是一道看上去很简单,实际上却很难的题。当然,到底是简单还是难,就看针对谁而言了。由于此题很折腾人,举手希望主动回答的同学竟然无有一人。我语文好,数学更不差,这道题我会做。

如果你想当然地以为,一张纸经过51次对折后的厚度只有1米、10米、100米;或者这个厚度只有一个人高,一幢楼高,一座山高……那只能说明你很傻很天真。

因为,这些答案都是错的!

那它到底有多厚呢?如果我告诉你,它的厚度超过了地球到太阳之间的距离,你信吗?

如果不信,我现在就算给你看吧:

一张薄薄的纸,对折51次,用数学的表达方式便是2的51次方。

在计算器上算算,2的51次方,答案是:2251799813685248。这个长达16位的数字,读出来便是225.1799813685248万亿!

如果这张纸的厚度是0.075毫米,那么对折51次后叠加起来的厚度是多少呢?是168884986.02639362公里,即1.688亿公里,而地球到太阳的平均距离是1.496亿公里,这个数字是不是超过了地球到太阳之间的距离?

当“巫婆”在黑板上写下这道题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用意:高考越来越近了,这道题是为了给同学们加油,让同学们对未来充满自信,意即“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是在劝学。

我会做此题,这并非表明我有多聪明,而是我平时看过的趣味数学题中刚好有此一道,而且我在会做此题后,对此题还琢磨了好久,不仅消化吸收,强化记忆,还在脑海中编了一些与此题有关的故事——喜欢写东西的人都有这毛病,凡事喜欢构思那么一下下。

“巫婆”目光把全班同学都扫了一眼后,用教鞭指了指害怕被点卯回答而恨不得把头缩进上衣里藏着的洪仁涛:“洪仁涛同学,你来讲讲这道题怎么做,答案是多少!”

“我,我……”洪仁涛满面羞红地站了起来。最是那一低头的样,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洪仁涛坐在我前面一排的正前方,他虽长得人模狗样,但跟我比,他还是要差许多,尤其是学习成绩方面。

“你‘我个屁啊!真没出息,这有什么好难的?”我伸腿踹了洪仁涛屁股一脚,悄声骂他:“你不会本姑娘教你啊!”

也许我动作太大,把洪仁涛踹得过猛,也许是他条件反射,洪仁涛的课桌被弄得“嘎”的一声响。

“巫婆”很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她便马上问洪仁涛:“你在干啥子?”

“我没干啥呀!”

“你没干啥?那你说说这道题如何做吧!”

看到洪仁涛这个蠢样,我马上悄悄地给他讲此题的做法,一句话一句话地讲,我说一句,他向“巫婆”鹦鹉学舌一句。

“袁倩,你在干啥?我注意你很久了。”听见我在小声嘀咕着给洪仁涛“传授秘笈”,洪仁涛也全神贯注地听我对他“千毫米传音”,“巫婆”突然将矛头指向了我:“你这么能耐,竟然有教他的本事,那你自己来做这道题啊!”

“我、我……”没想到,才几分钟的工夫,就轮到我来体会那种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样了。

“你‘我个屁啊!”“巫婆”喝斥我。

“站起来!”

“巫婆”一声令下,我“嗖”的一声站了起来。“巫婆”虽然个子比我矮了一头,可我还是怕她。你想想吧,金刚钻不是矮小吗?可它多硬呀!

“你这么了不起,这么能干,你说说吧,这道题的答案是多少?怎么做的?”

我又没有犯天条,你这么挖苦我干啥?历历往事顿时浮现在我眼前——写下雪的作文羞辱我,改写《最炫民族风》羞辱我,又强迫我在课堂上演唱……我心中的恨气顿时涌了出来,我想报复她!对,我要报复“巫婆”!

6

见我在发神,罗莉鄙夷地说:“想什么呀?会做此题还用想吗?要是我也这么能,站起来就说答案!你有这能耐吗?”

“儿,尔勿要气,舅舅发一些,留发吾儿,是吧?”

我慢吞吞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且在说这句话时,把这句话中的每个字都拖一下语气,那神态和腔调,就差像《红楼梦》里贾宝玉诵书那般摇头晃脑。

“你说什么,骂人啊?”

“没有啊!你不是让我说这道题的答案吗?”

“你再说一遍!”

“好吧,我再说一遍。这其实是一个故事:古时候有一个男子,心胸狭窄,看到他舅舅要发财了,而他却迟迟没有发财,便很嫉妒,并生闷气。于是他母亲就对他说,儿子啊,你不要生气,你舅舅可以先富起来,你舅舅发达了,随便给你留点钱,你也就够生活了,不是吗?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儿,尔勿要气,舅舅发一些,留发吾儿,是吧?”

“你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东扯南山西扯海的?”“巫婆”困惑不已,仍很生气。

当我看到“巫婆”似乎仍没听懂我的话的意思,仍以为我在骂人时,我又说:“好吧,我再讲一个故事吧。”我顿了顿,又说:

“从前,有一个男子特爱喝酒,达到了酗酒的程度,他结识的朋友也都是一些酒肉朋友。他母亲担心他酗酒伤身,且交友不慎,误了人生大事,便很着急。有一天,此男子的朋友再次约他出外喝酒时,他母亲便希望他不要再出去喝酒了,就留在家里。于是母亲对他说:‘儿,尔毋要吃酒,酒罢易伤,留吧!吾儿是吧?”

“什么什么?你怎么越扯越离谱了?我们现在是开班会,不是开故事会。叫你做数学题,不是让你讲故事,你东拉西扯干啥?你的话中‘儿子来‘儿子去的,你这不是骂人是什么?谁是你儿?谁又吃酒了?”

“巫婆”听了我的话之后,火冒三丈:“你今天是不是疯了?说话颠三倒四,还骂老师是儿!”

“巫婆”暴怒无比的样子,让我一瞬间就明白自己犯了一个触犯她底线的错误——这不仅仅是我说“儿”字,更在于她平时爱喝酒,是酒鬼版的“巫婆”呢。

“罗老师,我真冤枉啊!我真的没骂你,我刚才说的真的是这道题的答案啊!你哪能只看表面啊?”我委屈地解释说。

“你还在狡辩?你不承认你刚才编的故事在骂老师?那你敢将刚才说的那两句骂人的话写上黑板吗?你说我冤枉你,那你到底骂没骂人让同学们来鉴定吧!”

也许“巫婆”想,白字落在黑板上,看你还敢狡辩?到时有了证据,我不仅让全班同学知道你骂老师,还会将校长叫来。你这么可恶,这么疯狂,我就算不开除你,你也得在全校学生大会上检讨!

说着,“巫婆”还走了过来,想拉我上讲台。

“好吧,好吧,我写吧。”我无奈地走上了讲台。

我“唰唰唰”地写了不仅一句“骂人的话”,还有好几句:

“儿,尔勿要气,舅舅发一些,留发吾儿,是吧?”

“儿,尔毋要吃酒,酒罢易伤,留吧!吾儿是吧?”

当我写了第一句的时候,“巫婆”还在责问说:“你这不是骂人的话是什么?我看你怎么解释。”然而,当我接着写第二句话时,却不再说话了,但此时讲台下面的同学们却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如同麻雀开会:

“这是啥子答案?这不是自己编些古文骂爱喝酒的老师吗?”

“这道题问的是‘你能说出它所达到的厚度是多少吗?但你这是汉字,是什么答案?”

“亲,看来你今天没有睡醒,或者是早上起早了,撞鬼了。”

“你可别这样说,什么叫撞鬼了?现在是罗老师要惩罚她呢,你说她撞鬼,这不是骂罗老师吗?”

……

“那好吧,我将之翻译成数字吧!”面对同学们的不解和议论,我无奈地摇头叹息,“唉,朋友易得,知音难觅,且写且珍惜吧!”

我说完,随即又“唰唰唰”地在每一行汉字上面写了一串完全相同的数字,并根据每句话的汉字词义进行了恰当的分节:

“2 2517 99813 6852 48”

“儿,尔勿要气,舅舅发一些,留发吾儿,是吧?”

“2 25179 9813 68 5248”

“儿,尔毋要吃酒,酒罢易伤,留吧!吾儿是吧?”

接着,我又写道:“一张纸对折51次,叠加的层数就相当于2的51次方。2的51次方,答案是:2251799813685248。”

在我给每句话写上数字的时候,我回头望了一望,发现身后的全班同学,恰如一群鸥鹭,脖子长长地伸着,偏过来偏过去地看我所写的文字和数字,同时发出“嗷”“嗷”“嗷”像土鹅叫唤的声音。

当然,在“嗷”“嗷”“嗷”地叫过之后,便是越来越多的笑声,和不吝表扬的啧啧之声:

“懂了懂了,原来是这样啊?我还真以为美女是在骂罗老师呢!哈哈哈哈!”

“教语文的罗老师,出一道很难的数学题让我们做,把我们难坏了;美眉做数学题,却给出了一个语文答案,又把罗老师难坏了。真厉害啊!”

“好傲娇啊!亲,好样的,我是你的粉丝了!我会对你加关注的。哈哈哈哈!”

“我也会对你加关注的,相信你很快便能成为大V级的腕!哈哈哈哈!但善意建议,别传谣哦,不然有你的耗子屎稀饭吃的!”

“真聪明啊!不仅人漂亮,脑子还这么好使!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我明白了,这是多高的智商啊!形同圆周率的‘山巅一寺一壶酒,尔乐苦煞吾,把酒吃,酒杀尔,杀不死,乐尔乐的精彩啊!”

“比圆周率‘山巅一寺一壶酒那个精彩多了!圆周率‘山巅一寺一壶酒那个不过是一个故事,而袁倩这可是两个故事呢!”

听见同学们由衷的赞叹,我心里那个高兴呀,真是没法形容了。

虽然同学们对我的赞叹之声不绝于耳,但同学们却没注意到,此时“巫婆”脸上却红一阵白一阵——她本意是想让我出丑,并以我骂她的名义收拾我。哪承想同学们却来了个180度大转弯,由看笑话变成了由衷叹服。

因而在同学们狂欢惊叫之时,“巫婆”故意高声咳嗽,以引起同学们的注意。

然而同学们的注意力全都在我身上,掌声并没有停下来。于是“巫婆”又打手势示意同学们停止。当同学们的掌声止息后,她便对我说:“你觉得这是答案吗?我问的是什么?我问的是你能说出它所达到的厚度是多少?但你的答案却与我的问题牛头不对马嘴。”

说着,她又转向全班同学:“同学们啊,你们在高兴什么?赞扬什么?袁倩同学答非所问也值得你们为她鼓掌吗?”

“巫婆”的质问并没有影响我的心情,毕竟第一回合的战斗是我胜了啊!我笑了笑说:“这个答案还不简单?难的就是第一步,会做第一步,还愁第二步吗?现在我说第二步吧——假如那张纸厚度是0.075毫米,那么对折51次后的厚度就是‘一路发,发吧,使劲发罗千米。”

说着,我又在黑板上写上了汉字:“一路发,发吧,使劲发罗。”

继而,再如先前那样,在这几个汉字上写上了数字“168884986”。最后,又在汉字下面写上了算式:“0.075毫米×2251799813685248=168884986026393.62毫米=168884986.02639362公里。”

我书写的过程,再次引起同学们的哄堂大笑。

我写完上面的内容后,便对“巫婆”解释说:“我之所以没有说出这个具体的厚度数值,是不知道你将纸张的厚度设定为多少毫米,这真不能怪我答非所问。实际上,这是你出此题时出现的一个严重缺憾。所以,如果没设定纸张的厚度的话,严格地说,你的那道题是谁也给不出答案的,包括你自己……”

“好吧,你下去吧。”“巫婆”的脸阴沉得就像暴风雨前的天气,能拧出水来。

见“巫婆”如此神态,我虽然在与她的战斗中取得了完胜,但我心情却忽然间有着某种紧张,这种感觉就像四川歇后语所说“癞疙宝(癞蛤蟆)吃豇豆——悬吊吊的”。

7

当我回到座位后,“巫婆”说:“现在答案已经知道了,今天是班会,我之所以出这道数学题,就是为了让同学们明白,再平凡、再普通的人,为了实现理想,只要不断地努力,每天哪怕只取得一小点进步,也都会创造奇迹。学习也一样。因而,面临越来越近的高考,我们要加倍努力,耐得住寂寞,更要对自己有信心。要记住一个关于时间的真理——抓住了时间,时间便是黄金;如果没抓住时间,时间便是东流水。”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今天,按理说全班同学中只有袁倩做出了这道数学题,我应该表扬她的,但是我不能表扬她,相反我还得批评她!”

“一个好教师,胜过万本书。尊师敬师,是求知的快捷方式。我承认,袁倩同学是比别的同学要聪明那么一点儿,但她却不仅不尊师,还过于卖弄,所以应该批评。”

“我这哪是卖弄啊?我这是幽默,幽默你不懂啊?”

“幽默?这叫幽默?我不懂这叫什么幽默。你既然这么厉害,心中完全没有我这个老师,要不我们请你来教大家吧!”

“我教大家什么?我能教大家吗?”“巫婆”的话彻底激怒了我,“我不要说不能教大家,连我的邻居洪仁涛我也教不了。就算能教洪仁涛一些皮毛,比如说类似刚才那道数学题的东西,但我要真教了他,那你的课外补习费从哪儿收去?从谁身上收去?”

“巫婆”的讲课方式很另类,就像写朦胧诗,还美其名曰“与世界接轨的启发式教育”。事实上,班上只有相对聪明的学生才能听懂她故弄玄虚的课程。而对那些没怎么听懂她课程的同学,她便会故作亲昵地对他们说,她会利用放学后,或者周末给他们补课,以让他们搞懂课堂上未搞懂的东西,赶上班上别的同学,不掉队。

补课是免费补吗?当然不是!这世间哪有免费的事?不少家长都明白“巫婆”这一拙劣的“抢”钱伎俩,可都没办法。毕竟“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

虽然这件事仅是我们进入高三后才是如此,但也足以令人恶心的了。

我从来都觉得,一个语文课有什么好补的呢?学好语文,无非就是强记强思而已,难道还能通过补课补出一朵花儿来?所以,我觉得补语文课呀,完全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事实上也是,那些被“巫婆”叫去补课的同学,语文成绩并未见有多大的长进。既如此,这种补课还有意义吗?这不是坑人吗?说白了,“巫婆”的所谓补课,就是以一个漂亮的借口,从这些傻孩子的家长,或者说不傻也得装傻的孩子的家长兜里掏钱。

罗莉老师,金钱虽然不是小偷,但却偷走了你的灵魂啊!

我的话犹如踩到了“巫婆”的尾巴,她像炸弹一样猛地爆炸了:“你说什么?什么课外补习费?难道付出了劳动不该有回报?”

“我没说什么,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至于你补课后该不该有回报,该不该收费,以及怎么收费,那与我无关。”我没好气地说,完全没有害怕。

“你陈述事实?这个世界上可陈述的事实多得很,你为什么只选择这件事实陈述?你怎么对老师这么不尊重?”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我一直都是最尊重你的!”我嘟囔着说。

“你最尊重老师?你怎么尊重老师的?你以为我不知道‘罗莉是个瓜婆娘那张纸条是你写的吗?你以为我真那么傻?我当时不知道,我过后还不知道?我知道后没收拾你的原因,是想给你机会自己改,或者你改不了再找机会收拾你,但从来没有想过就不收拾你。”

听了“巫婆”的这席话,我顿时感觉后背发凉。

“站起来!”“巫婆”对我吼道。

站起来就站起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我心里却非常不服气,因而当“巫婆”转过身去之后,我朝着正在板书的“巫婆”的背影竖起了中指。

也许“巫婆”猜到我会在她转过身时有所“动作”,于是就在我朝着她的背影竖中指的时候,猛地来了个大转身。

“你在干啥子?”她见了我的“动作”后怒不可遏。

“我没干啥子呀,我没事就在屈手指头,计算你刚才让我做的那道题还有几种解法。”我脸上书写着满不在乎和假装正经,但其实已经吓坏了,说实在的,竖中指虽只是一个手指动作,但硬要往少儿不宜那层意思上靠,还真是很严重的。

“你给我滚到教室外边去站!”“巫婆”暴跳如雷,“你真是品德有问题!我马上给你家长打电话,你放学后到我办公室去等你爸!”

“到底是我品德有问题,还是你品德有问题?”我轻声嘟哝着说,“一个老师,丧心病狂地算计学生家长的钱,这不是品德有问题是什么?”

又要请家长,我害怕得哭了。

果然,当我爸出现在“巫婆”办公室时,看我的眼神恨恨的,恨不得吃了我。为了平复“巫婆”心中的怒气,他对我大声训斥起来。而当我与他据理力争时,他还举起了他那只肥厚的右手掌……

别人父亲的手掌充满阳光雨露,而我父亲的手掌却像万恶的旧社会,我真是既委屈又愤怒。明明就是“巫婆”不对,他却不尊重事实,这么伤我自尊,有这么当爹的吗?我甚至想,当他的手掌落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就“哇”地大哭,连他也反了,也扫扫他的面子。

“咱老百姓/今儿晚上真呀么真高兴,嘿!/咱老百姓/今儿晚上真呀么真高兴,吼!/咱老百姓/高兴!高兴!”

正在这时,我爸那块500块钱买的、已用了若干年的山寨手机铃声急促、高亢、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这铃声是爸爸的偶像歌手解小东演唱的《今儿个真高兴》。

我爸举起要打我的手掌终究没有落下来,因为电话不仅传来了喜庆的Rap,而且传来的讯息似乎比他要打我的冲动更具吸引力:“你说什么?哪个饭店?哦,郑局长也在啊?他叫我必须去?好的好的,我马上到!”

你说我爸这人啊,自从去了城管局,当了那个破局长的破秘书后,有着研究生文凭的他,怎么素质就突变得这么低了呢?对自己女儿也这么狠,我可是她的掌上明珠啊!

从我爸的表情可以看出,一定是他单位有急事叫他回去。当然这个急事一定是吃饭。一座城市的中国梦嘛,就得从这座城市的城市管理开始,就得从这座城市的餐饮质量开始。

爸爸的突然有事离开,我心中虽然顿时松了一大口气,但那一颗悬着的心,却并不能完全落地,因为我太了解我爸了,这件事绝不会因为他在关键时刻接了一个电话而画上句号。

果然,那场能够预见的暴风雨终究没有躲过,小可怜的我狠狠地挨了爸爸的两鸡毛掸子,于是那两条红肿得如同绶带般的鞭痕,便嘉奖在我白净的屁股上,张扬地画了一个“×”。

我恨死了“巫婆”!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可少女的屁股比脸还重要。我被如此责罚,换了你是大美女,受了如此委屈,能不恨罪魁祸首吗?

打在儿女身,痛在父母心。也许是觉得我长这么大了,平时也还乖,却还挨打,内心愧疚。当然还有可能是那天晚上我爸喝了酒,理智不比往常,便出手打了我。因而第三天,我爸送给了我两本关于编剧方面的书,算是补偿,或者说减轻他心中的罪过。

紧接着,我爸口若悬河地给我讲道理,既像个演说家一样唾沫横飞,又跟扯母猪疯似的精神抽搐。

但是最后,情感还是战胜了理智,我在心里说:好吧,你是我爸,你打我,我就不跟你记仇了。但“巫婆”之恨,我能不刻在心上吗?

此恨不报非袁倩。倩子报恨,一年不晚!

8

也许知道我骨子里恨透了她,或者觉得我太令她失望了,孺子不可教。此后罗莉几乎不再管我了,即使我在上语文课时发神,她也似乎视而不见。

参加全国中学生小品比赛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可我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小品本子,甚至连框架也没有,我心里急呀!

有一天,斑驳的阳光在我小小的卧室墙上跳舞,充满魔幻色彩。我在构思小品剧本时,再次想到了罗莉,这位伟大得像巫婆一样的老师,心中的恨又如雾霾般填满了内心。猛然间,我灵感闪现——何不把我与罗莉的故事写成小品?

但我刚产生这个想法,便马上否决了——罗莉从来都是整我,如果一个小品的内容如此灰暗,怎么行?

好剧本都是跌宕起伏的,如果要把我与罗莉之间发生的故事写成剧本的话,就不能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灰暗的调子,就得先灰暗后光明。对,就是要在剧本的最后把她写成一个好老师,才符合“故事是苦难的,结局是光明的”这种套路。否则不仅剧本不可能得奖,怕是连取得复赛资格也难。

可是,罗莉在我心中就是一个坏透了的老师,怎么能写成好老师呢?

要不把她写死吧!这样剧本又好看,又起到我咒骂罗莉的作用了!

我为自己的突发灵感欣欣然,并设定了罗莉的结局——有一天在学校改学生作业太晚,回家的途中被一个酒驾司机开车撞死了!她死后,她生前的同事,以及曾经的学生、曾经的学生家长来给她送葬时,哀乐声中盛赞她是好老师……

小品故事构思完成后,我便利用一切课余时间,沉下心写起这个小品来,并给这个小品取了一个名字——《由浅入深的寂寥》。而剧中人物也跟真实的校园生活一样,有我、有“巫婆”、有孙小狗、有涛娃子,剧情跟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大同小异,只是结尾有所变化,那便是剧情发展过程中十恶不赦的“巫婆”,其实是一个表面粗鄙、内心高雅的好老师。

幸运的是,我将这个倾注了浓浓感情的小品剧本写好,发给全国中学生小品大赛办公室后,成功挤进展演初赛单元。

继而,我又找到成都一家艺术学校的老师,从他的学生中选了演“巫婆”、涛娃子、孙小狗等角色的演员,而“袁倩”一角,便由我自己扮演。

经过艰苦且用心的两个多月的排练,我的这个小品剧本,以及参演团队幸运地进入了全国中学生小品大赛决赛,并一路过关斩将,直至夺得了金奖。

哈哈!真是太幸运了!我竟然得了金奖!按大赛组委会的竞赛规定,我可以破格进入电影学院编剧系就读啦!

当我捧着奖杯从北京回到成都之时,岁月已经步行到料峭春寒的2月。

那天下午,我惊喜地看到,来机场接我的人除了爸爸妈妈外,还有我们学校的校长李凯达,以及学校其他领导和部分同学。

这太意外了!

但奇怪的是,我怎么没看到“巫婆”的身影呢?

其实我心里好想看到“巫婆”出现在接机的人丛中啊!这样,我便可以趾高气扬地傲视她曾经对我的折磨,便可以扬眉吐气地回报她曾经对我的羞辱。最起码也要讥讽讥讽她!

然而,我眼睛搜寻了一遍又一遍,却一无所获。

当天晚上,李凯达校长及部分校领导请我和爸爸妈妈吃饭,说是为我接风。

我欣然接受。

我想,“巫婆”没来机场接我,或许是她当天下午有课吧。机场没有讥讽你这个死“巫婆”,那么我在接风晚宴中讥讽你,也不迟!而且可能讥讽的效果会更好!

反正,你曾经让我不好过,我现在也要让你不好过!

可是,晚宴上,我们的化学老师陈卓都来了,却始终没见“巫婆”的身影。我觉得好奇怪!就算我小品剧本里直接用了“巫婆”这么一个并非虚构、欢迎对号入座的人物形象,身为班主任的罗莉你也没必要这么小气跟我计较啊?

也许是看出我眼中的疑问,校长李凯达对我说:“你是找罗莉老师吧?”

“……”

“忘了告诉你,罗老师调走了!而且死了!”

“啊?罗老师死了啊?她怎么死了呢?10多天前我去北京表演时她不还在吗?”

“是的,两个多月前她觉得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结果发现得了淋巴癌,听说北京有家医院治这种病挺厉害,便调到北京去了。因为她本来就是北京人,父母现在也都住在北京。她去北京后,最终医治无效……”

“李校长,您咋知道罗老师死了呢?”我本来想在问话中用“去世”这个词,但想到“巫婆”的可恶,便没舍得用。说实在的,我没有用“挂”这个词去侍候她,没有用“变成黑白照片”这样的话去侍候她,已经算客气的了。

“校办张老师打电话去北京的那家医院,医生告诉他的。”

我还想问是否学校有老师去北京参加了“巫婆”的葬礼,但最终没问。没问的原因,一是既然“巫婆”已经调到了北京,那么她的生死跟我们学校也就没啥关系了,何况还有“人走茶凉”一说。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巫婆”对我不仁,我怎么能对她这么关心这么“义”啊?她当初恨不得整死我,我为啥此时要关心她的生死?

连让我报仇的机会也不给我,就这么死了,“巫婆”你也太无耻了吧?

但是听了李校长的话之后,我心里还是吃了一惊,继而突然有了些难受——不错,我心里是恨罗老师,可再恨她,我也不愿意她得癌症死啊!何况,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她就这么调走了,死了,我不是失去了一个能让我不断提高的很好的对手吗?

见我沉默,李校长又说:“也许罗老师曾经给你留下的印象并不好,这从你的小品剧本就看得出来。但教了一辈子书的罗老师,桃李满天下,给我们的印象却极好。”

李校长的话就像作报告:“罗老师是一个难得的好老师,教学水平高,师德好,是省特级教师,省优秀班主任。在我们学校,很少有老师像她这样敬业,她每天6点起床,收拾收拾便到了学校,中午在学校吃饭,到晚上10点多才回家……的确,平时她对学生是严了一点儿,但内心却是充满了无尽的亲切与挚爱……”

“罗老师给我留下的印象挺好的,要不是她对我严,我哪能创作出《由浅入深的寂寥》这个小品剧本来?更不可能在全国拿大奖啊!”我打断了李校长滔滔不绝的“报告”。虽然我口头上对李校长说,罗莉给我留下的印象挺好,但实际上心里却一点也不认同他的“报告”内容:李校长啊,您怎么就没有一个是非标准呢?您说罗老师好,我们怎么没有感受到?她对学生好不好,最好由她教过的学生来评说吧?

但我又一想,罗老师都死了,我如果还计较她的不对,真就有些过了。

这顿饭,名为给我接风庆祝,但是由于提到了罗莉的事,大家都各想心事。因而,这个“风”接得相当沉闷,相当煎熬。

9

回到家,我脑海中还因罗老师的调走有些失落。爸爸见我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便问:“倩儿,是不是还在想罗老师的事?”

“嗯,她怎么就死了呢?她曾经那么打击我,挖苦我,嘲讽我,怎么还没看到我取得成绩就死了呢?做人哪能这样扫兴呀?我还得挖苦挖苦她才公平吧!不是吗?”

“倩儿,你可别这样说罗老师啊,她其实对你挺好的。”

“她对我好吗?我怎么不知道?”

“罗老师都死了,就算不好,也不要计较了。”这时我妈插话说。

“你啥也不知道就别插嘴!”我爸责备我妈说。突然他像想起什么来:“哦,我去给倩儿拿个东西,让她看看。”

“你要拿啥东西给我看?”

“是罗老师曾给你写的一封信,说等你参加完全国中学生小品大赛后再交给你,我去拿给你看。”

我很吃惊:“罗老师给我写过信?啥时候?”

“是的,罗老师给你写过信,就是我打你的第二天。”

“我在班会上让她出了洋相,她就告我的状,让家长打我,这样的老师也太可恶了。她给我写信是向我忏悔吧?”

“罗老师没让我打你,相反,在电话中得知我打你后,还自责不已,便写了这封信。同时,她在将写给你的信交给我时,还特别对我强调说,你很聪明,脑子特好使,好好培养,会是一个很好的编剧人才。”爸爸似乎在替罗老师辩解,“那天,她除了给你写了那封厚厚的信,并叫我一定在你参加完全国中学生小品大赛后再将信交给你外,还送给你两样东西。”

爸爸说着进了书房。

然而,过了好一阵,走出书房的爸爸除了手里拿着之前他送给我的两本编剧方面的书外,别无他物。

“信呢?爸爸?”

“没找着,我不知道放哪儿了。”

“那她在信上都写了啥?”

“我不知道信上写了啥,因为信是封好了的,且是写给你的,我不便拆开。”

爸爸说着将他手中那两本已经被我翻起毛边的编剧方面的书递给我:“对了,这两本书是罗老师送给你的,就是她将那封写给你的信交给我的那天一并给我的,也叫我暂时不要告诉你书是她送的,等你读她的信时再告诉你。”

“这是啥老师啊?有屁不放却玩起了传统信件。”我嘟哝着说,“可是现在她写给我的信也找不到了,她在信中写了啥内容我也不知道。”

我虽这样说,心里却无法否认这两本书是我非常喜欢的。平心而论,我能够成功编出荣获全国中学生小品大赛冠军的剧本,这两本书功不可没。

“唉,罗老师命真苦啊,你说她怎么就得癌症死了呢?”这时,妈妈突然间莫名其妙地感叹道,“我以前听罗老师往届学生的家长夸她人特别好,听说她有风湿性关节炎,有家长还给她配制药酒……”

妈妈说着,还抹了一把泪。

10

九月的电影学院校园,青春与美丽绚烂而炫目。我揣着热爱与企盼的理想,孤独地穿行在繁花似锦的艺术原野,芬芳四溢地奔跑。

当然,第一次远离父母,远离同学和自己熟悉的生活环境,心里还是挺落寞的。这时候就难免想起洪仁涛、孙小狗、何涛平、李添伊等人。

有人说,人生充满戏剧性,我原本还不信,但是高考之后,我似乎看到了这句话哲理的端倪。洪仁涛,这个傻不拉叽的大个子,平时看上去成绩并不好,但他却考上了复旦大学,是不是傻人有傻福啊?

高中三年,孙小狗和何涛平总不对付,没想到他俩刚跨出中学校门,便传出恋爱的消息。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何涛平不是经常让孙小狗难堪吗?就是那次写雪的作文时,他也直接让孙小狗下不了台。谁能想到,他俩竟然成了一对鸳鸯——不知是约同,还是不约而同,两人一个考进四川大学,一个考进四川师范大学。同在成都,不论他们的青春是健康还是残疾,却少了彼此牵挂的奔波之苦。但每想到他们,我都忍不住想笑,都不免讶异,这还真应验了“不是冤家不聚头”那句话。

李添伊,这个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儿,玩暴力游戏几乎荒废了中学学业,理所当然地没有考上大学。然而,没有考上大学,却不等于就没有资格上大学——也不知道他那位当文化局长的父亲哪来的能耐,竟然让他去读了成都一所大学的二级影视学院。而且令人瞠目的是,他刚跨进校门,便被一部战争电视剧的剧组选中,演起了一个比路人甲强好几倍的匪徒,这不能不说他真是撞上了狗屎运。更可能在不远的将来,他会成为被众多“粉丝”追捧的荧屏“硬汉”。

当然,再一想,他高中上课时老是旁若无人地玩暴力游戏,下课动不动就去制造真实的学生暴力事件,现在却去演暴力戏,也算得上学有所用啊……

还不止洪仁涛、孙小狗、何涛平、李添伊,我想的同学还有很多。聚散依依,时间的河流洗去了曾经的恩恩怨怨,留下的都是撩人的思念和菁菁的回忆。当然,想归想,我还不至于空断肠兮思愔愔。因为我知道驱散愁寂的方法,也能适时地压缩这种如炊烟般的情绪。不是吗?同学既为同学,便仅为同学,人生路本来就是孤独的,谁与谁能够从生到死永远齐头并进?各奔东西,各奔前程是早晚的事。

所幸,我心中的落寞,更有利于我如饥似渴地学习。

周末的傍晚,微雨刚过,燥热一天的大地,在栀子花的馥郁中渐渐凉爽起来。

吃过晚饭后,我去宿舍楼下散步。

暧昧的夜色里,校园的景致五色斑斓——有人叽里咕噜地背着台词,有人像模像样地练着角色,也有胎毛刚褪的小鸳鸯在搂搂抱抱,还有靓女哼唧着钻进挺着大肚子的那些大叔开的豪车一溜烟地出了校门……

不远处,《最炫民族风》伴随着老人们抽脂减肥的舞蹈扭动着,隐隐约约地传来。

祥和氤氲,令人沉醉。

歌声中,往事的悸痛复又涌来,内心顿时无所适从,使在一张木椅上孤坐的我更感迷离。

还是回吧,与其给树丛中的鸳鸯们当电灯泡,还不如闪亮登场图书馆。

我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迷蒙的人行道上一个魅影,却吓得我打了一个激灵。

这个“魅影”也看到了我,并叫了我一声:“袁倩……”

“你、你、你是罗……”从来不结巴的我,顿时得不成样子。

“对啊,我是巫婆罗老师。”

矮矮的个子,嘴唇超薄,呈青紫色,鼻翼下方人中的右边长了一颗黄豆般大的痣,如同一坨鼻屎……这不是罗莉是谁?

“这、这、这是真的吗?”我明显感到身上冷汗直流,语无伦次。

“什么是不是真的?你还不知道我已调到北京来了?”

“你不是?不,不是,有人不是说你得了癌……”

“我得了癌症?”她笑了起来,声音瘆人,“是的,人家说我得了癌症,而且我也以为自己得了癌症,但我到北京来一检查,医生却说那不是淋巴癌,而是干燥综合征。以前我在华阳市和成都检查时得出的结论是误诊。”

“可学校办公室的老师打电话给您所在的医院时得知,您……”

我的话虽未说全,但她却似先知先觉:“很巧,我住的那家医院有一个跟我发音相同的患者,她叫罗丽,那个‘丽是‘美丽的‘丽。她很不幸,是真的得了淋巴癌,并最终医治无效,死了。”

“可是,你怎么在电影学院出现呢?”“出现”一词,将我内心的毛骨悚然暴露无遗。

“我先生不是在华阳文化馆搞美术吗?我调回北京后,正巧他的同学是电影学院美术系的老师,他便也跟来了,在电影学院打工……”

罗老师的话若有若无,缥缈得如同夜空中的星光。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我使劲地掐了一把自己。

然而,传来的感觉却是——

寂寥。

作者简介

陈新,男,四川省南充市人,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成都市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简阳市艺术馆文学辅导干部,青年编剧。先后在《人民文学》《北京文学》《中国作家》《青年文学》《儿童文学》《萌芽》《春风》《中国故事》《知音》等杂志发表各类作品。散文《江凡》入选全国小学《语文》教材课本(北师大版)。曾获中国首届儿童文学金近奖、浩然文学奖等。本刊曾发表其《蛟龙探海》《嫦娥揽月》等报告文学。

责任编辑 师力斌

猜你喜欢

巫婆作文同学
巫婆村趣事多
同学会上的残酷真相
应接不暇 骑虎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