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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红楼梦》中丫鬟不同人格众生态

2016-05-30林玲

北方文学·下旬 2016年1期
关键词:反抗丫鬟扶正

摘 要:《红楼梦》是中国文学史上划时代的杰作,它成功塑造了一系列个性鲜明的人物典型,其中一部分是有着丫鬟身份的少女。她们有着姣好的面容、聪颖的性情、清新与芬芳之气丝毫不逊色于她们的主子小姐们。晴雯和金钏儿直接反抗封建统治,成为野蛮制度下的牺牲品;鸳鸯和司琪执着于自己的人格,用生命控诉了封建主义;平儿和香菱听从命运的安排,选择安分守己的人生,但最终难逃悲剧的命运;袭人和小红在封建统治中努力进取、苦苦挣扎。在封建社会里,她们谁都摆脱不了厄运,几乎所有的女性结局悲惨,是作者对男权社会封建制度、封建礼教的控诉。在封建社会里,女性本就地位低下,作为更低人一等的丫鬟的人格和命运是值得我们学习和研究的。

关键词:丫鬟;人格;反抗;奴二代;扶正

《红楼梦》是一部伟大的著作,作者曹雪芹创造了四百多个人物,着力刻画的主要人物有几十个。中国文学评论家夏志清教授在《中国古典小说史论》中说道:“《红楼梦》与其他中国古典小说之区别在于它对人物的强烈兴趣,甚至在描写那些无足轻重的人物时,也不因循陈规,而是将他们描写得栩栩如生。”这些人物各有各的身份地位,各有各的生活经历,各自也呈现出不同的性格,不同于才子佳人小说中千篇一律的人物性格,流动多姿,像春天里百花齐放的热烈景象,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可以说生活有多丰富多彩,她们就有多丰富多彩。

一、负隅顽抗的反抗者——晴雯、鸳鸯等

作者杰出地创造出晴雯、鸳鸯、司琪、芳官、龄官这些富有反抗精神的少女,显然远远超过了才子佳人的传奇时代只能作为小姐附属品而存在的丫鬟,也超过市民文学有着统一性格的“尽忠”、“全义”的奴仆,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红楼梦》可以看做是对这些才子佳人小说有意识的反动。这主要是因为《红楼梦》作者已经从实质上看出来奴仆群中,有的是奴隶,有的是奴才这样的分野。他无情地暴露了各种各样的奴才相,他热情地颂扬了敢于反抗压迫的奴隶。在中国古代没有一部作品能这样大量地描写奴仆们的生活和充分地发挥他们反奴性的精神。

在众多的女性形象中,她们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封建正统思想的捍卫者如贾母、王夫人、王熙凤等拥有权力的主子们,另一类是被负隅顽抗的与当时社会环境相对立的黛玉、晴雯、鸳鸯、司琪等没有自由可言的一群年轻人。依据当时的社会法则,处在封建制度上升的时代,前者应当胜利,后者必然失败。但作者却深深看透,即使是有反抗精神的主子小姐都难逃悲剧的命运,更不必说处在社会底层妇女了!

晴雯是奴仆群中明白坚定的反奴性的典型,在主仆隶属关系中,也只有她敢于公然反抗主子,在晴雯撕扇和抄捡大观园章节中充分表现出被压迫在封建统治下反抗者的铮铮傲骨。处于下层的她嫉恶如仇,厌恶偷窃行为而擅自做主赶走坠儿;她拒绝奴性,不满于将自己作为奴隶而被分成三六九等的制度,她坚持人格平等而讥笑秋纹,对秋纹的讽刺,更是对与她一党的袭人更为犀利的嘲讽;她不齿于阿谀献媚而斥责一心向上爬的小红,任凭是谁都想接近宝玉而平步青云。即使她把身边的人全部都得罪光,也不愿奴颜媚骨,失掉自己的尊严。晴雯这些率真、如煤炭爆发的性格,是她作为被压迫者的觉醒与反抗。然而,在晴雯死后,袭人对宝玉就面貌有些狰狞起来,正和黛玉死后,宝钗对宝玉的态度有些相像。失去了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似乎一下子就可以卸下包袱,为所欲为了,这些也都是对封建制度反抗者的压迫。

鸳鸯鄙视袭人和平儿的委曲求全,司琪看到入画、四儿、芳官之流落而感到悲哀,尤三姐为她姐姐沦落之陷的悲惨结局而忿激不平。可是,作为手无寸铁的下层妇女,她们没有任何有力的武器可以抗争,只有自己的生命,以自己的生命为自己的生命价值而抗争。

二、奴二代的“自由”名利追逐 袭人、小红、柳五儿

一般情况下,奴仆的来源有三:即买来的、家生子以及陪房。从理论上来讲,奴隶的主要敌人是奴隶主,奴隶的主要痛苦是没有自己的人身自由,奴隶的主要要求——斯巴达克思等不惜用生命和鲜血去换取的自由,叫作“不自由,毋宁死”。然而在贾府,情况却大相庭径。这些丫鬟们,恰恰把这种自由当作最可怕的东西,有的宁可自杀,有的则是去做尼姑,也不肯去做自由民。莫非“不自由,毋宁死”的口号已被贾府的丫鬟们改为“不奴隶,毋宁死”了吗?

袭人的哥嫂在提及要将她赎回时,竟使袭人哭肿了眼睛。袭人宁可放弃中等家道的自由生活,也要拼尽全力留在贾府做一个丫鬟伺候宝玉。袭人虽没有鸳鸯、平儿独当一面的权力,但作为宝二爷的贴身丫鬟,其地位也是无可撼动的,她将来有很大的机会晋升为姨太太。奴仆作为封建家族的隐形财产,丫鬟通常是“配小斯”或“交官媒婆”。如果袭人回到家中,凭借她的小市民家庭,她的前途也只能是嫁给市井小民为妻,没落一生。

袭人及其丫鬟的举动令人深思,可能是因为,主子身边的贴身丫鬟或是有点地位的奴仆,多多少少已经跟着他们的主子有机会步入到上层社会,见识到体面、权势与享用的上层社会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这些都是处在社会下层市井小民、自由民们无法企及的。

留在主子身边,作为一个姨太太,这样的前途远比出去配个小子诱人得多。就算是获得人身自由,也摆脱不了真正的“自由”,只能是受穷受累的自由,沦落为生活的奴隶。所以,宝玉身边的低等丫鬟小红,拼尽全力也要钻研“上进”,柳五儿也要走后门去取得做奴隶的资格。而家生子赖大的儿子,居然可以凭借主子的权势加以个人的奋斗,最后自己也做了官!高层次生活并且有“上进”前途的奴隶,不是比永远在底层辗转的自由民更令人羡慕吗?

而且,在那样的社会里,自由民也是不可能自由的。张华和妙玉两个活生生的例子,都是生活在贾府之外的另种生活方式的下层人民,他们并没有获得真正自由。

“奴使奴,累死奴”,在那样的封建社会里,与其在下层社会作生活的奴隶,不如一生跟在主子们后面,给他们当奴隶。封建时代,奴才是主子的奴才,袭人、小红、柳五儿是贾府中主子们的奴才,而作为主子的王熙凤又是上层主子贾母、王夫人的奴才。贾母贾政等大主子们又是封建帝制皇帝的奴才,都逃脱不了奴才的命运。都是奴才自然就没有长远的与全局的责任感,而多暂时的与局部的利益考虑,多短期行为与以邻为壑的行为。贾府是一个“安富尊荣者居多,运筹谋划者无一”的腐朽,没落的封建贵族家庭。无论是奴是仆,且不都在胡作非为?有一分胡作非为的余地就胡作非为一分,没有这一分也要搞一分。无责任的结果还必然造成办事人的假公济私,假事谋私,以权谋私。正如探春所说:贾府这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生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三、扶正的香菱、平儿、娇杏

《红楼梦》作者用评价人物褒贬的方式,恰如其分地批判了封建家庭。那就是,在封建家庭中,地位高的,作者不一定赞美,可能越会贬斥得厉害;正相反,地位低下的,作者不一定瞧不起,可能会投去敬仰的目光。这种形式的对比,似乎颠倒,实则深刻。

香菱是第一个出场的红楼女性,她由千金小姐被拐卖而为奴婢、侍妾,又惨遭薛蟠和夏金桂的蹂躏,凄楚的境遇让读者为之动容。香菱地位的降低是作者的特笔,他借香菱来为薄命女儿抒悲。就身份而言,她从千金小姐贬为奴婢,这也正是对她同情最多、最深切的地方,也正是引起了读者的同情,才对这个人物产生了褒,越是地位卑微的,越是对她表示同情。香菱最终也没有辜负大家对她的期望,在后面的香菱学诗中,通过自身的努力真正地赢得褒奖。香菱学诗是这个人物最精彩的部分,丫鬟群中,她是主动追求上进的一个,宝玉也为她有体现不俗的表现而高兴。地灵人杰、不赋情性、天地至公都是借助宝玉的口,对香菱学诗的赞美。试想,如果香菱不思进取,将来许是像周姨娘那样默默无闻、安分守己,成了专门为衬托有野心的、品低下的赵姨娘而存在的人物,身上没有闪光点,也就丝毫没有让人关注的地方了。

香菱为婢,不是贬,然而香菱为夫人了,却不一定是褒。香菱扶正生子,是实现封建社会赋予女人的理想之后,在离开红尘和人世的。可见,续作者只简单地从当时社会的惯性思维出发,对香菱结局做了如此“功成而身退”的安排,并没有体现判词中“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的悲剧意蕴,把曹雪芹原著中本来超前的艺术构思,又拉回平庸。这里正体现了所谓褒,不一定是封王封妃;所谓贬,不一定是做婢做妾。

王熙凤两个重要的丫鬟,一个是身居权要、富有才能而眼睛长朝下看的平儿,另一个是地位卑微、富有野心而一心想要向上爬的小红,两个人都天资聪颖、应付敏活。平儿这个人物,作者并没有像塑造晴雯那样,将她塑造成熠熠生辉的坚定的反抗者的形象。这是因为平儿身份的两重性,一方面是王熙凤的得力助手,随时要为她效忠,另一方面,她是陪房,应付于凤姐和贾琏之间。作者塑造平儿这个人物时,是将她置身于她艰难的处境和善良的性格这一矛盾中的。宝玉在平儿屈打之后,曾感叹:“贾琏惟知淫乐悦己,并不知作养脂粉......平儿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贾琏夫妇二人;贾琏之俗,凤姐之威,她竟能周全妥帖;今儿还遭荼毒,就命薄得很了”。平儿的善良与挣扎,得到了人们的同情,然而不管平儿怎样不卑不亢地应付,总逃不脱成为王熙凤的工具。平儿在主观上不肯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但是客观上,她摆脱不了王熙凤,只能将自己寄身于罪恶的统治者。即使后来凤姐死了,平儿“扶正”,也只是成了贾琏的牺牲品!

贾雨村的妾娇杏,是书中最早提及被扶正的一位,贾雨村做了县太爷之后,便去甄府讨去做了二房。一年后,娇杏便生了儿子,再半年,贾雨村嫡妻病故,娇杏便被扶正室夫人。值得大家思考的是,娇杏,谐音“侥幸”也。

《红楼梦》中香菱、平儿、娇杏都是由妾室被扶正,都似乎有侥幸的成分,但在封建礼教盛行的封建社会,她们的扶正是幸福的吗?她们不过是男权社会男子们生儿的工具,发泄的对象,最终都只是他们的牺牲品,没有自由、幸福可言。

四、结语

《红楼梦》的伟大在于她以一部小说而成为一门学说,受到世人的瞩目。在男权主义者的心中,女性的软弱是永恒的真理,在漫长的奴隶制与封建制社会中,女性一直处于被歧视被压迫的地位。《红楼梦》却与男权社会对立,秉着对男权丑恶现象的厌恶与对女性尊重与同情,写出了那个社会“万艳同悲”、“千红一哭”的女性命运,塑造了无数鲜活生动的女性人物,演绎了几多心酸悲凉的故事,道出了众多浸透着泪水的女子,鸳鸯、晴雯那样柔性刚直的烈女,还有平儿、香菱的善良等。红楼女性是不幸的,这些人物形象映射出由盛转衰的家族和社会的缩影,是一部彻彻底底的悲剧。正如伟大的红学大师王昆仑老先生所说,《红楼梦》是中国古代最能理解妇女悲剧的书,更是一部体现下层妇女悲剧的著作。

注释:

《中国古典小说史论》,夏志清著,江西人民出版社,270.

《红楼梦人物论》,王昆仑著,北京出版社,1981:188.

《红楼梦启示录》,王蒙著,人民出版社,1991:222.

《红楼梦启示录》,王蒙著,人民出版社,1991:282.

《红楼人物评论一家言》,朱体仁著,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1:201.

《红楼梦人物论》,王昆仑著,北京出版社,1981:85.

参考文献:

[1]刘梦溪.红楼梦新证[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夏志清.中国古典小说史论[C].江西:江西人民出版社.

[3]王蒙.红楼梦启示录[C].北京:人民出版社.

[4]朱体仁.红楼人物评论一家言[C].黑龙江: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5]俞平伯.俞平伯点评红楼梦[C].团结出版社.

[6]王国维.蔡元培.鲁迅.点评红楼[C].团结出版社.

[7]张锦池.红楼十二轮.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2.

[8]张锦池.红楼梦考论.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8.

[9]周思源.周思源正解金陵十二钗.北京:中华书局,2006.

作者简介:林玲(1992–),女,江苏淮安人,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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