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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子心如月偏照故乡明

2016-05-30安民

创作与评论 2016年11期
关键词:全诗游子故乡

安民

李春龙17岁开始写诗,至今已逾20年,写作技巧日趋成熟。10年前,他给自己的写作定下方向:只写胞衣地大兴村,这是他诗歌写作技巧以外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一、凝神故乡大如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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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凤岭是邵东县地势最高、最贫瘠之地,大兴村是双凤乡一个行政村,更在双凤岭深处。“层层叠叠的小山脉/ 是双凤大地脸上的皱纹/ 虽然看不见大兴村/ 但我知道/ 在某一条皱纹里/ 有我生了根的童年/和正在与我的童年作伴的父母”(《站在九龙岭上看大兴村》)。大兴村是什么样的?“村的四面是山/各种各样的树手拉手围成一圈/中留有些许缝隙/可以通过风和阳光/和一些零星的消息”(《大兴村简介》)。

这是湘中丘陵地区常见地形:村落在皱折深处,四周被山丘围定,无外流水系,几个池塘承接有限雨水,一弯溪水滋润一小片田垅。具体到大兴村,就是椅子山、高石头岭、张家冲水库、方塘、圆塘、弯弯溪、石板路、毛马路——这些屡屡出现在李春龙诗篇当中的地名,便是大兴村最主要地形。这是自产自足的天然体系——乡人在这里完成农林牧渔全部生产生活过程。

自给、窄狭和封闭的乡居生活,自是对山圈内很熟悉和对山圈外很不熟悉。李春龙在这里度过童年、少年,光脚只踏遍大兴村山岭田垅,还能到哪里去?山圈密闭如容器,乡中少年如容器内的热分子,碰撞、裂变、融合,只在容器内进行,还能到哪里去?倘若出去混世界,提起来时路,自会说到某省某县某乡。但他们知道,真正让自己面热心跳、喉头哽咽的,只是那众山围定的狭小区间,出了那个区间,便统统不熟悉,不熟悉的地方,哪里会是故乡呢?

隔断故乡与游子的,不是那段或长或短的路程,而是游子不再仰赖故乡——椅子山不再是李春龙的牧场,田垅收入的丰歉已然与李春龙的生活失去关联,相伴随的,是游子超然于乡人之间恩怨的情怀。游子从离乡那一刻起,故乡岁月便永久封存,不管他回乡是多么的频繁,离乡是多么的切近。粮食封存后发酵;游子离乡,以往种种被一再回味,故乡山水被记忆一一抚摸,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发酵。粮食发酵可以酿成美酒;怀乡情绪入诗人之眼,便生诗意,便成诗歌。

“一条鱼突然跃出了水面/离开了水/离开了水里面的天空”(《一条鱼跃出了水面》),“高高的树上/一只小小的鸟窝/孤单冷清/还在等待着鸟回来/就像我在大兴村的老屋/门上一把锁/这么多年了/一直在等待打开”(《空鸟窝》)。鱼跃水面,鸟儿空巢,有什么稀奇?只是与游子离乡相照映后,才见出别样诗意和情怀。

“这些竹质的筷子/为一日三餐操劳/守着小小的筷筒小小的家/没有什么远大想法/出双入对/相依为命/谁也不离开谁/谁也离不开谁”(《筷子双亲》),“一手推一手喂/沉重粗糙的磨/让生活变得精细/有滋有味/母亲已经推不动磨了/那副粗糙的磨/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磨》)。竹筷,石磨,在乡下随处可见,与父母恩情相连系后,寻常木石乃包裹脉脉温情。

“哥哥——/龙伢子——/鬼崽崽——/这都是在喊一个名字/可一个名字只能紧紧关在嘴里/怎么也不敢回家”(《一个名字不敢回家》),“一块石头/打破方塘平静的表面/一阵狗叫/打破村里宁静的夜晚/一声炸雷/打破依然沉静的春天/这些打破算什么/我搬条短凳/去取挂在卧房窗棂上的镜子玩/‘啪的一声/整整半个月/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更不敢正面看母亲一眼”(《打破》)。儿童哪日不犯错?一经诗人之手,一派天真顿时溢出纸外。

“我一把扯下手巾/三十年一眨眼/你躲到哪里去了/忽儿长沙忽儿北京忽儿上海/让我在村里/一片茫然/万分想念”(《游戏:摸瞎》),“我在想/要是我也能从鹰的位置看我的大兴村/我也一样会/久久盘桓/不愿离去”(《当鹰出现在村的上空》)。摸瞎游戏、老鹰飞过,寄托着对儿时玩伴的怀念、对故乡的热爱。看到这样的句子,顿感鼻头发酸,眼角潮热。我想,自己心灵深处的某一根心弦被精准击中了。经诗人之手,村中“一草一木一人一狗/一山一水一春一秋”犹如被抹上一层明艳的晖光,将大兴村照得透亮。读过之后,不经意间就会记住的。

2

大兴村之于大千世界,无异于滴水之于汪洋。李春龙10年前的决择,无异于因为一棵树木,而放弃整片森林。然而,他却写出了森林的意味,我想,这获益于他长时期的——凝视凝思。

读书有精读泛读之分。精读是选择数位名家名作,十数年、数十年细细摸索,久久凝视,以探求精义。茅盾背诵《红楼梦》,所求不外凝视凝思而已。然而,世界上谙于精读的人还少吗?有所成却何其难得。原因在于,精读名家名作之外,尚且有另一种精读——对某一题材、某一领域的精读。施耐庵请人绘水浒一百单八人画像,日日观摩;米切尔百十次出入亚特兰大,搜集南北战争和南方种植园点点信息;皆为此种精读。舍此,《水浒》《飘》难以成为传世经典。围棋有“两眼作活”规则——大龙只要有两眼,便永久存活。写作同样如此——若非两种精读交相照映,写作难以圆转如意,作品难以传诸后世。李春龙对大兴村精读数十年,对胞衣地的天然怀恋,最合长时间凝视凝思。

一般看来,大兴村面积的狭小、景物的单调、人物的寡少、与外界的隔绝,会致使题材短缺。但在李春龙笔下,却丝毫感觉不出贫乏与苍白,或因影响写作的,并非仅仅是题材的宽窄,还有视角的变化、境界的高低。一滴水再小,太阳仍可以完美投射,缸中井中,何处不见月明?

“父亲每年要烧一堆草灰/留待来年放种培蔸/熊熊火焰熄灭/一堆草灰里/有多少草的一生”(《烧草灰》)。看到草灰当中,隐含着“多少草的一生”,实际上关联的当然是多少人的一生被隐埋、被焚毁,这是以哲学的眼光看待乡居生活。

“当然啦/我守不住香味/淡淡地飘满了半个村子/我守不住风/把枣一颗颗摇下又藏入草丛/我守不住鸟/一看中就美美吃掉/我守不住自己/一天爬上爬下两三回/当然啦/我也守不住同桌的五朵/一起长大太熟了嘛”(《守枣》)。这是以儿童的视角来看待乡居生活,因此一派天真。

“是谁在上面倒水/小花是跑得最快的/一下就到了屋檐下/堂屋门口的鸡蛋枣树跑不动/急得枝叶乱抖/急得有些小鸡蛋枣单独跑了/是谁在上面倒水/把方塘和圆塘/全倒满了/满得四溢/溢满了田垅/是谁在上面倒水/临倒了才通知/害得蓑衣斗笠/根本来不及出门”(《是谁在上面倒水》)。这是用村中动植物,甚至是蓑衣、斗笠的视角来看待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人常说作品兴味盎然,这首诗足以当之。

总有合适视角诠释题材,就像总有合适角度撬起巨石。李春龙的诗作,无不在乡居琐细生活投以种种恰当视角,是以题材虽狭,却无逼窄之感。

3

李春龙的诗咏物皆微细,取景皆惯见,论事皆寻常,然而这些寻常事物,常常牵系着宏大永恒的主题,或是感人至深的情怀,或是观之忘倦的真趣。

“再顽强地红/红到小寒/红到大寒/还能红到哪一天/五毛钱一斤的红/真想把这满山满山的红/全部买下带回大兴村/好让这红/不白红一生”(《桔子在树上顽强地红》)。双凤多桔园,价贱年份,农人只能任由它们自生自落,常常到了隆冬,桔园仍一片荼灿。诗中“立冬”、“小雪”、“大寒”等六个冰冷时令,揭开满园火红背后的凄凉——桔子已等了太久,已等不了多久。诗人最大愿想是全部买下,不让它们白红一生!

桔子无知无识,当不得枉红一生的凄凉。诗人所关切,乃是红桔一样美好而卑微的人们,乃是一生顽强挣扎、苦苦等待,却等不来命运眷顾的人们。满山红桔牵系的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悲悯情怀,牵系的是人道与天道之间的永恒命运。

这样的诗在李春龙笔下俯拾皆是,如前文提到的《筷子双亲》牵系父母深恩;《游戏:摸瞎》牵系对儿时玩伴的深深怀恋;《烧草灰》牵系普罗大众的一生一死。醒人耳目。引人遐思。题材皆寻常,读来却每觉意思深长,可堪久久回味,皆因这些琐细题材都牵系着一种境界。

4

纪昌学射,将一只虱子挂在窗前,整日凝视,三年之后,虱子在纪昌眼中竟然大如车轮,学射因此大成。李春龙长年凝视大兴村,在他眼中,群山之内的故乡,也应当纤毫毕见、大如车轮罢。

二、墨分五色故乡明

写作是作者与读者间的一场战争,文字是作者亲遣的战士,每一个都授以使命——抓住读者。卓越将领面临一场战争,思虑极多:如战斗何时发起,主力摆在何处,前锋何处冲阵,侧翼如何穿插等等,轻视指挥技巧者,莫不折戟沉沙。写作者伏于案前,同样思虑极多:比如如何铺陈、结构;如何比兴,将境界拓至深远;如何掌控有度,隐忍不发;如何炼字炼意,以增加文字密度,增强文字张力……无论战场还是文场,技巧永远占据极重要地位。

1

综览李春龙“大兴村”系列诗作,第一感觉是他擅于铺陈:叙写颇似漫不经心,意思极浅显,却茫然不知所指;每到临近结尾,意图才倏然翻出,读者直到最后,才看出前文铺陈实字字用心,水到渠成。犹如运动员经过一段助跑后,凌空一跃,矫健绝人。

饭后姨要小表弟阳阳

拉二胡给我听

说阳阳已经会拉《二泉映月》了

我说

我想听《赛马》

——《赛马》

“到陕甘宁云贵川/顺路去看彭州的姨”,诗中第一句说远游,次句却折入姨家。

亲人来探,保险跑成,姨“双喜临门”。但欢欣未定,笔锋迅疾折入往昔:姨失去稳定工作,兜兜转转,做了保险员。

借着黑掩盖的满头白,叙事折回当下:姨离异后独自抚育孩子。

借着“看不出”三字,时间轴再次折入更深远往昔:姨曾是大兴村第一个女大学生。

行文至此,作者意图似已明晰:叙写时代背景下,早年天之骄子的生活轨迹。当叙事再次折回当下:主人抚琴娱客,已无半点意外,读者只待曲终人散,全诗收结。

就在读者了无期待之时,“《赛马》”倏然翻出,读者眼前一暗!《赛马》?什么情况?为什么要听《赛马》?

最后回过神来,才看清:姨的境况让作者心内凄凉,不忍听沉郁烦忧的《二泉映月》,也或许他是想借轻快明丽的《赛马》给姨带去片刻欢愉。

《赛马》一出,读者才明白,全诗主题乃是浓浓亲情。亲情让作者旅途折入姨家,让作者看到姨欢欣背后的沉重,看到姨黑丝下的满头白,看到姨今昔的落差。正是亲情驱动视角在时间轴上反复折旋,文字由此显出吞吐闪烁的神韵,犹如长龙行于天际,但见鳞甲灿然,莫能预其行止。

李春龙最擅这种风格的写作,像《枣树寄》《游戏:摸瞎》《烧草灰》《打破》,莫不如此,其中《枣树寄》尤值一提。诗人叙写爷爷遗下一棵鸡蛋枣树,自己又栽下五棵。后来,老枣树枯死,进入灶膛,化为火焰。新的枣树有朝一日自会重复老枣树命运。在叙写将终之际,作者代枣树给后来者写下企望:“未来啊请记住/读完信后记得点燃/那是我寄给你的/最后的温暖”。读者直至最后才看清全诗主题是写先人对后世的遗惠,略无存留,代代相传。

2

写作常常关涉到表面的文字修饰和内部的结构设计,武者云“内炼一口气,外炼筋骨皮”,在写作上同样实用。

她们把粮食和营养和金黄

都献出来了

可当我习惯性地靠上去

躺在她的怀里时

草垛又把仅有的体温给了我

——《温暖的草垛》

先看内部结构。诗中首起“秋天的月光明净而有点凉”极自然,并为全诗成功做出铺垫:因为“月光明净”,听到“外婆又在喊我”,作者目光越过田垅时,极自然落在草垛身上;因为“有点凉”,“我习惯性地靠上去” 无丝毫突兀。上段月光“有明有暗不太均匀”,为下段草垛“有些摇晃有些站不稳”埋下伏笔——全诗两段前后勾连极紧,流转略无滞碍。因为前文的自然铺陈,末尾以警醒句式将全诗境界陡然拔起,而略无牵强。从结构看,全诗实无一松懈处,无一生涩处。

《诗经》以下,比喻成为最常用修辞手法。但比喻其实不易——为一事物寻找喻体,犹如在广袤宇宙探寻它的另一面,若非形神俱似,不能称为上乘。从文字修饰看,诗中将草垛与外婆相喻,妥帖无比。

草垛前身是水稻,曾经青翠葱茏,曾经稻子满腹,与外婆几无二致。稻草失去水分,重量减轻,在野风中轻轻摇晃,与气血两亏、举止颤巍的外婆如出一辄。

清冷秋节,干燥松软的草垛是田垅中最醒目温暖去处,徜徉野外的人会习惯性地靠上去,小作休憩。年轻辈寄身他乡,身虽处闹市,心却如徜徉旷野,温暖只在重山之外、亲人之畔,但有归省,自然习惯性地靠上去。

草垛献出金黄和营养后,给怀中人的温暖其实有限。外婆已然老去,一生精华,尽已贡献,就像诗中外婆招待外甥,只有粗砺的红薯而已。

外婆是儿童最温暖去处,是人一生最温暖记忆,是堪与母子比肩的人伦奇缘。诗人就近取譬,使人与物悄然际会,使本无法捉摸的情怀如在目前。

再如《柴的心里藏着火》:“柴喜欢晒太阳/柴把太阳光一点一点收起来/一身热呼呼的/下雨了/柴就移到屋檐下/柴其实并不怕雨/柴经历的风风雨雨还少吗//就是这些不起眼的柴/心里藏着熊熊的火/随时都能拿出温暖来”。诗中对柴的描写极贴切,然而柴显然只是一喻体,本体是什么,读者只感到极熟悉,却难以握定。本体的不明,诗作显得意旨微茫,若有古人《无题》诗遗韵。

3

往骆驼身上加稻草,体积要足够大才能压倒骆驼,如换成黄金,则不起眼一块就可能成为骆驼不可承受之重,原因在于密度的不同。文字同样有密度,一定数量的文字翻迭出层面、涵义的多寡,就是文字的密度。所谓炼字炼意,往往是将篇幅尽量压缩,将涵义尽量扩张,以达到密度的尽可能增加,张力的尽可能增强。

二伯父清早出门

归来已是黄昏

“在哪里都是过日子”

二伯父说话语速比较快

“虽然我身份证是炎陵县三河镇石潮村人

但我实际上还是邵东县双凤乡大兴村人“

两种口音一直在打架

一直在纠缠不清

——《清早出门,归来黄昏》

全诗以游子四十年怀乡悲情为基础,营建一堵高墙,高墙由种种不如意层层砌就,重重迭迭加深游子怀乡所能累荷的涵义,成为不可承受之重。

第一段:“1968年”,“文革”第三年,游子第一重不如意;“春天”,游子在最有希望季节离乡,第二重;“饱饭”,游子出门,但营一饱,暗示忍饥已久,第三重;“清早出门”,游子一夜反侧,无计留乡,第四重。

第二段:“2007年”,四十年未归,第一重不如意;冬日回乡,第二重;“归来黄昏”,第三重;50年一遇大雪,第四重;发白如雪,第五重。

第三段: “辗转”,喻漂泊已久,第一重不如意。“嫁”,喻苦无所依,第二重;寡妇有两个女儿,家庭复杂,第三重;不到60岁不准返乡,第四重;早早做了外公,喻寡妇老大,第五重。

第四段,写伯父对四十年际遇显出四重不释然:“在哪里都是过日子”,是重压之下自遣之辞,第一重不释然。“语速比较快”,不愿对过去多加措意,第二重;不承认他乡身份,第三重;口音打架、纠缠不清——第四重。

不能释然,是心境的悲,是际遇之外另一层面的悲,际遇的悲只有投射到这个层面,才算落到实处、落到深处。行文至此,游子重重悲苦,由始而终、由浅而深、由外而内,层层递进至游子内心深处。

全诗240字,将十数重不如意像砌墙一样,迭加到游子怀乡悲情之上,密密层层,重重叠叠,随着墙壁高起,读者的心次第下沉,至一空荡荡无着落处。

4

写作者总希望自己能以最少字数显示出最多、最深意思,因此分外讲究陈言务去。去陈言之外,古人也讲究“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李春龙称之为“引而不发”。他这样解释:两军对垒,一方卓立战场,弓箭尽数上弦,蓄力待射,是最有震慑力之时。

伯父和羊形影不离

一起过了一年又一年

羊在高石头岭上吃草

伯父把草绳抓得死死的

生怕羊跑了

——《伯父和羊》

全诗叙写老年失子的悲情,悲情却无一字落实。全诗只有一个形容词——“长长”,派给 “草绳” ,也是全诗唯一落实处。其余则一片“合理”空白:

伯父手中草绳牵系着羊,草绳还牵系着什么?大家都知道,所以不要说,不必说。

伯父走不动了,羊如果再跑了,怎么办?大家都不愿意往下想,所以不要说,不必说。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如天上高悬的日月,大家都看得见,所以不要说,不必说。

这一切,诗中未有一字落实,唯其不落实,悲情才如水银泻地,充塞字里字外。可以想像,这一切只要有一处落实,一字言诠,全诗必失去全部蕴藉。犹如气球凌风翩翩,纤针轻挑,顿时失去丰盈,落入尘埃。又如围棋下出愚形,枉用子力,棋力必落下乘。

对于大兴村的小,李春龙有直接指出——“村太小了/月光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月光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我想,李春龙诗中所说的月光,就是他自己。游子之心,像明月一般,时时照耀在故乡上空,故乡在游子心中,明彻如昼。游子把自己所历所感所思,墨分五色,变成文字,也让诗人故乡在读者心中明彻如昼。

三、不是结语

诗人多有以苦吟著闻者,“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待遇向来只由诗人独享;“富于万篇,贫于一字”的煎熬向来只由诗人承受。用心专一,凝视凝思,实为作诗不二法门。从这个意义上讲,无论写作还是成就事业,所选题材、所选领域的宽窄并非重中之重,凝视凝思才能成其大者。

文字技巧是一池春水,深邃无极,先秦诸子、两汉文赋、魏晋风骨、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出没其间。每一个写作者都是在这池春水中畅游良久,才拿得动那支彩笔。就中国历代诗歌而言,向来以“无一字无来历”为良训,追求文字平易,寄意深远。李春龙的诗无晦涩语、无骄矜语、无玄幻语,我想,这是师法中国历代名家名作而来,是写现代诗的正道,诗不能因为新旧的区别,而割裂写作技法的传承。

写诗是文字写作当中的屠龙技,说它是屠龙技,是因为诗要以极有限字数,造就万千气象,倾倒万千读者,犹如讲演人以一分钟演讲来造强劲气势,征服万千听众。写诗难度之大居所有文体之冠,或与此有关;诗歌成就的难以取得,亦或与此有关。多年凝神诗歌,以《陶渊明集》为枕边书,李春龙如在深山苦练多年屠龙技的道人,手法眼光境界皆有,完全有理由期待他笔下飞出满天星光一般境界更为高远之作:

上有满天星光

躺在几十年前出生的

雕花木架子床上

怎么也睡不着

望着床上面的杉木楼板

楼板上是黑瓦屋顶

屋顶上是

怎么也睡不着的满天星光

(作者单位:北京步印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本栏目责任编辑 张韵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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