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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验脆弱,然后内心强大

2016-05-23云燕

现代家长 2016年5期
关键词:暴力行为痛苦女士

云燕

脆弱的痛苦从来不可能被驱赶走,也不可能通过压制使其消失,只有通过不带评价地体验过程,脆弱的痛苦才可能慢慢消散。

粗鲁少年惹人厌

晓晨今年14岁,是珠海一所示范性中学的初二男生,学习成绩中等。近一个学期以来,他经常与同学发生冲突,出现一系列暴力行为。经班主任一再催促,他在妈妈邓女士的陪同下找到我咨询。

当着晓晨的面,邓女士情绪激动地数落儿子的种种劣迹,晓晨则倔强地扭过头去,一副不服气的架势。为了控制局面,我请晓晨先到休息室看杂志,我与邓女士单独沟通。

邓女士告诉我,晓晨小时候是一个胆小的孩子,在幼儿园经常被小朋友欺负,而且从来不敢还手,上小学时也是唯唯诺诺的,绝对没有暴力倾向。“但不知为什么,自从上了初中,这孩子突然不听话了,经常跟我顶嘴,急躁起来还摔东西。”邓女士说,“上初二时,他身高已经长到1.68米,比我高一头,身体结实得我都打不动他了,只有爸爸瞪眼,他才有三分怯色。在学校,他和同学合不来,一冲突就动手打人,班上四五个男生被他打过,不是把人家鼻子打出血,就是撕破人家的名牌运动装,害得我赔了不少钱。您说,这孩子究竟中了什么邪,怎么突然变成暴徒了?”

我问:“您详细了解过吗?晓晨打同学是欺负别人还是被别人欺负时反抗?”

“要是他欺负人,学校早就处分他了。”邓女士紧皱眉头,“班主任告诉我,晓晨与同学冲突,都是因为不起眼的小事,比如打球时人家踩他的脚了,打闹时人家下手过重了,交作业迟了些被班长批评了,等等。每次冲突都是事出有因,但都不至于上升到肢体冲突的程度。所以,班主任说晓晨性格太敏感,可能是心理有问题。”

我说:“晓晨这么敏感,在班里人缘不大好吧?”

邓女士说:“正是,谁愿意跟这样的孩子交朋友呢?因为人缘不好,晓晨不大愿意去学校,学习也不怎么用心,学习成绩在班里只排到第25名左右。我担心这样下去他考不上好高中。另外,这孩子长得人高马大的,很有力气,我怕他再跟同学起冲突时下手没轻重,要是把人打伤了,恐怕要负法律责任。”

交流中我了解到,邓女士是一家机械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因决策机智果断,做事雷厉风行,在公司里威信很高。“晓晨从小比较胆小、敏感,遇到困难喜欢退缩,我有些焦虑,希望他能够大胆、坚强。我经常对他说,男子汉要有胸怀,要内心强大,有主见,不要过分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这样才能成长为栋梁之材。没想到,这孩子完全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邓女士难过地说,“我很失望,我怕等我退休了,他没有能力继承我在公司的股份。如果真是这样,我现在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他有一颗玻璃心

单独与我交流时,晓晨承认自己一年来总是有打人的冲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特别容易愤怒,如果对方再刺激我,我就管不住自己的手了。”他说,“每次打人之后我都很后悔,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可下次还是忍不住。我老这样,同学们都不愿意跟我交往了,背后叫我‘惹不起。”

“听你妈妈说,你小时候挺乖的,被小朋友欺负时也挺能忍的,是这样吗?”我引导他回忆自己的童年。

晓晨一边回忆一边点头,说:“可能是吧,我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当时妈妈经常跟我说一个词:无所谓。”

我忙问:“仔细回忆一下,妈妈都在什么场合下说这个词?”

晓晨说:“比如小朋友在幼儿园把我推倒了,或者抢我的玩具,妈妈来接我的时候我就会向她告状,这时她就会说:‘无所谓啦,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不用太在意。如果我告诉她,某某小朋友不跟我玩了,她就会说:‘无所谓啦,他不理你,你也别理他,你还有别的朋友嘛。当时我不懂‘无所谓的确切意思,只知道妈妈在批评我。”

我问:“听到妈妈说这个词,你的感受是什么?”

晓晨说:“难过、无语。妈妈好像不喜欢听我说话,尤其是不喜欢听我说不好的事情,所以我尽量沉默,自己到一边去想自己的心事。”

我说:“妈妈是想让你变得阳光一点。”

晓晨说:“不,妈妈是想让我内心强大一点,不受小烦恼的影响。这是我长大一点后才理解到的。”

我继续替邓女士解释:“妈妈是出于好意,她在培养你的男子汉气概。”

“无所谓啦!”晓晨脱口而出,“反正我是一个不争气的孩子!”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交谈,我基本摸清了晓晨的心理状态,排除了引发他暴力行为的外在因素,最后我得出结论:亲子沟通不充分导致他出现心理障碍,进而出现暴力行为。小时候,晓晨的性格中有较明显的胆小、敏感成分,这本来不是坏事,在邓女士看来却是缺点。为了让晓晨内心强大一些,邓女士选择了用“无所谓”来否定孩子真实感受的办法。但对当年的晓晨来说,被小朋友推倒、被小朋友孤立是关乎安全感的大事,不可能视而不见,既然妈妈不同情、不帮助自己排解失落情绪,他只有沉默,进而自责,但沉默和自责不可能帮助他忘掉烦恼,只能促使他把负面情绪压抑在内心深处,而且使他越来越敏感,甚至在乎别人的眼神和说话声音的大小,很容易感觉受伤害。这样的心理状态,人们通常称为“玻璃心”。

第二天,邓女士单独来访。听了我的诊断,她半信半疑,问:“就算是这样,但这与晓晨的暴力行为有什么关系吗?”

我进一步解释道:“当年,晓晨频繁向您告状,是向他最亲爱的人表达烦恼,希望得到您的理解和接纳,他不但没有如愿,反而得到了一个信息:‘你不可以这样想,不可以有这样的感受,这样的感受是不对的。他无法信任自己的感受,觉得自己的受伤和脆弱是不好的,是羞耻的和不被接纳的。以后,每当他遇到类似的事,就会体验那种不被接纳的痛苦。为了摆脱这种痛苦,他会隔离这些感受,把这些受伤的感觉藏起来,不处理,假装它不存在。然而,当隔离这些感受时,他同时也隔离了真实的自己,因为他违背了自己的内心,所以难以了解自己到底是谁。不管是隔离隐藏,还是试图驱赶,孩子都是在用自己的一部分铲除另一部分,体验到内在分裂的感觉,显然这注定是一场失败的斗争。他也可能通过向外攻击,指责和迁怒于别人,使自己体验到虚幻的强大感,来摆脱脆弱和因为脆弱而带来的羞耻感。”

邓女士问:“为什么晓晨到了初中才出现暴力行为?”

我说:“这很好理解,因为他进入了青春期,个子长高了,力气变大了,发现了自己的力量,自然会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加上他性格敏感,就会出现防卫过当的暴力行为。其实,敏感、易怒、爱打人的晓晨,和原来那个胆小、退缩的晓晨,心理层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外在反应看起来不一样了,但不变的是一样的玻璃心。”

孩子渴望被接纳

邓女士后悔地叹气,说:“我当年故意否定他的负面感受,是想帮他尽快忘掉烦恼,是出于好心啊!”

我说:“作为母亲,听到儿子说在幼儿园被小朋友欺负了,您一定很在意,一定很不舒服,为了避免儿子体验这种不舒服,您极力不让儿子在意,让他对这些烦恼无所谓。这看起来是出于好意,但在这个过程中,您不知不觉地把负面感受转嫁到了儿子身上。”

邓女士有些生气,问:“那您说说看,正确的做法是什么?”

我笑道:“正确的做法是放下主观判断,倾听儿子的感受,帮助儿子恢复情绪。比如,当儿子向您告状,自己被小朋友踩了脚,您可以对儿子说:‘是吗?那你有什么感觉?看儿子闷闷不乐,您可以问:‘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少问多听,让孩子宣泄情绪。如果你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不知道如何介入,那就抱抱孩子,让孩子感受到你在乎他,时刻保护他就可以了。有了妈妈的支持,孩子很快会从负面情绪中走出来。”

邓女士难过地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我说:“亡羊补牢,未为迟也。痛苦和脆弱从来不可能被驱赶走,也不可能通过压制使其消失。只有通过不带评价地体验过程,脆弱的感觉才可能真正地消失。”

邓女士眼睛一亮,问:“您快说说,我该怎样补救?”

我说:“我的建议只有一条:多与孩子沟通,引导他表达,当他说出积压在心里的痛苦时,负面情绪就得到了释放,暴力行为自然会减少。”

邓女士问:“就这么简单?”

我反问:“您认为亲子沟通简单吗?这可是困扰中国家长的一大难题。”

邓女士自信地说:“与人沟通是我工作的主要内容,感觉是自己的长项,现在知道了沟通的目的,我想我会有所作为的。我只是不懂,晓晨说出内心的痛苦,暴力行为就减少了,有这么灵验吗?”

我解释道:“心理学认为,倾诉是心理减压的首要方式,也是最有效的方式。您最好引导晓晨回忆童年往事,让他重新体验当年的脆弱和无助,这时您要诚恳地道歉,及时给予理解和支持。开放地体验脆弱,脆弱就会变成力量的源泉,因为只有允许自己脆弱,才有力量强大。您没有这样的体验吗?遇到难过的事,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会发现心里舒服多了。”

邓女士笑了,说:“当然有,哪个女人没有这样的体验?原来我一直用正确的方式对待自己,却用错误的方式对待儿子!这下好了,我知道怎么帮助儿子了!”

【编辑:陈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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