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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要的天使

2016-05-23臧棣

诗选刊 2016年2期
关键词:眼光丛书盒子

臧棣

必要的天使丛书

到处都是迷宫,但医院走廊的尽头

却有迷宫的弱项。天知道

我为什么喜欢听到他

像买通了死亡的神经似地轻声叫喊:

还有租船的没有?其实,

他想说的是,还有租床的没有。

但由于口音里有一口废弃的矿井,

每次,病房里所有的人,都把租床

听成了租船。一晚上,十块钱。

行军床上,简易支撑起粗糙的异乡。

快散架的感觉刺激着我

在黑暗的怪癖中寻求一种新平衡——

肉体的平衡中,波浪的平衡

后面紧接着语言的平衡,以及

我作为病床前的儿子的眼泪的平衡,

而灵魂的平衡还远远排在后面呢。

上半夜,我租的床的确像船,

而且是黑暗的水中一条沉船。

下半夜,我租的床像一块长长的砧板,

很奇怪,睡不着的肉并不具体。

我的父亲刚动过大手术,他的鼾声像汽笛,

于是,在福尔马林最缥缈的那一刻,

每个黎明都像是一个港口。

而我作为儿子的航行却还没有结束

真实的瞬间丛书

九条狗分别出现在街头和街角,

大街上的政治看上去空荡荡的。冷在练习更冷。

八只喜鹊沿河边放飞它们自己的黑白风筝,

你被从里面系紧了,如果那不是绳索,

那还能是什么?七辆出租车驶过阅读即谋杀。

所以最惊人的,肯定不是只留下了六具尸体。

身旁,五只口袋提着生活的秘密,

里面装着的草莓像文盲也有过可爱的时候。

四条河已全部化冻,开始为春天贡献倒影,

但里面的鱼却一个比一个悬念。

三个人从超市的侧门走出来,

两只苹果停止了争论。你怎么知道你皮上的

农药,就比我的少?但我们确实知道,

一条道上,可以不必只有一种黑暗。

世界末日丛书

他们预言我的时候,

我还呆在盒子里。神秘的盒子,

但即使你无知到极点,你也曾见过

它的各种形状。你愿意的话,

也不妨亲自动手试试。盒子的大小

不是重点。这一点,亚述人早就察觉到了。

亚述人制作了最有想法的盒子,

盒子里只有影子。盒子里只能装下影子。

他们相信只要提到我的影子就够了。

对于世界的腐败,影子是最好的惩戒。

但我有更好的想法,我的影子

还必须加上你的影子。但假如惩罚

也不是重点呢?该死的波提切利

不会制作盒子,只知道画画;

为了讨伟大的意大利的欢心,

他将我引诱到神秘的诞生。

从那一刻起,我常常会弄丢那盒子。

我感到我的影子被透支了,我的影子分散

并被稀释进了每一天。但是,

每一天都有世界末日的影子

也不会是重点。就像今天,玛雅人预言我

将以灾难的方式终结所有的苦难。

但假如深刻的警示也不是重点呢?

我是不可预言的。关于我,

每个预言都是一片落叶。关于我,

我必须申明,每个预言都可能是对的。

所以,是否准确也不是重点。

真正的重点,我现在只能透露一半:

你读到这首诗,表明这首诗还活着,

而我始终都会和你在一起。

或者,就让他们重新再计算一遍吧。

世界诗人日丛书

同样的话,在菊花面前说

和在牡丹面前说,

意思会大不一样。更何况现实之花

常常遥远如我们从尘土中来

但却不必归于尘土。

拆掉回音壁一看,

原来耳朵是我们的纪念碑,

但耳朵什么时候可靠过?

怎么看,心,都是最美的坟墓,

但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美人

曾死于心。菊花在生长,

心,从里面看着。

心,安静得好像有只蝴蝶

正停歇在篱笆上。

我承认,我是一个有罪的见证人——

因为除了陶渊明的菊花,

我确实没见过别的菊花。

突发事件丛书

上星期,我遇到过一个人,

他喜欢给自己身上的肢体起名字,

听起来很专业。他管自己的左手叫福楼拜,

管自己的右手叫巴尔扎克。

他很讲原则:有些事,你必须用左手去做,

而有些事,则必须用右手去做。

我问他是否知道福楼拜对巴尔扎克的

刻毒的评价:“要是巴尔扎克知道

怎么写东西,那么他该多么了不起啊”

他回答说,不知道。稍后像是被冒犯了似的,

带着挑衅口吻问我:你知道

我管自己的左脚叫什么吗?还没等我

将不知道脱口而出。他已揭晓了谜底:

他管他的右脚叫莎士比亚。

万一我们的洞穴不是我们的玩笑呢丛书

沿时间的线索,看不见的刀光

顺势一切,我们就有了

蚂蚁之歌:身影确实小了点,

但不妨碍暖昧的大地

是它们的五线谱。点数着

人生中我们需要搬动的

那些东西时,我羡慕蚂蚁

有六条腿;比我们准确,

比我们有更多的支撑点,

我的意思是,刚好是我们的两倍;

当然,也要看遇到的人,

运气不好的话,会算成是

我们的三倍。据说,蚂蚁能搬起

比它们重一百倍的物体,

且很可能,这还是保守的估计。

更令我羡慕的是,不论我们的环境

复杂到何种境地,蚂蚁

都能从它们的身体里分泌出

不同的物质,以传递多达

二十种以上的意思。在沙漠,

蚂蚁已懂得利用太阳发出的

偏振光,回到自己的巢穴。

回到自己的巢穴?但是万一

柏拉图搞错了呢,万一

我们的洞穴不是我们的玩笑呢?

我们很像蚂蚁。蚂蚁很像

再没有其他的小昆虫

比蚂蚁更像我们的原型——

想起以前在多个场合下

说过的诸如此类的这些昏话,

在神农山下的晚风中,

我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好意思。

最后的边界丛书

——赠耿占春

我的皮也是你的皮——

但这不是事实,这只是

一个打过折后,可以被接受的情形。

蔚蓝的动荡,想想看,

大海仿佛也有过同样的情形。

进一步,我的皮是我的礼物,

也是你的礼物,但这也不是事实,

这也只是现在还没有人

能站出来否定它:一个因暖昧

而委婉的状况。很薄,但

大多数时候,和薄没什么关系。

很快,青筋凸起秘密航线,

我的皮,是我的黄河,

这一次,它与你无关。

我越过我皮肤上的河,像越过

最后的界限。几次往返后,

我知道,我的皮也可以是我的大海——

就仿佛我的大海也可以是

已知的世界中最后的边界。

我越过最后的边界时,

我的皮,突然像记起了什么

绷紧成一张缠绵的网。

纪念王小波丛书

到黄金时代虚晃一枪——

重新认识梦,这差不多是

最后的机会了。你的遗产飘渺得

像山谷里的星光,幸运的是,

北京郊区就有很多这样的山谷。

生活就像天籁,所以,

反愚蠢就如同反孤独;

而四月的汉语像一个原址——

找不到回头路,就只好去做流氓

像一个巨大的暗号。只有真相

从未忍受过真相。还是得

经常来山谷里看看春天的花树。

人与物,逃不过事情

有大有小:就像树枝会分叉,

重新认识世界,意味着我们

还有可能重新分叉成

我和你。沿真实的荒诞性,

摸索最硬的东西,痛苦才不配

宇宙的风景呢。除了真他妈的

诗意,这是哪儿跟哪儿呀。

小神话丛书

我睡在这一边,于是那一边成了真相。

我从未想到我的出身会是一个影子,

虽然我确实睡得比石头的影子还沉。

我梦见你对试金石发誓,谁敢动我一根指头。

我们瞒过了最聪明的语言,

我们睡在我的身体里,于是那一边,

开始随跷跷板升高。而虚无并未因此就低于真实。

如果我醒了,地狱的保修期肯定已过期好几个月了。

来自深处的声音丛书

它属于你,就像你属于苍白的火。

但它不是你的底牌。你不能用手指夹起它,

掀到可能会改变你命运的那一面。

我们多看一眼冬天的新月时

偶尔会猜到你也许不仅仅属于

苍白的火。飘过来的呛人的味道里

有烤过的蝴蝶肉。轻轻再一舔,

回味中不乏跑调的芹菜汁。

所以,关键是要弄清楚,越界之后

还有哪些东西有可能是最神奇的燃料。

既然它属于你,我们就假设

这是个很好的开始。是的。只有唱出来,

那燃烧才会本色你的秘密。

没错,有些东西只有唱出来,我们的空气

才会为你做出一个透明的裁决。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丛书

对早市上弯腰摊开

塑料布的人来说,它叫大清早。

对将要飘落的树叶,它叫黎明也可以,

叫拂晓也可以。但绝对不能叫

蒙蒙亮。对将要熄灭的街灯,

它叫什么,关系到黑暗是否像

一块即将被突然抽去的布一

所以,它最好是叫黎明。

对蹿出大门的狗,它叫早晨比叫清晨正确。

对你而言,它叫黎明还是叫早晨?

关系到你会怎样醒来。

最好的眼光丛书

这个季节,早市上,每天都能见到

世界上最好的苹果。

一方面,苹果使用农民的语言,

虽然会夹杂点小贩的口音。

但这不是主要的。另一方面,苹果有苹果的语言。

但这依然不是最重要的。

没想到吧。只要刀子还在睡觉,

苹果就拥有最好的语言。

你一认真,世界便围着舌头打转。

最好的苹果令早市看上去

如同一个天堂不知道如何在附近选址。

你看苹果时,你的眼光

像是在看刚雕好的一块石头。

假如那不是世界上最好的苹果,

你很快会注意到,苹果也在看你;

而且,苹果看你的眼光就像石头的眼光。

现在该轮到我出场了吧。你不必顾虑

我是不是刚刚用来清洗苹果的那一盆水。

我的判断是,即使是你,

看苹果时,你也不可能用到最好的眼光;

同样苹果看你时,它也不可能用到最好的眼光。

最好的眼光存在于苹果

如何看待它自己。就算是巧合吧,

最好的眼光顶多有点像从你舌头上发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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