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美君

友人毛仙阁之哲嗣印棠，年二十余。于孟冬得伤寒证，调治十余日，表里皆解。忽遍身发热，顿饭顷，汗出淋漓，热顿解，须臾又热又汗，若是两昼夜，势近垂危，仓猝迎愚诊治，及至见汗出，浑身如洗，目上窜不露黑睛，左脉微细模糊，按之即无。此肝胆虚极，而元气欲脱也。盖肝胆虚，其病象为寒热往来，此证之忽热忽汗，亦即寒热往来之意。急用净萸肉二两煎服，热与汗均愈其半。遂为疏方：用净萸肉二两，生龙骨、生牡蛎各一两，生杭芍六钱，野台参四钱，炙甘草二钱，连服两剂病若失。

（清·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卷二）

张锡纯治印棠案，据其又热又汗、目上窜、脉微极弱按之如无等，断为“肝胆虚极、元气欲脱、内风已动”之危象，用萸肉一味浓煎急救收敛，可见萸肉救脱息风之力。

山茱萸之功

山茱萸，为山茱萸科落叶小乔木植物山茱萸除去果核的果肉。别名枣皮，微酸，性微温，归肝、肾经，擅补益肝肾、收敛固脱之功。本品补肝益肾，既补精，又助阳，可用于肝肾亏虚之头晕目眩、腰膝酸软、阳痿等证。又因其收敛固涩，可用于遗精滑精、小便不禁、虚汗不止等体虚欲脱诸证及妇人崩漏、月经过多，以收敛止血。《别录》曰，萸肉“主耳聋……出汗，强阴，益精，安五脏，通九窍，止小便利，明目、强力”。《雷公炮炙论》亦指出，萸肉“壮元气，秘精”。《药性论》亦曰，萸肉“止月水不定，补肾气，兴阳道，添精髓，疗耳鸣……止老人尿不节”。《珍珠囊》进而指出，萸肉有“温肝”之效。萸肉能补肝肾，敛虚脱，因“取其味酸涩以收滑也”（《汤液本草》）。

“救脱开痹”，效力宏

张氏对萸肉性味、功效的认识和运用，不囿于历来《本草》所述。他认为，萸肉“大能收敛元气，振作精神，固涩滑脱”“萸肉之性，不独补肝，凡人身之阴阳气血将散者，皆能敛之”。张氏认为，救脱之药，当以萸肉为第一，故有“萸肉救脱之力，较参、术、芪不更胜哉”之叹。《医学衷中参西录》载有多例，可作佐证。如张氏曾治一人，突发喘逆，短气大汗，四肢逆冷，脉浮力微，按之若无，危在顷刻，以净萸肉浓煎频饮而愈。

张氏指出，萸肉救脱力宏，如配伍滋补真阴之山药，救脱收敛之功益彰。曾治妊妇霍乱流产后虚脱案及族嫂产后动风抽搐案，皆以山萸肉配山药而获显效。又萸肉配伍黄芪、白术、人参、知母，治胸中大气下陷，卫气无所统摄，大汗淋漓，胸中如压巨石等，救脱敛汗升陷，诸证立已。又萸肉合龙骨、牡蛎，既救脱，又固摄，堵塞元气将脱之路，又可用于咳血、吐血，皆可收桴鼓相应之效。

张氏指出，萸肉“得木气最厚，收涩之中兼具条畅之性”，其性不但补肝，而兼能利通气血，通利九窍，流通血脉，故“尤善于开痹也”。此与《本经》谓山萸肉能“逐寒湿痹”的观点颇合。张氏以大剂萸肉为君药，自创“既济汤”治心疼，“曲直汤”治胁疼、腿疼，皆有显效。曾治一少年，素患心疼，医者误投消、通之药，致阴阳有上脱下泄之势，而见“大便滑泻，汗出如洗，目睛上泛，同身瞤动”，张氏即以既济汤二剂而愈。本案心疼，原属虚痹，气血虚而不通，医者误以开破，阴阳将脱，故张氏投以大剂萸肉，寓开痹于救脱之中，加“熟地、山药峻补真阴，俾阴足自能潜阳；佐以附子之辛热，协同芍药之苦降，自能引浮越之元阳下归其宅；更有萸肉、龙骨、牡蛎以收敛之，俾其阴阳固结，不但元阳不复上脱，而真阴亦永不下脱矣”。

不拘古方，自创新方

明代名医李士材，以萸肉与当归并用，治肝虚胁痛。张氏仿其意而创“曲直汤”，以萸肉为君，伍知母、乳香、没药、当归、丹参，或加续断，或加生黄芪，治肝虚腿疼，胁疼，疗效显著。这体现了萸肉的开痹之功。

张氏以萸肉一两，配伍镇肝熄风汤（怀牛膝、生赭石、龙骨、牡蛎、龟板、杭白芍、玄参、天冬、川楝子、生麦芽、茵陈、甘草）治疗“半身不遂，左脉弦硬，有外越欲散之势”者。以萸肉善开痹，补肝柔筋，通利血脉；而其酸收之性，协同龙骨、牡蛎敛戢肝火、肝气，使不上冲巅顶。凡头目眩晕，或脑中疼热，或目胀耳鸣，或心中烦热，或肢体不利、口眼歪斜，或面色如醉，或昏不知人、精神不振，或肢体痿废不用，皆投本方收敛。

张氏又以萸肉一两，伍加味补血汤（生黄芪、当归、龙眼肉、鹿角胶、丹参、乳香、没药、甘松）治“腿疼，不能行步，周身筋骨似皆痿废”；或以萸肉、龙骨、牡蛎合补偏汤（黄芪、当归、天花粉、天冬、甘松、乳香、没药）治疗偏枯（半身不遂），皆取萸肉酸温之性，引诸药入肝息风，又具条畅之性，养筋而起偏废。

萸肉收敛之功，还可用于外邪不净而汗出不止者。如治“服伤寒表药过多，汗出不止，心中怔忡”，张氏即重用萸肉、山药各一两，佐以龙骨、牡蛎各六钱，收涩固表，敛汗救液；又以石膏一两、知母六钱、甘草二钱凉散清热。有散有敛，有表有补，既不碍邪，又不伤正。

萸肉最善补肝，又擅救脱，更具开通之力。张氏赞曰：“山茱萸功用之妙，真令人不可思议矣”。随机配伍，灵活权变，得心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