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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议《诗经》之“思无邪”

2016-05-14邱伊彤

俪人·教师版 2016年6期
关键词:真性情诗经

邱伊彤

【摘要】孔子对《诗经》做出的评价“思无邪”,结合《诗经》具体论述,可以加深人们对《诗经》和孔子诗论的理解。“思无邪”的含义可归纳为两个层面,一是作者创作态度和动机的“真”,在《诗经》产生的社会历史背景、《诗经》的语言艺术以及真挚淳朴的精神追求三个方面有所体现;二是《诗经》中含有合于“仁”和“礼”的成分,能够使人的思想归于正诚,可以从《诗经》本身的思想观念和孔子对《诗经》的推崇两个方面加以阐述。

【关键词】《诗经》 思无邪 真性情 正诚

《论语·为政第二》载:子曰:“诗三百篇,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1“思无邪”或许是所有《诗经》评价中最深入人心的。那么,《诗经》的“思无邪”是通过哪些方面来体现的呢?

要探究“思无邪”在《诗经》中的具体表现,我们首先要明确“思无邪”的含义。一种是杨伯峻先生的解释“思想纯正”2,无有邪念;另一种解读源自李泽厚先生将“思无邪”解作“不虚假”,援引近代学者郑浩“盖言诗三百篇,无论孝子、忠臣、怨男、愁女皆出于至情流溢,直写衷曲,毫无伪托虚徐之意。”3在我看来,这两种观点皆有可取之处,可相互借鉴。思想的纯正无邪,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因为《诗经》所记不虚。除了上述二说,还有一说将“思无邪”解释为诗要使人归于正,“无邪”即为“正”,符合儒家推崇的伦理道德,即"仁"和"礼"的要求。此观点化用朱熹在《四书集注》中所言“凡诗之言,善者可以感发人之善心,恶者可以惩创人之逸志,其用归于使人得其情性之正而已。”4。“仁”和“礼”是儒家思想的核心,看到了《诗经》能使人思想复归于“仁”和“礼”的一面,孔子于是发出了“思无邪”感慨。

据此,我把“思无邪”的含义主要归纳为两点:一是作者的创作态度和动机的“真”,作者在诗中流露出真性情,思想纯正无邪;二是《诗经》中含有合于“仁”和“礼”,使人的思想归于正诚。明确了“思无邪”的两种意蕴,我们便从这两方面出发,一探《诗经》“思无邪”。

一、《诗经》诗人的真性情

关于《诗经》的收集说法不同,可以肯定的是《诗经》并非出自一人一地,亦非一朝一代所写,这样我们所谈论的诗人也就不唯一。目前最流行的是“采诗”说:古有“采诗之官”专于民间采诗,献诸朝廷,作为统治者了解民情的一种手段。既是采诗于民,那么人民就是最主要的诗人,而诗歌内容展现的也是人民对他们所处社会生活的真实感受。虽然三百篇中亦有周朝乐官所作乐歌,在编订过程中也经过乐官的加工,甚至经过孔子的整理,但整体而言,《诗经》,特别是其中的《国风》所载为“风土之音”,可以较好地体现人民的意志,并非伪饰和矫揉造作。在我看来,诗人的真性情主要体现在《诗经》产生的社会历史背景、《诗经》的语言艺术、真挚淳朴的精神追求三方面。

(一)社会历史背景

《诗经》产生的年代是西周初年到春秋中叶,该时期的中国尚处于一个生产力水平较低的时代。彼时人民终日为衣食烦忧,生活形式单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他们不变的生活规律。由此就造成社会意识形态简单,人民的关注点往往也是周遭的日常生活,即柴米油盐酱醋茶。农事、婚嫁、政治、战争成为《诗经》中常见的主题。可以说,正是简单的生活形态造就了淳朴单纯的民风和诗风。“寻常言语口头话,便是诗家绝妙辞。”诗人的真性情在某种程度上正是源于这种朴素的生活、这份单纯的心思。

(二)《诗经》语言艺术

广义的诗经语言艺术包括词汇、声韵、诗体等内容,在这里我主要分析赋、比、兴对“思无邪”的影响。

《毛诗序》言:“故《诗》有六艺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其中风、雅、颂是三类诗体,而赋、比、兴则是三种基本的表现手法。《诗经》的修辞艺术讲求“信、达、雅”三个原则5,换言之,赋、比、兴表现手法在《诗经》当中的运用亦讲求这三个原则。其中,“信”即真实,叙事、状物、通情、达意,力求以恰当、贴切的词句表达原貌、原意,做到朴素自然,“为情而造文,不为文而造情”。这样,就保证了《诗经》的内容既源于生活,同时又是人民内心的肺腑之言,体现出了创作动机上的真性情,顾言之“思无邪”。

赋、比、兴的表现手法对《诗经》之“思无邪”的影响,除了能得到理论上的证明,还可以通过具体的例子来展现。

1.用赋法言情

“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6赋,意即平铺直叙,用铺陈情节、排比的方法来抒发感情,达到传情、言志的效果。《国风·豳风·七月》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通过铺叙的方式,诗歌以农夫的口吻将一年四季的农业生产和劳动状况徐徐道来。从夏历七月到来年的夏历十二月,农夫除了要修理农具、举趾耕地等,于天寒地冻之时还要忙着藏冰入窖、设食祭祖等。相比于地主的锦衣玉食,农夫过着“无衣无褐”的贫苦生活。农夫对处境的抱怨和对剥削的不满在文中并未直接言明,而是用赋刻画出农夫一年繁重的农业劳动,再通过每一章的最后一句诗隐讳地点出当权者对人民的压迫。我之所以说《诗经》是“为情而造文”就在于此,人民为了抒发自己内心的愤懑,巧妙地采用赋做成《七月》。通过赋诗人将心中的愁苦跨越时空传递给了我们,《诗经》之“思无邪”由于这份对现实生活的真情流露而得以实现。

在赋、比、兴三种表现手法中,赋是最常见的一种,如果说《七月》用赋含蓄婉转,那么《国风·邶风·击鼓》则是用赋直抒胸臆的杰作。作为一首战争诗,《击鼓》不写战士英勇陷阵杀敌,也不描写千军万马的战争场面,而是用赋直言远行的战士辗转征战却归家不得、家中守候的妻子心念丈夫,通过丈夫和妻子两个不同视角,让我们更真切地感受到诗人对战争的怨恨,表达出人民对和平的向往。其中“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句更是千古绝唱,成为爱情誓言的源头。

浓浓真情,是借景抒情也好,是直抒胸臆也罢,都通过赋的表现手法向我们传递着最朴素的愿望。在赋的描摹低吟中,《诗经》诉说着最原始的感动,“思无邪”处处涌动。

2.用比法状貌

“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7比,通俗来讲就是类比。诗歌《国风·卫风·硕人》在描绘庄姜之美时就用了一连串的比“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用比描写美人之姿容的还有《国风·郑风·有女同车》:“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有女同行,颜如舜英。”。相比而言,《国风·秦风·小戎》则是站在女子的视角诉说对男子的爱慕之情:“言念君子,温其如玉。”除了部分用比,《诗经》中也有少数篇目全篇用比,比如《国风·魏风·硕鼠》通篇用“硕大的老鼠”比喻不劳而获的统治者,直言对统治阶级残酷剥削的痛恨。

在赞颂美好爱情的诗篇中,诗人用比诉说真挚美好的感情;在反对统治者剥削的抗争诗中,诗人用比尽情倾吐对剥削者切齿的痛恨。但痛恨之情并不意味着思想的“邪”,在我眼中,这些都是人民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的自然流露,也是对暴力、对阶级的抗争,更加体现出《诗经》“思无邪”。

3.用兴法开篇

“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8兴即托物起兴,“他物”与“所咏之词”之间或有意义上的联系,带有一定的比喻或比拟的意义;或有渲染、烘托气氛的作用,因此起兴与诗人当时的感情态度密切相关。《国风·周南·关雎》的首章,就以雎鸟相向合鸣,相依相恋,来比喻少男少女的爱慕之意,与后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内容意义紧密关联。雎鸟的鸣叫引发了君子对淑女的思念与追求,君子的心也在“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起兴中被撩拨起来了。再如《国风·邶风·柏舟》首章的“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诗人就以随水流飘荡的柏木船比喻自己流落四方、无所归依。诗人的境况通过起兴跃然于我们眼前。起兴奠定了全文的情感基调,是诗人对现实生活感遇而发的慨叹,其情意之真切不可否认。

由是观之,赋、比、兴皆为诗人抒发感情的媒介,诗人灵活使用这三种手法把日常生活中想法和愿望表达出来,流露出简单的初心。梁启超先生曾说:“现存先秦古籍,真赝杂糅,几乎无一书无问题,其真金美玉,字字可信者,《诗经》其首也。”9《诗经》的“字字可信”就是通过赋、比、兴体现出来的,通过其中蕴含的真性情而闪耀出越发夺目的光辉。

(三)质朴的精神追求

除了《诗经》产生的社会历史背景及其语言艺术,还有一点不容忽视,那就是无处不在的诗人意志,即人民真挚淳朴的精神追求。《诗经》中多数篇章表达出底层人民的心声:对自身利益的诉求,对腐败政治的抨击,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对战争的痛恨,对桑梓之地的思念……诗人以身边事为素材抒发心声。“墙有茨,不可埽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国风·鄘风·墙有茨》)诗人用蒺藜来暗示王室的丑闻,说宫闱中的淫乱丑闻难以清除,难以掩盖。诗人通过“墙有茨”的意象来暗讽当朝统治者的荒淫无耻,述说了对政治清廉的向往。“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在《国风·鄘风·相鼠》中,诗人也辛辣地讽刺统治者披着伪善的外衣鱼肉百姓,用入木三分的语言痛斥统治者的荒淫无道,表现出对礼仪之邦和理想社会的向往。在我看来,周朝百姓的话语权尽数施展在国风之中。他们酣畅淋漓地抒发自己的真性情,万古相传,让我们看见先民们昂扬的意志和抗争的精神。这些质朴的精神追求并不因言语的直白大胆而失色,反而让我们看到了先民的执着和勇气。《诗经》“思无邪”,少不了这一份先民精神!

二、《诗经》使人的思想归于正诚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10 司马迁说:“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11孔子和司马迁何出此言?这就要从“思无邪”的第二个角度进行产阐明,那就是《诗经》中含有合乎“仁”和“礼”的成分,能使人的思想归于正诚。

(一)《诗经》的思想观念

诚如孔子所言,《关雎》一类的自由恋爱诗作并不淫邪,它们展现的是男欢女爱的自然,不越“礼”的范围。反之,有些爱情诗还强调了道德的重要性,如《国风·卫风·氓》“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这两句就对夫妻间的品德提出了要求。而一些怨刺诗,如上文所述的《墙有茨》、《相鼠》一类,更表达出人民对黑暗腐败政治的抨击,对礼治社会、仁君贤主的向往之情,因此非但不是祸乱人心之作,反而体现了人民对 “仁”和“礼”的追求。孔子之所以把《诗经》中展现的百姓生活的各方各面、人民的各种情感都归于“无邪”,正因为在本质上它们都是美的,是“发乎情,止乎礼”的,不仅不违背“仁”和“礼”的要求,还包含有合乎“仁”和“礼”的成分,能够教导人们归于正诚。

(二)孔子的推崇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12孔子倡导学习《诗经》,认为学诗可修身,通过《诗》的“兴、观、群、怨”作用,使人感发意志、涵养性情,认识现实,协和群体,辨别善贤不肖而有所作为。13孔子还教育弟子要学诗:“不学诗,无以言。”,“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孔子这样说不仅因为《诗经》是当时各国间的政治外交辞令,更重要的是《诗经》本身的思想符合伦理道德,因此可以拿来“事父”、“事君”,可以观风俗,知民情,增长自身的见识。这也是孔子所言《诗经》“思无邪”的另一个原因!

《诗经》之“思无邪”,一方面是思想纯正无邪,从《诗经》产生的社会历史背景、《诗经》的语言艺术以及质朴的精神追求三方面得以窥见;另一方面是《诗经》思想合于礼法,能引导人民归于正诚,这一点由《诗经》本身的思想观念和孔子的推崇中可得到论证。正是如此,孔子才给予《诗经》“思无邪”的积极评价,并终身学诗、传诗不怠。

【参考文献】

[1]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0.

[2]李泽厚.论语今读[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

[3]姚崇实.孔子“思无邪”说浅议[J].承德民族师专学报,2008,28(3):61-62.

[4]夏传才.诗经讲座[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5]朱熹.诗集传[M].北京:中华书局,2011.

[6]梁启超.饮冰室合集·专集第十五[M].上海:上海中华书局,1937.

[7]司马迁.史记(评注本)[M].长沙:岳麓书社,2004.

[8]杨伯峻:《论语译注》,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1页。

[9]杨伯峻:《论语译注》,第11页。

[10]李泽厚:《论语今读》,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版,第55页。

[11]参见姚崇实:《孔子“思无邪”说浅议》,载《承德民族师专学报》2008年第3期,第61页。

[12]参见夏传才:《诗经讲座》,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32页。

[13]《诗集传》,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点校本,第一卷,第4页。

[14]《诗集传》,第一卷,第6页。

[15]《诗集传》,第一卷,第2页。

[16]梁启超:《要籍解题及其读法·诗经》,《饮冰室合集·专集第十五》,上海中华书局,1937年版,第69

[17]杨伯峻:《论语译注》,第30页。

[18]司马迁:《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史记(评注本)》,长沙:岳麓书社,2004年版,下册,第1183页。

[19]杨伯峻:《论语译注》,第81页。

[20]参见夏传才:《诗经讲座》,第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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