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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与“虚”

2016-05-09陈俐利

青年文学家 2015年30期
关键词:希尼农事笔法

陈俐利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30-0-01

中国古代农事诗中,写实笔法是诗歌中的主旋律。刘再复在《罪与文学》中总结中西方文学特点时,用“乡村情怀”来指代中国文学,“旷野呼号”概括西方文学。“中国诗不是灵魂的呼号,而是人生的感叹”。体现在诗歌中,就是一个“实”字。这种“实”不仅体现在内容上切合实际,脚踏实地(与农事,农业,农技,农具相关),笔法中也大多以白描为主兼以互文,比喻为修饰。前有唐王维《渭川田家》里寥寥数笔白描,“斜光照墟落, 穷巷牛羊归。 野老念牧童, 倚杖候荆扉。”宋陆游“东家云出岫,西家笼半山;西家泉落涧,东家鸣佩环”用了互文笔法。后到明清,不管是俞彦《卖儿谣》里的控诉还是林则徐“一经撒种便由天”的规律摸索,均没有脱离对现实的思索和控诉。即使是盛唐时期的李杜农事诗,妙笔之下亦没有脱离此规则。试看李白的《鲁东门观刈蒲》:

鲁国寒事早,初霜刈渚蒲。

挥镰若转月,拂水生连珠。

此草最可珍,何必贵龙须,

织作玉床席,欣承清夜娱。

罗衣能再拂,不畏素尘芜。

在实笔写农事的《中国历代农事诗选》里,李白这首诗是手法上最“不实”最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一首。将“挥镰”比作“转月”,“拂水”比作“连珠”,“此草”比作“龙须”,妙笔生花,余韵无穷。然而,夸张奇谲的笔法背后还是基于对现实的审视,对农民的同情与对权贵的斥责,因而从内容上而言,关注现实,关注民情仍然是其特点。

在西方,农事诗的发展在笔法上经历了一个由“实”到“虚”,再由“虚”转回返朴归真的“实”的过程。如果说农事诗的始祖:赫希俄德的《工作与时日》和维吉尔的《农事诗》均为写实之作,17世纪农事诗潮风生水起之际大多为对以上两部作品的仿作,那么自从1713年John Gay的《Rural Sports, a Georgic》抛弃了维吉尔的劝谕诗传统开始,西方农事诗开始朝着完全不一样的方向发展。华兹华斯在《孤独的割麦女》中注入了浪漫主义的想象,割麦女子的倩影与远处的山峦,夜莺的叫声一起唤起作者的联想,引出卢梭回归自然,天人合一的思想;Charlotte Mew的农事诗《The trees are down》更是通过作者将自己代入到树的存在中反思人类与生态之间的关系,叩问“whispering green”,“Half my life it has beat with these, in the sun, in the rains, In the March wind, the May breeze, In the great gales that came over to them across the roofs from the great seas.

到了20世纪,若要举专注于描绘乡间劳作,自然风光的诗人,不能不提希尼。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赞扬希尼说:“它的诗作既有优美的抒情,又有伦理思考的深度,能从日常生活中提炼神奇的想象,并使历史复活”。特雷`伊格尔顿认为自然可以保存一个民族最原始的文化。在希尼的随笔《树上的神》中,他分析了早期爱尔兰自然诗中包含的独特的纯净:“作为连接因素的词语之间的秘密,往往是一种写作者和读者都感到困惑,只能部分领会的古老力量”。希尼从第一部诗集开始,就致力于爱尔兰乡村生活的描写,它们都指向一个共同的主题:展现爱尔兰这片神奇的土地。

“我的食指和拇指间/夹着一支矮墩墩的笔,偎依着像杆枪。/窗下,响起清脆刺耳的声音/铁锹正深深切入多石的土地:/我的父亲在挖掘。我往窗下看去/直到他紧绷的臀部在苗圃间/低低弯下,又直起,二十年以来/这起伏的节奏穿过马铃薯垄/他曾在那儿挖掘。

马铃薯地里的冰凉气息,潮湿泥炭沼中的/咯吱生和啪叽声,铁锹锋利的切痕/穿透生命之根觉醒着我的意识/可我没有铁锹去追随像他们那样的人。

这首诗从表面上而言是一首直笔描绘爱尔兰农民传统劳作的诗,和崇尚实笔描写农业劳作的中国农事诗看似无异。我认为它是“实”中带“虚”,客观实在之间具有形而上叩问,有以下理由:1.意象。马铃薯和沼泽都是爱尔兰文化专属的深邃的意象。爱尔兰沼泽中曾挖掘出古老的人与麋鹿的骸骨,是承载现在与历史并带有神秘主义色彩的象征,而“沼泽”中“挖掘”的典故又和本诗的主题暗合。至于另一个意象马铃薯,由于它的生长习性与爱尔兰的气候契合得天衣无缝,它是爱尔兰的主要农作物,也是他们的主食。从实体存在而言,马铃薯是爱尔兰血肉赖以果腹的食物,血脉得以传承的保证。而马铃薯“穿透生命之根觉醒着我的意识”。2.诗中三代人劳作之间的对比。祖父与牛奶联系在一起,从“畜牧业”这一意象引申出爱尔兰广阔的草原风光和成群的牛羊。父亲在挖掘马铃薯,“我”用手中的“笔”挖掘,三个不同的行业呈现了人类社会发展的轨迹(从畜牧到农耕再到文明)。这种超乎诗歌文字之上的超验的感悟,是中国农事诗不能比拟的。

在其他诗歌中,“实”与“虚”的对比非常明显:《一个自然主义者的死亡》中用亚麻池和青蛙卵对比童年了解自然神秘性的快乐和自然的美在暴力的威胁下变味的失望;《采摘黑莓》中用“夏天的血液”指代黑草莓,进而引申出自然的事物一旦被“强力和人工”所扰乱就会“布满鼠灰的霉菌和臭味”,与托尼`莫里森“有意味但没有整体的意义”相合。这些诗歌,从表面上都是“对事物本身状态的关注”,然后它的笔法与背后蕴含的意义却远超于实体之上。

参考文献:

[1]罗丽,《中国古代农事诗研究》,中国农业出版社,2007年.

[2]宁业高,桑传贤,《中国历代农业诗歌选》,农业出版社,1988年.

[3]赫西俄德著,张竹明,蒋平译,《工作与时日,神谱》,商务印书馆,2009年.

[4]Durling, Dwight Leonard. Georgic tradition in English Poetry,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35.

[5]Goodman, Kevis. Georgic Modernity and British Romanticism: Poetry and the mediation of history, Cambridge, UK,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8.

[6]Low, Anthony. The Georgic Revolution,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5.

[7]Virgil/ Peter Fallon. Georgics,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USA, 2OO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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