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笑源

从小到大，不知去过多少次故宫。每次都想把故宫的样子印在脑子里，可一走出那座城，任何记忆像是都消失了，仅留下几抹浓厚又轻淡的色彩，年复一年的牵扯着我的心。

（一）

长安街上依旧车水马龙，耳边的风随车流呼啸而过。侧耳聆听，似有几缕叹息声夹杂在汽笛声中若有若无，熟悉又陌生。她躲在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里极轻极轻地叹息，似是在用一种骄矜掩饰她的落寞与孤寂。可她又实在不愿承认，因为曾经，她太繁华，太高贵，高贵得让人不敢与之对视，只敢伏在她的足下小心翼翼地喘息。就像一位老去的名伶，当韶华远逝，青丝成双时，她不愿承认苍老，只想捧着回忆度日。而她又不完全如此——大概，是那世世代代的皇族贵戚尚未远去的灵魂赋予她高贵的气质：即便落寞，也要坚持高贵的身段;即便被遗忘，也要冷眼注视红尘。她，就隐藏在那层层的历史云烟后。

迈过一道又一道朱红色的宫门，走过一条又一条嵌着宫室的长街，环视一座又一座殿宇。满目的朱红色铺天盖地。忘记了是哪个宫殿，里面陈设着光绪皇帝大婚时的装饰也是大片大片的红，只是不知是因为时间太久还是皇室特有的与众不同，那红色看起来并不太鲜艳。也许是昏暗的屋内太多的灰尘覆盖，更可能是隆裕皇后眼泪的冲刷——太压抑。轻步踱到宫墙旁伸手轻触，我不愿打搅了那沉睡的亡灵。那墙是粗糙的，却又是平滑的，该是刷了好多遍吧。那朱红色在历经风吹雨淋后显得更深沉，更沧桑。这一层一层的朱红色是否夹杂着几缕血色？是天子为国操劳的忧心？良久，无言。太久，太远了，这深沉的朱红色似一把大锁，沉封了历史，沉封了这皇城中的恩怨与秘密，只留下一片斑驳的朱红。

再次掠过故宫里满目的朱红，突然觉得那红好脆弱，脆弱得经不起岁月的打磨。一如皇帝鲜艳的婚服，妃子腮旁的一抹胭脂，案上奏折的一笔朱批。再怎样浓厚终是一如那似血的一缕残阳，不过转瞬，便会随风而去，湮没在历史的黑夜中，仅在天际余下几抹淡淡的朱红。

（二）

北京的天，极少有云，只常见的便也只是在湛蓝的天空中有几片扯开的棉絮。

在紫禁城中，我没有看到飞鸟。在高处，最显眼的便是从大片琉璃黄瓦中走出的吻兽。这一出便是几百年。它们一动不动地站在皇城的最高处，用威严又透着些许柔和的目光俯瞰天下。蔚蓝的幕布前点着琉璃黄瓦通透的光，像糖的颜色。而那吻兽则像老北京艺人吹出的糖人，遍体金黄，尤在凹处竟会形成发粽的颜色，光润而柔滑。不过，没有哪些艺人敢吹出这金銮殿上的吻兽。

三大殿前人头攒动。去故宫，总爱去窥些未修复的宫殿，只觉得那里才是真正的故宫，仿佛它还带着清王朝遗留下的气息。门掩着，带着很大的锁，只能从门缝里窥到其中景象。窄窄的门缝里一片荒芜。杂草在石板缝、瓦片中肆虐生长，厚厚的灰尘恣意地躺在曾经的雕梁画栋上，那些东西好像都褪了色，从老照片中抠下来一样，没有鲜亮的色彩和外表，像是茶靡的花。死寂一片，远处隐约的嘈杂声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此外，再看不到别的景象。

再次陷入人流中，殿顶的黄色琉璃瓦在古树枝叶中时隐时现可就是这隐约的黄色，却是让我感受到了它当年的辉煌。这便是故宫与众不同的地方，它不屑于用什么金砖碧瓦去粉饰炫耀自己的辉煌，只会静静地立在那里在，无言。你凝视着它，便能看到它所经历的一切——曾经的光鲜荣耀，无数次被天下臣民景仰;后来的落迫与苦难，硝烟的笼罩和侵袭。它不曾改变，就像琉璃瓦上的黄从未褪去。但它又在岁月的洗礼中改变，少了分轻狂，多了分沧桑;少了臊动，多了点平静。风雨过后，几亿清凉。即便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宫殿也胜却任何华丽的外表。

历史沧桑变幻，故宫的黄只在历史的浮云中留下几剪琉璃瓦微黄的光亮。

（三）

迈出神武门，就像迈出了一段历史，一段让人莫名神伤的历史。

曾经，我随人流一次次地奔向故宫，以为看到了它的辉煌，知道了它的历史就认识了它，殊不知，自己其实从未真正看清这座古老的皇城。

身边游客熙熙攘攘，他们之中又有多少人与真正的故宫擦肩而过？

落日融金，暮云合璧。

再次回眸，故宫的红色与黄色融为一体，在夜幕落下的一瞬变为了灰色，如同那沉封了历史的黑白照片。

或许，这才是故宫的颜色，历史的颜色，故宫真正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