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蔚

（一）

卢妍和钟夏东的这场相亲会面，是同事王小丹促成的。

彼时王小丹在婚纱店看样片订服装，寒暄时意外发现帅气的客服代表钟夏东不仅是自己的校友，还是同修过几门公共课的同学，更有互帮过课堂作业的革命情谊。

沉浸在爱情甜蜜里的王小丹，一听说人家还是单身就热情而义气地拍着胸脯说：“生活怎能少了爱情的滋润，给你介绍对象的事就交给我了！”

这不，周六钟夏东决定调休，在婚纱店最繁忙的午后，穿越城中心，从城市的北面驱车到卢妍家住的南面，来见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相亲对象。

在经历了两场无果的恋爱和N次相亲后，卢妍已打定主意，即将奔三的自己再经受不起虚幻的风花雪月和那些所谓必修的浪漫折腾，要找一个体贴疼人的熟男谈一场奔着结婚目的而去的普通恋爱。

见面前一刻，卢妍还犹豫着：“还是算了吧，年龄差得有些大。”

“去嘛，去嘛，见个面也算多认识个朋友，别让那些条条框框的标准束缚了自己。”王小丹鼓励她。

翻阅过钟夏东的朋友圈，从略知了一些他过往经历的轮廓，加之王小丹的极力怂恿，卢妍决定试一试，也算2015年别样的尾声。

午后两点，灿烂的阳光落在卢妍白色的羽绒服上，冬日的暖意围着她，她站在一家名为“你好，时光”的甜品店门口等着不远处正停车的钟夏东。

选了甜品店阁楼上那靠窗的位置，他们各自为对方点一份饮品，这是事先约定好的，算给对方的小小测试：他为她点了现磨什锦核桃露，她为他点了卡布其诺咖啡。

晚餐后，光影渐渐下沉。他们绕着卢妍家附近的音乐广场散步，五色彩灯在他们的周围渐次亮着。

不知不觉走到了卢妍小区的门口，钟夏东说：“里面光线那么暗，送你到单元楼门口。”卢妍没有拒绝。

“晚安，明儿见！”钟夏东说完，朝前跨近一步，迟疑了一下，然后挥手。

“晚安！”卢妍看着昏黄路灯下他渐渐走远的背影，有些温暖，有些踏实。

（二）

“五分钟后，你家楼下见，给你买了夜宵。”这些字样跳跃在卢妍的手机屏幕上。卢妍从窗户外探头往下望，看见了楼下举着热腾腾冒菜的钟夏东。

卢妍不在意那些“当我女朋友好不好”之类的话语，当钟夏东牵起她的手，放在他的手心，用嘴呼呼地吹着热气，问着她：“不那么僵了吧？”她会微笑着点头，“很暖和！”

就这样，他们自然地在一起了。

“你和钟夏东还在聊吗？”茶水间里，王小丹凑近问着卢妍。

好些天了，卢妍竟忘记向这位“媒婆”汇报最新动态，她神神秘秘地吐出两个字：“你猜！”

“哟，瞧这欲盖弥彰的小模样儿，八分情况已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是的，我们在一起了。”卢妍大声说着。

“正好，周末我们两个部门计划聚餐，把他带上，介绍给大伙儿认识，我们都要带家属呢！”

“好啊，我才不要再一个人看着你们成双成对。”

周末聚餐，像往常一般，卢妍又再次落单了。

钟夏东没能成功调休，经理指定要他接待一群团购的大客户，年底的冲量就靠这笔交易了。电话里他抱歉地说：“下次我做东，邀请你们同事，正式公布我们的恋爱。”

“小事啦，以后聚的机会多着呢。”卢妍告诉自己，要理解他的忙碌。

（三）

天气回暖，万物迎来了发芽的春天。卢妍觉得，他们的感情也渐入佳境，就像她刚从花店捧回来的那把插在水晶玻璃瓶里的富贵竹，绿盈盈地焕着生机。

“尝尝这祈福虾，味道怎么样？”卢妍朝钟夏东碗里夹着。

卢妍是一个暖心而体贴的女子，处女座的她把房间里的一切收拾得规规整整、干干净净，且厨艺更不是一般的好，从家常小菜到特色大菜甚至甜品点心，都能色香味俱全。

下班后，她推掉聚会的邀请，拒绝逛街的诱惑，一心只想快些奔回那个温暖的小窝，做饭洗碗，牵手散步，依偎在一起看家庭影院。现在的这种生活，就是卢妍想要的那种安定和踏实，整整四个月了，她沉浸着。

真的不想出差，她多想继续腻在这温暖的二人世界里，但部门领导那种非她不可的眼神，让她怎样都推脱不了。

“明天你要出差，东西都准备齐了？”钟夏东看着茶几边靠着的行李箱。

“哎，我真的不想去……走的这些天，你怎么办？”

“我一个人还不好打发吗？”钟夏东笑着说，“正好可以修补一下被关在门外太久的哥们儿情谊呢！”

“你是在怪我喽？”卢妍感到委屈。

“我哪敢？不过我的确很久没和他们聚了。”

“不是还在热恋阶段嘛，这么快就……”

“是你多想了。”

（四）

四月，在卢妍隔三差五的几次出差中渐渐接近了尾声。

每次回到家，她都来不及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休整多日的奔波，总不免要收拾整理全乱了套的小窝。许多时候，钟夏东的确还是一个大男孩，生活上马马虎虎应付着过。对此卢妍倒不觉得有什么，她需要的是爱情上的依靠，他们可以互补，这是她欣慰的。

这一次，刚一开门，家里倒还勉强整齐，调休在家的钟夏东，立马一个大大的拥抱迎接着她。卢妍伏在钟夏东的臂膀里，感受着他的温暖，“五天不见，想我没？”

钟夏东右手摇晃着烟支，烟灰却落在床头柜的烟灰缸外，他看着层层烟丝走着神，久久没有说话，脑袋一直回想着昨天下午微信里那个很久不曾跳动的头像发来的那句：在不在？

“好饿呀，我们去吃饭，然后看电影，怎样？”卢妍兴高采烈地说，她并没有意识到钟夏东的晃神。

来到电影院，卢妍发现当钟夏东从自助售票机回来后，整个人就怪怪的。

“喂，你的胃又痛啦！”卢妍问。

“碰见了一个老同学。”钟夏东淡淡地说。

“女生吧。”卢妍猜得很准，只是她并不知道那人在他脑海里更多的记忆。

看电影时，卢妍发现身旁的钟夏东目光并不在正前方的大屏幕上，总漂移到前方的某个座位上。顺着方向望去，暗黑的影院里，借着画面里偶尔闪亮的光线，她隐约看见一个长发清秀的背影。

“说说吧，”到家后，卢妍埋在松软的田园沙发里，镇定地装出一副知心大姐的口吻说着，“我不会吃醋的，要不然我们互相交换一段吧？”

“前女友，何逸。”钟夏东简短地吐出几个字，再没有说其他，拿着浴巾朝浴室走去。

越是这样简短的背后，越是有着一段不易走出的故事，注定有人深陷在时光里。

（五）

卢妍并不知道，下周去泰国跟片一个星期是钟夏东主动向公司提出的申请，前天当他汇总上两个季度的订单时，他发现去年年底谈成的那笔冲量团购客户里竟然有何逸的名字，而拍照时间就是下个周末6月27日，他的心就乱了。

“妍，泰国这边今天又下雨了。”微信里，钟夏东发了一条语音。

“黏糊糊的，真不舒服。”

“不过，拍摄倒是很顺，客人很喜欢这种湿润，我们在雨中都拍了两组造型了。”

一连过去好些条语音，钟夏东都没有收到卢妍的回复。他渐渐开始心虚起来，电话拨过去，也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她该不是觉察到什么了吧？

他继续在微信里发送着语音消息，打消着自己的不安。

“给你发张图片，妍，你看看，前年你是不是就在这个海岸边？”钟夏东不知道自己已经弄巧成拙，何逸的身影出现在图片的一角。

他更不知道，此刻卢妍正被头痛困扰着皱着眉头躺在公司的休息间里，不想让钟夏东听见她微弱而无力的声音。当她看见图片里那个曾出现在男友电脑文件夹里的身影时，更是头痛得无以复加。

休息了很久，卢妍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王小丹扶着她回了家。

“对了，听我们大学同学说，何逸要结婚了。”临走时，王小丹想起上次卢妍让她打听的钟夏东的前女友。

“他们因为什么分的手？”

“具体是什么不太清楚，听说他们在大学谈的恋爱，感情一直都挺好。不过，感情这事儿，谁又能说准呢？”王小丹问卢妍，“你说是不是？”

“我总觉得他很有些没有走出来的样子，说不清楚，就觉得他对何逸还有感情，心里一直都有她的位置，尽管他对我也不错，但总觉得某些程度够不上。”卢妍说出困扰了她许久的话。

“或许是磨合得还不够？”王小丹收回步伐，坐回卢妍的身旁。

“或许我们需要的是时间，时间让他淡化过去，珍视我的存在，但夏东毕竟还太年轻了，我并不确定，对于一份感情，我们是否有一致的方向。”

（六）

卢妍虽则已经知道周三的教师节是何逸结婚的日子，但接连几天都处在一种飘忽而神思不定状态里的钟夏东让卢妍知道他们之间的维系愈来愈单薄，距离愈来愈远。

“妍，对不起，是我自己没有收拾整理好，还没放下对何逸的感情……”钟夏东坦白着，孩子般的眼神是那么真诚，“对你，我是真的喜欢，相信我！”

“你很努力地要走出来，我也看到了你的纠结和痛苦。” 卢妍也同样真诚地回答。

“我不该用你的感情来麻痹自己，我真的就快成功了，这么久她不曾出现在我的梦里，可是在我得知她是我的拍摄客户时，我就……” 钟夏东羞愧地埋下了头。

“我想要一个温暖的家，一种安稳的生活，过平淡的小日子。”卢妍看着窗外路过的手牵着手的一家三口，“就像他们那样，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这些都是你能够给我的，快一年了，你给过我这样的踏实，但是，我却发现这不是你想要的。”

“怎么会呢？”钟夏东无力地反问。

“我们的步伐并不在一个频率上，我仅仅只是你一段恋情的对象而已，可我却奔着更多的心思而去，比如结婚。”

钟夏东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大口。

“我觉得很累，我知道你也是。而且，我等不了你慢慢走出来，谢谢你对我的坦白，可时光是我再耗不起的奢华。”

卢妍起身离开熟悉的靠窗位置，走出他们第一次相见的甜品店，抬头看着它的店名——你好，时光。是啊，时光恍惚，他们从这里开始，同样也从这里收尾。

钟夏东困在过去的回忆里，没能走出来，温暖的阳光照不进他的心，而卢妍迎着午后的阳光朝前走去……

责编/樊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