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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惧内主题在喜剧中的实现方式及采用此方式之原因

2016-04-29李广帅

青年文学家 2016年14期

摘 要:传奇《狮吼记》塑造了书生陈季常的惧内形象及其妻子柳氏的悍妇形象,表现了文士的惧内主题;京剧《珠帘寨》塑造了惧内的武将李克用。本论文试图以《狮吼记》和《珠帘寨》为例探讨惧内主题在这两个剧本中的实现方式及其采用如此方式之原因。

关键词:惧内;《狮吼记》;《珠帘寨》;陈糙;李克用

作者简介:李广帅,男,汉族,河南安阳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古代文学专业2014级硕士,研究方向:宋元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14-0-02

黑格尔认为:“任何一个本质与现象的对比,任何一个目的因为与手段的对比,如果显出矛盾或不相称,因而导致这种现象的自否定,或者使对立在现实中落了空,这样的情况就可以称为可笑的。”[1]《狮吼记》、《珠帘寨》作为两部喜剧,是如何惧内主题的?笔者认为,两部剧的剧作者都采用角色本质定位的反转手法来表现惧内主题。笔者所讨论的角色本质定位的反转,是指某一个角色在其所处的时代环境中被当时社会心理普遍认同的价值定位与扮演该角色的个体在剧本中所呈现出来的现实定位之间的反转。

宋代社会对读书人的价值定位是读书人应担负起“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社会使命,在《朱熹的历史世界》一书中,余英时先生一再强调和表彰宋代士大夫尊道崇义、以天下为己任、变“天下无道”为“天下有道”而重建一个合理人间秩序的崇高气节和人文理想。[2]而在崇尚武功的唐代,社会对武将的价值要求也是要一直秉承传统的忠义观,要求武将仁义忠勇,担负起开疆拓土,保家卫国的责任。

《狮吼记》中,陈糙本质定位与其呈现出来的定位之间产生了反转尴尬的困境里,陈糙妻子柳氏就将传统社会对士人的价值定位作为一种武器,在对陈糙进行训斥甚至虐待时,取得她自认为的道义上的“合理性”。因此,在陈糙提出要到京城谋求功名时,柳氏虽然自称愿意和丈夫比翼双飞,不图功名富贵,但最后还是没有阻拦陈糙上京,反观后面柳氏的骄悍强势的性格,如果她真心不图丈夫博取功名,必定不会放丈夫出去。由此可以看出,在内心深处,柳氏对陈糙的价值定位还是要他作一个传统价值规范下的儒家士子。明白了这一点,柳氏后来的一系列举动也可以得到解释。比如当她得知丈夫并没有求取功名,而是流连于花酒美妓之中时,便勃然大怒,这固然是嫉妒心驱使使然,更是由于陈糙既不能“达则兼济天下”,又不能“穷则独善其身”的行径让她愤慨。再如陈糙柳氏用绳索锁在书房,将其锁到书房而不是别的地方,或许无意识为之的,而正是这种无意识恰恰反映了她内在的潜意识是希望丈夫发奋读书,有朝一日厕身士林。

男权社会里,三纲五常固然对妇女起到束缚作用,让妇女无条件服从丈夫。但是对有学识、有强烈个性的女性来说,反而可以入室操戈,同样拿社会对读书人的价值定位之戈去攻击他们有亏的操守,正如柳氏手中所握的那根藤条,其实也可以看成社会心理对传统士人的本质的价值定位。当柳氏以这样一种价值定位去规范陈糙时,陈糙作为一介读书人,就不能不有所畏惧。这就是惧内主题通过角色定位的反转在剧本中得以顺利实现。

按此思路,来分析《珠帘寨》里的武将李克用。按传统价值定位,李克用是唐朝旧将,自然要忠于唐。所以才有了戏剧开头的一幕:当李克用得知黄巢作乱,唐王有难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前去助剿平叛。不难窥见他内心一贯的秉持是尽忠报国观念。但他毕竟挟有私愤,又发下宏誓大愿,永不与唐王出力报效。这样,传统的对武将价值定位就和他目前所扮演的角色定位间发生了反转。这也为其夫人对其进行折辱提供了批判的武器。面对着传统价值定位这样的武器,李克用在舆论上是站不住脚的,他的“惧内”其实是有理亏的因素在里面。所以当李克用的两位夫人要求李克用发兵时,尽管李克用在程敬思面前,为表现出不惧怕二位夫人,故意一时嘴硬,连说三声“不发兵”。但是两位夫人不吃他那一套,径自传令下去,提点起满汉四十五万雄兵,与唐灭巢时,李克用也只能顺水推舟,乖乖就范。二位夫人手上所有的并不只是调兵的令旗,还抓住了传统社会的武将的价值定位这一个有致命打击的武器,迫使李克用服从自己的调遣。这是惧内主题在《珠帘寨》一剧中的实现途径。

《狮吼记》和《珠帘寨》都采取了角色定位反转的方法,下面探讨使用该方法的原因。

首先这是由剧作者借惧内主题宣扬教化的内在动机所规定的。《狮吼记》选择以通俗戏谑的创作手法来维持社会纲纪风教,让下层民众经由生动活泼的戏剧场面,经由“女尊男卑”、乾坤错位的喜剧情节发现荒诞虚妄的人生,进而实现其教化人心的目的。《狮吼记》以戏谑嘲讽的笔法,展现了在父权与夫权统制下的中国传统社会,用儒家的伦理纲常对妇女进行约束作为稳定社会尤其是秩序的基本方式。而悖离“妇纲”本份的妒妇柳氏,有着极为强烈的个体意识,她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身,把传统社会对读书人“修身一齐家一治国的价值预期作为其批判的武器,对无法达到“内圣外王”的文士极尽嘲讽虐待。尽管其悍妒的性格颠倒了伦常纲纪的夫妻关系,也破坏了社会礼法与宗法制度,但是通过她的这一系列反传统行动,可以看出剧作家希冀明代士文积极致力于经世致用,进而实现儒家抱负,更好地维持社会纲纪的潜在创作意图。

《珠帘寨》为使剧作波澜起伏,实现教化大众的目的,采用欲扬先抑的手法,有意安排李克用角色定位反转。剧作开始故意把李克用塑造成不顾全大局的一介莽撞武夫,通过擅杀国舅、拒不发兵几个典型事例体现出来。但作者最终目的是要写他的忠勇品质。为使戏剧波澜起伏,剧作家让李克用回想起与唐王朝的旧怨,出尔反尔,收回发兵成命。剧情在此制造了矛盾,为解决这一矛盾,剧作家安排程敬思来搬兵。程敬思的出现是为表现李克用不忘旧情、知恩图报的这一品性,可以预想李克用定会念唐王曾重用过自己的恩情而发兵。但李克用面对程敬思,坚决不发兵,甚至双方在发不发兵这一问题上的矛盾达到白热化,作者及观众的对情节的预期落空,戏剧的矛盾似乎无法解决。这时由大太保李嗣源点出李克用惧内一事,并借李嗣源之口说出二位夫人必定可让李克用发兵,舞台下的观众在此时必然会会心一笑,因为勇武如李克用,也不免惧内,观众深受传统社会男尊女卑观念的影响,在家里也不免有惧内的表现以及惧内的情感,这样一种情感通过戏剧宣泄出来,使观众和演员产生共鸣。

其次这是由剧本的外在形式决定的。《狮吼记》为深入表现惧内主题,突出维护封建纲常的重要性。剧作家发挥传奇写作自由灵活的长处,把创作视角无限拉大,使凡间到神界、从平民到官吏的整个男性族群的角色定位全部反转。第十三出《闹祠》以夸张谐谑的笔法刻镂柳氏与陈糙、县官与县官奶奶、土地与土地娘娘三组家庭成员之间的角力,“鲜明地凸显出从凡间到神界、从平民到官吏的普遍‘惧内现象。县官代表着官方‘政权,裁定柳氏妒悍‘情理难容,应运用政治法统的公权力‘需加刑宪,庶正纲常,以维持皇权社会的伦理秩序,没想到反遭县官奶奶打落乌纱帽喝定下跪。至于土地则作为‘神权的代表,其断定‘柳氏悍妒真堪罪,陈糙风流不异常,可惜土地娘娘持相反意见,这一幕非常世俗生活化的画面,完全是人间夫妻吵架打闹的场面,将土地神的“民间性一人格化”表露无遗。”[3]通过这样一种上天入地、奇幻非常的情节实现人生教化的目的正是传奇写作的内在要求。

《珠帘寨》作为一部京剧更多注重唱念做打,通过演员的精彩唱功和到位的舞台神情动作博得观众的喝彩。李克用的角色定位反转,无形中会加大表演者的表演难度,而难度越大的舞台表演,被出色的演员淋漓尽致地展现时,必然会赢得观众的掌声。虽然,相对于传奇来说,唱词的内容,故事的情节略显得简略,但是这绝不意味着唱词内容无关紧要。实际上,出色京剧是剧本内容和舞台表演的相得益彰。李克用角色定位反转深化了李克用的角色内涵,使读者或观众通过戏剧情节的展开看到一个血肉丰满、内心复杂的武将形象。这样的反转不但切合李克用的身份地位,也是剧作者丰富的艺术想象力在人物改造方面的体现,更是作为京剧创作中剧作者为展现人物性格,实现教化目的而有意采用的手段。

参考文献:

[1]陈瘦竹:《戏剧理论文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88。

[2]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宋代士大夫政治文化的研究》,三联书店,2004。

[3]蔡欣欣:《<狮吼记>中男性族群与女性族群的角力》,《中华艺术论丛》,2007年0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