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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说四题

2016-04-22崔立

南方文学 2016年1期
关键词:砖头车主厨房

崔立

那些让我们感动的细微瞬间

1

下雨天,我打着伞在湿滑的马路边行走。

一辆汽车远远的开来,速度还不慢。我的身旁,是一个相对低洼的小凹处,雨后,那里沉积了许多的水。

我已经来不及躲闪了,很可能,车子开过低洼处,水会快速地往我身上溅来。

是的,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把伞稍微往下压了压,在水溅向我的时候可以挡一挡。

车子开过时,水并没我想象中的喷溅而出,只是稍稍有些往外溢出,转瞬之间又回归到了低洼处。

开车的人,显然是看到了那处低洼,还有站在低洼处的我,特意放缓了速度。

我的心头,微微一动。

2

坐一趟地铁。

地铁里的空调,打得有些冷。我的鼻炎,在这一刻,又开始犯了。我打起一个接一个的喷嚏。有鼻涕水,止不住地要出来。

我在口袋里找餐巾纸,没有;我翻遍了包里的每个角落,也没有。这是一个极为尴尬的时刻,我的鼻涕水,快要掉下来了。

一张雪白的餐巾纸,到了我的眼前。

是一双白净的手,手的主人——一位陌生的年轻女孩,长得也是白白净净的,脸上带着暖暖的笑。

我说:“谢谢。”

年轻女孩暖暖地回应:“不谢。”

我的心头,微微一动。

3

早上,我睡过了头,行色有些匆匆,要去赶地铁。公司的规定,哪怕是迟到一分钟,也是要扣钱的。

菜场门口,有一个卖馒头豆奶的摊位。那里排了有十来个人的队伍。

我排在他们身后,心里有些着急。我不停地看手表上的时间,我甚至在想,或者不买了,饿一顿也没关系的。

站我前面的,是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显然看出了我的着急,老太太说:“小姑娘,是不是着急上班,要不你排我前面吧。”我其实是想说不用的,但我真的是着急啊,我又不想饿着肚子去上班。我只有微笑着说:“谢谢阿姨。”

老太太前面是一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分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中年男人说:“小姑娘,你也排到我前面吧。”

一下子,竟有七八个人主动让我排在他们的前面。

很快,我买到了馒头豆浆。我看向他们,我想说:“谢谢。”他们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他们微笑着说:“小姑娘,快点去上班吧!”

我的心头,微微一动。

4

半夜,我肚子饿了,去楼下吃夜排档。

夜排档的世界像大白天一样的火热,在一个炒面摊前,我停住了。对着一个收钱的中年男人,我说:“老板,来碗炒面。”老板说:“好。”旁边炒面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应是他的老婆。

接过我给的钱,男人就走开了。一个年轻小伙走过来,拿了旁边的饮料,问:“多少钱?”女人说了价格。年轻小伙没听清楚,他递上一张5元纸币后,就走了。女人锅里还在炒着面,好不容易腾出手,去拿要找的一块硬币,年轻小伙已经走远了。

一会,男人回来了,女人和他说了这事。男人拿过钱,从一个一个夜排挡摊位前走过,寻找那个年轻小伙。

有个三五分钟,男人回来了,男人脸上带着笑,说:“找到了,我把钱给他了。”女人也是很兴奋,说:“好。”

我的心头,微微一动。

5

一辆公交车,上车的人很多,我跟在一个老人的后面,老人有些年纪了,走得很慢。借助于前门口栏杆的力量,老人缓缓上了车,他的手,一直扶着车上的一段段栏杆,或是椅背。

车上人太多,没有座位。甚至于老人走过的一排座位,都坐了其他老人,或是抱着小孩的大人。

老人艰难地走到中门口时,一位老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道:“老哥,你坐我的座儿吧。”

老人摆了摆手,说:“不,不,还是你坐吧。”

又说:“老哥,真的没关系的,我坐了一会,正好也站一会。”

说着,他拉过老人的手,把他拉到座位上。他们的脸上,都浮现着一丝暖暖的笑。

我的心头,微微一动。

女人的厨艺

她和他的结合,有点不可思议。

她话不多,谈不上漂亮,也谈不上不漂亮,没太大的出众处,唯一有优势的,就是她的厨艺,烧出来的菜,极富美感,又味道上佳。

他却是个活跃的男人,左右逢源,还特别有女人缘。无疑,这也是个危险的男人。明明知道有危险,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嫁给了他。

面对所有劝过她的亲朋,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相信他。”

婚后。一开始,他还是挺争气的。每天按时上班,按时回来,一打开门,就闻到了满屋子浓浓的饭菜的香味,他迫不及待地跑到桌子前,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又吃了一口菜。他说:“好吃。”她从厨房走出来,问他:“洗手了吗?”他说:“没有。”她说:“那还不快去!”他摇摇头,说:“算了,我都快饿死了,不洗了,不洗了。”他还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她微笑着,一副拿他没办法的表情。

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他的生活作息又变得没规律了。早上,他很早就出去了。晚上,他回来的更晚,甚至有时候他都没回来。桌上摆着她留给他的菜,从暖暖的,到冷却。有时,他会说:“最近单位的活儿太多,要加班啊。”一副很劳累的表情。或者,他说:“几个朋友约着聚聚,你知道的,男人的聚会,很疯的,玩到天亮也很正常。”有时,他就没说话,什么解释都没有。每次,她都静静地听着他说,或是她静静地看他什么也没说。她只拿过一个垃圾袋,要去倒掉那些冷却的菜。他说:“热一热,还能吃的。”她说:“新鲜的才好吃。”她拎起满满当当的垃圾袋,径直走出了门。

她的一个女性朋友,在一个晚上,给她打电话。朋友说:“我看到你老公了,在酒吧里,和一个很风骚的女人很亲密的在一起。”她淡淡地说:“你不会是看错了吧?”朋友说:“怎么会呢,我从他眼前走过时,他也认出了我。”她说:“你肯定是看错了。”她挂掉了电话。她又怎么不知道,他衣服上每天不同味道的香水味。挂掉电话没多久,他很难得地这么早回来了,他显然已明白她已经知道这事。他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她还是淡淡的表情,她说:“饿了吗?要不要给你热一下菜?”他摸着肚子,还真有些饿了。一会儿,他吃着她热过的菜,吃得是津津有味,一迭连声地说:“好吃,真好吃!”她没搭腔,依然淡淡的表情,坐在不远处,静静地看他。

她的容忍,并没换来他的变化。

那一晚,他竟荒唐到带着一个妖艳女人回来了。敲门,她去开门。门口,满脸通红、醉醺醺的他,搂着一个同样醉醺醺的女人,站在那里。她说:“你们走错地方了吧?”他愣了一下,头摇摇晃晃地还看了眼门牌号,又看了眼眼前的她,他乐呵呵地说:“没错啊。”她说:“没错什么?”他说:“这是我的房,你是我的老婆。”她指了指他紧搂着的女人,说:“那她是什么人?”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似乎有些迷糊,说:“是啊,她是什么人啊?”她没再说话,退后两步,用尽全身的力,将门重重关上,将他和那个女人,紧紧地关在门外。

他有一个多月没回来。回来时,一脸蓬头垢面,一身脏兮兮。进门,他低着头,看向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她。她端着一盘色泽鲜艳、热气腾腾的菜出来,像是对着一个刚忙碌回来的丈夫一样。她说:“饿了吗?这菜我刚炒出来,你尝尝。”他坐在桌子前,接过她递来的筷子,想说什么,嘴张了张,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真的完全变了一个人。

好多认识他俩的人,问她:“你是不是给他菜里下什么迷幻药了?”她还是淡淡的表情,说:“你问他。”他就站在旁边,一副浪子回头的坚定。

想吃一顿你烧的菜

男人完全是无意。上午,男人是和女人在一起,闲聊中说起了他高超的厨艺。说完男人就后悔了。因为女人说,她要吃。

男人很为难。女人是男人的情人,是见不得光的。因而,每次和女人见面,都是在隐蔽的酒店里。酒店里不需要自己烧菜,打一个电话,你想吃的菜自然就会送来。

男人其实并不是怕给女人烧菜吃,主要是没地方去烧。女人住的是宿舍,没烧饭的厨房。男人的朋友那有厨房,但那是万万不能去的,朋友们都认识老婆,到时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冥思苦想,男人的眉头慢慢就紧了起来。

用了差不多半下午的时间,男人都没有把女人劝通。女人还说要吃,一定要吃。我跟了你那么久,连吃顿你烧的菜都做不到。边说,边抹眼泪。男人看着心疼。男人明白,女人是说不通了,只怪自己平时太宠她了。怎么办呢?

想着,电话就响了。一看电话,是老婆打来的。男人吓了一大跳,赶紧示意女人不要说话,然后才小心地接通了。老婆说,今天晚上,因为同事有事,她临时顶替出差去趟北京,大概要去三天。男人嘴里说着,好,好。眼前早已一亮,这不正好有地方,让自己烧菜了吗?

为了稳妥起见。女人是第二天一早来男人家的。前一晚,男人就把孩子送去了爸妈处。女人还是第一次去男人家,当然,男人早和她说好了,若是有谁来,就说是男人的同事,临时来找男人有点事。女人对男人家的房子还挺感兴趣,左顾右盼着。男人却显得很小心,再三说,只能看,不要乱摸。男人还给女人打开了沙发前的电视机,说,你坐下来看一会电视吧,我烧完菜就出来。

男人进了厨房,关上了厨房的门。

女人看了半天电视,也等了半天。那真是有些难耐。女人拨弄遥控器,调了一个又一个的频道,都不好看。勉强调了一会,很无聊,女人看得真有点昏昏入睡。在女人似睡未睡之时,厨房的门打开了。然后,男人满脸微笑地端着饭菜走出来。

男人说,吃饭了。女人哦了一声,伸了把懒腰,赶紧坐上了一侧的桌子。刚坐下时,女人看到男人很奇怪的眼神在看自己。女人说,怎么了?男人摇摇头,说,你坐错了,你应该坐另一边。桌子呈四面,四个面各有一张椅子。男人让女人坐的,是主人的对面,是客人的位子。女人坐的是侧面,女人知道,这两个位子,一个应该是他老婆坐的,还有一个是他儿子坐的。女人心头隐隐有些不快,但没有表露出来。

一桌子的菜,尽管男人烧得味道不错,但女人吃得有些没滋没味。一下子,女人感觉很拘束。想干什么,碰什么,男人的眼神,都会毫不客气地阻止她。

好不容易吃完了。男人收着碗筷,要去洗。女人说,我洗吧。女人忽然想做一回女主人的感觉。女人的话刚出口,男人毫不犹豫就拒绝了。男人说,你再坐着看一会电视吧。然后,男人看也不看女人一眼,就端着碗筷进了厨房。

女人看着男人的背影,莫名地有了种失落感。男人的每一个眼神,还有动作,似乎都在告诉她,在这里,你是客人,不是主人,做你客人该做的吧。女人从沙发前站了起来,想都没想,就拎着包走了出去。女人甚至都没有和男人说再见。女人觉得有点多余。就如同在这里,自己完全是个多余的人。甚至,他们的这段关系,何尝不是多余的呢。

一辆一辆的车

大杨常说,那些开得那么快的车,真该死!

我们看着大杨,没说什么。

我们理解大杨。大杨救过很多的人。

大杨从家到单位,不是太远。大杨每天都是步行来上班的。大杨会穿过几条十字路口,那里,经常会有一些车选择小转弯,可以不看红绿灯,直接就转。那些车转弯的速度,都很快。

一次,大杨在过路口时,看到一个过绿灯的初中生,顺理成章的过马路。旁侧,一辆小转弯的车,完全没有减速,疯了一样地开过来。初中生看到那急速驶来的车,瞬时就愣住了,呆呆地停在原地。多亏大杨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把初中生推开了,才算躲过了一场事故。而那车,像是根本没发生什么,还是那个速度,一溜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有一次,大杨在过路口时,远远看到一个老人在过马路。老人显然年纪很大了,腿脚很不灵便,走起路来极为缓慢。绿灯了,老人缓缓地过马路。不远处,一辆要小转弯的车,以极快的速度开过来。大杨暗叫一声不好,赶紧快跑了几步,赶到了老人身旁。在那车快速过来前,大杨一把拉回了老人。那车的司机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边快速开着车,竟然还边朝着大杨他们骂一句:找死啊!说着话,车以极快的速度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管大杨救了很多人。但大杨很快发现,这样,根本不行!因为这小转弯造成的交通事故居高不下,靠他大杨一个人,无法改变小转弯的问题。

想啊想,大杨有了个主意。

大杨就在他上班的包里,塞了三块砖头。

那一天,大杨按往常一样去上班,在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又是一辆车,以极快的速度小转弯过来。那速度,已经赶上在正常马路上开快车了。绿灯了,大杨原本是要过马路,但这样赶过来的速度,谁又敢过呢。

大杨很快从包里掏出了一块砖头,在车子开到眼前的时候,猛地就把砖头扔了出去。砖头在车头上撞击了一下,随着车速的惯性,又顺势砸向了前挡风玻璃。只听“砰”的一声,前挡风玻璃碎成了一块块碎玻璃。

车主是个年轻男人,惊魂未定的他把车停在了路边,迅即气急败坏地奔过来,揪住大杨的衣领,喊,你,你疯啦?!大杨很轻蔑的表情,说,我没疯,是你疯了!年轻男人愣了一下,说,你没疯,那你砸我的车干什么!大杨说,谁让你小转弯时把车开那么快,你不知道,这样很容易出事吗?年轻男人说,我……大杨说,没事,我已经打电话报警了,等交警来吧。

交警来了,听了事情的原委。交警对年轻男人说,开得快,是你不对。交警又看着大杨。交警是认得大杨的。大杨经常去找交警,交警队上上下下谁都认识大杨,谁都躲着大杨。

交警说,他开得快是他的不对,可你拿砖头砸人家车子,就是你的不对了。大杨盯着交警看,说,他开得快,仅仅是不对就行了吗?交警苦笑着看了眼大杨,转而对年轻男人说,要不你走保险,自己处理吧。年轻男人蒙了,说,他砸了我,就这么算了?交警怒了,说,他女儿被小转弯的车撞了,人没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你赔吗?年轻男人有些明白了,赶紧说,哦,那,那算了,算了吧。

交警说的是实情,多年前,大杨带着他上小学的女儿,在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被一辆小转弯的车带倒,人送医院,治了几个月,欠下一屁股的债,人还是没了。那肇事的车与司机至今都没找到。大杨的老婆,一个正常的女人,也因此变得疯疯癫癫的。

接下来的日子,大杨拎着他那只装了三块砖头的包,不仅走他平常上班的路线,有时还走到其他的地方,每次一看到小转弯车速过快的车子,大杨就会毫不犹豫地扔出一块砖头。

也有较真的车主,揪住大杨的衣服,吵着让他赔。交警来了,也是一脸无奈的表情,说,你们这事,要不自己处理吧?大杨说,我没钱,不行你就把我撞死吧。大杨整个人横在了车子前,任你撞。车主脸上带着苦,他只想着赔偿,哪是想要人命啊!

但有一天,大杨还是被带进了公安局。原因是,大杨用砖头,砸伤了一位小转弯车速过快的车主。被砸得脑袋开花的车主不依不饶,说,他要告大杨。

我们去拘留所看大杨。大杨坐在里面,从里到外看着我们。

一位年轻的同事说,杨哥,你放心,我想那位车主如果听到你女儿的故事,一定会取消告你的。

这是一种痛,提一次,就痛一次。我们想拦,可同事话已经说出口了。

似乎,大杨已无我们想象的那样脆弱。大杨淡淡地说了句,我宁愿,我宁愿那个车主哪怕能告到我坐牢,我是多么希望我的女儿还好好活着啊。

说着话,大杨淌了一脸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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