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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广陵散,弦断谁来弹

2016-04-14李浩

参花(下) 2016年3期
关键词:钟会广陵散山涛

◎李浩

一曲广陵散,弦断谁来弹

◎李浩

有一天,慕名读到嵇康之时,耳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飘逸而出的《广陵散》曲。

一段尘封的历史,竟在一个偶然的时候被悄然打开,我心跳骤然加速。倾听这天籁之音,透过音乐的质地,仿佛看到了嵇康那双弹琴的手。那不乏坚韧的手指,以刀的削刮之势在弦上行走,一挖一刮之间,音乐的灵魂怦然铿响,分明透出历史的影子。于是,我穿越千年的烟霭,去勾起跨越时空的那份凄美,去体味嵇康的悲哀、怨恨和痛惜。嵇康那份凄清哀愁、那份壮怀激烈在中国特有的伴着寒冷晦涩的风里流动了千年,带着些美丽的隽永的韵味在中国人的心里流动了千年 。

嵇康,字叔夜,汉族。三国时期著名思想家、音乐家、文学家,为竹林七贤之一。后因得罪钟会,为其诬陷而被司马昭处死。

嵇康及其他六贤,信老庄,尤崇庄子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审贵贱而通物情。而这便是人们常说的魏晋风度、正始之音,说白了,亦即将审美活动融入生命过程,忧乐两忘,随遇而适,放浪形骸,在本体的自在中安顿一个逍遥人生。

嵇康作为一个有着特殊身份的人物,为曹魏宗室的女婿,又是士族领袖,自然成了司马氏集团征辟、拉拢、怀疑、监视的对象。本来说,嵇康只需“忧乐两忘,随遇而适”亦就算了,可扎根在其思想深层的儒家传统却隐隐作怪,社会责任感与道德感不时揪着他的心。于是在外在的旷达狂放与其内在儒家思想发生激烈交锋之时,其人格的裂变必然导致其人生命运的惨烈。

史书记载,在洛阳城外和会稽广陵时,嵇康都开过铁匠铺子。每天一大早,他就在大树下打铁。手中的铁锤,击向火红的砧上,火花四溅,叮当叮当的节奏响彻了邻近的村庄,使其余的世界,包括那个时代的寒冷时间,皆显得寂静无声。《晋书》上说,嵇康“性绝巧而好锻”。其时,嵇康给乡邻打铁是不收钱的,一顿随意的酒肴就好了——然后,他又回到自己的叮当叮当的节奏中去。打铁,或许是嵇康的另一种弹琴方式,音符是自由的,不固定的,如砧上火花随意飞溅,却有着某种稳定而清晰的节奏。其实,在嵇康打铁的诗意中,奇妙地隐含着一曲《广陵散》。当然,人们并非一开始就听懂了叮当叮当的节奏,或许至今仍没有听透。嵇康如此迷恋并不洒脱亦不高贵的铁匠生活,更多的只是一种姿态。

广陵并非难觅之地。嵇康在此,岂能不被人找到?某一天,当朝宠信的贵公子钟会突然来到铺子前。钟会亦是博学多才之人,先前曾将《才性四本》文稿塞于嵇宅门缝而求教于他,大约是学术以及更多政治上的分歧,嵇康竟置之不理。而今地位变了,又带着当年的积怨之于嵇康,是祸是福甚是难料。然而,嵇康的所作所为,到底令在场的人们为其捏一把汗。不是吗?嵇康只顾自锻炼,不交一言。待钟离去,则问:“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年少时就“浮华交会”的钟会,原以为自己的玄学思想能和面前的思想领袖发生共鸣,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受到如此嘲讽,自然心怀嫉恨。于是答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钟会是走了,嵇康这不与世俗合流的禀性,却让自己再也无缘生命中的宁静,而从此走向了衰败。

性格决定命运,嵇康的不幸怕是一种必然。当好友、魏晋名士山涛举荐代官时。他似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不再顾及朋友的面子,愤然写下了《与山巨源绝交书》,其愤慨的程度,其口无遮拦的嬉笑怒骂,从片言只语中即可看其态度,完全公开了与司马氏利益集团之不可调和的矛盾。

令嵇康进一步走向深渊的,则是“吕安”之案。事情的原委是:嵇康有两个好朋友,是兄弟俩。哥哥吕巽,弟弟吕安。吕巽奸污吕安妻,反诬告吕安虐待母亲,不孝顺。吕安引嵇康为见证,嵇义不负心,愤然而起,既出庭作证,又挥笔作《与吕长悌绝交书》。信写得极为悲愤,一边怒斥吕巽诬陷无辜、包藏祸心;一边后悔自己以前一直劝吕安忍让,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吕安了。

让嵇康始料未及的是,前后两封绝交信,都落到了钟会手里。为此,钟会在司马昭面前力谮嵇康:“嵇康,卧龙也,千万不能让他飞起来,陛下统治天下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但我只想提醒陛下有必要提防嵇康这样傲世的名士。陛下知道他为什么给山涛写那样一封绝交信吗?据小人所知,他是想帮助别人谋反,而山涛反对未能成功,他便恼羞成怒与山涛绝交。陛下知否,过去姜太公、孔夫子不是也诛杀过那些危害时尚、扰乱礼教的所谓名人吗?现在嵇康、吕安这些人言论诡谲、举止异常,又诽谤圣人经典,这样的人,任何统治天下的君主都是容不了的,陛下如果太仁慈,不除掉嵇康,可能无以淳正风俗、清洁王道。”原本就只是一般的私信,司马昭也就没当回事,在他看来,一个“不孝者的同党”,和一个把“官场仕途说得如此厌人”的文人该受何种处罚,实在难以定论。钟会却极尽造谣中伤、颠倒是非、混淆黑白之能事,进谏谗言,终于令司马昭下定了处置嵇康的决断。

两封绝交信,和钟会交恶导致了他的死,也成就了他,他的一生从择友到绝交,从诗文到音乐,从交游到遇难,都非常具有传奇色彩,体现了中国文人的独立处世精神。

嵇康的死很惨烈,亦很从容。刀杀嵇康的刑场设在洛阳东市。刑场上,烈日下,他想起了早年在白塔驿舍(在今绍兴县陶堰白塔村)中练琴,有一天夜里,忽然来了位自称古人的老翁,坐琴旁与之共谈音律,言毕,索琴而弹,“其声商缓,似宫臣逼君晋谋魏之象也。”曲终,言称此曲名为《广陵散》,面授而叮嘱不要再传于他人。接着“指其葬处”,飘然而去。以永久地断绝了,面临此境此景,嵇康感慨万分,正当被押上断头台时,他“顾视日影,索琴而谈,对身边的监杀官说:‘行刑的时辰还没到。让我弹一个曲子再走吧!’未等允诺,便向哥哥嵇喜‘索琴弹之’”。

丝丝入扣的琴声音韵,无不流露出悲愤难抑之情。仿佛那手指一下击碎了昆仑,击碎了泰山,托起了一轮硕大的明月。滞涩处,则似乎凝聚着山的力量、水的力量、历史的力量。于是静于静止之中,忽地音从指间溅出,顷刻间扫尽喧嚣,雪融燥气,弦上跃然波波贞洁、浩浩清气……竹林萧萧,在最后一曲绝响中,随着刀起头落,嵇康终于与山林融为一体,成为一头放达于林间的麋鹿。

他的死成就了他,我无缘一睹当年嵇康这悲壮惨烈的场景,琴与弦触摸中,血脉之弦怎能不同频共颤?每每想到此,我会自觉不自觉地做出弹奏古琴的姿势,将颤抖的灵魂伴着一缕清风明月,飘然远去……

俟嵇康一死,“竹林七贤”的其他六人便作风流云散,“竹林之游”亦因此而绝,这当是后话。需赘述的是,嵇康刑场上一言“《广陵散》于今绝矣”,多少让人耿耿于怀。其实,所谓“于今绝矣”,并非指曲子本身,而只是反映嵇康临刑时的激愤之情罢了。琴曲《广陵散》经明代朱权编印的《神奇秘谱》(1425年)保存,一直流传至今。只是不知道怅望沧海桑田,透过千年琴弦,嵇康还能否找到几个当年的知音?对名利、仕途的厌弃体现了他的伟大。仰望天空,隐隐约约地从云缝里看见一只苍鹰,于烟水苍茫处飞翔起舞,而那舞台之大、背景之远,还有那翅膀之沉、鸣叫之哀,都留在了我的心里,我相信那定然是嵇康在弹奏那曲心爱的《广陵散》。

(责任编辑 王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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