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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星夜城外月

2016-04-09赛义德雷传翼

回族文学 2016年2期
关键词:伊斯坦布尔土耳其

赛义德?雷传翼

自伊斯坦布尔旅馆阳台东望蓝色清真寺

蓝色清真寺西北门。由门内望去,可见寺顶

伊斯坦布尔旧皇宫内的考古博物馆,庭院里堆满希腊罗马时代的石棺、石雕、廊柱。古老国家博物馆,总有一大堆无处存放的古物。(任超 摄)

猫在伊斯坦布尔

我是一只肤浅、敏感、细腻而又充满浪漫主义诗意的慢性子流浪猫,九个月前从遥远的东方大陆来到了神秘的土耳其的心房——伊斯坦布尔。

在来到伊城之前,我对这里的第一印象仅仅停留在由一个个拜占庭式的半圆穹顶、顶端新月和高耸入云般的唤礼塔组成的奥斯曼风格的清真寺,分隔欧亚大陆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各种风格的俊男美女,当然还有街头巷尾不时弥散开的土耳其旋转烤肉特殊的香味。当你放开一切世间繁物,调慢时钟,以一只闲散并略带慵懒眼神的猫的节奏和视角游荡在这座迷幻之都时,你自然会发现,自己仿佛已经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融入了这个城市的灵魂。

伊斯坦布尔的大街小巷遍布公园、绿地、凉亭和饮水喷泉,当地人并没有将吃剩下的面包扔进垃圾桶的习惯,而会将它们挂在路口的栏杆上或是撒在公园的绿地上、树坑里。这样一来无论是流浪的难民、街头的野狗,还是饥饿的乌鸦、迷路的海鸥都不用担心会空着肚子过一天。土耳其人说,在我们国家,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忍饥挨饿的。所以说,作为伊斯坦布尔的猫,毫无疑问会享受到最高级的礼遇,即邻居或爱猫人的无尽猫粮与来自市民及游客们最真诚的赞美和爱抚。

当你发出“Pis pis”的细微声音时,大部分大脑正常的本地猫都会倏地把头转向你,在确定你手中有食物或是在继续耐心等待着它之后,自信优雅地踱着猫步过来绕着你的双腿,用脖子和前肩蹭来蹭去。有些更加妩媚的,还会跳一下用它湿漉漉的鼻头碰触你的掌心。不过也有少数会对你视而不见,或是拉长个脸勉强睁开睡眼后打一个大大的哈欠,伸一个长长的懒腰,然后接着做梦。依我来看,他们肯定刚在肉店或鱼贩那里揩到了不少油。难怪奥尔罕·帕慕克会写下如此令我们不悦的一句评价:“我的目光陡然对上了它那邪气的眼睛。不用说你们也明白,伊斯坦布尔的野猫在当地人的娇宠下变得多么厚脸皮。”(《我的名字叫红》)

土耳其人对保护小动物的热情是有历史传统的。伊斯坦布尔亚洲海岸的羽斯库达尔港附近有一座隐藏在小巷内的新皇太后清真寺,它的入口院墙上悬挑出两个雕刻非常精美的小鸟窝,历经数百年的海风并几经修葺,至今仍在接纳着过往的海燕。

这种细微的体贴不胜枚举,比如让我们津津乐道的奥斯曼帝国时期,某个威尼斯金匠因为将一只小鸟活着钉在店铺门框上而遭到了群殴,而在东部的锡瓦斯,为了解决冬季积雪过厚时如何给小鸟喂食的问题,有人专门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以至于我总是怀疑那些从小练就铁砂掌(奥斯曼时期的男孩都须要练成一两巴掌即可将对方扇倒在地的本领)、能骑善射的土耳其汉子的侠骨柔肠是不是真的值得我们信任。

这里,无论是安静的金角湾岸边,还是嘈杂的海峡码头,粘在地上一样的流浪狗从不招惹我们。我倒是经常看到,看似健壮的腐鸦正准备独享刚刚找到的美食时,总会有一两只体型硕大、蛮横无理且胸肌发达、头脑简单的海鸥恬不知耻地飞过来抢走这即将入口的一餐。一位说书人讲,想要了解这座在十八世纪曾出现过带着狮子散步的人的城市里到底有多少生物,向天上扔一块食物就行,十有八九它不会再掉下来。

幻梦与尘烟

对于初到伊斯坦布尔的人来说,有时面对它的美丽,除了疯狂地拍照几乎不知所措。就像情窦初开的男生与心仪的女孩梦中相遇时感觉一样,“不仅用语言难以描述它,甚至要思索明白它的美好都绝非易事”。

十六世纪的欧洲旅行家、总督大使、学者诗人们在目睹这座旷世之城后,无不极尽所能地慷慨陈词,以表达内心诚挚的赞美。不过似乎他们也找不到更多华美和合适的辞藻来形容这座城了。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闭上双眼,聆听伊斯坦布尔;清凉清凉的大巴扎;马赫穆特帕夏(街头)的叽叽喳喳;挤满信鸽的小院儿;煦日春风中的汗颊;还有那来自码头的锤打;闭上我的眼,听听伊斯坦布尔吧”。(选译自奥尔罕·维立的抒情诗《我在听伊斯坦布尔》)

伊斯坦布尔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这让它成为一个接近完美之地——温湿适中、欧亚相通、诸海汇聚、文化相融、风光旖旎、财富丰盈,曾是帝国的基枢,更似人间的天堂。这枚伊斯兰神话中的“红苹果”在奥斯曼人的手中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城市。

它的美不仅仅是海峡与海湾画出的那曲折海岸线上风中私语的烟云平远、圆拱与尖塔所勾勒的醉人天际线那韵律跌宕的优雅,还在于随着沁人心脾的海风而来的,已将东西欧、地中海、阿拉伯、波斯和突厥等众多文明糅合消化后,暧昧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的独特城市气息。

蜿蜒起伏的街道两侧的奥斯曼风格木结构住宅、残破的城墙内高低错落的拜占庭风格的清真寺建筑群、隐藏在小巷深处依然做着弥撒的基督教堂、享受着海浪拍打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的行宫雅舍,还有形形色色的由仅剩旧砖拱、旧墙基的帕夏府邸修缮改造的博物馆,这些丰富多彩且原汁原味的城市元素和肌理同每天五次的此起彼伏高亢而悠扬的唤拜声,一起提醒着人们:你们现在身处的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最美的城市——伊斯坦布尔。

身处在这样一座在土耳其所有城市中生活节奏算是最快的大都市里,我依然感受不到那紧张的节奏。和百年前冒着同样浓浓黑烟的渡轮有时晚来,有时早走……一杯红茶,呆坐在舱内凝视两岸如画,看着层层消逝的浪花、逐渐变小远去的桥塔、排列整齐的钓竿和各色头巾下的笑脸,我感觉这便是欣赏伊斯坦布尔海湾风情极好的办法。

作为黑海唯一出海口和洲际分界线的长脖子海峡已经一万五千岁了。(博斯普鲁斯海峡形成于冰河时代,最先的位置在如今马尔马拉海的最东缘。)他经历了太多,像一个充满智慧与耐心的慈祥老者,包容、爱护着伊斯坦布尔这座“年轻”的城市。而这座城市不断承受的战火、伤病与忧愁,不断延续的希望、虔敬与安详,都不过是湛蓝海水中的一朵浪花。也正是因为他的存在,这个被他怀抱着又分离着的城市才能够被一种极其微妙的力量延续、平衡着上千年多种宗教文明间的和而不同、对而不立、以至杂糅融会的默契。

当然这更要得益于奥斯曼帝国宽容大度的统治。与中世纪的天主教国家不同,奥斯曼帝国的唯一政策就是扩大疆界,土耳其人并不干涉广阔帝国疆域内臣民的宗教信仰和民族传统,反而“给予了相当的尊重和极大的自由。甚至为了维护这些传统,不惜修改自己的宗教规定”,甚至为了整体上各族群更加和睦相处而将部分地区的土耳其人迁离了原有的居住区。

从十七世纪开始,庞大的奥斯曼帝国也走向了自我封闭和衰退之路,虽然没有像中国那样行闭关锁国之策,但是傲慢的苏丹、大维齐儿和帕夏们并没有意识到,从前简单至极的社会成分,如今已复杂得接近于近代欧洲的社会形态了,而自己依然保持着固化的帝国体制和社会传统,还有那永远高昂的下巴。

其实还是“他们似乎懒得改动任何事情”的秉性造成的(这一点倒是和意大利人有几分相似),就连帝国首都的名称都继承了君士坦丁堡,仅仅的变化是用奥斯曼语讲出来变成了君士坦丁尼耶。无论政坛如何风云变幻,普通百姓依然按时礼拜、喝茶下棋、聚会野餐,自己的生活节奏和方式不会有任何改变,直至今日。仅仅因为难以操作和满身焦灰,习惯了轻弓的奥斯曼骑兵便果断放弃了早期的步枪,相反西方人却研究并改善了它的性能。

当然也不能否定土耳其人的创造力,据说在1826年镇压希腊农民起义的战役中,一位奥斯曼炮兵因为烟斗被炸坏而用导火纸发明了香烟(卷烟),由此造福了全世界的烟民。也许这就是热衷于享受生活的土耳其式幽默吧。

六百年历史的奥斯曼帝国在经历了二百年爬坡到达顶峰后,开始显现严重的疲态,而西方却凭借着科技的革命性进步和大航海时代变得年轻而活力四射。于是很难再有西方人愿意背井离乡成为一名奥斯曼人,与此同时,奥斯曼人也比以往更不愿意接受他们。

经历了一战战败、帝国解体和近代革命共和的剧变后,土耳其社会被迫世俗化并在近十几年发展成为新兴经济体。但是我感觉这个包容和宽松的世俗化伊斯兰教国家,人们对待信仰的态度反而更加自觉、虔诚。

虽然现在的土耳其男子不再戴奥斯曼帕夏们常戴的红色菲斯帽,不再留蒙古弯刀一样的突厥大胡子,女子也不再佩戴奥斯曼时期的面纱,但他们依旧热情好客、乐于助人、勤于施舍,他们继续以每年世界第一名的人均红茶消耗量啜饮着细腰杯中的甜蜜。男人们以接近吵架的情绪辩论着对足球和竞选的看法,妇女们则以速射机枪般的语速讨论着邻居生娃和孩子出嫁。而最近五年伊斯坦布尔的变化更大,虽然逐渐新通了若干地铁和高铁线,对叙利亚难民的接纳、临近国家移民、留学和工作人员的涌入,使得城市人口和私家车爆炸式的增长,原本安宁舒适的伊斯坦布尔一下子变成了拥挤的“世界首堵”,与此相伴增长的还有一部分土耳其人原本就火爆的脾气。

来源于中古希腊短语“进城去”的“伊斯坦布尔”这个单词,如今让人更加确信这个解释的贴切和生动,每天早晚如同停车场一样的道路和市郊雨后春笋般钻出的商品房、购物中心,让上班族和学生们“进城去”的概念显得更加清晰而真实。时下的伊斯坦布尔的街头就像奥斯曼时代一样,到处可见各种肤色、发色和瞳色,说着各种语言和口音的人。

金角湾的风景

金角湾是上苍赐给伊斯坦布尔的一座天然良港,湾内的海水总是那么平静,即使是冬季的风暴来袭,停靠的船只也能无忧无虑地在此得到庇护。

金角湾的名称来源于古希腊神话中象征丰收与财富的羊角。奥斯曼时期,金角湾是帝国物流集散的中心港,两岸崖壁的加深工程使得之后的几百年间,大型商船也能够自由出入。这些货船分列在从位于现今伊斯坦布尔港的古姆如克到苏莱曼清真寺山下的翁尼卡庞之间的港埠,卸下来自帝国广袤疆域的各色商品。这些港埠也由于所卸运的主要货物而有了今天地图上的名字,如翁尼卡庞(面粉集散地)、雅鄂卡庞(油料集散地)、芭乐卡庞(蜂蜜集散地)、欧敦卡庞(木材集散地)等等。

根据十六世纪游历伊城的一位荷兰旅行家Petrus Gylius的记载,当时的金角湾作为帝都首港,除了单日八百帆货船出入的繁忙场景,还有来自黑海和马尔马拉海数不尽的鱼群。“从两个海游来的鱼群几乎把金角湾填满了,鱼群不只来自海峡,还有从卡迪廓伊直接流进海港的。水里的鱼多到即使二十艘渔船同时工作,一网下去就足够满载而归了,甚至在岸边徒手就可以捕到。春天,鱼群游向黑海时,即使仍出一块石头都有可能砸死几条。女士们站在临水小屋的窗前放下吊篮也能从水里打上一些鱼来。”

在经历了近代人口膨胀、工业和垃圾污染的影响后,满湾鱼跃的盛况一去不复返。但这并不影响加拉塔桥每天定时来上班钓鱼的人们,他们偶尔还可以钓上来一条接近半米的大鱼,然后以此为话题向只能钓上来一桶桶小鱼的同伴炫耀好几天。幸运的话,在加拉塔桥下还能看到可爱的海豚跃出水面向我们示好。

隐藏在金角湾上游的埃于普地区对于外国游客来说是一个经常被忽略的地区,但对于土耳其穆斯林来说是一片神圣的土地,不仅因为这里是先知穆罕默德圣人挚友、阿拉伯人第一次围攻君士坦丁堡时的掌旗官埃于普的陵寝之所在,还是历任苏丹即位时接受世祖奥斯曼“加吉”宝剑仪式的地点。

埃于普苏丹清真寺即是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为了纪念他而在其陵墓上始建起的,而今天的埃于普苏丹庭院内外除了虔诚祈祷的信众,更常见到的是身着雪白礼服、头戴流苏尖帽、手拿银白权杖庆祝割礼成人仪式的小男孩们。

埃于普苏丹清真寺后侧的皮埃尔·洛蒂山如今已被密密麻麻的墓地和树林铺满,山顶巨大的星月旗迎风招展,山下的游客排着长队等待坐缆车到达其实并不高的山顶。我认为更好的选择是从清真寺北面的伊德里斯之路一路走上山,如果不想浪费时间排队的话。或者从缆车站后面的山崖下拾级而上,更有一番穿越墓林而与黑猫偶遇的冒险感。

皮埃尔·洛蒂山顶是我心中的仅次于羽斯库达尔浪漫女儿塔岸边的伊斯坦布尔最美的落日赏景点。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金角湾!当太阳渐渐靠近地平线时,金角湾左侧的临湾的颜色各异的房屋们将开始一场梦幻的变色之旅。

从淡淡的一层鱼肚白、香蕉黄渐变到橙色系而接近朱红。伴随着清凉但略微潮湿的夏日海风,在摇曳的松枝间隙中,远处新城区的几座高层玻璃幕墙所反射出的夕阳烈焰般的颜色仿佛是赫梯国王的金腰带一般闪烁着醉人的霞光。那是一抹稍纵即逝的近似于红铜的金色,而远处威尼斯金币般点缀在民居西窗上的炫光,似乎在提醒着人们昏礼的临近。

夕阳斜照下的金角湾确是名副其实的金光普照、遍地灿黄!这时一轮皎洁的圆月已在加拉塔塔上方升起,三层天色也在随着落日余晖细微地变化着,就像扭动阻尼适中的旋钮而控制的高级灰灰阶:初始,天际线上方的薰衣草蓝与金角湾水面的矢车菊蓝让圣索菲亚身后隐约的远山溶化在背景灰中,若不是那略显深沉的一丝青黛,更难辨别这是来自安纳托利亚的山林还是马尔马拉王子群岛的呼唤。

空中的浅蓝色被眼前的暖色调缓慢地影响着,随着阴影的蚕食,建筑立面上的黄色系变成了红色系,金角湾的水面也变得更加灰暗,甚至与岸边的铺地浑然一体。薰衣草蓝也变得发绿了起来,而天际线与天幕蓝色之间的过渡地带一直保持着与光色和谐一致的暖灰。有时夜幕降临后群青和青莲色的天空中,前一天洁白如玉的明月第二天突然就变黄了。

沿着颠簸不平的伊德瑞斯之路下山时,我意外发现每隔几步墙壁上挂着一些很耐读的土语美句,我不由得驻足读了起来。遇到打动自己的一段话时,羞涩地找出笔纸记了下来。当我一路边走边读时,不觉来到了一位学者Prof. Dr. Muhammud Co?an的墓地,左侧突然出现的埃于普苏丹清真寺让我更加惊喜,先前数次前来写生均未找到的理想角度,原来藏在这个地方!

每隔一个小时,就有一班金角湾渡轮从埃于普出发顺流而下驶向羽斯库达尔码头。我们可以坐在这艘画着之字形行驶的渡轮的二层船尾甲板上,一边品赏着伊斯坦布尔的“红茶”,一边环顾着两岸风景。

驶过加拉塔大桥后,面向海峡的豁然开朗,让最后一个山丘上的托普卡帕宫看起来更像是一群隐蔽在丛林中的石头营帐。当然,艾米诺努码头上浸满岁月沉色的耶尼清真寺也是我的最爱之一。渡船驶离海岸后,码头对面的另一座米赫利玛赫苏丹清真寺,正安静地等待着大家。或许,在亚洲还能探索并感受伊斯坦布尔更多的细节与惊喜。

斋月与柯那

以见新月而始的斋月是一年中我最喜欢的一个月。斋戒不仅有自身精神与肉体的净化和短暂的减肥功能,更是因为这个月里的伊城街头不再充斥着吞云吐雾的男女烟民,地上也看不见什么烟头了。贵重的斋月期间,因为白天的禁水禁食,大部分热爱说话的土耳其人也没有闲聊和争吵的能量了,我们可以安安静静地不用考虑吃喝的问题,一门心思工作学习,给肠胃放个长假。但是斋月期间非穆斯林的正常餐饮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只是晚上的开斋饭时段各个餐厅会异常火爆,一般游客最好在太阳落山前提前去吃晚饭,比较著名的餐厅一般都需要提前预订,而且为了节省人手也停止了外送业务。

我有一个会中文的土耳其兄弟叫库塔伊,他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字叫酷太。但是自从一个西安的出租车司机把他称作“裤带”之后他就一直想再找一个合适的中文名字。斋月的最后一周,他邀请我跟他回丹尼兹利的父母家里住了几天。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土耳其的西南部地区,对于很多外国人来说,土国的西南不是一个很清晰的概念,尤其是丹尼兹利这个城市,虽然土语中Denizli是“有海”的意思,但实际上它只是一座内陆小城,不是很有名气。不过提到举世闻名的棉花堡Pamukkale大家就会恍然大悟,“原来是在这个地方啊……”除此之外,这里的公鸡在土耳其家喻户晓,作为城市标志的丹尼兹利大公鸡这一公鸡中的战斗机,创造了单次打鸣持续时间最长(三十五秒)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经过一个小时的飞行,飞机在强烈的颠簸中勉强着陆了。隔座的女生和对面的孩子母亲都长舒一口气,说了句“?ok ?ükür!”,即感赞真主的简略版,而孩子们还在津津有味地说笑谈论着刚才左右摇摆的经历。

走出机舱后一股淡淡的熟悉的牛粪味随着凉爽的清风扑面而来,似乎是在提醒我:欢迎来到内陆农业省丹尼兹利的乡间机场。放眼望去是无穷的原野,还有背景连绵的远山。这时,另一侧的沉暗云层中辟出了一道闪电,但似乎并没有听到雷声。我走出机场,坐上了直达市中心的摆渡车后,豆大的雨点开始在车窗上汇成一道道细流,于是城镇被洗刷一新。待看到号称是土耳其最大玻璃雕塑的绿公鸡后,终于到达了终点站??nar。

库塔伊出现了,在我背后,一个面容苍老的大叔从一辆同样苍老的枣红色拉达轿车里钻出来,把我的行李放到了后备厢里。我猜到这是他父亲。

他家住在顶层,和大部分的土耳其家庭一样,是一套普通的三居室,门外通往顶层的台阶两侧摆满绿植。“我妈妈喜欢这些。”他说道。由于两个儿子常年在外生活,家里的一个大房间就当成客厅使用。这是一个平凡朴素、温馨幸福的小家庭,让我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和甜蜜。不太爱说话的爸爸是退休工人,妈妈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动人的笑,那种真诚、纯净、清甜的笑脸和笑声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多么宝贵!有时她那看起来有点傻傻的笑,让我想起我妈。家里的开放式厨房兼餐厅里的饭桌上压满两个儿子孩提时代的彩色照片,每当父母二人独自在家吃饭的时候,看着这些像巴克拉瓦榛子点心一样甜美的回忆,仿佛远在中国的大儿子和在肯尼亚的小儿子也坐在身旁,一起边吃着妈妈做的烤鸡肉和小扁豆汤边聊着天下的逸闻趣事。

厨房外的小阳台上摆着两把椅子,还有一个鸟笼,蛋黄色的小精灵偶尔探出头来啾啾地叫几声。面对着滴翠的远山和消失在楼间树后的街道,虽然没有人人心之向往的海峡风光,但是天天能面对这样一种不算惊艳但舒适宁静的风景喝茶发呆是何等的一种奢侈……客厅一侧的阳台朝南,是饭后甜点和饮茶的空间,靠着软软的垫子半躺在阳台的地毯上,在夏日雨后的凉风中看着逐渐下落的火红太阳真是感觉到了天堂。

2015年伊斯坦布尔的每晚开斋时刻是二十点四十七分前后,丹尼兹利的开斋时刻比伊城早十分钟。开斋前的几分钟大家聚在饭桌前摆好饭菜,倒好白水,平静地等待着从最近处清真寺传来的昏礼的唤礼声。当悠扬的唤礼声此起彼伏响起,一句“以真主之名”后便唤醒了沉睡的舌尖。一杯清水、两粒椰枣入肚后,我们迎来了类似于馕但更加松软厚实的斋月特供面包、薄荷埃兰汤、凉拌茄子、酸奶和烤箱料理——烤鸡翅、可芙贴小牛肉饼和土豆、青椒、西红柿,另外还有邻居送过来的炸西葫芦小饼,面对如此多美味的诱惑,于是一不小心我又吃多了。

晚饭后的时间在斋月中异常短暂,首先饭后要礼一天的第四次昏礼拜,之后家人聚在阳台上喝红茶、吃甜点、看晚霞和夜幕初降后的星空。等到宵礼的时刻,虔诚的穆斯林一般会到清真寺聚礼斋月的超快速“台拉威”拜和常规的宵礼。

土耳其的斋月期间有一个特殊的临时职业被称为“达吾祝”,即第二天封斋饭前一小时唤醒大家起来备斋的打鼓人。半夜两点半左右过后,“当当当,起床封斋啦——”类似的喊声(当然也有懒惰的打鼓人只敲鼓不喊话)和各种闹钟把我们叫醒,来到饭桌前,酷太的妈妈已经准备好满桌丰盛的斋月特别早餐:煎蛋、奶酪、橄榄、面包、果酱、甜瓜和红茶。我抬着沉重的眼皮在半昏半醒的状态中饱餐之后喝足白水,等晨礼结束后立即倒下继续睡到天亮。

对于土耳其的穆斯林来说,斋月结束后的开斋节就如同中国的春节、日本的盂兰盆节一样,在伊斯坦布尔工作的人们也纷纷回到家乡同亲人长辈们团聚。很多年轻人尤其是大学的毕业生们都会选择在这个吉庆热闹的节日期间举办婚礼,因此每年开斋节后的暑期都是土耳其的婚庆旺季。幸运的我也亲身体验了一下土耳其的传统婚礼。

《土汉词典》的1071页有这样一个词条:“K?na(阿),<植>散沫花、散沫花染枓(‘料字还打错了),又名指甲花。柯那之夜(K?na gecesi)是土耳其的一种习俗,在婚礼的前两天为新郎的未婚朋友举行的宴会,特别是在这天晚上要给新郎染红指甲。”在参加了一场热闹的土耳其式婚礼之后,我不得不遗憾地指出,这一解释实在是没有说到点儿上。

其实,柯那之夜的本质就是新娘子告别娘家的仪式,即出嫁前在娘家的最后一夜。这一夜的主角不是新郎而是新娘,这是与家乡的亲朋好友和单身的自己说再见的时刻,是整个婚礼过程中最愉快的时刻也是最悲伤的时刻。从此往后,新娘将与旧的家庭分别,开始走上婚姻之路,组建自己新的家庭。

当新郎新娘牵手穿过烛光隧道后,整晚最关键的一个环节即将开始:披着红纱盖头的新娘坐在中间,唱着诞生于土耳其色雷斯地区马尔卡拉村的传统民歌《高高的山顶上》的妇女们,围绕着新娘手捧红烛转转停停,当所有人停下来后,盛着柯那花粉末的盘子被手递手地送到新娘面前。这时,婆婆走到跟前,准备为新娘涂染柯那,而新娘却拳头紧握,直到婆婆拿出一块黄金放到新娘手中,新娘才肯打开手掌,表示接受男方的家庭。婆婆把调好的黑色糊状柯那涂抹在儿媳的掌心并放上金子,再用白布将染好的这只手缠好。染好柯那后新娘站起的一瞬间,围绕在新娘周围的未婚朋友们谁第一个抢到新娘的椅子,谁将被祝福未来最先走入婚姻的殿堂。音乐再度响起,当唱到“让我最后一次躺入你的怀中,妈妈……”这一句时,新娘与母亲相拥而泣,现场的亲友们无不为之动容。

几分钟后,现场的忧伤气氛被一首节奏欢快的民歌《杜如叶的镀锡铜水罐》瞬间冲淡,青年男女纷纷来到聚光灯下即兴跳起炫目的舞步,柯那之夜也由此甩掉忧伤环节,进入尾声……

城市地图

作为世界遗产地的伊斯坦布尔拥有十分丰富深厚、多样的人文景观层次和城市肌理。欧亚的三个城市版块有着不同传统和区域文化特色:历史半岛老城区的保守传统、欧洲新城区开放现代、亚洲区的闲适文艺,如果想全面深入地体验伊斯坦布尔的前世今生,一周的时间绝对不算多。

对于只计划在伊斯坦布尔停留三天左右的游客,乘坐T1城铁可以把欧洲新老城区内的必去的景点基本覆盖:自南向北Beyaz?t-Kapal??a?? 站的大巴扎、伊斯坦布尔大学和苏莱曼清真寺,?emberlita?站的君士坦丁柱、土耳其浴室,Sultanahmet站的圣索菲亚博物馆、蓝色清真寺、地下水宫、托普卡帕宫和考古博物馆,Emin?nü站的埃及香料市场、加拉塔桥、海峡游船和去往金角湾和亚洲区的渡轮码头,Karak?y站去往加拉塔塔区域、独立大街塔克西姆广场方向的隧道小火车,Kabata?站的多尔玛巴赫切新皇宫和去往王子群岛的船渡码头。

对于文史、建筑和美术爱好者而言,还有几处博物馆、美术馆不容错过:位于古罗马跑马场西侧的土耳其伊斯兰艺术博物馆(原易卜拉欣帕夏宫殿遗址)、埃迪尔内门内的卡里耶博物馆(柯拉教堂)、蓝色清真寺后面的马赛克博物馆、地铁M2绿线Osmanbey站的军事博物馆、佩拉美术馆、伊斯坦布尔当代艺术博物馆和位于老城墙外Topkap?站的全景1453历史博物馆。帕慕克小说《纯真博物馆》的读者如果有兴趣还可以去真实的纯真博物馆里去找找主人公的那些有趣的收藏。

另外,如果喜欢买书和中古书籍画册,建议留出一天来到藏在大巴扎后面的颇有历史的萨哈夫拉二手书市场、地铁M2绿线希诗哈内站独立大街出口方向逛逛,这里有隧道出口对面的红猫书店、独立大街的YKY出版社书店(有折扣),还有位于鱼市场大栅栏内鲜花小道后的阿斯勒罕中古书杂市场。这里除了巷坊深处的书香,还有街边鱼虾海鲜的腥膻,绝对会不虚此行。

说到土耳其美食和咖啡红茶,我认为核心景区的餐厅物价普遍虚高,如果不介意多走两步多坐两站的话,可以到Aksaray尝一尝土耳其的微辣或原味的长钎烤肉、烤肝、烤鸡肉串和鸡翅。这一区域相对来说物美价廉,是土耳其朋友请外国友人吃饭常来的地方。如果想在享受美食的同时,还能享受到伊斯坦布尔最美的风景,那就必须要来女儿塔岸上的Filizler k?fte餐厅尝一尝他家的烤肉丸,另外隔壁还有一家连锁品牌MADO冰淇淋甜品店。饱餐之后惬意地坐在女儿塔的岸边躺椅上点一杯红茶、抽一口水烟,看着伊斯坦布尔最美的日落景观,顿感此生无憾而流连忘返。此外,苏莱曼清真寺下面的几家带有屋顶平台的咖啡馆、历史半岛尖嘴处的露天咖啡馆、海峡二桥下的贝贝克海岸、亚洲区区域的茶餐厅和著名的甜品巧克力店,以及皮埃尔洛蒂山顶都是极佳的风景咖啡馆。

连续几天都吃土耳其烤肉,再凶猛的肉食动物也需要让中国胃休息和调整一下,碰上不适应土餐的游客,可以坐T1到Yusufpa?a站的各新疆餐厅、塔克西姆广场附近的华人餐厅、地铁M2绿线希诗黎站购物中心内的自助中餐厅救个急,不差钱的还可以去位于贝什克塔什的香格里拉大酒店香宫中餐厅享受一下苏丹御膳级别的精致粤菜。

一百五十多年历史的海峡大学是土耳其的最高学府之一,它的两个主校区就位于如梅利城堡的西南侧,校区内的猫咪、森林、历史建筑和同时能欣赏到两座海峡大桥的傲人景色都让其他学校的学子们欣羨不已。乘坐今年新通车的地铁M6号线可以直达北校区的校门口。从南校区一路向东就可以到达穆罕默德二世所建的扼守海峡咽喉最窄处的如梅利城堡。

最后,伊斯坦布尔还有一些特色时令地图,比如每年开春的郁金香节,在古尔哈内、耶尔德兹、埃米尔干等各大城市公园都可以欣赏到绚丽斑斓的各色郁金香。每年的12月17日是伊斯兰教苏菲主义梅拉维教派创始人诗哲鲁米的诞辰纪念日,这一天会有来自苏菲主义诞生地科尼亚的正统托钵僧在位于古城墙梅拉维门外法提苏丹穆罕默德基金会大学校园内的伊斯坦布尔现存第二古老的梅拉维馆驿内表演梦幻的旋转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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