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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远去

2016-04-06冷凝

辽河 2015年2期
关键词:云儿小牛炊烟

冷凝

消失的村庄

十多年前,云儿提着洗脸盆,背着一个帆布书包,怀揣妈妈做的红薯点心走进了一座普通城市的一所普通大学,在那里她度过了四年光阴。然后在那座城市里就业、结婚、生子,忙完这些,十年就过去了。十年后,她回来看看自己走出去的村庄。

沿着那条只有摩托车可以通过的山道走进去就到了她童年、少年生活的村庄。梦里的故乡是否还是依旧呢?她一边走一边回想着曾经的村庄。村子不是很大,有十几户人家,准确地讲是一个行政村属下的一个居民组。三五户住在一起,中间用篱笆隔开,站在自家禾场上就可以和邻居说话。

在她家老屋和马伯家之间有一个小池塘,池塘里种有荷花。夏天到了,满池的荷花开放,云儿和自己的伙伴会下到池子里摘莲蓬吃,马伯见了就大声嚷嚷:“谁叫你们摘的?还吃不得。”管它吃得还是吃不得,孩子们摘了就跑,跑到后山的防空洞里吃了再溜出来。他们还在防空洞里捉迷藏。有一次玩捉迷藏的游戏,云儿古灵精怪地跑到一个拐弯处的洞口去了,伙伴们怎么也找不到,云儿躲在洞里睡着了,她妈妈到处找都没有找到。后来同云儿一起玩的小牛哥独自一人跑到山洞里找,他拿着一只手电筒,一边找一边“云儿云儿”地喊。云儿听到小牛哥有些颤音的喊声,知道小牛哥肯定是找不到自己,急了,才答应小牛哥。小牛哥一见云儿还真掉下眼泪:“你怎么老不答应?!”云儿看见小牛哥噗嗤笑了。小牛哥说:“你还笑,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吗?晚上八点了。真是的,躲进洞里不知道天黑了啊。”云儿这才知道为何小牛哥声音都带着哭腔。“你妈妈找你急哭了,我怕她骂我,偷偷跑来看你是不是还在这里。”小牛哥牵着云儿的手从洞里走出来,那时,云儿觉得小牛哥的手好温暖。从那以后,每到游戏结束的时候,小牛哥总要清点云儿是否还在,生怕再将云儿丢失。

小牛哥高中毕业后就跑到深圳打工去了,云儿就去读大学了,儿时的伙伴联系不多了。几年以前,村子里的人说小牛哥在深圳出车祸了。云儿听了,一阵心酸,多好的人啊,说走就走了。云儿这次来主要也是来看看小牛哥的爸爸。

山道还是那条山道,村庄已经不是那座村庄了。村庄里依稀残留几栋破旧的房子,东倒西歪的在风中摇曳。那座美丽的小池塘风景不再依旧,池塘还是那口池塘,池塘里东歪西斜地长了几棵莲,四周却是杂草的天堂,水面漂浮着风吹来的白色垃圾。水不再清澈,那个用几根木桩打造的洗衣小码头几乎快垮了。云儿记得在那口小池塘旁边还有一块地,是李婶她家的自留地。李婶很勤快,那块自留地就用池塘里的水浇灌。到了夏天,自留地的禾苗长得绿油油的。李婶的丈夫在外打工赚了钱,她一家在镇上建房子了,不再稀罕自留地里的几根禾苗了,眼前的这块地就长满了荒草,邻村养羊的偶尔会赶着羊群在这里吃草。

村子里严重的交通不便,使得村子里的人死命地往外迁移,村庄里的人从这里走出去后就不想回来,也不再回来。荒芜的土地,不再清澈的池塘,高高的红杉树上黑色的喜鹊窝,寒风中摇摆的狗尾巴草就是她儿时认为最美的故乡了。

她走进一栋破旧不堪的屋子,喊:“有人吗?有人吗?”一只黄狗从屋子里猛窜出来,吓得她大叫。“黄儿!”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将黄狗呵斥退下。那个老人眯着眼睛,用颤抖的声音对她说:“丫头,你是谁呀?”老人穿着一件半新半旧超短风衣,头上戴着布满灰尘的瓜皮帽,她认出老人来了,是小牛哥的爸爸,“马伯,是我,我是云儿。”

马伯仔细端详着云儿,终于弄明白是云儿。“云儿,是你呀。”一声云儿是你,马伯眼眶湿润了,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小牛。小牛其实蛮喜欢云儿的,马伯也知道,小牛高中毕业后就到深圳打工去了,可惜五年前在深圳因为车祸离开人世了,等马伯一路碾转赶到深圳只带回儿子的一盒骨灰。马伯就这一独生子,儿子走了,老伴不久也得了肝癌离开他了,孤独的马伯看见云儿,他怎么不伤心?不远处,云儿还看见半截残墙上被风雨洗刷后的标语:“独生子女光荣!”天知道是什么光荣,在云儿看来只生一个孩子是孤单。

村庄里的人有能力都迁走了,有的到城里买房子了,有的将房子修在公路边。马伯膝下无儿无女,靠政府的低保维持生活,他无力将房子迁走,留守在这座村子里,与黄狗相依为命,他是整个村庄最后的留守者。云儿看到蹒跚的马伯,想起了小牛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走到自己曾经住过的老屋。几年前,爸爸妈妈还住在这里,自从她把爸爸妈妈接到城里后,就只剩下老屋孤独地立在风中。后山竹子的竹尾都快扫到屋檐了,墙体开始剥落,燕子似乎也不在这里筑巢了。从墙缝里长出的野草在风中摇曳,台阶上铺满落叶。走进屋里,灰尘满地,空空的房子犹如云儿空空的心。云儿失落地从老屋走出来,走进村子里另一边。

整个村子都非常荒凉,很难遇到一个曾经熟悉的面孔,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云儿行走在自己童年走过的路上,野菊花遍地开放,林中偶尔小鸟掠过。她试图在寻找什么,寻找她与小牛哥还有更多的小伙伴们曾经快乐的身影,寻找小牛哥那双手的温暖。有吗?有的,近处的野菊花,远处的白云,高高的喜鹊窝都似曾相识。

云儿走到她们曾经踢过毽子的一个草坪。那儿不再是草坪,是牛角村的垃圾填埋的场所,一股冷气从头到尾袭击她的周身。她生命最宝贵的记忆,随着岁月的推移,一切都渐行渐远。唯有马伯很真实的活着,即便活得不是很好,毕竟是活着。

炊烟寥寥的村庄

爸爸去年九月摔倒后,因脑溢血不幸离开我们,按农村习俗我必须在清明前回娘家给爸爸扫墓,前几日有空就回汉寿了。一路经过了很多村庄,车子沿着公路绕过一个又一个长满野草杂木的小山岗。农村现在比原来改变了许多,看到了小时候没有看到的风景,道路干净了,水泥马路直达娘家门口。房屋也改变了不少,小楼林立。尽管如此美丽的新农村还是留给我些许遗憾,小时候最熟悉的一道风景没有了,没有看到袅袅升腾的炊烟。

傍晚时分,我站在娘家的禾场上企图想看到小时候的那道熟悉的炊烟升起的风景,一直站在那里向四周探望。终于还是看见了炊烟,很少很少的,一户或者两户屋顶上飘出几缕青烟,一小会就消失了。根本没有小时候看到的家家户户那袅袅升腾的炊烟的宏伟场面,终究还是有几分遗憾的。

小时候站在禾场上看见不远处家家户户都升起炊烟,烧柴的人家多,家家户户的炊烟无形中串联在一起组成一个“烟杆”,深蓝色的“烟杆”将山头拦腰截断,一座山被明显的分成了两截。看到这样的情形总会觉得有种神秘感,那个画面就定格在我少年的心中,一直延伸到现在。

记得小时候出去玩,主要游戏就是捉迷藏或者攻山头。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像小山似的柴垛,我们在柴垛周边捉迷藏,我们玩野了,常常忘记了时间。攻山头时站在柴垛上看见自家屋顶上升起的青烟,知道妈妈回家做饭了,才觉得肚子在咕咕叫。伙伴们就呼啦一下跑了,回家吃了饭再来玩。

现在的农村已经不是家家户户都堆着柴垛了,只有极少数人家或多或少有点干柴,那是准备办大事(收媳妇或者老人去世了)用的。农村主要劳动力几乎都一色大迁徙,走进了城市,走进了工厂,走进了他们认为好谋生计的地方。留下来的就是老弱病残或者小孩。这批人几乎都没有多少能力上山砍柴了,在家里安静悠闲地生活着。打工的人们给家里寄钱,然后买煤买液化气烧。烧煤(无烟煤)烧气的人家多了,炊烟自然少了。

记得我们小时候,放学后吃完饭第一件事儿就是上山砍柴,每年的寒假暑假也都要为家里砍满满一柴屋。现在的小孩都不砍柴了,也不会,农村里的小孩几乎不怎么劳动了,如插秧、割稻、砍柴都不会了,他们的任务就是学习和玩。初中或者高中毕业后都涌向城市开始打工生涯,他们是不会去砍柴的。

我想未来的农村谁来改变呢?中国农村会马上走进现代化吗?我估计即便是有现代化的那一天,也是一个较漫长的过程。再等30年,50后,60后都濒临死亡,70后也差不多都老了,那些老祖宗传下来的劳动法宝是不是随他们带进棺材呢?

农村不管大人小孩,大多数都不上山砍柴了,山岗上、山林里的树木、杂草越长越茂盛,林业得到了很好的保护,环境倒是绿化了。不砍柴了,农民少了一件较主要的劳动。农田活也不是很难做了,耕田、割稻都是机械化,插秧也大多数是抛秧,除草用除草剂,田里活不要多少时间。这样一来农村人空闲时间比较多,用什么来打发时间呢?因此农村又多了一景,那就是农村小茶馆像雨后春笋层出不穷,派出所封了一批又悄然兴起一批,不是明打就是暗打。打牌成了中国新农村最独特的一景。

平时你走进农村是看不到几个人的,大多数是大门紧闭,偶尔还会看见一栋或几栋无人住的空房子,整个村庄安静得叫人窒息。但有一个地方很热闹,那就是地方小茶馆,没有外出打工的人基本上就聚集在茶馆,能读书的孩子们读书去了,未满四岁的小孩子跟着爷爷奶奶或者父母来茶馆了。出去打工的人拼命赚钱,留守在家里的人拼命玩钱,农村人的金钱观、劳动观出现了两极分化。

上山砍柴的人少了,烧柴的人少了,这是炊烟寥寥的主要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农村现在空房子很多。每一栋空房子都有它的故事,有的房子是因为留守老人的离去,孩子们举家迁往城市,有的是丈夫死了,妻子外嫁,有的是在城里买房子了,农村里的房子无人住,等等。原因多种多样,最终的结果就是农村空房子越来越多。没有人住的房子还哪来的炊烟呢?空房子是农村的一个伤感符号,是新农村耸立着的不忍看的“废墟”。从“废墟”上我们看到农村的“萧条”,此时的心情平添几分伤感。

面对农村炊烟的慢慢消失,我们是感到悲哀还是欣慰呢?远方的游子是否思念家乡袅袅升起的炊烟,还有那种寄托吗?现代社会的进步让我们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呢?

绿色的河

七月,应朋友邀请前往柳河村。对柳河村,我并不陌生,很多年前我在那儿教过书。走进这座熟悉的村庄,感到格外亲切。抽时间我去了龙潭嘴。

龙潭嘴坐落在柳河村的柳河边,柳河学校就在龙潭嘴后面。在柳河学校教书时龙潭嘴是我经常去的地方。时隔多年,再回到这儿,感触很多。

独自坐在龙潭嘴上,常、汉两县的风光尽收眼底。一条并不宽的柳河将两县分开,使得两县的界限泾渭分明。而各自又可以听到双方的鸡犬声,女人的笑骂声,农民吆喝声,声声入耳。美丽的柳河养育了两岸的人民。

河的发源地在苍山,河水四季长流,不涨潮的日子河水清澈明亮。两岸的杨柳轻拂着水面,漂浮的叶子随水流向远方。河水是两岸农田的主要灌溉水源,它就像一条母亲河养育了人民,带给人们全部的希望,承载着历史赋予它的使命。

两岸的人民仅隔一条河,生活习性有许多相同之处,相互往来频繁。河对岸的孩子们也有许多来柳河学校读书的。十多年前,很遗憾的是,河面上一直没有桥,只有一条小船,是通往两岸的唯一交通工具。

在龙潭嘴住着一对老夫妻,人们亲切地叫他们渔婆、渔伯。原来他们是靠打渔为生,后来回到柳河村老家,不再打渔了。用原来打渔的小船开了一个小渡口。收费很低,主要是为了方便两岸的人们过河。

河对岸有很多孩子都在柳河学校念书。水浅的日子就赤脚趟过河,涨水的日子,渔婆、渔伯就划着小船将小孩渡过河,孩子们坐着小船,下了小船就快乐地走进学校。天长日久,小小渡船方便了两岸的人民,也使得孩子们少走了许多弯路。

有一年的春天,小河发洪水,河水汹涌向前急流,但孩子们又要急着上学。渔婆划着小船接两个孩子,船到河中,小渡船被一阵激浪打翻。渔婆拼命呼救,渔伯听到呼救声,急忙赶来,一头扎进水里,先将两个孩子救起,再去找渔婆。但渔婆不知去向。村民们闻讯赶来,沿河寻找、呼唤,但一直没有找到渔婆,大家心里明白,渔婆肯定被洪水卷走了,生存的希望十分渺茫。退潮后,大家在下游找到了渔婆的遗体。善良的乡亲失声痛哭。两个孩子的家长亲自前来吊唁渔婆老人。

渔婆走了,渔伯继续划着小船默默接送来往的人们,只是话很少了,笑容也少了许多。他一边划船一边还哼着小调,现在很难听到他优雅的小调了。

自从渔婆被冲走后,两岸的人们在一起常常会谈论一个相同的话题,就是希望在河上修建一座桥。可当时农村很困难,国家没有财政拨款,要修一座桥真的很难。

终于有一天,说一个在外地的本乡人赚大钱了,计划投资修桥。人们积极挑土平路,把引路、引桥部分基本上修整好了,只等大桥开工了。可后来又听说,那人破产了,无力再投资,桥被搁置下来。人们盼望已久的桥被搁置下来,只好望河兴叹。

河水退了的日子,我也偶尔会带着孩子们到河滩玩耍。河水冲走了昔日的淤泥,清澈的河水可以让人一眼就看到镶嵌在河底洁白的卵石。两岸杨柳轻拂,水面绿影重重。阳光倾泻水面,河面波光粼粼。美丽的河啊,它带给人们多少快乐与希望,也承载了几多痛苦。什么时候,这条美丽河面上不再留下遗憾。

两年后,我从这里调走了,带着那份渴望与遗憾离开这里。今天,当我再一次回到柳河村,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走到渔伯的渡口边,看见渔伯的小船搁浅在那儿,渔伯抽着老叶烟,目光专注地盯着水面。在离龙潭嘴不远的地方修建了一座水泥桥,命名为:柳河桥。落款是:常汉两县人民政府于二零零四年九月修建。

河水穿过桥墩孔缓缓向前流去,桥上有来往的人们,还有飞驰而过的汽车。

(责任编辑:孙玉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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