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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作者自我概念建构的空间隐喻路径探究

2016-03-28江加宏

池州学院学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概念化源域自传

江加宏

(安庆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安庆 246133)

小说作者自我概念建构的空间隐喻路径探究

江加宏

(安庆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安庆 246133)

自我概念建构是作为概念域的“空间”系统地激活自我建构结构的过程,是主体用概念隐喻表征作为空间实体“自我”的过程。概念隐喻的基本结构是基于“空间关系和空间运动的动态模拟表征”,“空间”是说话者组织经验的一种内在形式。以我国现当代小说作者自传为语料,解读小说家们在自传语篇中以空间移动为源域隐喻地建构自我概念的隐喻路径。

自我概念建构;空间移动;隐喻解读;自传语篇

“认识自己”是每个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主题。现代西方哲学对“我”之真相的沉思回旋在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论断,也就是自我建构主体不断追寻“我是谁”、“我是什么样的”或“我和什么认同”等问题答案,不断寻找个人生存之根本的过程[1]427。法国著名精神分析学家和结构主义学家雅克·拉康运用结构主义语言学理论提出关于自我建构的结构主义精神分析批评模式[2]67;而认知语言学则认为,自我建构是作为概念域的“空间”系统地激活自我建构结构的过程,是主体用概念隐喻表征作为空间实体的“自我”的过程[3-4]。概念隐喻的基本结构是基于“空间关系和空间运动的动态模拟表征”,因此“空间”是说话者组织经验的一种内在形式[5]352。基于此,文章拟以我国现当代小说作者的自传语篇为语料,从认知视角解读小说家们在自传中以空间移动为源域隐喻地建构自我概念的隐喻路径。

1 赖以空间实体存在的自我

1.1自我与自我建构

自弗洛伊德提出“自我”以后,心理学家从不同角度、以不同方式对其进行了探索。但“自我”仍是心理学的“最难解的谜题”。目前,学界对自我的定义尚无定论,但比较认可的说法是,自我是一个多维度的、多层次的,有组织的结构,是稳定的但又是不断发展的,具有评价性且可以与他人分开来的个体。自我主要由三个成分构成:自我概念即自我建构、自尊和自我控制。其中自我建构是自我的主要成分,指的是个体认识自我时,会将自我放在何种参照体系中进行认知的一种倾向,是关于自己的“特长、能力、外表、价值和社会接受性方面的态度、情感和知识的自我觉知”[6]225。自我不是一成不变的静止事物,而是有着多重结构的动态系统。现代西方自我建构论认为:“人的自我发展不是受外力决定的被动过程,而是以建设性的、有利于成长的方式积极应对各种体验的过程”[2]67。也就是说,作为社会化的个体总是在有意识的、有目的的识解和建构自我。

1.2以空间实体存在的自我

自认知语言学肇兴以来,认知语言学家就对自我建构在语言中的体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认知语言学认为,自我建构是认知主体用概念隐喻表征作为空间实体存在的自我过程,并以隐喻系统反应内在生命。自我建构是基于主体与一个或多个自我之间的分离。主体是意识、主观体验、理智、意愿和自我本质的归宿,而自我表征的是身体、社会角色、历史等。由此可以看出主体和自我是不同的,这种差异促使认知语言学家运用大量的语言表达式解读主体与自我之间的空间和社会关系,从而理解不同情境下的自我和自我结构[5]。

建构自我的隐喻在以空间、外力、社会关系、物体拥有等为源域的同时还触发个体内在结构在概念化过程中以空间内的运作为基本源域[5]343。主体-自我图式内的空间和方位隐喻一致地浮现于自我概念之中。例如,主体与自我间的和谐共存可使概念化主体与自我处于同一空间内;个体的某些特征可概念化为不同场所的不同自我;自我控制可概念化为自我的空间方位。也就是说,从空间隐喻角度看,像“She let herself go on the dance floor”,“I got carried away,”“She was let down,”和“I keep going back and forth between my scientific self and my religious self”都显现以空间内的位移来概念化自我的倾向[4]432,尤其是表征自我的容器隐喻是以自我的空间方位为容器作为前提[5]267。而像“I was beside myself”则涉及主体“我”的再定位,主体处于作为容器的自我的边缘/外部。莱科夫用术语“方位自我”指称主体与有界空间和容器的交互作用[4]346,即主体处于常规方位表明正常的自我控制的存在或缺失。以上隐喻概念是基于自我是能够在空间内移动和再定位的实体,移动和再定位可以是自我驱动的也可以是由外力作用的。移动分纵向移动,如“上-下”“高-低”“上升-下降”和横向移动,如“来-去”等。这些相对的空间移动构建了主体与自我之间的不同关系或自我不断变化的状态。科拉克把自我的常规方位和状态理解为指示中心,与指示中心相关的移动就是对自我状态或变化的建构[7]325。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在概念化自我的过程中存在多种源域,但语言是可以系统地以空间、移动和外力等认知隐喻来概念化自我。

作为人类一种基本认知方式,空间隐喻同样存在于其他语言系统中如汉语,并被用来表达自我概念的建构。研究表明,在汉文化中,人类的“心”“脑”能够系统地隐喻表征与心智体验相关的自我建构[8-9],而“心”又是人类基本认知和情感的中心,所以“心”和“脑”能够隐喻地表达思维和情感[10-11]。当然,自我概念建构会因文化不同而不同,因此自我建构也是复杂和动态的[10]261。泰尔米认为,从认知角度看,空间方位是各个语言中不同概念建构的源域,研究空间隐喻是如何建构抽象概念的思维,如自我等,将有助于我们理解不同文化中空间隐喻的自我建构方式以及将空间移动作为源域建构自我概念的普遍性[12]138。

2 基于空间移动隐喻的小说作者自我概念建构

2.1语料的选取与研究过程

文学隐喻与日常隐喻具有同样的认知机制,研究文学语篇中的概念隐喻会使我们理解特定文本是如何通过概念隐喻的延伸来阐释人们对世界的认知[13]87。因此,对文学语篇中的隐喻探究不仅可以看出作者在以空间移动表征自我不同状态和体验的同时还可以理解文学家是怎样使用具有创造性的、意义丰富的概念隐喻构建隐喻、认知和语篇之间的关系。基于此,我们共选取我国8位现当代小说家的自传①为语料,分析这些自传语篇中作者以空间移动为源域隐喻地自我表征和自我建构的认知路径[13]87。

语料选取之后,对所选语篇中的空间隐喻进行了检索。因语料总量比较大,我们随机确定每10页检索一次,即在第10页上查找并记录以空间移动建构空间自我的隐喻表达,如情感、体验、记忆、过往自我、心智和心理状态等,如“我想起许多事情”,“我的心胸开阔了起来,宁静了下去”。这样我们共检索到282句共315个以空间移动表征自我的隐喻。

2.2小说作者自我概念建构的隐喻路径

空间移动是人类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经验活动之一,根据获取的语料分析,我们发现小说作者在自传中以空间移动为源域,以概念隐喻的形式隐喻地建构方位自我/自我控制、物理客体自我和本质自我的概念。

2.2.1.空间移动喻指方位自我/自我控制方位自我就是与主体相关的自我的定位或移动[4]176。方位自我的隐喻映射是基于人们与周围环境的体验:常态和熟悉的环境使人们能够控制自我,而陌生环境会使人们的自我控制力下降,即当处于常态或合适的位置,自我的状态正常、有清醒意识、是健康和幸福的。相反,失态或位置偏离,自我就表现出某种怪异或出人意料的行为。由研究语料可以看出,汉文化中的方位自我体现了常态与环境的一致性。不同维度的方位自我是通过两类与指示中心相关的指示路径或方向建构的,即横向和纵向自我移动。换句话说,人们对自我状态/控制的认知大多是通过“上-下”空间概念来概念化实现,即纵向方位自我的隐喻建构是以“上-下”为基础的,一般来说处于较好状态/自控为“上”,处于较差状态/失控为“下”;横向方位自我的隐喻建构是基于“来-去”的,即“来”表征自我的常态/控制,“去”表征失态/失控。请看下面例句:

(1)a.这时候我就惊醒起来了。

b.忠叔好像还在沉沉酣睡。

c.醒来还如在梦中。

人们睡觉时是卧倒姿势,醒时是站立姿势,从清醒到睡着或从睡着到清醒就是自我身体姿势的转换,由这样的身体体验人类认知到“清醒、有意识为上,意味着常态和自控,不清醒、无意识为下,意味着失态和失控”。例(1)a中的“惊醒”是从无意识向有意识转变;路径动词“起”表明自我朝着常规方位的上向移动,(1)b副词“沉沉”隐含动作路径“下”,“酣睡”是从有意识向无意识转变,也就是说自我失去意识和控制。(1)c“醒”是意识的转换,“来”是实体自我横向朝着正常状态的移动。

(2)a.无论何时回忆起,都觉得有些惋惜。

b.忘掉的不仅是忧愁,记起的也不尽是欢乐。

人脑对经历过的事物的识记、保持、再现或再认构成记忆。由此可知,人脑是记忆行为的指示中心。认知语言学认为,正常的记忆运作可概念化为记忆在大脑中的上向移动,失忆则是记忆行为偏离大脑[5]356。据此,我们认为记忆也可隐喻地映射自控,以空间的纵向移动体现,如例(2)a中的方式动词“回忆”“记”表达记忆行为,路径动词“起”“掉”表达记忆的状态,上向移动的“起”表征记忆的正常运作、下向移动的“掉”表征记忆的丧失。

(3)a.勉强振起我的精神来。

b.为每一桩小小的快乐而一起心情雀跃。

c.但是我只上了九个星期的课便病倒了。

d.父亲到了北京以后,似乎消沉多了。

e.我看见血浆,……昏了过去。

f.我的工作理想和一点自信心,都必然将因此而毁去。

幸福和愉快是人们生活的追寻目标,是“好”的表征,而悲伤和失望是人人想摆脱的,是“坏”的表征。人类的身体体验告诉我们,当人处于良好的身体状态,心情愉悦、精神焕发时保持的是直立状态,即“上”,而当人处于疾病或处于消极、哀愁、沮丧的情绪是,身体难以保持直立,即“下”。例(3)a-f典型地示例了小说作者在自传语篇中以空间移动为隐喻的源域,依循主体的水平和垂直移动建构自我概念。

2.2.2.空间移动喻指自然客体自我操控自然客体是人类很早就学会并伴随一生的共同身体体验[4]156,因此控制客体也就自然成为自我隐喻建构的源域。既然自我控制的体验总是与控制客体的体验联系在一起,那么自然客体自我隐喻的基本图式就可表征为“自我控制是客体控制”。隐喻的延伸性使该概念隐喻可拓展为“自我控制是客体拥有”,因为自我是概念化了的外在客体,拥有客体就可理解为自我控制而失去客体的拥有权就是自我失控。而失控可以是积极的也可以是消极的,它可以被用来概念化大量的体验[4]157。由语料我们发现,小说作者在自传中较多地运用概念隐喻“自我控制是客体拥有”建构自我概念。其中,空间移动映射自控和对客体的抽象拥有,从而隐喻地生成自然客体自我的空间概念化。如例(4)。

(4)a.心里就莫名其妙的起了一种渴望与愁思。

b.我的头脑又渐渐冷静下来了。

c.我定不下心,只顾发呆,满屋子乱转。

d.我不宁的心绪散尽了!

e.我不再胡思乱想,干脆丢开工作。

f.做完了这件事,我的确感到了一种放心。

由例(4)a-f可以看出,在自然客体自我隐喻中,自我的常态就是自我放松、冷静、理智;而自我的失态则涉及意料之外的行为。与方位自我隐喻一样,自然客体自我也由横向和纵向空间移动隐喻地建构。但与之不同的是,自然客体自我的概念化在纵向空间移动中通常以“下”为指示中心,表明实体进入自我的常态,而“上”表征实体与指示中心的分离,即失去常态。在横向空间移动中,指示中心转换为某个场所而不是身体本身,也就是说“过来”表征自我的非常规状态,而“离去”表征常态的恢复。

2.2.3空间移动喻指本质自我莱考夫和约翰逊[5]基于本质理论提出了本质自我隐喻。本质理论认为,同任何客观存在的有生命客体一样,人类也具有理性本质,它是人类共有的特征,但对个体而言其理性本质又是独特的,因为“我们本质上是什么”与“我们做什么”通常是不同一的。本质自我隐喻为自我与本质的非同一性提供了有力的证据。莱考夫和约翰逊将英语中的本质自我隐喻分为三种类型:内在自我、外在现实自我和真实自我[4]281-283。由语料看出,汉文化倾向于以空间移动为源域隐喻建构自我概念,从而表达真实自我。而真实自我隐喻又以“自我是容器”概念图式为基础,因为人是一个容器,有“吸入”、“呼出”、“排出”等生理现象,还有“走进”、“走出”等一系列与外部世界相互作用的物理空间关系[14]449。在真实自我隐喻图式中,主体已栖居于外在现实自我之中,且外在现实自我与主体本质上是不同一的;内在自我同主体本质上是同一的,但不为人所知,因此主体一直在找寻、想象和理解真实自我[4]242。泰尔米在其认知语义学研究体系内提出了“移动主体—移动—路径—参照物”的移动事件框架[12]189,其中移动主体是相对于另一实体(参照物)做出移动的实体;参照物是移动主体移动时所参照的实体。也就是说,小说作者在自传语篇中通过移动体验,以路径动词“出”表征,隐喻地将主体概念化为源于外在现实自我的移动,从而找寻真实的自我这一主体,如例(5)a-c。

(5)a.不是我想出来的。

b.就是立在县城这面的江上,远远望去,也感觉得出来。

c.我体会得出他们的心情。

例(5)a-c中,尽管“想”、“感觉”、“体会”是表征主体具体心智活动的动词,但这些动词与路径动词“出”搭配就表达了真实自我和外在现实自我之间的空间关系,作为移动主体的“我”是从参照物——外在现实自我中移出,从而概念化了主体发现真实自我的过程,即主体从外在现实自我中移出,其目的是理解、体验和找寻位于外在现实自我外部的真实自我。

3 结论

隐喻是人类的一种思维方式,如果我们能够掌握语言的隐喻机制,是能够“认识你自己”,因为语言的隐喻能指游戏使得“人可以并且应当认识自己的心灵”[15]52。认知语言学认为,自我建构是作为概念域的“空间”系统地激活自我建构结构的过程,是主体用概念隐喻表征作为空间实体“自我识解”的过程。对中国现当代汉民族小说家的自传语篇分析表明,小说作者在文学创作中大量运用隐喻语言,尤其是以空间移动为源域隐喻地建构方位自我/自我控制、自然客体自我和本质自我。认知语言学的魅力在于其对语言事实的较强解释力以及它充分考虑了语言使用者心理现实与相关文化的关系[16]66,因此对小说作者自我建构过程中的空间移动隐喻研究不仅加深了我们对汉文化中自我概念建构的空间概念化表征的理解,也为文学语篇中的隐喻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

注释:

①本研究选取的8位现当代文学作家的自传语篇为:郁达夫的《郁达夫自传》、周国平的《我的心灵自传》、沈从文的《沈从文自传》、冰心的《冰心自传》、巴金的《巴金自传》、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记》、杨绛的《我们仨》和舒婷的《心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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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余义兵]

10.13420/j.cnki.jczu.2016.05.022

H315

A

1674-1102(2016)05-0099-04

2015-06-27

国家级特色专业项目资助(TS12154);安徽教育厅社科重点研究项目(SK2016A054)。

江加宏(1972-),男,安徽安庆人,安庆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英语语言文学和外语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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