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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情结与原始主义情怀的凝结——论彭学军的湘西系列少年小说中的少女形象的塑造*

2016-03-19宁,程

赣南师范大学学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油纸伞灵性情结

杨 宁,程 箐

(赣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西 赣州 341000)



·文学研究·

湘西情结与原始主义情怀的凝结
——论彭学军的湘西系列少年小说中的少女形象的塑造*

杨 宁,程 箐

(赣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西 赣州 341000)

彭学军的少年小说以其独具的诗性魅力立足于儿童文学的创作领域。这种诗意源于她内心无法释怀的湘西情结以及蕴藉其中的浓郁的原始主义情怀,她把这种情结凝结成一个个灵动、鲜活的少女形象,从而构成了小说的独特品质。

少女形象;诗性;湘西情结;原始主义

彭学军的少年小说在近二十年的儿童文学文坛上可谓独具风格。这种独特的风格不在于她对少男少女心理的细腻把握和表现,而是在于她内心无法释怀的湘西情结以及蕴藉在湘西情结里的浓郁的原始主义情怀,她把这种情结和情怀投射到她笔下的一个个少女形象身上,并以温婉的叙述表达出来。在很大程度上,彭学军作品中的少女形象并不是她对现实生活进行观照的结果,而是沉淀在她心灵深处的具有明显的原始主义情怀的湘西情结的呈现。正是这种呈现成就了她笔下的少女形象并最终形成了她的少年小说的诗性品质。

彭学军虽然不是生在湘西,但是从小长在湘西的她已经在内心深处将湘西认作了自己的故乡,她曾说:“我虽是长沙人,但凤凰于我却有故乡一般的亲切。”[1]可以说,湘西淳厚的风土人情和毓秀的山川风景浸润了彭学军整个的童年和少女时代。这种浸润使她的生命感染了湘西山水的原始与灵性。美国诗人惠特曼在其诗作《有个天天向前走的孩子》中写到:“有一个孩子每天向前走去,他看见最初的东西,他就变成了那东西,那东西就变成了他的一部分……”。[2]这种融入生命之初的滋养不会随着时空的变化逐渐消褪,而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地渗透到生命的深处,成为挥之不去的印记。彭学军在回首自己的湘西岁月时就曾经说过:“那里固然贫瘠、落后、闭塞,当时有些地方还保留了刀耕火种的最原始的生产方式,……回想起来,常常只记得她的淳美和秀丽。”[3]这种深刻的烙印使她的作品不同程度地散发出湘西的气息,尤其是她所创作的湘西系列小说,弥散在作品字里行间的都是浓郁的湘西韵味。

从1994年在《儿童文学》上发表小说《油纸伞》以来,到获得诸多好评的《你是我的妹》,再到倍受读者关注的《腰门》,彭学军不断回首她的心灵故乡,而每一次的深情回望,都是她内心湘西情结的一次真实呈现。

仔细探究起来,彭学军的湘西系列作品里所流露出的湘西情结不仅仅是一种对童年、对故乡的怀想,如果仅于此,就不足以构成她的作品的独特魅力,因为对童年的回首是不少儿童文学作家写作的一个重要源泉。例如,老作家任大星的《三块铜板豆腐》,作家在逝去的童年里拾拣起对岁月的温情回忆。青年女作家殷健灵在《纸人》等作品里,重温了青春少女青涩岁月里的隐秘情怀。而彭学军的湘西情结在故乡、童年情结的背后还蕴含了一种原始主义的情怀。因为在湘西这块充满灵性的土地上,其特殊的地域环境和独特的民族风情都蕴含着某种原始主义倾向:原始的自然风貌、古朴的建筑、古老的信仰、巫风的盛行、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等等,这些都构成了彭学军湘西情结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她笔下的少女形象就不仅仅是她的童年记忆的再现,而且是她对人生、对生命的最质朴和最本真的理解和感悟的凝结。或者说,作品中的少女形象承载着彭学军的诗性的生命体验。

一、优雅质朴的人性

彭学军在其湘西系列小说中,倾心刻画出女性形象,尤其是少女形象身上所蕴含的优雅、质朴的人性。这一点类似于同样从湘西走出来的现代文学大师沈从文。沈从文曾经说过:“这世界上或有想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建希腊小庙。选山地做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4]沈从文在作品里竭力要表现的是人性,尤其让他赞赏的是一种“优美、自然、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边城》就是这种写作理想的集中体现。《边城》里,不论男女老幼,他们身上所体现出的都是一种在都市社会里日渐消失的优美、自然的人性,其中女孩翠翠几乎是沈从文理想人性的化身,凸显了沈从文的原始主义情怀。

或许女性与原始主义有着更天然的联系,作为女性作家的彭学军在刻画这种原始、质朴的人性时似乎更加如鱼得水,她从女性的角度更加细腻地写出了女性的自然淳朴的人性特点。她的小说中那些年长的女性形象一方面具有自身独立的审美价值,另一方面又成为作品中的少女的引路人。

例如《油纸伞》里的奶奶,《你是我的妹》里的阿秀婆,《红背带》里的福生婆,《腰门》里的云婆婆。彭学军写出了她们对爱情、亲情的执着坚守。《油纸伞》里,“我”的奶奶几十年如一日地珍藏着爷爷当年留下的那柄油纸伞。几十年过去了,“它依旧精美如初、艳丽如初、甚至亮泽馨香如初,似夏日的早晨刚刚舒瓣吐蕊缀满了晶莹剔透的露珠的荷花。岁月的风尘没有在它的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5]其实,油纸伞之所以能够完美如初是因为其中浸润了奶奶对爷爷的穿越了几十年的岁月而毫不褪色的爱恋。《红背带》里的福生婆也是如此。从水莲到福生嫂再到福生婆,她守着福生临走时留下的一句话“三五日就回来割稻子”,度过了一生,见证她的人生的是那根鲜亮如初的红背带。《你是我的妹》里的阿秀婆把“我”当成了她的惨死在野猪獠牙下的女儿,为了救我,她把野猪引入了陷阱,自己和野猪同归于尽。她是以生命为代价完成了对女儿无私的爱。《腰门》里的云婆婆独自承担起丢失女儿的责任,一直在痴痴地等着“那个人”,无怨无悔,甚至在“那个人”出事之后,还帮他抚养他和另一个女人生养的孩子。

这些年长的女性形象以自己朴素的行动诠释了她们对爱、对亲情的理解。她们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人性的光辉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少女们的成长,并在少女的生命中得到延续。《油纸伞》里的“我”擎着爷爷留下的油纸伞,跳起了祭祀河神的跳伞舞。奶奶的叮嘱、古老的仪式、灵性的油纸伞、明丽的阳光,“我”的身心在这样的氛围里达到了一种纯美的境界,“我”的思绪穿越了岁月的屏障,“我”以一颗沉静的心感悟了生命的神秘与和谐。在“我”的身上延续着奶奶对生命的虔诚和敬畏。《你是我的妹》里的苗家少女阿桃为了妹的成长和这份割舍不了的亲情,放弃了自己憧憬已久的爱情。少女对美好爱情的向往是纯真的,像湘西的山水清澈、纯净,而放弃这份美好爱情背后的宽容、博大的情怀在湘西这块土地上表现得又是那样质朴与从容,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阿桃的这种对妹的宽厚与无私和阿秀婆舍身与野猪同归于尽的行为又是如此的相似。《载歌载舞》里的金妹,一个舞蹈着生、舞蹈着死,并被全村人看成疯子的苗家少女,在危急时候冲进火海救出了困在屋子里的“我”和妹妹。烈火中优美的舞蹈是她生命的最后定格,也是她质朴人性的辉煌的写照。在湘西,就算是一个疯疯癫癫的人,也因为这片土地和人情的浸润而具有了质朴而淳厚的人性。

《腰门》里的沙吉是彭学军颇费笔墨的一个女孩形象。她六岁时被父母寄养在湘西古镇上的云婆婆家,一直到十三岁离开。七年的时光在云婆婆家的腰门里进进出出,她耳濡目染了湘西的山山水水和风土人情,云婆婆的温和慈爱,小镇的原始古朴,这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渗入她的生命,伴随着她的成长。她同情卖水为生的男孩水,于是夜里独自一个人出来,用小石子把自来水的水管口堵住,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大家继续买水挑来的井水,水也可以继续在小镇上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当孤独的青榴在寂寥的藏书阁唱歌时,她给了青榴由衷的掌声和赞美。当她再次遇到童年时偶遇的“小大人”时,她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亲切和温暖的感觉。当妈妈终于来接她回城的时候,她的心里满是对云婆婆的感恩、对过去岁月的依恋和不舍。在作品中,彭学军娓娓道来的沙吉的成长历程一方面见证了湘西的变化。另一方面也表现出了湘西山水人情的滋养,同时也是彭学军对那段湘西岁月的刻骨铭心的怀念。其实,纯真善良的沙吉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彭学军自己,沙吉的经历和她自己少女时代的经历颇有相似之处。正是那一段经历使她和湘西结下了不解之缘,她的生命里从此留下了深刻的湘西烙印,她因此孜孜不倦地塑造出了一个又一个纯真质朴的少女形象,承载着她的湘西梦和她对湘西原始古朴人性的眷恋。

二、灵性秀毓的山水

彭学军擅长以敏锐、细腻的感触写湘西山山水水的灵性和生命质感,借山水的灵性烘托出少女灵秀、自然的生命特质。例如《你是我的妹》里:

悠悠的河水托着小船缓缓地行着。这条河叫酉水河,河水十分清澈,能看见河底袅袅娜娜的水草和灵动的小鱼,河水不徐不急,在阳光下闪动着碎金细银一般的光。

那是三月里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沿岸是望不尽的葱绿苍莽的大山,缤纷的野花点缀其间,脆生生的鸟鸣声和旋律优美的山歌远远近近错落地传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桃花寨时看到的情景。在这里,山水是有灵性的。河水像一位慈爱的长辈,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在他的怀抱里漂行的船只。而且河水似乎也不想惊扰河底悠游的小鱼和水草,所以不徐不急地流着。野花以自己缤纷的色彩为大山增色。一切都是那样闲适、和谐和美好。不仅如此,鸟的鸣叫声和人的歌唱声还错落有致地传过来,鸟声和人声的和美,进一步烘托出了人与自然的融洽。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生活在天人合一、返璞归真的桃花寨的少女阿桃的生命里自然会浸染着这山水的纯美和灵秀。所以说,山水的描写不仅仅为彭学军的小说增添了诗意的色彩,而且也为少女阿桃的生命特质做了最好的注解。

此外,彭学军还有意识地赋予湘西山水以女性的气质和特征。例如《染屋》:

八月担着柴下山时,太阳已经落坡了,晚霞将远远近近的山峦涂抹得十分俏丽,那些粗拙生硬的山体便有了流畅而娇艳的曲线,山山岭岭顿时灵动活泛起来。

在这里,彭学军描写的是晚霞映衬下的大山,突出了大山柔和温婉的一面, 并且运用了“俏丽”“流畅”“娇艳”等带有女性色彩的词语,一方面使人们眼里看起来通常是巍峨的、雄伟的大山呈现出明显的柔美气质,更好地体现天人合一的和谐与完美。另一方面大山的这种阴柔的特点使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生活在这山水之间的自然秀丽的女子,以写景的特点来烘托出人的特点。

三、原始荒蛮的生命联系

彭学军在小说中还往往通过描写富有灵性的物件来渲染一种原始、神秘的力量,并有意地把这种力量和少女的生命体验联系起来,从而彰显出少女的生命观的原始主义倾向。

这种原始主义的倾向首先表现为某种神秘的生命联系。在《油纸伞》里,爷爷亲手做的“精美、绚丽、别致”的油纸伞“以一种不可抗拒的神秘的力量帮助爷爷实现了他的诺言。”[5]一柄薄如蝉翼的油纸伞竟然在危难时刻吓退了鬼子骑兵,保全了奶奶和爸爸。而且,在几十年之后,爷爷的油纸伞又在一场百年未遇、突如其来的特大洪涝中拯救了“我”的性命。“我”不止一次地沉迷于一个古老的疑团:爷爷的油纸伞是用什么做的?其实,爷爷的油纸伞之所以有灵性是因为油纸伞里倾注了爷爷的生命和灵魂,所以才具有了这样神奇的、强大的力量。在某种程度上,油纸伞是爷爷的生命的延续。在《腰门》里,“我”脖子上的蝉形挂件在“我”跨过人生的某个成长阶段时,突然闪现出生命的灵性之光,“它的眼睛有了光亮,如两粒润泽的黑珍珠;翅膀的颜色在渐渐地变淡,直淡成了真正的蝉翼的灰白色。同时,也慢慢地薄了起来,有了透亮的、丝般的纹路,有了飞翔的资质和渴望。”[6]4虽然它还依然挂在我的脖子上,但是“它通过红丝带传达给了我一股力量,这股力量拽着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它跑了起来。”[6]4蝉形挂件是“我”被送到小镇云婆婆家寄养时,爸爸亲手为我雕刻的。“我”一直把它挂在脖子上。这个蝉形挂件凝聚了爸爸深厚的、无言的父爱。它见证着“我”的成长,并且在“我”真正跨进青春的门槛时,以一种灵异的方式表达了父爱的祝福和欢欣。可以说,蝉形挂件是父亲的化身,一直陪伴着沙吉的成长。

此外,在《红背带》里,全村人刚刚安葬了福生婆,天上就落下了一场暴雨。暴雨过后,那根陪伴了福生婆一辈子的红背带就不见了,而天边弯着一道绚丽的彩虹。那道彩虹实际上就是红背带的化身,也是福生婆的化身,这个守着红背带过了一生的善良朴实的女人在死后幻化成了彩虹,这是村民们对她的一种美好而真诚的祝福。

在这里,油纸伞、蝉形挂件和红背带在很大程度上类似民间故事中常常出现的神秘的生命指向物和幻化物。在民间故事里,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的生命寄寓在另一个物件里,这个物件和这个人之间因此就建立起了一种神秘的生命联系,并且在某些特殊的时候,这个物件就会显示出这个人的某些生命特征。还有一类情况是,人在死后,他的生命会以另一种形式而得到延续。梁祝化蝶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这种神秘的生命联系是建立在古老的民俗心理的基础之上的,是人们还普遍相信灵魂存在的远古时期的一种心理。而在彭学军的作品里,这种古老的民俗心理在少女们的身上再一次得到呈现。这样的描写不仅增添了作品的神秘色彩,体现了湘西土地的灵性。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彭学军借此突显了少女对自然、对生命理解的原始主义倾向。

湘西灵秀的山水和淳朴的人情滋养了彭学军的童年、少年岁月,也培育了渗入她生命的湘西情结。这种蕴藉着原始主义情怀的情结,在她离开湘西进入都市并且深刻地感受了现代都市文明之后,愈发在她的内心里活泛起来,这使得她不断地在写作中去回望湘西,回望那段不能忘怀的岁月,并在回望中将自己的思绪凝结成一个个灵动、鲜活的少女形象。所以说,彭学军作品中的少女形象更主要的意义不在于表现少女自身的生命特征,而在于彰显她的具有原始主义倾向的湘西情结。这既成就了她的少年小说的独特魅力,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滋润了现代社会一颗颗渴望诗意的心灵。

[1] 彭学军.水灵灵的凤凰[J].少年文艺,2001,(11):21-23.

[2] 惠特曼著,李野光编译.惠特曼诗选[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15:96.

[3] 彭学军.我的湘西情结[J].儿童文学选刊,1994,(5):19-20.

[4] 王保生.沈从文评传[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5:220.

[5] 彭学军.油纸伞[J].儿童文学,1994,(3):31-36.

[6] 彭学军.腰门[M].南昌: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08:207.

责任编辑:朱学平

The Condensate of Xiangxi Complex Feelings and Primitivism——Young Girl Image of Xuejun Peng's Xiangxi Novel

YANG Ning, CHENG Jing

(SchoolofChineseLiterature,GannanNormalUniversity,Ganzhou341000,China)

Xuejun peng's youth novel with its unique poetic chart based on the field of children's literature creation. This kind of poetry derived from her xiangxi complex and the primitivism feelings in her heart, she put the complex condenses into clever, lovely girl images, which constituted the unique qualities of the novel.

girl image; poetic; Xiangxi complex; primitivism

2016-03-07

10.13698/j.cnki.cn36-1346/c.2016.05.012 基金项目:江西省“十二五”规划项目(14WX15)

杨宁(1972-),女,江西赣州人,赣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和儿童文学;程箐(1972-),女,江西景德镇人,赣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和儿童文学。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6.1037.C.20161008.0930.016.html

I206.7

A

1004-8332(2016)05-006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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