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衔接性重复的英译模式研究

2016-03-15西北农林科技大学

外文研究 2016年4期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高娜

汉语衔接性重复的英译模式研究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高娜

汉英对比中，词汇衔接对比是一个重要领域。迄今为止，相关研究成果很少。本文基于封闭语料，研究发现汉语的衔接性重复在英译中体现为重复、照应、替代、省略、词汇变体以及完全变换。因此，在对汉语的衔接性重复进行翻译时，应该综合考虑多种制约因素，寻求最优的翻译模式。

汉英对比；词汇衔接；衔接性重复；英译模式

一、前言

Halliday & Hasan(1976)曾把语篇衔接手段分成两个层面：语法层面和词汇层面。其中，词汇层面包括复现关系(reiteration)和同现关系(collocation)。尽管此分类以英语作为基础，但正如胡壮麟(2015)所说，Halliday的论著与王力的论著在衔接理论、语法范畴等许多方面基本上是一致或相似的。因而不论在汉语还是英语中，重复都可以作为一种词汇衔接手段来实现语篇的连贯，且使用原则基本是相似的。本文要探讨的汉语重复的衔接性用法正是属于复现关系的一种词汇衔接。用于实现衔接意义而使用的重复，在此统称为“衔接性重复”。

相关主题的研究，前人成果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有关汉英语篇衔接手段的对比研究，集中在从总体方面出发的对比，旨在探索汉英两种语言在使用衔接手段上的基本倾向和规律。例如，分别论述主要衔接手段在汉英两种语言内的表现(朱永生等 2001)；就汉英各自语言的使用规律的概括性论述(潘文国 1997；连淑能 2010)或是着重于某种衔接手段之语篇功能的对比。第二，有关汉语重复的研究，前人成果主要涉及汉语的广义性重复及其英译表现。第三，有关词汇衔接的研究，主要围绕其文体特征或语篇功能展开(Wilawan 2011；罗选民、刘琦榕 2003；李文戈、徐红 2012)。即使有汉英词汇衔接手段的对比研究，也主要体现在英汉翻译例证的罗列和陈述(张晓翠、王珍 2003)。这些研究由于选取不同的视角，对于词汇层面的汉英衔接手段的具体对比，都少有深入。词汇衔接对比不应该只是把汉英中各自的词汇衔接表现加以罗列阐述，更重要的是，要找到一种语言下某一种衔接手段在另一种语言中相对应的使用特点和规律，并以此类推，最终推导出每一种衔接手段在两种语言下的不同使用规律，同时对汉英不同词汇衔接手段的使用倾向和成因进行比较。另一方面,通过对两种语言词汇衔接手段使用频率的定量研究，对结果进行解释，并探讨如何运用这种规律和差异指导翻译。本文正是基于汉英词汇衔接对比的阶段性研究之一，立足于汉英具体的词汇衔接手段。由于汉语的词汇衔接手段主要以重复为主，本研究特别提取汉语的衔接性重复作为研究对象，通过语料的分析对比，探究如何实现英译模式下的匹配和转换，并总结规律。

前人研究表明，用重复的手段实现语篇衔接在汉语中更为常见。潘文国(1997: 348)指出，汉英两种语言在部分语篇衔接手段的使用上各有所偏重，汉语常倾向于用重复的手段，而英语常用替代的手段来实现衔接。这里所说的替代是广义上的替代，包括Halliday & Hasan(1976)所提及的语法层面的照应(reference)、替代(substitution)以及词汇层面的同近义词(synonym)、概括词(general word)和上下义词(super-ordinate)。换句话说，若要对汉语的衔接性重复进行英译模式研究，这是否意味着，当我们需要对汉语文本中的衔接性重复进行翻译时，其英语处理模式就是这里所说的种种“替代”手段呢？本文以此作为切入点，通过对老舍先生的《二马》及其英译本进行对比分析，对前人研究成果进行了进一步完善补充。同时提取并总结出英译时使用各种衔接手段的相应条件和规律。

研究发现，在汉语倾向于使用重复实现语篇衔接的情况下，英语相对应的衔接模式表现非常多样，除了可使用重复、照应、替代、上下义词、同近义词、概括词来实现衔接，还可运用省略、整部义、相似词、明确含义之词、搭配关系及完全变换等手段。换句话说，当汉语使用衔接性重复时，英文相应的表达模式并非完全对应，而是表现在六个方面：重复、照应、替代、省略、词汇变体及完全变换。这里所使用的概括性词语“词汇变体”，是指除了重复和部分语法手段之外的所有可能的词汇衔接性手段，实际包括同近义词、上下义词、整部义词、概括词、相似词、明确含义之词及搭配关系。

下面我们举例说明汉语的衔接性重复所对应的英译手段在以上这些方面的具体表现，同时对这些英译模式及其使用条件做一总结。

二、先行词及回指词

在讨论语篇衔接时，我们常用到“先行词”这一概念。在语篇中，若要实现意义上的衔接必须至少有“两个词汇项”(two lexical occurrences)的参与(Halliday & Hasan 1976: 282)。先行词就是指首先出现的那个相关词汇项，在意义上它是由另一个词汇项指代的项目。这个后来的词汇项也被称作“回指词”，它会以跟先行词相同、相近或不同的形式出现。这种衔接现象也被称为“回指现象”。不管在汉语还是英语中，所有的衔接性重复都属于“回指现象”，而回指词广义上包括重复词、照应词、省略(即零照应)和其他一切具有回指功能的语法形式。就重复而言，被重复的词即先行词，重复词即回指词。方便起见，下文中表述皆使用此术语进行讨论。

三、汉语衔接性重复的英译模式

(一)将重复译为重复

Halliday & Hasan(1976: 318) 指出，英语中重复的衔接性往往是通过定冠词the或一个指示词等语法手段来标志和体现的。相对而言，汉语没有像英语那样的语法标记，但多数重复也应该被看作是省略了语法标志的词汇性重复。因此，衔接性重复既具有词汇性又同时具有语法性。了解这个特点能帮助我们理解英语译文的形式表征。研究发现，当回指词与先行词(先行词通常为名词或名词词组)具有相同的所指时，汉语与英语往往都倾向使用重复手法，同时配合一定的语法手段或仅凭相关词汇项的词汇意义实现衔接意义(高娜 2009)。

通过对语料的分析研究，通常在以下几种情况出现时，英语译文倾向于使用重复作为汉语衔接性重复的对应模式：

首先，当先行词为专有名词或抽象名词时，英译多采取重复的手段：

(1)伊牧师是个在中国传过二十多年教的老教师。对于中国事儿……他全知道。 The Reverend Evans was a man who had spent over 20 years in China as a missionary. He knew everything about China...

(老舍 2001： 20， 21)

对于人名或地名一类的专有名词，只要不是刻意规避繁琐或单调，英译多保留原文的重复实现衔接。

其次，当汉语的重复用于特殊的语用目的如修辞、说明、强调、确认等用意或保持结构的平行时，英译仍采用重复的手段。

(2)打着红旗的工人，伸着脖子……紧靠着这面红旗，便是打着国旗的守旧党…… Workers waving a red flag craned their necks... Conservatives carrying the Union Jack were squeezed against the red flag...

(老舍 2001： 2， 3)

(3)于是马则仁老爷把上嘴唇的毫毛留住不剃，两三个月的工夫居然养成一部小黑胡子。……由不得大泪珠儿一串跟着一串地往下流，把Ø小胡子都哭得像卖蜜麻花的那把小糖刷子！ Consequently, master Ma Zeren stopped shaving his upper lip, and after two or three months was almost surprised to see that a thick black mustache had grown... Uncontrollable pearls of tears rolled down Ma’s face, one after another, sticking to his mustache like the seeds that stick to the brushes used by sesame seed candy makers.

(老舍 2001： 40， 41)

需要强调的是，例(2)与例(3)的情况相同，都属于指示环境下的重复。不同的是，汉语中，回指词的前面或者添加指示词，如例(2)，或者干脆省略指示词，如例(3)；英语则常在回指词前面添加定冠词the或物主代词等其他指示词。换句话说，当所指相同时，英语总是会用相应的语法手段来表现重复，而汉语虽然没有相应的语法标记，也被当作是省略了这样一个指称词语。它们的共同点在于，句子的衔接性都是通过指称词语得以体现的。另一方面，Halliday & Hasan(1976)在谈到“重现”时曾指出，词汇衔接的实现并不一定完全依赖指示这样的语法手段，有时完全依靠词汇的意义性来完成衔接。这样看来，作为词汇衔接手段的重复就有了两层含义：一是必须在指示的环境下才可实现的重复，如例(2)；二是可以脱离指示词而由词汇意义本身实现的重复，如例(1)。

(4)老马先生的年纪至多也不过五十……一天吃了睡，睡了吃…… The elder Ma was at most fifty... Day in and day out, eating, sleeping, sleeping, eating...

(老舍 2001： 36， 37)

此例属于对称句式，为了结构和修辞的需要刻意对动词进行重复，其英译遵循原句特点。

(5)“……因为我总得匀出点工夫去念书。”“啊，你还念书？”马先生真没想到李子荣是个念书的。 “... because I have to use some free time to study.” “Oh, you’re—studying?” It hadn’t entered the elder Ma’s mind that Li Zirong might be an educated man.

(老舍 2001： 134， 135)

(6)她的话纯是“自然而然”说出来的，没心得罪人，她就不懂得什么叫得罪人。 The words just flowed spontaneously from her lips, with no thought of offending anyone; moreover she had no inkling of what it was to offend someone.

(老舍 2001： 84， 85)

例(5)中第二个“念书”及例(6)中第二个“得罪人”从语用目的上都是对上一句中同一语义项的重申和强调，其英译依然使用重复。

(7)“很好！很好！”马先生回答…… “Quite well, quite well,” Mr. Ma replied.

(老舍 2001： 100， 101)

这里为喃喃自语式的重复，英译保留其语用特色，依然使用重复。

例(2)至例(7)表明，当汉语重复的使用用于表现特定的语用目的时，英语译文倾向于同样采取重复作为衔接方式。

再次，当受“阻断原则”或“可区分原则”(张德禄、刘汝山 2003: 171-186)等衔接原则的制约时，英译只能采用重复手法。

(8)马老先生和伊牧师低声地谈，伊牧师的眼镜已经快由鼻子上溜下来了。 In another part of the room the Reverend and the elder Ma were talking quietly. The Reverend’s glasses had almost slid all the way down his nose.

(老舍 2001： 218， 219)

此句中的前一分句同时有两个不同的指称“伊牧师”和“马老先生”，而后一分句需要再次提及其中一个指称时，为了避免引起混淆，英语译文只能使用重复的手段，以实现区分。

(二)将重复译为照应

照应是英语常见的一种语法衔接手段(Halliday & Hasan 1976)。翻译时，英语经常使用照应的手法来替代汉语中的重复从而实现衔接意义。

1)人称照应

人称照应是指用人称代词实现对先行词语的衔接或照应的方式。

(9)……英国人把房子租给中国人又何尝是爱中国人呢。 ... likewise the English who rent to Chinese can’t really be said to like them.

(老舍 2001： 26， 27)

(10)……一位姑娘提着皮包往外走，使劲一开门，皮包的角儿正打在他的鼻子上。姑娘说了声“对不起,” …… ... but for a young girl who, on her way out, accidentally hit her purse against his nose. “Oh, excuse me,” she said.

(老舍 2001： 48， 49)

除了人称代词，英语还使用关系代词来实现衔接。这主要是由英语句式的灵活多变性决定的，更符合英语本身的表达习惯。

(11)马威看了看父亲，然后慢慢地把小匣打开，里面满塞着细白棉花；把棉花揭开，当中放着一个钻石戒指。 ... Ma Wei, who glanced at his father and slowly opened it. It was full of fine white cotton padding, which he pulled back to uncover a diamond ring.

(老舍 2001： 132， 133)

例(9)至例(11)表明，当先行词表示人或物，同时又没有任何特殊语用目的，汉语习惯使用重复作为回指词，而英语则倾向使用人称代词或关系代词。

2)指示照应

对应汉语的衔接性重复，英语也常用指示照应作为衔接手段。常见的指示照应是用this、that、 here、there 等指示词来实现衔接。

(12)一进门是一间小客厅。客厅后面是一间小饭厅。 The first room in the entry way was a small parlor, and behind that a small dining room.

(老舍 2001： 26， 27)

(13)……可是咱们现在是在英国，英国的办法是人情是人情，买卖是买卖，咱们也非照着这么走不可。 ... but remember we’re in England now and here business is one thing, and pleasure another.

(老舍 2001： 130， 131)

(14)工人多半是住在东伦敦，最给中国人丢脸的中国城。……中国城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住着的工人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举动。 For the most part workers live in the Eastern part of London—in the most degrading of all places for Chinese—Chinatown... There’s really nothing spectacular there, and the workers aren’t engaged in any fantastic activities.

(老舍 2001： 24， 25)

例(12)至例(14)表明，当先行词为地点名词及其词组时，只要不用于强调或凸显，汉语仍习惯使用重复作为回指词，而英语则倾向使用指示照应词。

总之，当先行词为名词或名词词组时，在排除特定修辞、语用目的后，汉语使用重复实现衔接，其英译则倾向使用照应。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被称为“扩展指称”的特殊的指示照应关系。当先行词为动词或动词词组时，英语常使用扩展指称。这种照应关系往往指一个过程或事实，而非普通照应关系下的具体的人或物。Halliday & Hasan(1976: 52-53)指出，人称代词it、指示代词this和that都可用于扩展指称。

(15)现在小夫妇在世上的地位高多了，因为已经由“夫妇”变成“父母”。他们对于作父母的责任虽然没十分细想，可是作父母的威严和身分总得拿出来。 Now the young couple’s position had gone up, since they were no longer merely “man and wife” but “father and mother”. Although they hadn’t given much consideration to the new responsibilities of parenthood, they did know that it signified new status and prestige.

(老舍 2001： 38， 39)

(16)“还想租人吗？” 他一面装烟一面问。“有合适的人才敢租。” “Are you still considering renting them out?” he asked while filling his pipe. “I’d only consider it if the proper kind of people came along.”

(老舍 2001： 28， 29)

这两个例子都表明汉语使用重复来呼应作为先行词的动词或动词词组，其英译使用扩展指称来完成衔接。

(三)将重复译为替代

替代也是英语常见的一种语法衔接手段(Halliday & Hasan 1976)。英语使用替代实现衔接，往往有其特定的条件。

(17)伊太太祷告的时候，永远是闭着一只眼往天堂上看上帝，睁着一只眼看那群该下地狱的学生…… Now whenever it was time for a prayer Mrs. Evans would always keep one eye shut to look up at the lord in heaven and the other veered on students who were doomed to hell...

(老舍 2001： 88， 89)

(18)“可是，牧师！”她从兜儿里掏出小手绢擦了擦嘴，其实满没有擦的必要…… “But Reverend！” She pulled a hankie out of her pocket and dabbed her mouth a bit, though there was no real need to do so...

(老舍 2001： 32， 33)

(19)“你把小箱子带来了不是？” 马老先生问。马威告诉父亲，他把小箱子带来了。 “Did you bring the small case?” he asked. Ma Wei told his father that he did.

(老舍 2001： 72， 73)

(20)“你还念书？” “不念书还行吗！” “Are you still going to school?”“Well, I should certainly hope so！”

(老舍 2001： 150， 151)

(21)他们也许不是真正中国人；不是中国人？又是…… ... that perhaps they really weren’t Chinese... but then if not, then what were they?

(老舍 2001： 70， 71)

当先行词为名词、动词、动词词组或小句时，英语常会用替代的手法完成衔接。常用的替代词有one(s)、the same、some、any、the other(用于名词性替代)、do、do so(用于动词性替代)，so、not(用于小句性替代)等。

(四)将重复译为省略

省略也属于语法衔接的范畴(Halliday & Hasan 1976)。同替代一样，利用省略实现衔接也有其规律可循。当先行词为动词、动词词组或小句时，回指词要借助英语疑问句、感叹句等特殊句式来实现，英译往往倾向用省略的手法。

(22)“……你为什么不到别处给他们找找房呢？”“谁说没找呢！”伊牧师露着很为难的样子说…… “Why can’t you find them some other place?” “Who says I haven’t tried Ø?” His tone of voice betrayed a touch of embarrassment as he continued...

(老舍 2001： 30， 31)

(23)“真有趣！有趣极了！” “How interesting, really Ø！”

(老舍 2001： 102， 103)

(24)马威心里想……说：“你想我念什么好，伊姐姐？” “念小说吧……” ... he quickly collected his wits: “What do you think I should read, sister?” “Why not Ø fiction...”

(老舍 2001： 292， 293)

本章已提到的照应、替代和省略都属于英语的语法衔接手段。当先行词为动词、动词词组或小句时，英译文更倾向使用照应中的扩展指称以及替代或省略的方法。我们发现，对于汉语的衔接性重复，英译模式灵活多样，可采用不同的衔接方式。

衔接手段既有语法衔接手段又有词汇衔接手段。可以看出，在对汉语衔接性重复进行英译时，基本的语法衔接手段和重要的词汇衔接手段(重复)都是非常常见的方式。根据Halliday的分类，词汇衔接手段还可进一步细分为复现(reiteration)和同现(collocation)，其中复现关系指重复、上下义词、同近义词和概括词(Halliday & Hasan 1976: 279), 而同现关系指同一语域场词或反义关系。因此，汉语衔接性重复的英译模式，除了上文提到的基本语法衔接手段和重复这一词汇衔接手段，是否还会选择除重复之外的其他词汇衔接手段呢？研究发现，汉语衔接性重复的英译模式不光包括了所有Halliday 所提及的词汇衔接手段，还有很多诸如整部义词、相似词、确定含义的词项这些词汇衔接手法。为便于讨论，我们将其统称为“词汇变体”。

(五)将重复译为词汇变体

“词汇变体”指除了重复之外的所有可能的词汇衔接手段。本文重点是谈汉语衔接性重复的英译模式，因而对英译仍采用重复的情况已单独在前文中进行了说明。对于英译时选用的所有其他可能的词汇手段在此节统一归结为“词汇变体”，以方便讨论。此处“词汇变体”主要包括上下义词、同近义词、整部义词、概括词、相似词，特定含义之词以及搭配关系等。它们的共同点为都是词汇衔接手段。

1)上下义词

实现衔接关系的回指词，既可以是其先行词的上义词，也可是其下义词。

(25)……温都太太给他端上来一壶茶，一盘子凉牛肉……。马先生慢慢地把茶全喝了，凉牛肉只吃了一半…… ... Mr. Wendell come in with a tray holding a kettle of tea, a plate of cold beef...Slowly he drank up the tea, ate half of the meat...(上义词)

(老舍 2001： 104， 105)

(26)伊牧师坐在卧椅上……开始夸奖小白狗。夸奖了好大半天，才慢慢地说到…… Sitting on one of the chaise-lounges, Reverend Evans...began to commend the little dog. Only after praising it for quite a while did he finally venture the query...(下义词)

(老舍 2001： 28， 29)

需要指明，上下义词的概念不局限于名词或名词词组。

2)同近义词

不管先行词是名词、动词、动词词组，还是修饰语或小句，英语都可使用同近义关系来避免仅仅使用重复的单调性。

(27)三个人出了酒馆，伊牧师掏出六个铜子来，递着马威：“去，买三张票，两个铜子一张。……” As the three of them were walking out of the pub, the Reverend pulled out six pence and handed them to Ma Wei, “Go and buy three tickets, they’re two coppers each...”

(老舍 2001： 54， 55)

(28)……马先生唯一增光耀祖的事，就是作官。虽然一回官儿还没作过，可是作官的那点虔诚劲儿是永远不会歇松的。 ... for Mr. Ma, the only way to honor his ancestors was to become a government official. Although he had never done official work, the zealous devotion of officialdom was always in him.

(老舍 2001： 40， 41)

(29)……再过去还有多少圈儿：讲印度独立的，讲赶快灭中国的，讲自由党复兴的；也有什么也不讲，大伙儿光围着个红胡子小干老头儿，彼此对看着笑。 Further on there were other groups: those in favor of Indian independence, others calling for a post-haste thrashing of China, and still others advocating the revival of the Liberal Party. And there were a few people who weren’t preaching anything, but just standing around a shriveled-up old man with a red beard, looking at each other and smiling.

(老舍 2001： 4， 5)

(30)……有时候拿着《英华字典》，把得一百分的同学拉到清静地方去……于是把那得一百分的英雄撅得干瞪眼。 Sometimes with his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 in hand, he would lead a student who scored 100% off to a secluded place and say... Thereupon making the hero who got 100% scores stand by anxiously, pouting.

(老舍 2001： 36， 37)

(31)“别说了！别说了！”马老先生揉着眼睛说：“不刮脸了，行不行？” “Alright, that’s enough,” Mr. Ma rubbed his eyes, “How about if I don’t shave?”

(老舍 2001： 94， 95)

(32)“那行！那行！”马先生赶紧地说。 “No problem, that’s fine!”

(老舍 2001： 332， 333)

3)整部义词

这里所说的整部义词实际上是指胡壮麟(1994)所提到的部分-整体关系。

(33)他早把世界忘了，他恨不得世界和他自己一齐消灭了…… He had long since given up on everything, and wished that both he and the world could just vanish away...

(老舍 2001： 2， 3)

(34)太阳光从雾薄的地方射到嫩树叶上……早潮正往上涨，一滚一滚的浪头都被阳光镶上了一层金鳞。 Rays of light filtered through the thin parts of the mist and shone on the tender leaves... The morning tide was just rising, and the sun cast the waves one by one with an inlay of golden fishscale.

(老舍 2001： 16， 17)

(35)他……细细地看纸条上的字。只有几个字，是用铅笔写的…… As he... examining the note. There were only a few words in twisted writing...

(老舍 2001： 18， 19)

从词义本身来看，英译中的两衔接词使用的是具有整体和部分关系的词汇项，而在整句意义表达上，前后没有明显的包容或区分关系，只是用于衔接。这个要区别于下面介绍的回指词通过使用确定含义的词项，在区分意义的同时实现衔接(详见下文)。

4)概括词

(36)马老先生一手托着一筒，对他们说： “从北京带来点茶叶。……”伊牧师……把茶叶接过去…… ... his father, who then held one up as he said: “I brought a little tea from Beijing...” Reverend...and thus accepted the gift graciously...(老舍 2001： 74， 75)

(37)牛肉吃完了，甜米布丁上来了。……马老先生吞了一口布丁……似乎是要晕过去。 After they finished the roast beef, sweet rice pudding was served... His father gulped down a mouthful of the stuff... as if he were about to faint away.

(老舍 2001： 202， 203)

(38)英文单字儿记得真不少，文法的定义也背得飞熟，可是考试的时候永远至多得三十五分。……他把字典在夹肢窝里一夹，把得三十五分的羞耻，算是一扫儿光，雪得干干净净。 He knew quite a few English words, and the grammar rules by heart; but even so, every time he took a test he only scored 35% at most... Pressing the dictionary underneath his arm, Ma would... thus sweeping clean the shame of his low scores.

(老舍 2001： 36， 37)

以上3例中英译的回指词皆使用概括词，在保留衔接功能的同时丰富了词汇的意义，使译文更加形象具体，同时增强了一定的修辞效果。

可以看出，以上讨论的英文译法有一个共通处，即当先行词是名词时，如果回指词与它有相同的所指，那么在回指词的前面总要加一个指称项(即指称/示词，在英语中常为定冠词the)。这也是Halliday & Hasan(1976)所说的被归于“重现”(reiteration)的各种词汇衔接手段的共同特点。当然，这里排除先行词为专有名词和抽象名词的情况。从这个角度看，与此相对应的汉语回指方式则常被认为是省略了指称项。

5)搭配关系

Halliday & Hasan(1976: 286)认为，一定的词汇项总是有规律地同时出现在语篇之中，而这些词汇项的衔接关系更多依赖于它们常常共同出现的语言环境而非词义关系本身。搭配是“通过词汇共现而实现的衔接，受到语篇主题和语境的制约”，其目的是“在保证语义连贯的前提下实现目的语语篇的真正衔接”(李文戈、徐红 2012: 88)。Ahmadi & Mirzapour(2011)通过对比英语和波斯语研究类文献发现，英语中最常使用的词汇衔接手段就是重复和搭配关系。这些都给我们研究汉语衔接性重复的英译提供了参考。汉语使用重复时，英语常选用相互有搭配关系的词语来实现同样的衔接意义。

(39)伯父，英雄！到国外来作事业！英雄！自然卖古玩算不了什么大事业，可是，挣外国的钱，——总算可以！ Uncle was a real hero, coming abroad to set up a business. Of course there’s nothing spectacular about selling antiques, but at least he was able to make a living off foreigners, which is nothing to shake a stick at.

(老舍 2001： 122， 123)

(40)“啊，你还念书？”马先生真没想到李子荣是个念书的。心里说：“这份儿俗气，还会念书，瞧不透！中国念书的人不这样！” “Oh, you’re—studying?” It hadn’t entered the elder Ma’s mind that Li Ziong might be an educated man. “This common guy studies?” Ma reflected, “Hmm, wouldn’t know it to look at him, Chinese scholars certainly don’t act like him！”

(老舍 2001： 134， 135)

(41)马威低着头儿往玉石牌楼走。走几步儿，不知不觉的就楞磕磕的站住一会儿。 Ma Wei walked toward Marble Arch with a bowed head and halted mechanically after a few steps to stare off in a daze.

(老舍 2001： 2， 3)

(42)伊牧师顺着牛津大街往东走，虽然六十多了，他走得还是飞快。 Reverend Evans walked along Oxford Street heading east; there was a briskness to his stride even though he was well over sixty.

(老舍 2001： 20， 21)

(43)“你是怎么着？——不但雇车，还得告诉赶车的绕着走……”马威无法，只得……嘱咐赶车的绕着走。 “What’s wrong with you? I want you to get a cab, and what’s more I want you to instruct the driver to get off these hectic streets...” Ma Wei had no choice but to... told the driver to take quiet streets as his father had ordered.

(老舍 2001： 114， 115)

6)相似词

Halliday & Hasan(1985: 202)曾经将“相似性”列为词汇衔接手段下的一个分支从而表示通过比喻或类似手法所实现的衔接关系。英语选择相似词的手法来达到衔接目的常常是为了避免重复的单调性或实现某种修辞效果。

(44)鸡贩子养鸡不见得他准爱鸡，英国人把房子租给中国人又何尝是爱中国人呢。 Just as people who raise and sell chickens don’t necessarily feel any great affection for their little charges, likewise the English who rent to Chinese can’t really be said to like them.

(老舍 2001： 26， 27)

7)确定含义的词项

由于参与衔接的两个词汇项有时有相同的所指，而有时所指又不相同，当所指不同时，汉语一般仍可以通过重复的形式来实现衔接，而英语在多数情况下就不得不使用变换的手法，选择使用含有特定所指意义的词汇。

(45)英文长进了不少，可是把文法忘了好些，因为许多下等英国人说话是不管文法的。 His English had improved somewhat but he’d forgotten much of his grammar, since English of the lower classes speak without any regard for grammar rules.

(老舍 2001： 176)

上例中的第一个 “文法”特指某个人的英文语法水平；而第二个则泛指英语语法。在这种情况下，当译为英语时，由于很难找到一个像汉语那样可以“同兼两义”的词，就只能用两个不同的词项完成衔接任务。

(46)李子荣跟他说了好几回，东西该怎摆，颜色应当怎么配……头一回摆的时候，他把东西像抱灵牌似的双手捧定……直到把东西摆好才敢呼吸。 Li Zirong had told him a number of times how the things should he arranged, how the colors should go well together... The first time Mr. Ma arranged the goods in his shop, he carefully held each item in his two hands as if it were a precious memorial tablet of noble ancestors... he held his breath until the object was carefully in place.

(老舍 2001： 176， 177)

(47)……强国的人是“人”，弱国的呢？狗！ ... people from strong nations are human beings, and those from weak nations? Dogs.

(老舍 2001： 24， 25)

例(46)中汉语的第一个“东西”和后两个“东西”的所指并不相同，与其对应的英语翻译选择了更具体的几个属于整部义的词项：things、each item和the object。而例(47)的英译更加具体明确地表达出汉语的两个“人”所表达的不同词义，更清楚地区分了汉语用同一个词表示的不同所指。

当然也有英语跟汉语一样使用重复手段来表达不同的所指意义的例子。

(48)“啊，今天是礼拜。”他自己低声儿说。礼拜下半天，玉石牌楼向来是很热闹的。 “Mmm, today’s Sunday,” he murmured to himself. There was always a hub of activity in front of Marble Arch on Sundays.

(老舍 2001： 2， 3)

此例的英文翻译中，单数形式的Sunday特指某一天，而其复数形式则可以表达泛指意义。但在形式上，这仍可以算作英语的重复。这样的例子仅限于英语刚好有可以同时表达不同含义的同一个词，而这样与汉语完全对应的几率并不太高。

(六)完全变换

在对汉语衔接性重复进行英译时，除了变换使用以上所提到的所有词汇衔接手段，英语还可利用其自身特有的语言特点，不借助任何既定的衔接手段，而采用某种特定的表达方式来表现汉语衔接性重复所表达的同样的意义。本文将这种不严格对应，甚至完全失去汉语衔接形式的英译模式称为“完全变换”。当英语使用一种完全变换的方式时，自然也就没有了所谓的先行词或回指词的概念，同时也失去了衔接的形式意义。针对汉语的衔接性重复，英译的“完全变换”处理模式或者将原有的两个重复词汇项合二为一，或利用语法变化重新组织语句，或使用特定表达来涵盖原句中的衔接意义等。此手段更加清楚地体现汉英语言结构的不同。

1)合并法

(49)跟着，还谈好些个结婚问题，离婚问题，谈得有来有去，一点拘束没有。 Proceeding to issues of marriage, divorce, she chattered on and on, holding nothing back.

(老舍 2001： 58， 59)

(50)他起来……呆呆地站在窗子旁边。从窗子往外看，正看泰晤士河。 Li got up...he stood next to the window staring out blankly towards the Thames.

(老舍 2001： 16， 17)

(51)卖报的，卖花的，卖烟卷儿的，都一声不言语推着小车各处出溜…… Vendors selling newspapers, flowers, and cigarettes somnolently pushed their carts the length of the station...

(老舍 2001： 48， 49)

英译文利用表达复数意义的词汇形式或表达重复意义的语法形式来实现汉语原文中的重复意义，灵活简洁。

2)使用功能词

(52)无心中的他掏出手巾擦了擦脸；擦完了，照旧的在那里楞磕磕地站着。 Without thinking, he pulled out a handkerchief and wiped off his face, then continued to stare off blankly.

(老舍 2001： 8， 9)

(53)他们有时候也微微地一笑，笑完了准是不许你登岸。 Sometimes they even smile slightly and inform you that you’re not permitted to go ashore.

(老舍 2001： 46， 47)

(54)房租呢，你说多少是多少。 As for the rent, whatever you say would be fine.

(老舍 2001： 32， 33)

以上3例中,英语译文通过利用then、and以及whatever的词汇意义和功能，自然而然地表达出汉语原文的衔接意义。

3)特定表达法

(55)远处也是车，近处也是车，前后左右也全是车：全冒着烟…… Cars were everywhere, stretching out in the distance on all sides, all emitting smoke...

(老舍 2001： 114， 115)

(56)幸而他们既没带着鸦片，又没带着军火…… Fortunately, they had brought in neither opium nor firearms...

(老舍 2001： 46， 47)

(57)……她把两只肉嘟嘟的手都拍红了，红得像搁在热水里的红胡萝卜。 That night she had clapped so hard for him that her hands were as red as boiled carrots.

(老舍 2001： 86， 87)

(58)不然，明儿的早饭是一半面包，一半儿骂！ Otherwise I’d be getting a browbeating along with my breakfast tomorrow！

(老舍 2001： 12， 13)

(59)英国人擤鼻子的时候是有多大力量用多大力量，可是喝东西的时候不准出声儿。 Now, the English may blow their noses with all their might but when it comes to drinking tea you can’t make a sound.

(老舍 2001： 152， 153)

以上5例的英译都是通过特定句式结构生动形象地表现原文的衔接意义，而读者并不会觉得生硬突兀，反而觉得浑然天成。

4)选用特定词语

(60)婚事和官事算是都没希望。 Marriage and officialdom were both pretty hopeless.

(老舍 2001： 42， 43)

(61)没钱到东方旅行的德国人，法国人，美国人，到伦敦的时候，总要到中国城去看一眼…… When budget-minded Germans, French or Americans who have no money to travel in the East come to London, they always want to check out Chinatown...

(老舍 2001： 24， 25)

以上例子表明，英语专有词汇(如抽象名词或专有名词)的特定意义完全可以兼顾汉语表达在形式及意义上的重复。

5)利用词语本身的形态变换

(62)“吱——啷！”比上一回的响声重了一些，也长了一些。 “Bzzzz！” It sounded longer and louder than before.

(老舍 2001： 10， 11)

(63)马威刚要答声，她又跑出去了，一边跑一边说：“对了，在厨房里呢。” But before Ma Wei could answer she had already run out again saying: “Right. It’s in the kitchen.”

(老舍 2001： 110， 111)

英语重形合，属综合-分析语(synthetic-analytic language)(连淑能 2010: 25)。依靠丰富的词形变化和其蕴含的语义功能，汉语原文中的重复意义成功得以呈现。

某些情况下，对于汉语一些特殊句式中的衔接性重复，除却刻意用作强调或突出，英译较多倾向于利用自身语言特点在形式上简明扼要地传递汉语重复的衔接意义。这是除了使用显性衔接手段(语法、词汇层面)之外的又一大特点。

四、结语

本文通过对比分析，对汉语衔接性重复的英译模式进行了较为系统全面的总结。总结以上规律得出结论：当汉语使用重复手段来实现衔接意义时，英语可以借助很多不同的衔接手段，如重复、照应、替代、省略、词汇变体和完全变换等变化手段来实现同样的意义。在翻译时，我们不仅应该考虑两个具有衔接性的词汇项本身的词性特点、句子的语用效果，还应考虑它们的所指情况和表达的意义以及某些衔接原则的制约，同时还要参照英语特有的语言特点寻求最优的翻译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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