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朝江

(贵州省社会科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2)



苗族口碑史中的涿鹿大战

石朝江

(贵州省社会科学院，贵州贵阳550002)

我国古代史籍记载，5000多年前，黄帝、炎帝、蚩尤逐鹿中原，以黄帝胜出而告终。黄帝是现代汉族的祖先，蚩尤则是苗族的祖先。蚩尤战败后，其部族大部分融入到黄帝族中，没有融入的部分撤退至南方。蚩尤后裔-直流传着涿鹿大战的故事，苗族口碑史中的相关记述与我国古代史籍的记载基本吻合。

苗族；口碑史 涿鹿大战

苗族是中国最古老的民族之一，经历了50个世纪的苗族语言，确实给我们留下了许多历史信息。关于涿鹿大战之史实，苗族也有自己的心史记载。他们用自己的语言，自己的的表达方式，将涿鹿大战的故事传承了近50个世纪。

苗族先民因为在古代部落战争中遭受败绩而四处逃亡，没有形成本民族通用的文字，可在传承了50个世纪的苗族语言系统中，民间文学特别之丰富，它包括神话、传说、故事、古歌、史诗、古老话、老人话、祭祖词、祭神辞、议榔词、巫词、贾理词、叙事诗、歌谣、谚语、格言、谜语、说唱等。其数量之浩繁，内容之丰富，艺术之精湛，形式之多样，容量之宏大，是足令世人瞩目的。苗族民间文学中记叙祖先蚩尤及其涿鹿大战的，主要体现在神话、传说、故事、古歌、史诗、古老话、老人话、祭祖辞、祭神辞中。

一、苗族古歌中的涿鹿大战

流传在川黔滇方言区的《西部苗族古歌·祭神礼辞》，[1]叙说蚩爷的父亲叫杨劳，蚩爷子承父业，厦姑爷把蚩爷一家撵向高山，蚩爷一次钻进悬崖下找水喝，发现溪水是红颜色的，原来是一片铜矿。蚩爷把铜矿放在炉火里烧，让身边的能人制成了一把阳剑阴刀。蚩爷制好剑返回乡，叫来能工巧匠，开山劈石，架起火炉，锻造兵器。接下来就分为“造兵器”、“硝烟起”、“战神”、“厦败”、“战袍”、“金银碳粉”、“中计全军覆没”、“阴魂不散”、“雕像”、“诱导儿孙”、“西迁”等章节，比较全面地记载了中国古代那场浩动天宇的涿鹿大战。

(一)造兵器

蚩爷制好刀剑返回乡，才叫来能工巧匠扛铁锤，开山劈石，把铜矿挖出来，开山劈石，把铁矿挖出来，能工巧匠架起火炉朝外面，把铜放进铁焊的炉子，能工巧匠架起火炉朝外面，把铁矿放进铜焊的炉子，炼出铜花飞舞，炼出铁水奔流，才造出许多的刀剑，也制得许多的金衣银衣，银衣来挡刀，金衣来挡剑，长剑刺不通，剑就在石林里磨剑齿，长刀砍不进，刀才在石林里擦刀刃。剑讲剑齿生来就很快，刀说刀锋生来就很尖，剑讲剑白昼无事剑齿都长满锈斑，刀才快速地爬上蚩爷的坝去磨，刀说刀白昼无事刀口都长满锈斑，刀才快速地爬上蚩爷的地去磨刀刃，蚩爷制好刀剑返回故乡，士兵们把刀剑都放到杨劳的楼上。

苗族心史记载的蚩爷即是蚩尤，厦姑爷即指黄帝。开山劈石，把铜矿挖出来，把铁矿挖出来，架起火炉朝外面，把铜放进铁焊的炉子，架起火炉朝外面，把铁矿放进铜焊的炉子，炼出铜花飞舞，炼出铁水奔流，造出许多的刀剑，也制得许多的金衣银衣。这些心史记载资料与史籍记载“造冶者，蚩尤也”，“蚩尤受金作兵”，“蚩尤受庐山之金，而作五兵”，“蚩尤受葛庐之金而作剑铠矛戟”，“蚩尤兄弟八十一人……造五兵：仗、刀、戟、大弩，威振天下”是相吻合的，这绝不是偶然的巧合，而是苗族先民的亲身经历。

(二)硝烟起

蚩爷制好刀剑返乡来安家，厦姑爷高兴不起来，夏姑爷又重新返回过来，杨劳的儿子到山弯，蚩爷起来犁地，蚩爷到平原，蚩爷起来耙田，用剑去与厦姑爷相比，拿刀去与厦姑爷相拼，打杀到水边，水涨起来齐岩，厮杀到山弯，水涨起来齐坡，把船放到水里去开路，水退朝两边，厦姑爷害怕就逃跑，把船放到山谷里去开沟，水上行船很平坦，厦姑爷害怕就快逃，蚩爷把厦姑爷他们赶跑，赶得厦姑爷躲朝山里面，蚩爷把厦姑爷他们追打，打得厦姑爷躲朝深谷里，蚩爷占领厦姑爷的坝子。

这反映出蚩爷制造刀剑后，就与厦姑爷相比相拼，甚至还占领了厦姑爷的坝子，这与史籍记载的“蚩尤……好兵喜乱，作刀戟大弩，以暴虐天下，并诸侯无度”，“蚩尤最为暴，莫能伐”也是相吻合的。

(三)战神

蚩爷将剑挂背上，再跟厦姑爷交战，蚩爷把弓举在前面，再跟厦姑爷去用兵。把夏姑爷追到很远的山那边，把厦姑爷撵到很远的坡这面。蚩爷凯旋回归了多易地(地名)，蚩爷沉浸在胜利中，厦姑爷回到自己的坡上，他们死亡一大半。有一天，蚩爷不在家，蚩爷出门去遛狗；有一天，蚩爷不在家，蚩爷出门去磨剑。九个媳妇和姑娘在家，前面在纺棕线，九个媳妇和姑娘在园子，背面在纺麻线，厦姑爷之父游转来到，一瘸一拐游过来，厦姑爷之父开口问：“你们九个媳妇和姑娘，蚩爷在家吗？蚩爷他在园子吗?”九个媳妇和姑娘答道：“蚩爷他不在家，他老人出门去遛狗；蚩爷不在园子，他老出门去磨剑。”厦姑父之父反问道：“杨老爷(蚩爷)他的神剑放哪里了？杨老爷(蚩爷)他神剑放哪里呢?把他的神剑拿来给我们看，把他的神剑拿来让我们瞧。”九个媳妇和姑娘很懂事，把神剑拿来给厦姑爷他们看；九个媳妇和姑娘也懂礼貌，把神剑拿来给厦姑爷他们瞧。厦姑爷用崴剑换了那把神剑，把那崴剑拿给九个媳妇和姑娘去保管；厦姑爷用崴剑换了神剑，把崴剑拿给九个媳妇和姑娘去收藏。蚩爷的神剑落到厦姑爷手上，蚩爷的神剑又给厦姑爷拿到。

“蚩爷将剑挂背上，跟厦姑爷交战，把弓举在前面，跟厦姑爷去用兵”，好似一副战神的形象。心史记载反复提到九个媳妇和姑娘，或者是暗指史籍记载的蚩尤有九九兄弟八十一兄弟。而“厦姑爷用崴剑换了蚩爷的神剑，蚩爷的神剑落到厦姑爷手上”，这却是未见史籍之记载的。

(四)厦败

厦姑爷他们把神剑背下坝子，要把神剑派上大用场，厦姑爷他们把神剑背下弯沟，打算用神剑把蚩爷杀，水小齐腿肚。夏姑爷蹚过了河，要占领蚩爷家的地；蚩爷蹚过河，占领了厦姑爷的地。蚩爷返回家，以为他的神剑还在，蚩爷返回园子，觉得他的神剑还存留。剑长成后没有地方磨剑齿，剑要拿厦姑爷磨剑齿，刀长成后没有地方擦痒，刀要拿厦姑爷擦痒，神剑讲它的剑齿生来就很快．刀说它的刀锋生来就很尖，剑讲它白昼无事剑齿都长满锈斑，刀才快速地爬上厦姑爷的坝里面去，磨刀锋刀说白昼无事刀口都长满锈斑，刀才快速地爬上厦姑爷的地去磨刀锋，蚩爷挥剑夺得厦姑爷地，蚩爷挥剑夺得厦姑爷坝，夏姑爷把神剑背在背上，又返回与杨老爷(蚩爷)他们交战，厦嗄姑爷把神剑背在背上，又返回与杨老节(蚩爷)家交战。厦姑爷用神剑剑不显神威，神剑说它很累，厦姑爷用神剑剑不听使唤，神剑它停着不动，厦姑爷毫无办法，夏姑爷撒腿往回跑；蚩爷的兵多又多，把厦姑爷他们撵朝高山，蚩爷家的人聚来成群。把厦姑爷他们撵朝高坡，什么(地方)有个悬崖？蚩爷在的地方有个悬崖，大雾弥漫，藏不住厦姑爷的身。什么(地方)有个悬崖？云层缭绕，藏不住厦姑爷的体。谁有两位年轻的媳妇？匿节有两位年轻媳妇，两台织机做一道门立着，套住厦姑爷逃不脱，身冒冷汗直发抖，蚩爷的兵去追赶，厦姑爷的兵死的死逃的逃。

这与史籍记载“黄帝与蚩尤九战九不胜，黄帝归于大山，三日三夜，雾冥”，“三年九战，而城不下”，“黄帝……不能禁止蚩尤，遂不敌，乃仰天长叹”不谋而合。

(五)战袍

蚩爷收兵回来，蚩爷收兵回归，睡到大半夜，蚩爷从梦中醒，睡到半夜三更，蚩爷猛然被惊醒。蚩爷心想：铜衣来看家，铁衣来纺线，铜衣来煮盐，铁衣来织带，我要把铜衣穿在身上不让脱，把铁衣缠在身上不会掉，铜衣来穿好，铁衣来缠牢，蚩爷登上锡船，头戴银角腰挎剑，手上拿着弓和箭，手上拿着弓和箭，又与厦姑爷他们再打，返回与厦姑爷他们再杀，厦姑爷他们势力弱，连战九回厦姑爷打不开路，汪杀八次厦姑节攻不通沟，蚩爷举剑搭弓划出去，缭绕的云雾把路开，蚩爷家的勇士们神剑搭上臂，缭绕的云雾让出路。厦姑爷把神剑搭上臂，狂风大作不把路开，蚩爷家的勇士们多又多，撵得厦姑爷他们连滚带爬往回跑，蚩爷家的勇士们如蜂拥，撵得厦姑爷他们连绊带滚往回爬，蚩爷他们打得狠，伤透厦姑爷他们的心，蚩爷家的勇士们打得稳，伤透厦姑爷他们的肝，厦姑爷他们长叹道，蚩爷他们心不好，把我厦姑爷一昧来欺骗，蚩爷他们心不平，把我厦姑爷一昧来蒙蔽，有铜衣摭护我伤不了蚩爷他们的命，靠铁衣来把我厦姑爷放倒，这回我厦姑爷要去骗大婆巨要她老人给点金银碳粉开山崖。

“把铜衣穿在身上，把铁衣缠在身上，铜衣来穿好，铁衣来缠牢”，这与史籍记载“蚩尤有兄弟八十一人，并兽身人语，铜头铁额”是相吻合的。“蚩爷勇士神剑搭上臂，缭绕的云雾让出路。厦姑爷把神剑搭上臂，狂风大作不把路开。”这与史籍记载“蚩尤幻变多方，徵风召雨，吹烟喷雾，黄帝师众大迷”，“蚩尤作大雾，弥三日，军人皆惑”是相吻合的。“蚩爷他们打得狠，伤透厦姑爷他们的心，这回我厦姑爷要去骗大婆巨，要她老人给点金银碳粉开山崖。”这与史籍记载“九战九不胜”的黄帝，最后“天遣玄女下授黄帝兵符，伏蚩尤”也基本相符合。

(六)金银碳粉

厦姑爷收兵回来到，厦姑爷停战已回归。厦姑爷睡到大半夜，厦姑爷从梦中惊醒，睡到夜深人静，厦姑爷的兵也在睡梦中惊醒。厦姑爷心想道：崖大崖做屋，框大屋做屋，我要去骗婆巨，要她金银碳粉用。做屋要画线，屋宽到要九十九人围，园大到要八十八位庹，我要砍棵树来做桌，把那树尖来做脚，木桌就做成。桌脚已斗好。飞快爬上筏子，背上背一桶油。

手里提一壶酒，要接大舅爷杀猪吃，要接大舅爷支喝杯酒。从此后不与蚩爷他们动兵。从今后不与蚩爷他们厮杀。

苗族心史记载说：“厦姑爷要去骗婆巨，要她金银碳粉用。背上背一桶油。手里提一壶酒，要接大舅爷杀猪吃，要接大舅爷支喝杯酒。从此后不与蚩爷他们动兵。从今后不与蚩爷他们厮杀。”这折射出屡遭失败的黄帝开始用计谋，武力胜不过大舅爷，接大舅爷杀猪吃，接大舅爷喝杯酒，商议不再用兵，麻痹大舅爷，玩的是要智取。大舅爷果然上当。

(七)中计全军覆没

蚩爷他们不知是计，还围着九十九张大木桌，吃得正高兴，肉还未吃上两口，酒也未喝着两杯，夏姑爷放金银碳粉来引爆，碳粉化作熊熊烈火在燃烧，把蚩爷家的兵烧死。蚩爷他们反过来与厦姑爷厮杀。厦姑爷他们有金银碳粉拿着，云雾见了也开路。蚩爷家的兵把金衣银衣穿在身上，云雾见了也不开路，厦姑爷他们把金银碳粉拿在手里，风雨见了也避让，蚩爷他们拿神剑放到手上，风雨见了也不避让。夏姑爷的兵多又多，把蚩爷家的兵撵得连滚带爬往回跑，夏姑爷的兵多又多．把蚩爷家的兵撵得连滚带爬往回撤。蚩爷家的兵打不过。伤透了蚩爷一家的心。蚩爷家的兵打不赢，伤透了蚩爷一家的肝。蚩爷长叹道，厦姑爷心不好，把我蚩爷欺骗，夏姑爷心不坦诚，把我蚩爷杀，铜衣要了我蚩爷八十一位弟兄的命，铁衣让我蚩爷七十二位统兵倒毙天哪!我们彻底完了！我蚩爷家的兵全军覆没，让鼠叫让鸟啼计茅堇牛长。磬钟传递消息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从此凡间的太阳将会火辣辣，活看的人们只有跟着太阳走。去到太阳落山的地方(西方)，才养得活那些嗷嗷待哺的小孩，等凡间都住满了人，等到蜘蛛网结满天。雄鹰飞翔满蓝天。母猪爬满我们的地面。蒙才有安稳的日子过，以后我蚩节家不要有糊涂女。那些儿孙可穿绸缎忌穿铜衣；为了我蚩爷家不要有糊涂儿，那些子孙忌穿铁衣穿绸缎。蚩爷说完重重地倒下，血肉熔化成焦土，蚩爷说完猛然倒地，铜衣铁衣化成一坨蚩爷死后他的骨变成黑铁骨、肉变成黄铜肉。

以上记述与史籍记载“流血百里”，“遂杀蚩尤”，“蚩尤血”，“身首异处”也是相似的。只不过是蚩爷家的兵没有全军覆没，还有一部分南迁至长江流城，后又建立起三苗国。李廷贵教授考证说：“九黎部族的一部分从黄河中下游南下长江中下游，同以生活在那里的南方人，建立起三苗国，范围在洞庭湖、鄱阳湖一带，即今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江苏等广大地区。”[2]110

(八)阴魂不散

从此，蚩节的兵不会回来。从此，蚩节的兵不能回归。夏姑节睡到大半夜，夏姑爷的兵从梦中惊醒。听见蚩爷说：“伙伴们起来了，天要变地要翻，人是死了魂魄却涌动着，沃魇作怪虎狼会踏来。”刀剑涌动莽沙乱纷纷，凡间的各种人都受惊吓，为什久你们还不醒，睡得那么香哟，厦姑爷的兵突然从梦中惊醒，鬼哭狼嚎地叫道：“蚩爷他们又活过来了!”厦姑爷的兵迅速起来与之厮杀，看上去是人。刀砍剑刺全无踪影。看去走路蹒跚，刀砍剑刺去很快消失，看准了却抓不着，抓着了再看却又没了。原来蚩爷他们心不死，原来蚩节他们阴魂不散。魂回来与厦姑爷厮打，魄回来与厦姑爷纠缠，蚩节家的兵血肉化成黑土，溶进平原大坝，山弯的烈火烧不熄，把那些庄稼野草烧断根，山坡的烈火烧不尽，(快)把那些人都烧绝种。祖纽老下套索祖先受骗上当，竖起耳朵来专心地听啊!

这种记述反映出夏姑爷虽然用计谋打败了强大的蚩爷，可夏姑爷及他的兵士却经常做噩梦：蚩爷他们又活过来了。

(九)雕像

厦姑爷心想：树大好遮阴，树直好弹墨，根部有九围，树梢有九庹，我要砍下树根锯成筒，把树梢来砍削，树根雕出蚩爷的形象来放着，树梢凿出蚩爷家的兵来存着。从此大地才开始复苏，从此苍天才开始明朗，这回厦姑爷的生活才平稳。祖纽老下套索祖先受骗上当，竖起耳朵来专心地聆听啊!

此段与史籍记载：“伏蚩尤之后，天下复扰乱，黄帝遂画蚩尤像以威天下，咸谓蚩尤不死，八方皆殄灭”不谋而合。

(十)诱导儿孙

厦姑爷心不好，把杨劳的小弟谷能欺骗，厦姑爷心不坦诚，把杨劳的小弟谷能蒙蔽，猪心要了杨劳的弟(谷能)的命，龙心让杨劳的弟(谷能)倒下；伤透了杨劳的肝，杨劳把草鞋倒着穿，纵身跳入浑水河，把蓑衣反着披，魂魄飘飘荡荡飞上天堂；伤透了杨劳的心；杨劳把草鞋倒着穿，把蓑衣反着披，纵身跳入黄水河，魂魄飘飘悠悠飞往上坡。杨劳不会转回，丢下一群老弱病残人在平坝，杨劳不会回返，丢下一群老弱病残在平地。厦姑爷追来到，把一群老小往高坡撵，撵到遥远而只有冬天的地方；厦姑爷追来到，把一群老小往高坎处撵，撵朝遥远的只有冬天的地方。大家扶老携幼逃向远方，厦姑爷追不着，大家扶老携幼逃向天的尽头(日落之地)，厦姑爷撵不到，是你们繁育后代的道路，是你们开垦种植的地方。祖纽老下套索祖先受骗上当，竖起耳朵来专心地聆听啊!

这一段折射出苗族人民一代又一代地传承着涿鹿大战的故事。

(十一)西迁

厦姑爷心不好，把幺妹来欺骗，夏姑节心个不坦诚，把幺妹来蒙蔽，骗得幺妹蓝幽幽的碳粉，烧坏我山上的森林，烧死我无数的勇士，铜衣脱不掉要了我蚩爷的命；骗得幺妹花花绿绿的铁粉，毁坏我城池无数座，烧死我斗士几大营，铁衣脱不下让我蚩爷倒下。伤透蚩爷的肝，蚩爷飞快地脱下铜衣，魂魄飘飘荡荡飞上天堂。伤透蚩爷的心，蚩爷飞快地脱下铁衣，魂魄飘飘悠悠飞往上界，蚩爷他会去不会回，丢下一群老弱病残在平坝；蚩爷他会往不会返，丢下一群老弱病残在平地。厦姑爷追来到，把一群老小往高坡上撵，撵朝遥远的终年积雪的地方；厦姑爷追拢来，把一群老小往高坎处撵，撵朝遥远而终年积雪的地方，大家扶老携幼逃向远方，厦姑节追来到，大家扶老携幼逃向天的尽头(日落之地)，厦姑爷撵不到你们，(那里)是你们生根繁衍后代的大道，(那里)是你们开垦种植的地方。

《西迁》反映出涿鹿大战后，苗族从此迈向了千年迁徙路。李廷贵教授考证说：根据苗族史诗和传说，参照汉文文献资料，对于苗族迁徙可以这样推断：九黎部落被战败后，他们南迁于“左洞庭、右彭蠡”之地，形成强大的三苗国。“三苗”被禹打败，作为三苗国部落之一的苗瑶畲先民，就离开洞庭湖和鄱阳湖而西迁了。这段时间可能是夏商周时期，到了春秋战国之际，楚国不断与中原各国发生战争，此时，一大部分苗族融合为汉族，另一部分苗族相率迁徙，其中大部分迁到“五溪”地区定居下来。此后，在秦、汉两代的几百年间，他们的大部分留在这个地区，有一部分移到清水江和都柳江流域，一部分进人夜郎地区。贵州从江苗族的巫词中说：“我们的祖先由都柳江上游移住加勉已一千多年。”[2]117

或许有人提出疑问，苗族《祭神礼辞》演唱的是不是真实的？是不是文人编造的？我们的回答是：演唱的内容真实，不是文人编造。此为苗族祭司马朝妹演唱，由苗族女学者杨照飞搜集译注，用苗汉两种文字公开出版。苗族祭司所唱为祖辈流传下来的内容。我们还特别注意到，涿鹿之战的历史记忆，主要流传在操西部方言的苗族中。笔者在《世界苗族迁徙史》中，也运用了一套西部苗族对涿鹿之战的历史记忆资料。有人说西部方言的苗族是蚩尤的嫡系和尧舜时“窜三苗于三危”的那一支苗族，我们基本同意这一观点。

二、苗族神话中的涿鹿大战

由苗族老艺人王顺清(1893—1983)讲述，罗仕新翻译，杨朝文整理的《蚩尤神话》，[3]全文30000多字，也比较全面地记叙了著名的涿鹿大战。

《蚩尤神话》开头如是说：“在古老的时候，有十八寨苗民居住在黄河边上平原里，蚩尤就诞生在这里的苗民中。苗民们称自己寨子为阿吾十八寨，称黄河边上的平原为蚩尤坝，称黄河上游耸立的崇山峻岭为岜茫岜冒。”称涿鹿大战为“打龙之战”，称黄帝为黄龙公，称炎帝为赤龙公。战争的起因，是黄龙公的妹妹垂耳妖婆趁蚩尤外出学艺，使妖法侵犯阿吾十八寨，杀了不少的人，将许多人都捉去了。蚩尤学艺归来，设计用宝剑杀死了垂耳妖婆，并救出了被捉去的苗民。黄龙公得知自已的妹妹垂耳妖婆被蚩尤杀了，逐派自己的三个外侄(垂耳妖婆的三个妖娃)去攻打阿吾十八寨，三个妖娃不是蚩尤的对手，败退而归。

蚩尤智慧超群，妙算入神。他知道黄龙公要兴兵报仇，攻打阿吾八一寨，所以造了铜武器，组织苗兵，作好迎战准备，还指令益果鸟在天空巡视，汇报敌情。一天，鸟益果飞来报信：“龙来了，龙来了。”黄龙公带领的黄龙兵朝阿吾八十一寨而来。蚩尤命令其兵将走出阿吾八十一寨，抵抗黄龙兵。蚩尤的兵将走入阵地，只见前方，乌云一网网地崩塌下来。天崩地黑的情景，使阿吾八十一寨的苗民感到极度恐慌，男女老幼同声呼唤：“天反了，天反了，龙来了。”蚩尤安慰乡亲们说：“老幼们，不要怕，黄龙公惯用的这一招，没有什么可怕。”蚩尤头戴牛角帽，身披牛皮战袍，手持铜宝剑，站在苗兵前头。他的九子和七十二将公八十一个小首领分别站在他的左右。蚩尤将铜宝剑伸往天空，口中念念有词，吹一口气，铜宝剑发出强烈光亮驱散乌云，穿黄服、打黄旗的黄龙兵将显露了出来。

无论史籍记载或是苗族口碑史记载，涿鹿之战都被披上了宗教神话的色彩。这种情形的出现，主要是古代社会生产力低下，人们征服自然的力量薄弱，有时完全匐伏在自然力量的威慑之下，这样一来，人间的力量就以非人间的力量出现。所不同的是，史籍记载的是“蚩尤幻变多方，徵风召雨，吹烟喷雾，黄帝师众大迷。”苗族口碑史记载的是，黄龙公使“乌云一网网地崩塌下来。天崩地黑的情景，使阿吾八十一寨的苗民感到极度恐慌”。

蚩尤鼓舞士气说：“弟兄们，我们苗家历来住此地，不侵犯别人；如今，黄龙公兴兵攻打我们，屠杀我们的亲人，掠夺我们的财产，侵占我们的土地，我们要齐心协力把他打败，把他赶走。”蚩尤的话音刚落，一阵“打龙”的喊声震天动地。蚩尤的九子每个指挥八员大将，带领苗兵冲向敌阵，以铜武器同操竹木武器的黄龙公兵将大战。龙兵败阵，伤亡惨重。黄龙公见势不好，下令残兵败将撤退，苗兵跟踪追击。黄龙兵败走远了，蚩尤下令苗兵撤回，做好准备，以防敌兵再犯。

黄龙公兵将被蚩尤打败了，他很不甘心，经过一段时间准备，又兴兵逆黄河而上再次进犯阿吾八十一寨。鸟益果又飞来报信：“龙又来了。”蚩尤发布占令，全体苗兵严阵以待。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洪水涌向阿吾八十一寨，黄龙兵乘洪水前来。蚩尤目睹洪水涌进苗兵阵地，毫不慌张，沉着应战；他将铜宝剑伸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词，大雨立即停止，洪水涌退，丢下黄龙兵。蚩尤兵将冲出阵地，杀得黄龙兵喊妈叫爹，逃窜而去。黄龙公虽多次失败，但仍不甘罢休，继续设法再犯阿吾八十一寨，进攻蚩尤。

史籍记载“蚩尤以金作兵”，“造立兵杖、刀、戟、大弩，威振天下”，“蚩尤有兄弟八十一人，并兽身人语”，“黄帝之时，以玉作兵”，“黄帝弦木为弧，炎木为矢”，“黄帝与蚩尤九战九不胜，黄帝归于大山，三日三夜，雾冥”，“三年九战，而城不下”。苗族口碑史记载蚩尤“以铜武器同操竹木武器的黄龙公兵将大战”，“蚩尤的九子每个指挥八员大将，带领苗兵冲向敌阵”，“龙兵败阵，伤亡惨重”，“杀得黄龙兵喊妈叫爹，逃窜而去”。这些大概都是共同的记忆。不同的是，史籍记载“蚩尤最为暴，莫能伐”，“蚩尤作乱，不用帝命”，“诛杀无道，不仁不慈，万众欲令黄帝行天下事”。苗族口碑史记载“我们苗家历来住此地，不侵犯别人”，“黄龙公虽多次失败，但仍不甘罢休，继续设法再犯阿吾八十一寨”。

《蚩尤神话》叙说黄龙公三次被蚩尤打败，后来黄龙公联合赤龙公和雷老五，他们各自使出自己的绝招，终于转败为胜，蚩尤的九帅七十二将全部战死，黄龙公联合赤龙公，最终擒杀了蚩尤。

黄、赤二龙公见他们的兵败如山倒，便各自将其绝招拿出来。赤龙公作法，口吐烈火，顿时火苗四起，直往阿吾八十一寨烧来，阿吾八十一寨周围的参天古树被烧成火海。蚩尤沉着应战，不慌不忙，手持铜宝剑伸天，口中念念有词，瓢泼大雨下来，焦灭了烈火。黄龙公见赤龙公的绝招已失算，便把他的惯计施展出来，一口唾沫喷去，洪水推波助浪而来。正当蚩尤持铜宝剑伸天开口念咒退水时，雷老五持板斧从天空劈开，蚩尤顾不得念咒，顺势将铜宝剑挡住雷老五的板斧，与他厮杀。汹涌的洪水不断涌来，淹没了阿吾八十一寨，苗兵及男女老幼苗民都被洪水淹没。九帅七十二将踩水与黄、赤二龙公及其兵将搏斗，蚩尤踩水与雷老五厮杀。七十二将在搏斗中丧生，九帅与黄、赤二龙公边打边靠近蚩尤，保护最高首领。

苗民苗兵被水淹没了，有的随水波浪起伏漂在水面上，蚩尤感到他的形势已不行，现在是救苗民要紧。他令九帅与二龙公相博，自己边与雷老五搏斗，边用复生药塞入死去的苗民苗兵口中、指挥复生的苗民苗兵骑牛群跑去高处。雷老五见黄、赤二龙公抵挡不住九帅，便调头向九帅砍去，九帅的铜宝剑被砍落在水中后，仍以头上的牛角帽与二龙公和雷老五奋战，终因寡不敌众牺牲了。此时，蚩尤顾救苗民苗兵，被雷老五一板斧砍来，将他的宝剑砍落水中，黄、赤二龙公由两边合力围来，捉住了蚩尤。蚩尤大义凛然，横眉怒眼，几个哈哈之后说：“你们砍我的头，要是眨眼不算好汉，我死了要叫你们无藏身之地，那时才知道谁是大哥！要杀，就杀！”黄、赤二龙公不敢杀他，将他捆绑走了。蚩尤与二龙公和雷老五的大战，从此结束。在强大的敌人面前，蚩尤失败了。

史籍记载涿鹿之战“遂杀蚩尤”，“蚩尤血”，“身首异处”，“血流百里”。 苗族口碑记载“苗民苗兵被水淹没了，有的随水波浪起伏漂在水面上”，“七十二将在搏斗中丧生”，“九帅……终因寡不敌众牺牲了”，“黄、赤二龙公由两边合力围来，捉住了蚩尤”，“为了苗家的生存，蚩尤全家人献出了生命”。足见涿鹿之战的激烈和严酷性。这就是留在苗、汉人民心中的历史记忆。

综观苗族古歌、神话传说记述的涿鹿大战，与先秦文献记载的涿鹿大战，是基本吻合的，这绝非偶然。难怪萨维纳在《苗族史》中这样说道：“苗族那些宗教和非宗教的的传说是以歌谣的形式传到我们耳朵里的。我们生平第一次听到这些人用一种世界上还不知道的语言唱出了影响整个人类历史的大事件：创世，人类的堕落，诺亚时代的洪水，巴别塔，语言的混淆和种族的分散。当我们听到这些时，别提我们是如何地惊奇和如何地欣喜了……这些宝贵的信仰在这些非凡的人群中，不借助任何文字，却被这样保持了50多个世纪……这个失去了故土永远在其他民族中游荡的民族是原始人类的鲜明证明。苗人——一种永世流浪的新犹太人——在听讲《创世纪》前面几章的时候，他们会站起来说，这是真的！这是我们的经历。”[4]苗族人民为什么一代接一代地津津乐道唱述古歌、神话、古老话中的《涿鹿大战》、《迁徙史歌》？因为那是他们祖先的经历，是苗族真实的历史。

[1] 杨兆飞，编译.西部苗族古歌(川黔滇方言)[Z].昆明：云南出版集团公司，2010.

[2] 李廷贵.田野文钞[M].北京：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10.

[3] 潘定衡，等，主编.蚩尤的传说[Z].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1989：1-62.

[4] (法)萨维纳.苗族史[M].贵阳：贵州大学出版社，2009：124-125.

[责任编辑：翟宇]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史籍载苗族早期历史资料整理与研究”(11btq017)。

石朝江，贵州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苗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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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6924(2016)05-061-0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