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灵超

“你有病？”

“我没病！”

“没病你一年住院十次？”

当女友拿着厚厚的住院病历向王海生提出分手时，王海生最终向女友坦白了他住院背后的秘密，女友震惊之余选择了报警。很快，十余名医生被警方控制……

2014年11月上旬的一天，王海生遇到了一件稀奇事：他因为患上重感冒，头晕发冷，去单位附近的医院看病。这是一家规模较大的民营医院，令王海生没想到的是，医生给王海生做过检查后，皱着眉头说：“已经烧到39.5℃了，血压也有点高。我看最好住院治疗。”听医生这么一说，王海生顿时紧张了起来：“医生，不会吧，我血压一向正常啊？”医生没有正面回答王海生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热情地攀谈起来，他问王海生在哪里工作，经济情况如何。不明所以的王海生，老老实实地向医生介绍了自己的情况。

时年29岁的王海生是安阳文峰区白璧镇人，大学毕业后曾经在广州上班，却因为父母身体不好，回到了安阳，在北关区曙光路一家房地产咨询公司上班。随着这两年房地产市场的萎靡，王海生的收入也受到很大影响。

医生听完，神秘一笑说：“小兄弟，我叫黄俊峰，从医十多年了，咱们认识也是缘分，我觉得你不容易，想帮帮你。我问你，你有没有医保？”王海生赶紧回答：“我有医保！”黄医生降低音量说：“其实你就是普通感冒，但我可以在病历上写得严重点，比方说把感冒引起的头晕写成高血压，这样你可以通过走医保住院治疗感冒，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不但保证你不花一分钱，出院还给你一千多块钱报酬。”

王海生头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好事。他赶紧追问道：“黄医生，这事没风险吧？”黄医生神情立刻严肃起来：“看你这话问的，生病住院天经地义，有什么风险？你自己想好，要是不愿意，我就把这个机会让给别的病人。要不是看在你人实诚，我才不会帮你呢！”听黄医生这么一说，王海生立刻按住了黄医生的手说：“别，我住院，马上住院！”当即，王海生就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医保卡交给了黄医生。

黄医生仔细查看了王海生证件后，在病历上写下了：“头晕入院检查，低压110，高压185，建议住院治疗。”王海生忍不住问：“黄医生，我年纪轻轻的，血压怎么可能这么高，不太好吧！再说其他医生那边还要检查，出问题咋办？”黄医生瞪了王海生一眼：“现在年轻人得高血压再正常不过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个高血压病人，其他的不用管了。”王海生不敢继续细问，乖乖在诊断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很快，王海生住进了医院的内科住院部，刚开始的两天，护士根据医嘱给他输液治疗感冒发烧，第三天王海生退烧后，护士主动告诉他，如果身体无大碍就可以带些感冒药回家“挂床”了，也就是可以不住在医院，但是如果医院给他打电话，他就要马上赶回医院。正担心住院影响工作的王海生连连点头说：“没问题，我就在隔壁上班，随叫随到。”就这样，王海生开始了边上班边住院，“两不耽误”的日子。其间，他被四次叫回医院做检查，做检查的医生也从不质疑他的“高血压”，他只管检查后签上名字就行。

一周后，王海生“出院了”，令他兴奋不已的是，黄医生果然没有失言，给了他1200元钱。还问他想不想开些药，因为他还有300元的开药额度。王海生一听，赶紧给老家的身患高血压的母亲打电话。按母亲的要求，黄医生又给他开了培哚普利、苯那普利等治疗高血压的药。临走，黄医生笑眯眯地对他挥挥手说：“欢迎下次再来！”王海生口袋揣着钱，手里提着药就回家了，经过这一个星期的观察，他基本已经琢磨出“住院发钱”这稀罕事背后的端倪，他想医院肯定是利用患者住院启动了医保里面的某些福利。但具体医院从中赚了多少钱，王海生根本不在乎，因为对他来说这是个无本万利的好买卖。第二天，他就把高血压药寄回了老家，不明真相的母亲只夸他孝顺，王海生心里美滋滋。

2015元旦过后，王海生又主动找到黄医生问还能不能住院？原来，临近过年，王海生感觉经济压力陡增。黄医生二话不说，以“心脏早搏”的名义，给他办理了住院。一周后，王海生拿到1500元出院了。

欲望是魔鬼，王海生觉得世上没什么比住院赚钱来得更轻松。他几乎每月都到黄医生那里报到，心脏病和高血压这两个“老毛病”轮流“复发”。

住院的过程中，王海生也遇到了一些突发状况。一天早上10点钟，王海生突然接到护士电话，要他赶紧去住院部。他不敢怠慢，迅速跟领导请假赶到一墙之隔的医院。他发现不少病友都纷纷赶了过来，护士们各个神情紧张，要大家立刻换上病号服躺下。原来，当天是有领导来突击检查。

直到中午“警报”才解除。事后，护士们要大家不要走，还给每个病友订了一份盒饭，请大伙吃，说以后如果愿意中午来病房躺两个小时，一律管饭。

王海生住院多了，还认识了不少和他一样的“病友”。大家相互交流“住院”经验。他发现并不是只有黄医生能办这种“住院”，各个科室的医生们都在偷偷开展这种项目。住院部的管床医生会暗中配合，心照不宣的安排病人们“挂床”。一个40多岁的大妈偷偷告诉他。如果能介绍病人来住院，医生还会另外给奖励！王海生立刻拓宽了思路，他陆陆续续介绍自己的同事朋友来医院住院，他介绍来的人，每住院一次，黄医生私下给他200块钱的感谢费。他和黄医生也因此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8个多月的时间里，王海生先后住院6次，还介绍了十多个朋友去住院。他俨然成了住院部的“群头”。有了这些生财之道，王海生的手头自然宽裕了不少，爱情也跟着来了。2015年5月，王海生经人介绍认识了女孩陈巧巧。陈巧巧在安阳一家会计事务所工作，外表靓丽，性格温柔，俩人的感情进展很快，为了讨得女友欢心，王海生更加勤快地瞒着女友去医院报到，以便支撑恋爱的开销。

2015年6月底的一天周末，王海生和陈巧巧正在安阳万达广场逛街，突然接到黄医生的电话：“海生啊，你这段时间忙什么呢？是不是把哥给忘了？我这个月的任务完不成，你快过来住院救急！”王海生立刻答应了下来。谁知，一旁的陈巧巧隐约手机听筒里听到了“住院”两个字。她立刻问王海生是谁打来的，王海生却支支吾吾说领导要他明天去加班。

陈巧巧忍住了心中的疑虑，第二天周日，她直接找到了王海生的单位，可单位大门紧闭。陈巧巧拿出手机立刻给王海生打电话，问他在哪里。他竟理直气壮地回答自己就在单位加班。陈巧巧气不打一处来：“那好啊，我正好要路过你们单位，我来看看你吧？”陈巧巧原本想用这一招揭穿男友的谎言，没想到王海生立刻说好。不到五分钟，陈巧巧就看到王海生从隔壁医院跑了出来。见陈巧巧已经站在了单位门口，王海生有些尴尬地说，刚才拉肚子，去隔壁医院看了下。

陈巧巧忍住了心里的猜疑，王海生也惊出一身冷汗。从此以后，王海生变得小心翼翼，而陈巧巧却更加确定王海生有事瞒着自己。

2015年7月初的一天，王海生上班去了，陈巧巧在出租屋翻箱倒柜，终于翻出了他藏在床底下的住院病历。陈巧巧翻看这些病历，惊出一身冷汗！从这些病历中可以看到，王海生身患高血压、心脏病，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住院记录多达10次之多。

难怪总是瞒着我往医院跑，原来他是个病秧子！当天晚上，王海生刚一到家，陈巧巧便将厚厚的病例摔到他面前：“海生，你一身的病，为啥不早告诉我？你这样就是赤裸裸的欺骗！我们分手吧，我无法跟骗我的人生活下去！”王海生的脸顿时变得煞白，无论他怎么解释自己没病，陈巧巧都不听。

为了挽救即将飞走的爱情，王海生只好硬着头皮把自己“住院”的秘密和盘托出。他以为他只要证明了自己的健康，女友就会回心转意。没想到，陈巧巧得知真相后，情绪更激动了，她觉得王海生的行为已经涉及到人品问题，更加无法原谅！第二天一早，陈巧巧就清好行李，搬走了。

在此后的几天里，王海生一直给陈巧巧打电话，发短信、微信留言，陈巧巧一律不回。心有不甘的王海生无法理解为什么坦白没有换来原谅。他的心理渐渐失衡，2015年7月23日，他在陈巧巧的单位附近堵住了她，王海生乞求复合，遭到陈巧巧拒绝，情急之下，王海生说：“分手可以，但咱们谈恋爱这么久，各种花费不少，你要赔偿我10000元损失。否则我就天天来找你，让你也不好过。”陈巧巧当场被气哭。当天晚上，陈巧巧经过考虑，决定报案。

第二天，陈巧巧就来到安阳市社保局，把前男友联合医院骗取社保的事情全盘说了出来，引起了社保局有关人员的重视。他们立即报警。案情重大，安阳市公安局城北分局当即立案，警方经过暗中调查，发现这家医院确实用“倒贴”的方式，诱导病人住院治疗，骗取国家医保基金的事实。2015年11月15日，城北分局的办案民警把事情彻底调查清楚后，经上级部门批准，将这家医院的黄俊峰等十多名医生全部控制，内科门诊，内分泌门诊，泌尿门诊等科室几乎“全军覆没”。经审查，犯罪嫌疑人均供述了诈骗医保基金的犯罪事实。

至此，一起轰动全国的骗取医保基金案告破。

经过审讯，这些“名医”们向警方供述了他们的作案手法：原来在两年前，这家医院的效益不断下滑，医生们的收入受到很大影响。为了稳定医生的情绪，增加医院的收入，他们决定用医保存在的漏洞赚钱。他们首先物色像王海生这样有医保卡的“可靠病人”，然后联合伪造这些人的就医证明、出院证明、费用清单和发票等虚假材料，递交社保局，申请报销医疗保险款项。为了稳住这条生财之道，医院给每个医生都下达了具体任务。出院时，医院再给“病人”1000元至1500元奖励。据初步统计，该医院骗医保基金数400余万元，根据法律规定，黄俊峰等人将面临三到十年的有期徒刑。

王海生也因为骗取国家社保基金被拘，因其态度好，并如实交代自己的罪行，被警方拘留五天并受到退还医保费用14598元、罚款一万元的处罚。

（除陈巧巧外，其余均为化名）

编辑/李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