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炎辉

农业补贴溢出效应国外研究进展及启示

彭炎辉

国外学者的研究表明，农业补贴产生“溢出效应”对农户非农劳动供给、非农行业、城市发展、居民消费和健康、生态环境、社会福利、世界市场农产品价格、其他国家的福利产生多方面的影响。文章梳理后发现，农业补贴是一把双刃剑，启示我们需要加强对其“溢出效应”的研究，在设计我国补贴改革路径时必须在多维视角下通盘考虑、权衡利弊、审慎行事。

农业补贴溢出效应社会福利研究进展

新世纪以来，我国实施了农产品最低收购价、临时收储、“四项补贴”、产粮大县奖励政策等多项政策，形成了名目繁多、范围宽泛的农业补贴体系；同时，补贴规模持续扩大，这标志着我国实现了农业政策的转型。当前，各界对我国农业补贴改革并没形成统一认识。稳定和提高农业生产水平及增加农民收入是设计和实施农业补贴的主要目的。尽管决策者的初衷并不是要影响非农行业、城市发展、居民消费和健康、生态环境、整体社会福利和其他国家，然而，由于经济变量间的内在联系，补贴对这些方面造成重要影响，补贴“溢出效应”由此产生。本文尝试对国内学者很少关注的补贴“溢出效应”的国外研究进行综述，以期对我国有所启发。

一、补贴对非农行业和城市的影响

1．对农户非农劳动供给的影响

有关补贴对农户（农民）非农劳动供给影响的各项研究的结论并不一致。一个人将时间在农业生产、非农工作和闲暇间进行配置，当耗费在三项活动上时间的边际价值相等时，配置达最优；挂钩补贴更像是农业工资率的上升，而脱钩补贴则更像是得到非劳动收入（Ahearn等，2006）。因此，为了保持这种相等，挂钩补贴应增加农业劳动供给；而由收入效应支配，补贴倾向于使农民享受更多闲暇。因而，可预期农业经营者及配偶的非农劳动供给随补贴增加而下降。许多研究表明这种负向效应确实存在。Ahearn等（2006）对1996年美国脱钩化改革影响的考察证明脱钩和挂钩补贴都对农业经营者参与非农劳动产生负向影响。Meng（2012）的研究表明，中国粮食补贴项目降低了农民参与外出务工的可能性。与上述结论不同，Key等（2006）的研究表明，美国联邦农作物保险补贴的增加分别降低和增加了较大和较小规模农业经营者的非农劳动供给。Pandit等（2013）发现，参数估计下直接和间接支付对农业经营者参与非农劳动供给概率的边际效应为负，而且统计显著，而半参数估计下不再显著，但模型设定检验显示半参数估计更优，从而否定了负向论。

2．对非农行业整体发展的影响

补贴对农业相关行业和服务业带来正面影响，对制造业造成负面影响，对能源行业的影响则比较复杂。Miguel和Manresa（2008）对取消补贴的影响进行模拟分析，发现各行业的生产水平普遍下降，与农业联系更紧密的行业和商品受影响程度最大。Kilkenny（1993）的结论是：补贴使与农业相关的行业由于成本下降和需求上升而受益；使农村服务业受益；但是，补贴通过提高农村的生产要素成本妨碍了包括制造业在内的农村非农经济发展。伊朗用补贴填补了粮食生产和消费中人为的生产者高价和消费者低价间的差别，Salarpour和Alijani（2014）分别评估了伊朗补贴削减25%、50%、100%的影响，结果均显示石油和矿物部门的生产和就业水平没有显著变化，服务业的生产、就业、出口水平均有所降低。Razack等（2009）的研究表明，印度农业生产补贴提高了农业生产水平，这引起雇佣增加，从而带来更高收入，进而使制造业产品需求增加；同时，制造业生产水平下降；供求变化导致制造业产品价格上升。Devadoss和Bayham（2010）的研究表明，削减美国农作物补贴对原料市场的影响是生产萎缩和价格上升，这种价格上升会使生物质能源的生产成本和价格上升，引起汽油对生物质能源的替代；使第一代生物质能源竞争力下降，对高级生物质能源生产起到刺激作用。

3．对城市的影响

农业补贴还会影响城市经济的方方面面，但对城市因补贴受益还是受损的结论并不一致。Kilkenny（1993）的结论是：补贴造成的城市实际产出下降会超过农村的实际产出增加，城市的就业、家庭收入和地租水平会下降。相反，Razack等（2009）发现印度农业生产补贴提高了农业生产水平，导致对劳动力需求的增加，城市失业群体很大程度上满足了这种需求，这使城市失业水平下降，城市家庭的效用增加。Daniel和Kilkenny（2009）指出，给定模型所假设的经济类型，挂钩补贴和单一农场支付中只有后者能使农村和城市的福利都增加。

二、补贴对消费、健康和生态环境的影响

1．消费和健康效应

补贴可通过两条路径对消费造成影响。第一，补贴构成了农户的一项收入来源，而收入的增加会使农户增加消费。Mary（2013）的模拟显示，不管存不存在信贷约束，单一农场支付和反周期支付都引起农户消费的增加。但是，各类补贴收入的边际消费倾向可能并不相同。Whitaker（2009）的研究表明，相较于与市场条件紧密相关而具有不稳定性的补贴，与农业生产决策脱钩的补贴对农户消费的边际影响更大。第二，补贴提高农产品供给水平并对农产品价格产生向下的压力。在农产品是食品主要原料的情况下，继而使食品价格降低，从而增加食品消费量。通过第二条路径，会使人体卡路里摄入量和肥胖率提高。从上述路径可看出，可通过否定补贴降低农产品或食品价格、否定农产品价格下降显著降低食品价格、直接否定补贴对卡路里摄入量的增加效应等来推翻补贴使肥胖率上升的结论。

Spittler等（2011）指出，玉米补贴改变了美国食品行业，相比水果和蔬菜这种更健康的食品，快餐食品、红肉、碳酸饮料和其他富含脂肪的产品变得更容易负担得起。但是，Alston等（2008）研究后发现，美国农业政策对农产品的价格影响较小，对造成肥胖的食品的价格影响更小，即使完全取消现有补贴，也不会对肥胖率有显著影响。而Rickard等（2012）则认为，农产品便宜并非因为补贴，而主要受技术进步影响；一般补贴对美国农产品的价格和产量产生相对小的影响；在花在农产品上的金额只构成零售食品成本相对较小份额的情况下，补贴对食品市场的影响甚至更小。

2．生态环境效应

一些研究表明，补贴恶化了生态环境。Gottschalk等（2007）的研究显示，在CAP直接收入支持和与生产水平挂钩的补贴两种情形下，尽管一些区域鸟类和一种甲虫的种群变得更加丰富，但因补贴而遭受种群丰富性损失的区域更多。这说明，补贴总体上会对生物多样性造成负面影响。证明补贴可改善生态环境的研究一样存在。农业投入补贴分别通过替代效应、收入效应和价格效应对农民配置到森林采伐上的劳动时间产生影响，由于三种效应的符号并不一致，补贴增加还是减小采伐森林激励需通过实证研究回答；而补贴对配置到林产品销售上的劳动时间的影响与此相似（Fisher和Shively，2007）。Fisher和Shively（2007）和Chibwana等（2012）考察了马拉维农业投入补贴对森林的影响，结果均表明没有证据显示补贴诱导农民清除森林以作农业扩张之用；甚至于，由于补贴使得农户将劳动配置到农业生产上相对更有价值，补贴可能对森林环境改善有一定作用。另外，Skevas等（2012）的研究表明，对低毒杀虫剂产品的补贴几乎不会影响高毒产品的使用，但对环境友好型产品的研发活动进行补贴能使杀虫剂的环境影响减少相当程度。

三、补贴的社会福利效应

1．整体福利效应

农业补贴是对市场的一种干预，容易扭曲生产和投入决策，从而造成社会福利的净损失。Tokarick（2005）指出，大多数情况下，移除OECD国家的农业支持会通过将资源重新配置到更具效率的用途上，增加这些国家的福利水平。Skaggs和Falk（1998）的分析表明，在排除外部性的情况下，美国饲料补贴给全国带来的净社会福利效应为负。不过，补贴造成福利损失的结论会因为特定情况而改变。完全就业劳动市场条件下农业生产补贴会降低福利，但对存在失业的哈里斯—托达罗二元经济而言，补贴是一种增进福利的政策（Razack等，2009）。

2．各类补贴福利效应的比较

各国往往同时实施多种农业支持政策，从福利角度比较各种政策的优劣很有必要。国外学者对以下几种补贴政策转变的福利结果进行了比较。第一，用脱钩支持替代差额支付。理论分析表明，当用前者替代后者时，农民会降低农产品产量至社会最优水平，因而福利会增加。但是，有时在农产品和食品行业存在市场势力，而大多数政策模型仍以完全竞争为假定。Russo（2007）证明，源于买方或卖方寡头垄断的中间商市场势力的存在，可能会减少或消除这种福利改进。第二，从补贴水稻和小麦到粗粮。Dutta和Ramaswami（2004）的实证分析表明，即使福利函数给予穷人消费更高权重，而补贴从水稻和小麦到粗粮的改变也仅只会提高印度一个邦的社会福利。第三，CAP第一支柱向第二支柱的转移。Hyytiä（2014）的研究表明，削减补贴并且将削减额等量移用到地区投资上，将导致芬兰两个地区的GDP和就业增加。然而，正效应倾向于在城市累积；而CAP补贴从传统农业到农场多样化经营的转移对两个地区的GDP产生不同影响。

四、补贴的国际效应

1．价格效应

当一个在世界粮食生产和贸易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国家在国内推行补贴政策时，会刺激国内产量增加，从而有效增加世界农产品供给，进而使农产品世界市场价格下降。但是，对于下降程度，各研究结论不一致。Guerreiro（2014）梳理总结了2002－2010年关于补贴对棉花价格影响的18项研究，结果发现，所有研究都表明移除补贴对世界价格有正效应，但各研究间和同一研究内价格增加的幅度差别极其大。他对该问题进行元回归分析，该方法识别了研究结果间异质性的来源。此外，Traoré（2011）运用联立方程模型估计了美国所有形式的棉花补贴对世界棉花价格产生负面影响，但长期影响比短期影响小。研究表明，不同类型补贴降低价格的程度不一样。Schmitz等（2006）的研究表明，与挂钩补贴比，脱钩的美国棉花补贴对世界市场价格的扭曲程度更低。Koo和Kennedy（2006）的分析表明，出口补贴使世界农产品价格降低的程度比国内补贴大。

2．移除发达国家的补贴对发展中国家的影响

对世界农产品产生较大影响的是移除发达国家的补贴，这种移除对某个特定发展中国家的净效应取决于其是被纳入补贴范围的农产品的净进口者还是净出口者（Tokarick，2005）。移除补贴会带来世界农产品价格上升，从而使农产品的净出口国获益，而使农产品的净进口国受损（Hoekman，2004；Boccanfuso和Savard，2007）。这意味着，补贴增加了进口国的净社会福利，却减少了其他出口国的净社会福利（Koo和Kennedy，2006）。发达国家的补贴对进口国不同群体的作用性质不同，但消费者所得会超过生产者损失（Tokarick，2005）。

移除发达国家的补贴可能使某国从进口国转为出口国，这时福利效应模糊不清（Tokarick，2005）。

五、结论及对我国的启示

1．结论

由本文可看出，农业补贴是一把双刃剑。从总体倾向看，补贴可刺激农产品产量增加，从而有利于维护粮食安全，也是增加农民收入、降低贫困率的有力政策工具；对农产品加工业等行业的发展带来正面影响；农产品净进口国因补贴而获益。但是，补贴，即使是脱钩补贴，往往扭曲投入和生产决策，给制造业、社会福利、农产品净出口国造成负面影响，甚至于有关研究不能完全否定补贴与肥胖流行的关联。同时，若国家财力有限，大规模农业补贴可能造成沉重财政负担并相应减少财政对其他方面的必要开支。

2．对我国的启示

第一，我国需加强对补贴“溢出效应”的研究。从已有文献看，过去我国学者对补贴农业生产和农民收入效应的关注和研究已非常多，相反，对补贴各种“溢出效应”的研究还非常少，甚至在一些方面还完全空白。为此，国内学者应积极在这方面加强研究、填补空白，使我国补贴的影响得到更全面反应，以供决策者参考。

第二，在设计我国补贴改革路径时必须在多维视角下通盘考虑、权衡利弊、审慎行事。过去我国政策制定者和学者在考察农业补贴改革路径时往往局限于增产或增收的狭隘视角，未能更充分、更全面地考虑补贴对非农行业、城市发展、居民消费和健康、生态环境、社会福利的影响。为弥补这一缺陷，需要我们设计补贴时在多维视角下通盘考虑。例如，当政策制定者企图通过使补贴以粮食实际种植面积、产量或交售的商品粮数量为依据来决定发放额度进行挂钩化改革时，固然能够对粮食生产产生刺激作用，有利于缓解当前我国日益严峻的粮食安全形势，但这种改革会对社会福利等带来负面影响。因此，我国在推行补贴制度改革时需要根据自身的实际状况权衡利弊，谨慎地作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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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徐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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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炎辉，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生（北京1008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