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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灿烂的百货公司

2016-02-23苗炜

新民周刊 2016年7期
关键词:哈罗德百货公司里奇

苗炜

春节前,为了买一个礼品,我在燕莎友谊商城的四楼消磨了半个小时。最终买下来,走向付款台。几个无所事事的服务员打量着我,他们站在照相机柜台、文具柜台边上,一排瑞士Jura咖啡机闪着银光,有一个柜台,展示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打火机,还有一个柜台锁着,里面摆满了户外刀具。这一层的服务员比顾客还要多,整个商场也略显萧条。北京有过赛特、世都等百货公司,也有连卡佛、新光等购物中心,网络购物对零售业冲击更大,但我对燕莎情有独钟。

上一次来燕莎,是去年11月,五楼的菲仕乐锅搞促销,199块能买一个小奶锅和一个小煎锅。再上一次,是在燕莎的啤酒屋喝啤酒,商场门口搞促销,售货员演示一款德国吸尘器,吸尘器附带一个水箱,开动之后,会有蒸气冒出来,像一个熨斗,清理地板极为高效。吸尘器售价一万八。燕莎商城的促销总是这样豪迈,曾有服务员戴着白手套推销银餐具,Miele洗衣机和烘干机也曾摆到门口。

我最喜欢逛的是四楼钢笔柜台,有美国的派克,法国的威迪文,德国的百利金,意大利的万特佳,想象每一支笔握在手里的质感和在白纸上滑动的触感,最近的心仪之物是意大利Aurora教皇系列限量版,黄金鼻帽上有两个罗马教皇徽章,笔冠上镶嵌着一颗白色玛瑙。我当然不会买下那支笔,但百货商场的一个重要功能是——看。

历史学家将百货公司形容为幻想的宫殿,有巨大的开放式的走廊和楼梯,有草坪,有橱窗,有镶嵌着镜子的大理石墙面,有铺着东方地毯的木地板,有丝绸和皮革装饰的家具,有溜冰场,有画廊,有送货中心,有门童,有女售货员,有异国情调。在左拉的小说中,他将百货公司描绘成一个现代机器,吞噬着周围的小店铺,百货公司象征着“时代前进的动力,资本主义大胆的新形式”。人们被百货公司吸引,就像是去电影院和博物馆,他们去看,并不一定要买。而吸引人们去看的,又是消费的欲望。1903年,纽约梅西百货里的各家餐厅能容纳2500人同时就餐,伦敦的哈罗德百货拥有6000名员工,购物空间占地36英亩。1909年,赛尔夫里奇百货在伦敦牛津街开张,其定位是中等阶层消费者,以区别于哈罗德百货。它的宣传口号是:“来赛尔夫里奇消磨时光,这里比家亮堂。”创办人赛尔夫里奇先生把商店打造成一个社交中心,营业时间到晚上八点,橱窗照明到午夜时分。那时候电影院和收音机还不普及,一个光灿灿的百货公司如同乐园。赛尔夫里奇先生的一大创举是把林白飞越大西洋的飞机拖到商场展出,他还首创了美妆柜台,将整整一层楼留给化妆品,这种布置被多家百货公司沿用至今,客人一走进商场,就见妆容精致的女服务员将香水喷向空中。

百余年后,某些世界闻名的百货公司渐失魔力,在拜占庭式的巨型镂金雕花圆顶下,巴黎老佛爷居然有“动批”风采(动批,北京动物园批发市场的俗称,曾是北方地区最大的服装批发集散地),纽约第七大道上的梅西百货,也和公主坟城乡贸易中心相差不多。老燕莎早已被贬低为“煤老板品位”。而经典如哈罗德、新晋如迪拜MALL依然散发着强大的魔力,吸引游客前去膜拜一番。

台湾的广告文案李欣频给各家百货公司写的小软文都颇有风情,她也在购物癖中夹杂文化调剂,且看这一段——

瓦尔特·本雅明体内有个图书馆,不惜变卖家产拼命买书。我体内也感觉有一座博物馆的需要,这座博物馆虽然空着,但早已分好类别,等着我在旅行shopping时填满。阿尔维托·曼古埃尔在《意象地图》中说,“人类在自己的洞穴壁上,画出线条,或者印下掌迹,以表示自己在场,以填补空白,以传达记忆。”我将依据阳光法案,公布我的恋物情结,我的收藏型录,我的财产清单,我的百科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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