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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政审

2016-01-31李芳

神剑 2015年2期
关键词:大肚营长当兵

李芳

当大肚决定请客的时候,他的耳朵儿子已经把新兵政治考核表攥在了手里。大肚算了算,要请哪些人参加,一共多少人?于是,他在乡村大酒店订下了一个最好的包间。大肚对儿子耳朵说:“耳朵,老子豁出去了,该花的钱咱花,花多少老子都不心疼,只要你能当上兵。”

儿子耳朵对他说,我要是当不上兵,那就怪你。大肚知道自己做事有些对不起他的耳朵儿子,他任凭耳朵儿子数落,反正他就是用钱往上堆,也要把儿子弄去当兵,这个脸面他大肚一定要挣回来。如果挣不回来,他大肚就觉得成人高考就没脸混世了。其实,大肚从内心是不想让耳朵儿子去当兵。耳朵儿子正在上高二,明年就高三毕业了,要么毕业去当兵,时间越长,人们对他的看法就会有所改善,这样,对他的耳朵儿子当兵会更有利。再说了,他和儿子耳朵的关系也是修复没有多久。以前吧,他很少管耳朵儿子,再后来,他想管也就没有时间和权利去管了。人嘛,尤其是父子关系,不管有多僵持,但亲情依然在,不然咋叫血浓于水呢。慢慢地,爷俩的关系也就融洽了。上了高中的儿子到底还是原谅了父亲大肚。他对人说,我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没有了父亲。他以前做的那事,是一时冲动,让酒水子灌的大脑神经短路,过去就过去了。耳朵儿子对他的态度变了,因此,大肚就更加疼爱他的耳朵了。

大肚趁耳朵放假在家,让他干点什么呢?一个假期,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呆在家里没事干,耳朵又不是一个喜欢学习的孩子。就在大肚为儿子七想八想的时候,村民兵营长找来了。大肚问道:“营长,来有事啊?”

营长很认真地说,想让你的耳朵去当兵。听到这话,大肚没有立刻表态,而是问道:“我孩子也能当兵吗?你不是在打我的脸吧。”村民兵营长被大肚问了个脸红,他开始没有太注意说话话方式,知道不应该说得太直,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既然摊开了,他干脆就说,你儿子咋就不能当兵?长得光光滚滚的(当地方言:即帅气的意思),说不定到了部队,就你儿子这一表人才,说不定被哪个首长看中了,给他当个警卫员,那可就拽透了。

大肚说,你别遭贬我了,耳朵能不能当兵,我还能不知道吗?

村民兵营长说,你那算个啥事嘛,先去验着,回头再说。

大肚说,我是说他小时候割过阑尾。

村民兵营长手摆得像倭瓜叶,割过阑尾算什么啊,没事,没事。

开始,村民兵营长还以为大肚是计较他自己的事呢。哦,原来他在乎的是耳朵割阑尾的事。实际上,大肚是一语双关,村民兵营长又不是二百五,他哪里听不懂里边的意思?耳朵对当兵也没有多大的兴致,也不知道咋的,他当兵的愿望没有前两年那样强烈了。可是,村民兵营长一遍又一遍地跑到大肚家里进行动员,说,大肚啊,就让你的耳朵儿子去当兵吧。

其实,村民兵营长对于大肚的儿子能不能当上兵,他心里也没有谱,关键是现在想去当兵的青年实在不多了。都说当兵没有啥香头,不挣钱,耽误两年,不划算。他让大肚的儿子耳朵去当兵,就是想让他去充个数,因为,村里已经很难完成镇里分配给他村的进站体检人数。当然,他不能把这个底透露给大肚,如果让他知道了让他儿子去充人数,大肚肯定不会饶他的。为什么7明明知道他儿子当不上兵,你还一遍遍上门动员,不是明显地在调戏人吗?村民兵营长他也有自己的对策,他知道了耳朵小时候开过阑尾炎,就凭这一点,他身体上不过关,就算他身体上过了关,到时候政审还不一定行呢。那个时候,村民兵营长就可以对大肚说:“你看看,我又不是不让耳朵去当兵,人家派出所政审对政策把握得准哩。”这样,一句话,就把大肚给堵了回去。想到这里,村民兵营长笑了,他为自己的小聪明有些个得意。

耳朵的学习也不是多么好,上高一时,他见有人去当兵,那时候,他是多么想去当兵。家里爹不在,娘也不在了,他一个人住在姥姥家,姥爷、姥姥年纪也大了,上学的钱是姥爷卖粮钱供给,耳朵都十来岁了,又不是啥小孩子了,他想自己能够挣钱来养活姥姥和姥爷才对呢。可是,耳朵也知道,像他家庭这样的背景,就是身体再好,部队也不会要他的。这样想来,他就恨他的父亲,牙齿咬得咯咯响。今年期中模拟考试,耳朵的成绩一直处在中下游,就是明年参加高考,用耳朵的话说,我充其量也只能上一个专科,实在不行,跟他们一起外出打工去。直到村民兵营长上家里来动员他去当兵时,耳朵也没有把心思放在当兵上。只是,大肚被营长说动了心,就是咋整也得把耳朵整进部队。

耳朵从初中毕业考上高中,一直到读了高二,他父亲大肚才算第一次跟他的这个外表英俊,看似有点腼腆外号叫作耳朵的儿子见上面。大肚不是不想念耳朵儿子,天天想,但是想也没有用,大肚还记得第一次和耳朵儿子见面时的情形。

熟悉的马路,熟悉的街道,陌生的楼群,陌生的人流。他记得县第二中学就在这条马路上,没费多大工夫,他就找到了学校。当他正要往学校里进入的时候,门口的保安一看他那形象,理着一个光头,腆着一个大肚子,个头也不高,穿戴也不讲究,但面孔有点煞白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就拦下了他,问道:“你找谁?”

“找我儿子。”

你叫啥?

我叫大肚。保安一听感到好笑,这名字新奇。

保安告诉他,现在不能进,你和你儿子约好见面了吗?

大肚说,没有。

保安说,那你就更不能进了。大肚磨磨蹭蹭不走,保安问他:“你儿子叫啥?”

耳朵!

保安更感到奇怪,一个大肚,一个耳朵,这名字都是咋起的?就问他,你儿子是哪个班级的,班主任叫什么?

大肚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父亲大肚和儿子耳朵,都有自己的名字。大肚小时候家里穷,爹娘弄点啥又舍不得吃,都留给儿子,硬是让儿子吃成了一个“蛤蟆”肚,有人喊他大肚,这一喊成了真名。等到大肚的儿子出生时,生活再不像以前那样苦了,孩子一生下来肥头大耳的,大妈、姑、姨亲,觉得孩子好可爱,就揪了揪他的耳朵说,干脆,这孩子就叫耳朵吧。男孩子叫啥无所谓,但也不能叫耳朵。后来,取了乳名叫不开,却把耳朵叫响了。谁知道小时候的耳朵肥肥胖胖的.长大了,却瘦成了麻秆样儿,只是那他双耳朵却长得特别的精致好看。

保安狐疑地看了看大肚,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儿奇怪,来找自己的儿子,居然连自己的儿子哪个班级都不知道,恐怕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找他的儿子。保安对他提高了警惕。近年来,社会上有以绑架学生索要赎金的绑匪常常把目标锁定了学校。大肚等得有些急了,不时地拿眼睛一遍遍地往里瞅,还在门口走来走去的,那是想见到儿子的急切心情。于是,他就央求保安,能不能帮他找一下他的儿子。保安有些不耐烦地说,哪有耳这个姓的?

正在这时,有个同学从花坛边走过,保安就对大肚说,不信你问问学生,有没有这个人。保安就把那个学生叫过来,问道:“你听说过有一个叫耳朵的同学吗?”本来,保安想以此把赖在门口的大肚打发走,可那个同学却说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因为耳朵喜欢打篮球,眼前这个学生说,我也是篮球队的。保安说,你把耳朵喊来,就说他父亲找他。

同学跑步走了。大肚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有一个长得白净,身材高挑的男生,他穿着一身校服,脚下蹬着一双运动鞋,慢慢地走了过来。男生隔着门还有老远,大肚眼睛一热,看到耳朵这个头,超过自己了,他抹了一下窝在眼眶里的泪水,兴奋地喊道,耳朵,耳朵!

按说,耳朵看到他爸爸来了,应该快步跑来才是。可是,耳朵这人像是没长耳朵一样,走路慢腾腾的,跟没事一样,也不知道压根就没有听见外边站着的这个人喊他。

等耳朵走近了,大肚急不可待地就往大门里进,被保安一把拦住了。保安说:“你先登个记。”

耳朵并没有喜悦之情,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似的,他看了半天,说道:“你回家吧,我还有课。”父子相见,让门口的保安都感到吃惊,在心里埋怨如今的学生咋就这样不懂的事理,居然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认识了。

大肚说:“耳朵,我对不起你,刚回来我就来看你,你比几年前高了。”说着,大肚的眼睛又潮湿了,他不知道该怎样跟耳朵说话了。看了耳朵半天,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就从兜里掏钱,递给耳朵。耳朵扫了一眼说,我不要你的钱。说罢,耳朵用积怨的目光看了一眼大肚,他快步回到了教室里。

大肚无奈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像牛一样哞的一声哭了。哭了一会儿,他一个人悲伤地独自走了。这就是他们父子在学校的第一次见面,后来他对人一提起这事,大肚至今心里仍有些酸酸的。他说,他那天不应该拒绝别人开车接他出来。他以前的朋友还准备着在酒店设宴庆贺他,大肚没答应,说,别让我再丢人现眼了,我又不是荣归故里,衣锦还乡。其实,他是想和原来的那些朋友了断啊。现在想想,他也不知道当时做的是对还是不对?

大肚和儿子耳朵已经早早地来到了酒店,等待着今晚他们要宴请的客人,老板娘给他爷儿俩沏了一壶铁观音,让他们边喝边等人。大肚掏出于机看了看,时间都过了7点多了,想必客人也该陆续到了,可是,要请的客人一个都没有到。也难怪,这是8月中上旬,也就是农历的7月份,农村正在进行夏田间季作物管理,都忙,说不定这个时候有人还在地里忙乎呢。虽然夏季的黑夜来得迟,晚上7点天还没有一点黑的意思,也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等得有点心急的大肚,掏出手机,就打电话过去。

“营长,到哪了啊,大家就等你自己一个人了。”大肚明显在说谎嘛。

村民兵营长在电话里说,正在路上走符呢,马上就到。大肚心里放下了,心想,真是备席容易请客难呢。于是,他又分别给其他几个人打电话。当打到最后一个人的电话时,大肚嘴里骂了一句:“王八蛋,说好了的来嘛,怎么都说有事来不了,家里死人了吗?”正骂着,村民兵营长正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跨进来,“大肚,你这又骂谁嘞?”

大肚嘴都气歪了,说,我骂那些个说话不算的人。

于是,他对老板娘说:“不等了,不来也得吃,上菜!”

老板娘先上了8个凉菜,民兵营长一看就他们3人,他愣愣地看着,老板娘见大肚邀的人没有来,怯怯地问道:“热菜起吗?”

大肚道:“全上。”

满满一大桌子,都是整鱼整鸡什么的,大肚这是真心实意要请客啊。都这个时候了,客人还不来,订好的菜又不能退。菜上来了,他要耳朵儿了把酒打开,说:“营长,咱喝,咱喝,醉了拉鸡巴倒。”那晚,大肚足足喝了一瓶多酒,他喝得不省人事。

说实在的,大肚的酒一般是没有人敢来喝的,尤其是今晚上这个酒更是不能喝。如果耳朵当上了,兵,还好。你喝了他的酒,大肚高兴。万一他的耳朵当不上兵,大肚不三天两头找你的事才怪呢?因为村民兵营长是管村里青年当兵这事的,他不来谁来?

这几天,耳朵哪里也没有去,因为学校放假,征兵制度的改革,由过去的冬季征兵,改为夏秋零征兵,之所以进行征兵制度改革,调整时间节点,主要是考虑到与高考时间对接,改革后的征兵政策,考上大学被录取的新生称为“准大学生”,可以保留大学入学资格,退伍后还可以继续上学,而高考落榜生在优抚政策的激励下,多是首选参军入伍。军队现代化建设需要具有较高学历的士兵。这样.就可以把高文化的青年征集到部队。耳朵的学校已经放了暑假,他在家正赶上征兵时间。新修订的征兵政策对在校学生也敞开军队大门,只要年龄满18周岁,都可以报名参军。读高二的耳朵还不到18周岁,但他是17周岁上半年生人,也是可以去当兵的。耳朵参加了镇人武部组织的应征青年初检初审,镇里体检有些马虎,也不脱衣裳,医生用听诊器听听你的心脏,然后问问以前得过什么病没有,到了下一关,量量血压,翻翻眼皮,三下五除二,体检过关了。凡是来参加初检初审的青年,一个都没有刷下来。耳朵心想,这当兵也太容易了啊,是参加初审的人员身体超棒呢,还是镇医院里的医生水平差?这要是在过去,身上文青的,耳朵上扎耳眼的.以及身上带疤直径超过3公分的,光是在镇这一级初检初审时就给刷下来了。可如今征兵政策放宽了,体检标准降低了,政审条件也放宽了标准,在过去不可能过关的被看作是带有政治色彩的文青啊,耳眼啊,现在都不视为问题了。耳朵看见有几个留着发型,染着黄、棕、红发色的小年轻,手腕上还有酒盅大的疤,有的胳膊上还刺着图案,也通知他们明天跟着到武部参加体检。但是,到了县里去体检,医生在给你填写体检表时,都会把这些毛病给你写在体检表上,至于政审时过不过关,那是公安机关的事。初检初审那天,耳朵的父亲大肚也跟着来了。其实,他来不来都是一个样,可他就是担心耳朵身上的那块疤。体检结束,时间还早呢,大肚就问村民兵营长,要不要请一下镇人武部长?村民兵营长说,得请。于是,大肚就急着在镇上找馆子,村民兵营长找到镇人武部长,说晌午在一块儿坐坐。农村土话说坐坐,是要请吃饭的意思,民兵营长都40好几的人了,说话满嘴的方言。部长知道村营长要请他的客,说,你也别请我了,把你的人马给我找齐了就权当你请我了。听部长这样说,村民兵营长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俺们村不就差一个进站名额吗?又说,我真是再也找不到有愿意当兵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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