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千凤

[摘要]在领略了《变形金刚》《阿凡达》等影片后，观众恐怕不会再惊叹于尼尔·布洛姆坎普执导的电影中的视觉特技。但只要对尼尔的影视生涯稍有了解，就会自然地在其科幻片的基础上贴上“人性反思”的标签。尼尔在带给观众科幻片固有的视听冲击和头脑风暴外，还融入对当今社会现实问题的人性思考。人性反思成为尼尔影片最大的闪光点，主要表现在人性空间的外部探索、善恶贫富的内部解构、秩序建构的人性内核三个方面。

[关键词]尼尔·布洛姆坎普;电影;人性反思

在领略了《变形金刚》《阿凡达》等影片后，观众恐怕不会再惊叹于尼尔·布洛姆坎普执导的电影中的视觉特技。但只要对尼尔的影视生涯稍有了解，就会自然地在其科幻片的基础上贴上“人性反思”的标签。出生于南非的尼尔有着与众不同的成长阅历，与所有关注底层人民生活的导演相比，他对贫民窟的生活有着切身的体会和特殊的感知。这种体会使其在拍摄同类题材时，无论是选材的典型、视角的新颖，还是刻画贫民内心的真实、精神的深刻，都打上“尼尔式的反思”的烙印。首部长片剧作《第九区》的问世将他轻松地推向好莱坞耀眼的舞台，并成功斩获金球奖的桂冠。[1]这一影片延续了早期《约翰内斯堡的外星人》《机器苍蝇临时工》一贯的科幻题材，以新鲜的情节、生动夸张的构想，博得了大批影迷的追捧。近两年，《极乐空间》《超能查派》的上映，奠定了尼尔在影坛炙手可热的科幻名导地位。所不同的是他在带给观众科幻片固有的视听冲击和头脑风暴外，还融入对当今社会现实问题的人性思考。

一、人性空间的外部探索：生存的巨大能量

在解构尼尔·布洛姆坎普电影中的人性反思之前，需要厘清“人性是什么”的概念问题。其实，千年以来的人类文明都在试图回答这样一个没有答案的追问。中国儒家哲学就曾矛盾地提出“性本善”与“性本恶”的对立观点，西方哲学家则更多地赋予“欲望、理性、自由、平等、博爱”等内涵。[2]但即便是今天，纵使有发达的科学、博奥的哲学、深邃的心理学等，人们依然不能解决人性的本质问题。撇开人性概念的困惑，走进尼尔的认识体系。从教育背景来说，西方的定义范畴对尼尔影响更大，但他显然不愿在这些妇孺皆知的内涵里耕耘，而是将“人性”概念中“人”的范围扩大到所有种群，既包括动物、植物，也不排斥机器人这一非生物群体。或者说，尼尔就是从非人物群体的视角来反思人性的。既然人性概念无法确切定义，不妨引入尼尔影片中的生存话题，因为如何生存是人性得以存在的基本前提，生存得如何是人性的张力与边缘所在。认识尼尔影片中生存的巨大能量就能触摸到他心中人性的内涵和外延。

第一，求生的本能。我们在追求人性自由的合法性时，更多的是谈精神层面，却遗忘了动物性的本能。尼尔的影片首先使人性褪去华丽的外衣，露出最原始的本体——动物属性。对于所有物种来说，其都有合乎自己的生存渠道和享受方式。《第九区》中的外星物种也需要正常的食宿，或是猫粮，或是贫民黑人贩卖的生肉。当这些条件得以满足后，它们也在寻求娱乐的方式，或群聚嬉戏，或探索未知。这些与人类无异。但不幸的是“第九区”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得到保障，除了土地的贫瘠以外，安全是最大的隐患。所谓的统治者可以任意地滥杀无辜，可以随意地将他们赶出地球。一旦生存受到致命威胁时，被压迫者的反抗是异常激烈的，而此时迸发的能量凭借高端的科技是无法压制的。《第九区》中大虾的反抗，《极乐空间》中以马克斯为代表的贫民的暴动，《超能查派》中机器人的反抗都是明证。这些反抗都在诠释着生物求生能量的巨大。而求生是人性存在的基础，求生能量的巨大也意味着人性最原始能量的巨大。

第二，智慧的高度。智慧是人的欲望与理性得以实现和突破的唯一渠道。它最能体现人性的广度。在尼尔的系列影片中，机器人的产生是智慧最有力的存在。《超能查派》给人最大的震撼是查派机器人拥有人的成长、情感，它会学习，懂得喜怒哀乐，这是人们一直梦想而至今未能实现的愿望。尼尔在想象中赋予这一愿望实现的可能，他所依靠的就是人类智慧的发展。“极乐空间”的成功塑造也是智慧的结晶。在极乐空间，人们不再为疾病困扰，有了智能再生机器的出现，断骨可以重接，可怕的癌症可以瞬间消除，只要大脑保存完好，被粉碎的面孔都可以转瞬重塑……有了这样的机器，人类在物质层面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满足。除了疾病的消除，极乐空间还有最完美的自然生态，便利的交通条件，大量智能机器人无微不至的服务，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享受着智慧最高尚的礼遇。“机器人”和“极乐空间”的繁荣建构了尼尔眼中智慧的能量，这是他所展现人性的最广度。而所有智慧的结晶都有唯一的指向性——幸福生存。幸福生存也正是人性追求的终极目标。

第三，社会性的广度。不管什么物种，它们都有群居性的普遍趋势。只要群居就不同程度地体现着“社会性”的特征。《第九区》中有三类社会性群体，最上层的是占据最好资源、控制整个地球的白种人群，次一层是与外星人居住在一起的黑人，最下层是备受欺凌的大虾们。尼尔认为是社会性的能量驱使同住地球的物种出现如此鲜明的等级制度。因为白人能力的巨大，他们可以制定符合他们心中最理想的生存方式。这一制定过程和现状就是人性欲望最直接的呈现。当然这里指的是白人的人性。同样在《极乐空间》中，极乐空间的富裕和至高无上也代表了以部长罗兹为首的群体人性。除了宏观群体的划分，《超能查派》中还有两类不同人性的体现，一类是以“穷爸爸”扬基为首的性恶群体;一类是以“富爸爸”迪恩为代表的性善群体。如此截然不同又立场鲜明的分类都是社会性的能量。而统治群体的人性也代表了主流的社会性特征。

通过对求生本能、智慧高度、社会性广度的考查，我们大体能把握住尼尔心中对人性理解的空间范畴。做到这一点，还只是揭开尼尔影片中人性反思面纱的第一步。在领会他心中人性大厦的宏伟之后，还需要走进大厦内部，解剖“宏伟”背后真正的善恶美丑。

二、人性空间的内部解构：善恶贫富的对立统一

上文说到，人性就是追求生存的幸福。群体追求幸福就是“极乐空间”，个人追求幸福就是自身物质精神生活的奋斗。在各自追寻的道路上，善恶贫富这些本该是人性最关心的问题变得飘忽不定，失去了严格的界限。在尼尔的影片中，善与恶、贫与富是对立统一的。

首先，善与恶的对立与统一。尼尔眼中从来没有确切的善恶之分。人们都在追求自身的幸福。在不同群体和个人眼中，善可能是恶，恶又能变成善。《极乐空间》中，卡莱尔为了自己在极乐空间的利益最大化，不拿厂工当人看待，在马克斯遭到辐射躺在救护室时，他竟能说出“把他弄走，别弄脏我的床单”这样无情的话。作为同类，他连最起码的同情怜悯都没有。卡莱尔眼中只有利益，生命在利益面前如同草芥。在马克斯他们看来，卡莱尔是十足的恶棍。但若从极乐空间的人来看，卡莱尔又是他们完美生活形态的缔造者，没有卡莱尔的辛勤付出，就没有他们的极乐世界，他又变成善的化身。同样，斯博德是黑人区的地头蛇，做尽奸诈之事，马克斯还为他蒙冤受牢狱之苦，对于黑人区他是不折不扣的恶人。但当斯博德成功重新启动极乐空间程序，将所有地球人变成共享极乐空间资源的公民后，他为扫除贫瘠地球人的疾病做出了巨大贡献，恶人又华丽地变成救世主。尼尔塑造的卡莱尔、斯博德形象促使人们反思，善恶的界限和标准到底是什么？二者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影片中没有给出答案，而这一反思直指当今社会的各种二元对立问题，其所提供的批评力度无疑是巨大的。

其次，贫与富的对立与统一。谈人性的和谐是无法避免贫富差距话题的。当触及“差距”之类的问题时，人们习惯性地认为解决的唯一途径是找出差距产生的原因，制定策略缩短乃至消除“差距”。而尼尔的思维总有特别之处，他认为差距是由对比产生的，如果消除对比参照物，就不存在贫富问题。因此，在《极乐空间》中，地球上的穷人们是没有贫富之忧的，所有人都一样的穷;太空中的富人们也没有这一考虑，因为大家一样的富。这就造成贫与富的统一存在，从而消解差距。但尼尔通过建立这样极端分化的两个世界来消除贫富差距的构想，存在致命的矛盾。如果极乐空间和地球完全隔绝，这样的构想未尝不可，但他又残忍地将二者互相对立，所有地球人都是那群富人们的奴隶，极乐空间所有的享受都是建立在压榨、欺瞒、掠夺基础上的，这不可避免地使地球人对极乐空间由向往变成憎恨。至此，貌似已解决的贫富差距成了最糟糕的现状，尼尔影片中反思的这一命题就是时下社会的真实现状。

三、人性内核的反思

人性是复杂的，以上所探讨的几个维度也只是人性大厦的冰山一角。但即使面面俱到地追究，恐怕也无法清晰地呈现人性的复杂面目。需要提醒的是：探究人性的终极目的是为了实现最完美的人类存在。这一存在主要体现在个人和社会两个层面。[3]抓住人性在这两个层面的形态，就基本把握住了人性的内核。这是上文探究人性外部空间和内容结构的主要出发点。在此基础上，就可以对尼尔影片中人性内核的反思做科学合理的引申。

先谈人性的闪光点。尼尔的“三部曲”都以人性美的结局告终，影片《第九区》中，变成外星人的维库斯依然念念不忘自己的妻子，每年结婚纪念日总要亲手折一朵花送到她的门前，他坚持下去的信念是相信红虾三年后回来的承诺，而他也对妻子承诺：“请不要放弃我，因为我没有放弃你……”不必再去追究故事的结局，承诺、信任、坚持等人性美的光芒已经在此绽放。这是跨越了人与大虾物种间的承诺，是地球和外星之间的信任，是丈夫对妻子永不放弃的坚持。同样的结局在《超能查派》中也有体现，查派最后不仅成为人类的朋友，它的各种“特异功能”还帮助人类解决各种难题，机器与人类间的隔阂也逐渐消失。如果连这些鸿沟都可以跨越，还有什么能障碍具有共同属性的人类呢？正如马克斯外婆的谆谆教诲：“永远不要忘了你从哪里来。”对这一立足根本的追问，马克斯最后的理解是：“我看极乐空间很美，相信极乐空间看我也很美。”这应该是人性之美的最好诠释。

再说人性的黑暗处。欲望的追逐会使人性逐渐迷失善良的本性。秩序的建构、权利的争夺最能体现这一迷失的过程。[4]在所有物质生活已经无比完美的极乐空间，依然逃不出争名夺利的笼罩。罗兹只是管委会的安全负责人，因为其权力的庞大和野心，居然怂恿卡莱尔策划推翻民主制下的总统机构，建立可以自己操控的至高地位。尼尔塑造这一典型无疑宣布了富裕物质生活与高尚人性结合的失败。罗兹形象代表了富裕生活下人性的缺失，马克斯则是贫穷生活下人性的完美，世人向往的极乐空间变成人性黑暗的地狱，世人皆欲逃离的地球反而变成人性美的天堂，这就是尼尔影片所折射出的人性反思的深度。人性的黑暗又岂止是权利的争夺，在社会统治秩序的建构历程中，无处不充斥着压迫、欺骗、愚昧无知和利欲熏心。《第九区》和《极乐空间》中受压榨的“外星人”和“地球人”;《超能查派》中教导查派去行凶抢劫的“穷爸爸”;企图通过进食外星人的肉体而获得其超能力的黑人……所有的这些都将人性的黑暗处暴露无遗。暴露不是尼尔的最终目的，反思暴露的根源才是他的初衷，所有这些也都有唯一的指向——人性的黑暗。

通过以上分析不难发现，科幻只是尼尔反思人性的道具，外星人、机器人也是他从非人物种反观人性的独特视角。透过眩人耳目的电脑特技和夸张新奇的非人世界，尼尔影片呈现在眼前的是人性外部空间的巨大能量和内部结构的复杂形态，穿越时空的限制，他的最终目的是借影像来讴歌张扬人性之美和暴露反思人性之丑，进而试图回答人类存在的终极命题。

[参考文献]

[1]龚名扬.浅析《第九区》对人性的反思与批判[J].电影文学，2011（21）.

[2]周敦耀.论人性假设[J].广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06）.

[3]王和.人类历史是人性展现的历史[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01）.

[4]陈国恩，杨永明.挣扎在欲望与救赎之间——论西方人性观的演变[J].徐州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