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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思昆仑

2015-12-23李世斌

岁月 2015年9期
关键词:沱沱河黄羊昆仑

李世斌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给我留下了终生恋意的,便是梦牵魂绕的巍巍昆仑。今夜,我打开笔记,追忆一次执行任务的一路所见所为。

从青海格尔木市驱车上昆仑山,一路要经过几个点:不冻泉、清水河、五道梁,一直到海拔五千公尺以上的沱沱河。汽车要在山路上行驶20多个小时。

坐在驾驶室里,司机小王专注地开着车,我则被一路此起彼伏的景色深深地吸引了,不由惊叹天公造化之奇,它使我忘记了高山反应导致的剧烈头疼、喉干舌燥,觉得自己犹如置身于神话世界。当汽车进入一望无际的黄色沙漠,觉得汽车好似行驶在大海里的一叶扁舟。一忽儿,汽车又驶进谷口,两旁对峙的峰峦横空出世,如天然屏障,斧劈刀削,一两股泉水从天而降,飞舞飘逸,这是山上一年当中最难见到的几日风景,而巍巍五千里昆仑,几乎终日白雪茫茫。当汽车驶入蜿蜒迤逦的山路上,一个转弯,我便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惊喜,只见一池绿湖扑面而来。山下的青海湖虽然举世闻名,而越进得山去,越时不时会突然见到那一个个铜镜般的绿湖,远远望去,宛若绿色的眼睛,在跟你传神、交流。湖旁一棵老枯枝上,歇着一只巨鹰,我惊呼:“好大的一只鹞鹰!”当汽车靠近,看清它那阴厉的眼睛,使我产生了一种畏惧感。倏尔,它便展开雄翅,像一团黑色的云,猎猎的旗,在空中画出一道草书,扶摇直上。

一路上,我还有幸在山上见到了寻常难以遇见的野生牦牛群。这牦牛比圈养的牛大得多,黑褐色皮毛,足有五六百头野牦牛,见我们汽车驶近,起先并不以为然,但不知哪头牛吼叫了一声,牛们扬起强壮的四蹄,一时间便沙尘弥漫,转眼工夫,牛群便在沙尘中消失了。

傍晚时分,我感受到了落日的悲壮和辉煌。耀眼的落日挂在西天,远远望去,那大沙漠就如被着了色的大舞台,一片片红彤彤耀人眼目,那云岭峰峦也愈显苍茫。刹那间,落日埋进了沙漠,化作一片片彤云,如火燃烧,温暖着我这高山来客,心里留下了难以褪去的橘红色。

落日之后,高山大漠的风往往又是一天中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从格尔木开一天的车,傍晚就可到海拔四千公尺的“五道梁”。牧民说:“过了五道梁,难见爹和娘。”诗人云:“一川碎石大如斗,风吹满地石乱走。”这五道梁一带的狂风蓄久了力气,在天地之间滚动。你可以分辨出那嘶呜呼啸的是狂风,那漫天飞舞的是黄沙,那冲撞奔流的是碎石。我们紧闭车窗,打开大灯,放慢行驶。可就在这五道梁以至更高的山脉上,却长年驻扎着兵站、筑路军人、地方上的气象人员、道班和居无定所的藏族游牧民。这些顽强的人们组成一道道风景,使人想起王安石《游褒禅山记》中所述:“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我与司机小王在兵站里吃过晚饭,趁天尚未全黑下来,赶紧上路(这里天黑下来要到晚上8、9点钟)。行车不久,见路旁一藏族同胞的车陷进沟坎里,加大了油门,车轮依旧打滑。“看看去。”我对小王说,两人便下了车。小王有经验,拿了满是油垢的旧棉衣,朝车轮底下一塞,藏胞司机一脚踩油门,车轮就上来了。藏胞感谢地拿出一只军用水壶递给我们。我礼节性地抿了一口,只觉一柄醇厚之剑刺入喉咙,散布到肺叶之中。我忙问这是什么?藏胞说:“这是特产,青稞酒,你就多喝几口吧。”我便又仰脖大喝了几口,甚是爽快。

夜间行车,我们又有了意外的收获。夜色中,突然一群野生黄羊横穿道路,一只可怜的黄羊被汽车大灯照眯了眼,跑错了方向,直奔车轮,丢掉了性命。我们满怀欣喜,将撞到枪口上的黄羊置入车中。那阵子人们动物保护意识不强,据说有些驾驶员如法炮制,多有所获。我们进入的海拔线愈来愈高,忽然又风雨大作,真是“高处不胜寒”,在这夏季,居然雨中又夹着豆大的冰雹滚落,乒乒乓乓朝车窗砸来,我真担心会砸碎了玻璃。此时,我的头如炸裂开来般的疼痛,呼吸短促,便打开随身备用的氧气袋,于下半夜终于到达此行最后的目的地——沱沱河。

多少年过去了,这世界屋脊——昆仑山,雄壮、巍峨,万千气象,神秘莫测,我觉得至今还未读懂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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