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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床(外一篇)

2015-12-19莫景春

湛江文学 2015年11期
关键词:河流鸡蛋爷爷

※ 莫景春

静静的床(外一篇)

※ 莫景春

洗净了身子,我披上柔软的浴巾,把自己扔到软乎乎的床上,伸伸腰,摊开四肢,准备关掉运转了一天而疲惫不堪的大脑,然后慢慢积累能量。

洁白的天花板,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鸟,旁边飘飘忽忽地闪现几朵白云,我不由想起庄子先生文章里那“鲲鹏展翅九万里”的句子,心里暗暗佩服先生想象的丰富,志气的高远,转念想到当下蝇营狗苟的小人是那么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自己也整日穿梭在势利的俗眼之中,身心异常疲惫,总是寻寻觅觅上一方幽静的心灵栖息地,比如说,经过了大门又穿过卧室的门,才到的一张躲在卧室深处的床,尽情释放心中白天层层积累的压抑。

躺着的身躯在床的诱惑下异常的松软,跟那软绵绵的被子粘成一团。窝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可头脑特别的清醒。舒适的被窝融化被琐事纠缠的心结。忽然想起有医学研究报道说:躺下是思考的最好的姿势。因为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这里,血液带着丰富的营养,促进大脑飞快的转动,让人感觉十分的清醒和兴奋。

于是大脑在血液的浸泡下四处游荡:想到白天上楼梯时,自己莫名其妙地被领导很热情地拍了拍肩膀。那含意很深刻的动作意味着什么。拍肩膀,可不是一般人所做的,除非好兄弟。莫非领导对自己有意思?我赶紧把单位里中层以上的领导一个一个琢磨一遍,像是放电影一样把他们的为人处世和业务水平过了脑子,然后迅速比较优劣。于是得意洋洋地猜猜谁会可能退位,现在自己正被这位伯乐领导慧眼相中,有可能地坐到一个理想的领导位置。这拍的肩膀,确实让自己兴奋了好一阵子。后来发现这领导的笑容很灿烂,也很暧昧,嘴角微微上翘。那段时间恰好是上面来人考察他。他几乎是对单位里的每个人都很热情地拍了一下。每个人都受宠若惊,感恩不尽,似乎是大遇伯乐。于是这位领导在单位的一些令人不齿的行为竟然这样轻松地一拍而过。考察的结果自然非常优秀。

真佩服领导的这一拍拍得那么有效,但不知道有多少人内心深处感到彻底地失望,也许大家都太善良,心太软,容易被一些表象所迷惑。善良就有时候变得非常廉价,常常有人被这小小的把戏捉弄,不怀好意的人不断收购这些廉价的善良。小区的门口傍晚时分,都会摇摇晃晃地走过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大妈,肩上挑着一担晃悠悠的竹筐,里面放着几把湿漉漉的青菜,还有一边胡乱放着一个脏兮兮的鸡蛋。

一想就烦,不想那么多了。累了困了,眼睛慢慢闭上了,但大脑在床的诱惑下却无法停下已经迈开的脚步。

大妈担子里摞放着一些皮壳粗糙个儿较小的鸡蛋。现在的鸡蛋不怎么好吃,都是喂养掺杂了许多化学饲料的母鸡下的,不如先前那样鲜美了;还有可怕的是人造鸡蛋,那圆滑的外壳,漂亮可人,里面竟然装的是胶质类的东西,没有蛋黄,嚼之无味。吃鸡蛋竟造成了人们心中的一阵恐慌。老大妈的出现像是寒冬里的一缕阳光,看在眼里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那小而尖的鸡蛋那么令人感到亲切,像是小时候母亲在院子里养的那只整天咯咯叫的母鸡下的。蛋壳还沾着几丁点斑驳的黄泥,让人看了心中自然生出几分舒坦几分信任。慈祥的大妈那花白的头发散发无限的母爱,见到有人过来问,喋喋不休地介绍鸡蛋如何如何的好。满口的本地壮夹汉的口音,让人浮想到山野活泼可爱的鸡,恢复了人们对鸡蛋的信恋。满蓝的鸡蛋被纷纷围过来的人们一抢而空。我也有幸挤进去抢买了几次,买到的人喜滋滋的,像是捡到什么宝物,心满意足地回家。后来有个小区熟悉的阿婆悄悄把我拉到一边,说那大妈确实是郊区乡下农民,只是她的鸡蛋都是从附近的大养殖场捡来的。她比较精,专捡那些小个的,然后到附近的池塘涂上些泥巴,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土鸡蛋,而且时不时有短斤少两的。我吓了一跳,还真没有仔细品尝,也没在意鸡蛋多少。听阿婆怎么一说,心中大妈那胖乎乎的脸渐渐圆成了一张圆圆的钱币,钱孔里闪着一双狡黠的眼睛。

床的舒适却让我思考这么多不舒适的东西。不知道夜的黑是一种无底洞,需要很多东西填补进来。而白天亮光光,总是被眼前的花花绿绿所迷惑,比如满街疯狂的喧嚣,路上匆匆的脚步。没有人能安静下来思考一下自己的脚步是踏向何方,只有夜幕降临后,黑漆漆的幕盖住了一些声音阻挡了一些脚步,自己从纷纷扰扰中逃出来,关上房门,关住自己,乖乖地躺在床上,寻求一份难得的宁静。

不想再思考那些烦人的事情了。转转身,找个舒适的姿势,尽快入睡。不料却碰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心里砰然一动。想想这同床而眠的人也是在这张床上辗转反侧,冥思苦想得来的。

认识妻子之前,也曾经有过几任女朋友,可能是自己生性羞涩胆小,即便是参加了工作了,跟女同事说话还脸红,结结巴巴的。自己只好一心专于诗书,自我感觉年纪尚小,男女之情犹如天边的云彩一样,灿烂而遥远;只是流年如水,不小心踏上了而立之船。每每躺倒床上,空空如也,一种孤寂之情如野草般疯长,占据了原先勃勃壮志的心胸。床就成了情思涌动的地方,尽管白天陶醉了诗书诵读之中,忙碌于繁杂的事物之中,没想那些儿女情长的事,可每每落衣进床,却忍不住想入非非,心灵无法安宁。

于是在床的怂恿下,我厚着脸皮牵了那些女孩子的手。一看到女孩子纯洁如水的眼睛,软柔白嫩,身体常常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冲动,但自身浑身散发的书生迂腐之气都让那些女孩子逃之夭夭:在跟着女孩子逛商场那琳琅满目的珠宝,光彩夺目,爱美的女孩都想在脖子上挂了一条金光闪闪的项链,还想在手上套个晶莹剔透的玉镯。可我却无法忍受这等穿金戴银的俗气,不经意间说了几句埋怨的话。女孩便拂手而去,无法忍受我那满壁是书的穷酸样,丢下我一个人在那里呆呆地站着。这钞票满天飞的时代还有多少人在高声朗诵“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自己满口文绉绉,令女孩感觉死脑筋。女孩们知趣地一一而去,床的冲动最终酿成心中一杯满是失望的苦酒。

孤枕难眠,只好拼命地捶着床板。吱呀作响,这是床唯一能回答我的声音,也许是在鼓励我,也许是在讽刺我。想到这位满脸慈祥的卖蛋大妈,女孩子们那鄙夷的目光,这些光天化日之下,许多的真真假假总是很轻易混杂在一起,连尖刺的阳光也无法将它们识别,想到那几个发臭的鸡蛋,一阵阵恶心自腹底升起,我的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了。

四肢僵卧在床上,窗外细雨纷纷,夜是出奇的静,更何况清秋之夜,又想起女孩们对书的一脸不屑,对自己挥一挥手,便颠着屁股一溜烟钻进那等候已久漂亮的小车。车子开动,喷出一股呛人的尾气,把自己呛得直打喷嚏。我能放弃自己心仪的文学读书,去寻求更现实的东西吗?宽大的床让我矛盾的心情在激烈的打斗,坚持?放弃?想想自己日渐稀落的头发,想想老母亲那焦虑的目光,倘若这张床上已经稳稳固固地躺着一位可爱的女孩,心事不会再重重,床便成了盛满幸福温暖的窝。

终于有一位女孩在床的激烈思考中姗姗而来,成了床的一部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折磨人床上思考思考就此终了,自己可以放开心怀抱着美人甜甜蜜蜜地睡去,无忧无虑。确确实实,床有了这一部分之后,自己感觉床的美好;一上床便是热血沸腾激情满怀,但每每亲热之后,一种沉重的责任感渐渐涌上心头。回到家乡时,偶尔碰到乡亲举办满月酒,那热热烈烈的场面难以让人忘怀:十里八乡的亲朋好友蜂拥而至,拎着满满的几篮鸡蛋,提着晃当当的酒壶,都那么兴高采烈。外婆家那边更是前呼后拥地来,外公外婆大舅二舅等一个不少,纷纷前来道喜,扛着大红大绿礼品,送来抱被等婴儿用品。家里家外挤得满满当当的,到处是欢声笑语。鞭炮满村子放,像是过年一般。村里满是喝得很高的人,摇摇晃晃,通红着脸,嘴里念念有词,像是有说不完的心理话。主人肯定是满脸红光,作揖弯腰,表示感激,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那小宝宝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静静地睡着,接受着亲人们前来的一个又一个拥抱和祝福。

然而也有冷冷清清的,主人家在家门口稀稀拉拉地放过几串鞭炮响后,便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亲人慢悠悠地过去。几桌简单的酒席,大伙只是低着头,静静地吃,话没多一句。主人挤出一丝丝笑意招呼着客人。我纳闷着为何有如此大的反差。母亲压低声音悄悄告诉我,一个带把的,一个不带把的。带把的肯定多高兴,这种情况在村里很普通,恐怕城里人也会这样的。母亲的语气很坚定,像是在传布一种真理——千古不变的真理。

于是我常常怀有一种恐惧感。我很怀疑自己这么一亲热下去,会不会就亲出个带把的。如果带不了把,老母亲那浑浊的眼光该有多大的失望。这又不是自己去努力了就能完成的,更加不能怪床。它承受我们那么重大的压力,我们尽情地翻来滚去。有的被弄得快要散架了都忍住不吭一声,不同情它就罢,还敢去责怪?

床的思考反反复复地折腾我,我再不能受着床的牵制而去思考这个思考那个了。思考的极致就是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大脑,在静静地等待,一点一点地恢复。

突然,我碰到阔别十多年的爷爷。他满头银发,精神矍铄,没有先前那种步履蹒跚的衰老样。爷爷应该是回来采杨梅的,每每五六月份,杨梅红了,飘散着浓郁的香气。屋后的坡上几棵蓬大的杨梅树,是爷爷亲手种下的。成熟时候,那紫红紫红的杨梅像是一颗颗珍珠玛瑙点缀在树上,那是爷爷充满希望的星星。家乡山石嶙峋,难有一块平整的地,其他庄稼收成自然不好,家里的油盐基本上就靠这几棵杨梅了。也许是山地土质酸碱适度,杨梅倒是长得非常争气,颗大甜美;黑压压的一树,摘下来有百来斤。我的学费就是爷爷弯着腰把杨梅担到集市上换来的。爷爷的腰像一座坚实的石拱桥,我从泥泞的乡间小道踏上这座弯弯的小桥,换上呈亮的皮鞋,顺顺当当成了白白净净的城里人,令村里人羡慕不已。

可是有一天,这座硬朗的桥在岁月的冲击下轰然垮塌。我却整日忙于琐事,穿梭在闪烁的霓虹灯中,还来不及为这座风雨飘摇的桥添一砖加一石。当我匆匆赶到家时,爷爷那干瘦的嘴巴一张一合,想说些什么。这张干瘪瘪的嘴已经流出太多温馨话语,此时已经被榨干了,只有大口大口地喘气。那双原先灵动的眼睛已经黯淡无光,像是两个巨大的黑洞。我想我的思念已经被深深地吸了进去。爷爷要带走了他所有的牵挂和温暖,留下的是我们大大小小的一家人哭泣泣声。

子欲养而亲不待,现在只有苍劲而斑驳的杨梅树还在孤零零地长着,没有爷爷徘徊于树那伛偻的背影,还有不时发出干涩的咳嗽声。爷爷已经走了,跟着他那黑漆漆的棺木走的。每每回到家,我都会发疯般给树儿浇水培土,然后无力地靠在树干上,望穿秋水,希望那驮着干瘦的身躯再次出现。没想到,不经意间,就在热乎乎的的床上就碰到,我情不自禁大声呼喊,扑进爷爷那并不宽大的胸怀,想尽情享受这久违的温馨。

怎么是一团软软的棉被,并没有爷爷那不停地抚摸。我醒了,眼泪婆娑。爬起来寻寻觅觅,家里一片冷冷清清,睁开眼睛怎么也找不到爷爷的影子。哦,是床给了我和爷爷邂逅的机会,感谢床给的思考!

穿越光天化日下的行尸走肉,用黑夜涂写思考的颜色,也许床可以摆放一丝不挂的肉体,更可以安放一个不安的灵魂。

河流的方向

不是所有的河流都是朝着大海跑去的。

大海是很多河流的母亲,她那样的浩瀚无边,那样的波涛汹涌,是很多河流的理想怀抱,投入了这样一个宽广温暖的母亲的怀抱,无忧无虑。

然而对于小河来说,那只是一个美好的传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幻,就像母亲在童话故事里常常提到的白雪公主,圣洁漂亮善良。但不管知不知道大海,河流整天都是那样乐呵呵地跑着,不知疲倦地跑着,它们也许会有自己另外的心事,一个在成长中慢慢成熟的心事。

很多河流像个四处流浪的孤儿,散在大地的各个角落,行色匆匆,碰到了一起才知道自己是个被母亲遗弃的孤儿。同是天涯沦落人,大伙儿便溶在了一起,又急急忙忙往前跑,奔向遥远的母亲。

山里的小河很调皮,只是逗在山间坡旁欢快地跑着,弯弯曲曲地绕着山坡,像是在跟谁捉迷藏,并没有直直地冲出山间,急切切地找到自己传说中的母亲。山里每个偏僻的地方它都要到那里去转一转,看看那里的哪一棵树孤独了,自己便绕过它的身旁,叮叮咚咚地唱一首动听的歌来安慰它,或者是哪朵花伤心了,便拍打着岸边,溅起的水花朵朵染湿了那种神情黯然的花,把它的忧郁冲走,让它展示娇艳的面容。就这样小河流便整天躲在山里尽情地玩耍着,绕了深山一圈又一圈。有人说这条小河流迷路了,找不到方向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也有人说河流太幼稚了,没个奋斗理想的方向,只会跟些无名的花草树木玩耍没出息。

我在山里看见过这样一条小河。它也许不知道大海的宽阔雄壮,它可能没有有找到大海的雄心壮志。它只知道山里坡上的花草树木离不开它。山里土壤干燥,吸水少,十天半月不下雨,那地就干燥龟裂。若是根扎得深,叶盖得厚的,可以从大地深处吸来一口口水,解解难忍的干渴。但有些小草小树刚刚长出,枝疏叶稀,受不了这酷热的天气,慢慢地枯黄了。河流的潺潺歌声袅袅而来,从自己身边涓涓而过。那浅浅小小的根便迫不及待地拥抱河流,猛吸一顿,精神就抖擞了,望望那当空的烈日,不再觉得酷热,倒反像是给自己送来丝丝暖意,更没有了先前那种炫目。河边的小草小树看到山顶那渐渐萎了的小树,那可怜兮兮的目光,无神地散着,羡慕地望着自己,自己却感受河流带来的阵阵清凉和湿润。山风阵阵,它们不禁舞蹈起来,向着救命恩人表示最崇高的敬意,河边的花草们也情不自禁地舞起来,那是一场歌颂小河流的盛大舞会。

小河并没有留恋陶醉在这场欢乐的舞会中,它又马不停蹄地往前跑着,知道前方还有许许多多双像这里渴盼的眼睛。它们需要自己的湿润抚慰,小河也许也很向往大海,但跟这里的草木感情太深了,无法舍弃。如果自己一味地去追求自己的理想,那时山里的草木怎么办,也许有很多别的河流在跟这些草草木木缠缠绵绵的时候,已经找到大河,已经涌入大海的怀抱了,但它太喜欢这里绿绿葱葱的小树,沁着馨香的花朵,还有那清脆的鸟语。这些朋友一天也在为自己创造欢乐,自己怎么忍心弃他们而去呢!

河流所过之处,两岸草木葱茏,生机勃勃。春天来时,百花盛开,灿灿烂烂地红了整个山坡,把那可爱的河流也染得浑身粉红,把河流装扮成像是要出嫁的新娘。鸟儿吱吱喳喳地跑来祝贺,连蜂儿蝶儿也过来凑热闹。河流是没有寂寞的时候,醉心于这些低微的花草树木这种最朴素的问候。渐渐地,河边升起了缕缕炊烟,清澈的河流边出现了汲水的叮咚声,还有那劈叭劈叭的捣衣声,是河流带来了生机,带来了希望。

大凡有河流的地方,都会有人家都会有村庄。老家的村头就淌着这么一条可爱的小河。东方微曦,轻轻的几声鸡鸣,谁家勤快的媳妇便挑着几只桶“咣咣”地从茂密的树林深处钻出,互相嬉笑着,打破这里一片宁静,将一只只空桶“蓬蓬”地投进宁静的河流,“哗” 的一声提起来,荡起圈圈波纹。接着颤巍巍的老太太,调皮的小孩都纷纷地来了。河流变得热闹了,夕阳夕照,河流波光粼粼歌声笑语融成一片。在田间地头干活的人们晚归了:洗脚的,洗脸的。弄得河流哗哗作响;还有小孩戏水戏得浪花四溅。河流哗哗的笑了,它很满足这一番宁静和朴素。很多人类都跟着河流跑,村里的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常常到河边的石头上,用一双沧桑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河流,久久地在那里静默。什么时候这条河便绕着村庄哗哗而过,他也记不清楚。他久远的记忆里只是记得是河流缠缠绵绵地牵来了上祖上辈的祖先,村庄便在河流的怀抱里生生息息了。有年大旱,很多地方的人都跑来这里汲水,河流是村庄涌动的大动脉,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生机。村里的人一代一代地老去,河流依旧年轻,充满活力。

这些活泼的河流跑着跑着,有的最后把自己跑没了。曾经紧紧地跟踪过一条河流,那也是从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一条河流。突破了山石的重重阻挡而跑到平矿的原野上,我想它会高高兴兴的,因为它长大了,在原野上,可以和其他河流细细地融合在一起,再去寻找那位伟大的大海母亲了。河流欢快地追着,无意中看到前面有一条岔路,便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一路奔跑,呼呼地跑进一块农田,干裂的泥块,像是张开了一张张血盆大口,初长的禾苗被太阳晒得蔫蔫的。河流咕咚咕咚地流进这些被撕裂的口子,干裂的土块吸着河水滋滋有声。渐渐灌满了田地,水波荡漾,禾苗恢复了精神。剩下的河流继续跑着,前面又是一条岔路,有一部分的河流又轻快地跑了进去。跑着跑着,跑进那一片茂盛的果园。红红的桔子还挂在树上,那白雪的李树和粉红的桃树已经在那争奇斗艳了;还有到处攀爬的葡萄也透出点点嫩芽,跑着跑着的河流又分别被引进了一条条小沟。河流涓涓地淌着,淌到桔子树下,淌到桃李树下,尽情地拥抱或粗或细的根,滋养着它们。花开得更艳,果挂得更密。河流就这样跑着跑着,仿佛是互相追逐着什么:跑进了农田跑进了果园跑进了鱼塘。河流跑越跑慢,最后跑进一片绿油油的菜地时,河流边彻底地消失在了那片青翠欲滴的青菜地里,再也没有了踪影。我为这么一条活泼可爱的河流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而感到有些伤感了,也许大海母亲就在不远处亲切地召唤着它,也许它很热切地期盼母亲那种温暖的怀抱,它的雄心壮志也许不亚于其他河流。只是……它再也听不到母亲那温馨的呼唤,还有花朵的芬芳鸟儿的歌声。

有人说河流是被那片盛开的桃花所迷惑的。红粉粉的桃花,温暖了整个春天,还有那在桃花深处悠悠传来一两声柔绵的鸟鸣,还有那浓郁的稻香,夏夜时时飞过的闪烁的小虫。河流那幼稚单调的心,无法忍受诱惑,叮咚叮咚地跑进那粉红的陷阱。河流就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其实流向何方,河流是很清楚的,它爱怜桃花那盈盈的笑,心疼大地被撕裂的伤口,它知道那一道道崭新的沟痕,那不是回家的路,是撕心裂肺的召唤,看不惯旱魔这种淫威,以及那直逼人心的气焰。

站在菜园中心,我无限伤感地怀念着那条河流。微风阵阵,果树哗哗地响起来,枝条轻轻舞动,频频向我示意,像是老朋友似的。那左右摇摆的姿态,让我想起了山里那花草树木对河流的敬意。我想现在这棵树的挥手,会不会是河流向我打招呼呢。我仅仅跟着河流有一面之交,小河也一定会记得我这对它牵牵挂挂的老朋友。看到我孤独寂寞了,它便想跟我说说话。真的没错,那是河流在挥挥手!河流毫不后悔地潺潺跑进了农田跑进了果园,湿润了禾苗果树的根部,流进了禾苗果树的身体,变成了禾苗果树的血液。那棵棵挥手的果树不就是河流那富有深情的手吗?河流也不仅仅是安安静静躺着在地上,它也可以高高地站起来,向人们表明自己的另外的一种方向,也在向远远的母亲表达一种歉意。没有抵达母亲怀抱的河流并不是没有方向的河流。

河流没有消失,那大片的果树就是河流,还有那滚滚的稻浪,还有袅袅的炊烟……河流心中总有自己最坚定的方向,它会无怨无悔地跑向自己的目的地。

小河找不到自己的母亲,却成了大地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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