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服革履者的聊生难题

某位作家大约有此一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但要清楚自己是鸟还是虫，是虫何必早起？反正早晚要被鸟吃掉。”这是要颠覆我们勤劳勇敢的传统价值观吧？读时不以为然。

与金融界作者朋友交流。一西服革履的金融男A说：“从商战这个生物链来看，我们根本不是鸟，是虫。早起要被鸟吃掉。”另一西服革履金融男B接着说：“晚起，要么被其他虫子踩死，要么已经连草根树皮都吃不到了，就等着被鸟回来当宵夜了。”A为南方某发达地市某银行行长，B职务相当，是北方某欠发达地级市某大银行的分行行长。而当问及他们最大的压力是什么？A、B都答：“生存下去。”

民不聊生？若这个成语形容金融男，显然欠妥。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眼里，金融男既富且贵，甚至是他们“仇富”的靶向。是怎样的格局让金融男认为最大的压力是“生存下去”呢？

A说，因为经济下行，出口下滑，内需乏力，企业不景气。A辖区的企业老板“跑路潮”此起彼伏。银行如果勤快地放贷，但贷款收不回来，他这个行长就“死定了”。A遂不得已以“还旧贷新”为诱饵，把一些企业拖欠的款项“骗”将回来，且不再“贷新”，虽然保住了银行的资产，但被媒体谴责为“只讲赚钱，不讲诚信，不与民营企业同甘共苦”，A及其银行在该地区道德美誉度上“死定了”。

B的情况稍显复杂。一方面，该市为了确保首都空气质量关停并转了一些企业，同时来自上面退出“两高一剩”产业的“一刀切”指令不可逾越，另一方面，京津冀一体化的区域政策、“中国制造2025”的专业政策利好又在向他抛眉眼，旧商机之“肥草”不得不抛弃，新商机显然又不符合他的风险偏好。晚起的虫子又为什么被踩死？因为市场竞争太激烈，因为业绩考核太严苛，你敢放弃市场份额？你敢没有业绩？你“死定了”。

当然，实际上A与B的处境远比上述情况复杂一千倍，一万倍。现代银行的经营远非简单的供求关系可以理顺，只要你勤快地生产质优价廉的金融产品，让你的客户来购买就可以了。你的银行是在制造一个遍布全社会的价值网络，成功的价值网络，是让更多的人，更多的机构，更多的资源，在这里有用武之地并获得利益。客户利益，股东利益，员工利益，上下游关系利益，政府利益，媒体利益，甚至生态利益，一个都不能少；不惟如此，这个价值网络还得有足以胜出你竞争对手的优势，须知他们经营的价值网络同样遍布全社会，要命的是你们不仅势均力敌，而且韬略相仿；不惟如此，你还要对当下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高度警觉，因为稍不留神，你的价值网络就会倾覆，是为“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要有新的活路。

你以为你勤快就够了吗？你以为你是资深信贷员出身就够了吗？你以为你曾经给你的银行带来过不菲的利润就够了吗？你以为有一个在你看来合理的信贷结构布局就够了吗？

连我都看出来了，其实你的聊生难题就在于你身处这个巨大的价值网络，你既要维系它，又要准备颠覆它，你深陷许多许多的不得已。

别看你西服革履，你真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