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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小伙伴们

2015-11-22周吕魁

都市 2015年5期
关键词:小凯宿舍

周吕魁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

周吕魁

1土豪金

读大学那会,我所住的1号楼305宿舍在我们那一届小有名气。之所以名声在外,并不是因为我们宿舍出了学霸,校草男神等风靡全校的知名人物,而是我们宿舍是由来自七个不同学院、科系的男生组成。我所读的大学当时是按各院系分寝室,顺着学号一圈排下来,每个系难免会多出一两个人。校方会把每个院系多出来的学生编成一个混合宿舍。这样的寝室每一届男女生各有一个,很幸运,哥们我就赶上了。

大学四年,我上铺睡的是个浙江男生,姓金,大伙都叫他金总,我也跟着叫。至于具体为什么尊称他金总,而不是像其他人,如冬瓜、麻秆等戏谑外号,没人说得清。

同学们口口相传,说金总是亿万富翁的亲孙子。刚入学时看不出金总和我们这些穷人家出来的苦孩子有多大区别。甚至单看外表,说他是申请补助的贫困生我都会信。金总穿着朴素,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不讲究,一年四季他都穿灰、白、黑其中一色衬衣。春秋长袖,夏季短袖,冬季衬衣外裹着一件同色系的羽绒衣,以此抵挡此前从未经历过的北方寒冬。

走在校园里,偶尔能路遇背个双肩包,带个大耳麦,一手拿水杯,一手拿当天英文日报,牛仔裤裤腿总踩在脚下,永远是双耐克登山鞋,看样子随时会去攀登珠峰的金总。往往相隔数百米远,金总就会蹦跳着朝我热情洋溢地Say?Hi。走近后,我会礼貌性地同他寒暄问好,然后各走各的路,并无太多交集。起初我对金总的了解不多,也不愿多了解。只知道他虽是我舍友,却很少回宿舍住,在三环内有住处,还不只一套,货真价实的富二代。

每次金总在校园里渐行渐远,或行色匆匆,离开宿舍时,和我一样,同样来自三线小城的少飞,会用物质女仰视多金男的花痴样,贱兮兮对我说,我真想认金总家老爷子做干爹。被我鄙视后,少飞立刻没气节地掉转枪头,慷慨激昂地仇富,大肆批判金总花钱不眨眼,顿顿下馆子等羡慕死人不偿命的过分行为。

我在大一寒假前的一个月内集中听到一堆和金总有关的种种传闻,都是少飞在各种场合或神秘激动,或假无意真炫耀地讲给我听的。那时少飞就是我的专属狗仔队,大百科,小百度。我要是想知道宿舍里谁早起没刷牙、晚睡没洗脚,谁得了奖学金没请舍友吃饭而是请了姑娘之类的花边新闻,问他准能得到满意答案。至今我也笃定认为,少飞若写小说,一定会是位杰出的小说家,他见风就是雨,有一说十的本领还真不是轻易能学得来的。少飞的叙事风格一般是这样的,如果他说在校门外见到一字排开,四五辆新款法拉力跑车,且每辆车上坐着一位性感撩人如同舒淇般的美女。其实真正景象八成是校门外有两辆老旧的国产车且其中一辆上坐着位勉强能看得过去的半老徐娘。他就是用这般他特有的表达方式给我讲着关于金总的一切。尽管事先我已做了较充足的心里准备,但每次听他讲金总的段子,我还是会对金总的所作所为惊叹不已。

没过半年,我就亲眼见识了有钱人家的小孩是怎样奢侈无度,一掷千金了。金总陆续让我开眼的几件小事都和手机有关。首先是他的手机号码,我也是闲来无事,在课堂上翻看通讯录无意发现,手机里存储的金总北京、浙江两地的三个手机号,除了开头三个数不特殊外,其他数字非六即八,尾数通通为一六八,非常符合他那土大款的身份。其次是他换手机之频繁远超我换洗衣服的速度,大一开学不到圣诞节,据我所知他就换过三个手机且个个是当时最时尚的机型。平均每款用不到两个月就被淘汰。淘汰到哪我起先不知道,直到一天中午,金总只手提着裤带,略显狼狈走进宿舍,对挤在一条长凳上,正在分吃一碗泡面的我和少飞说,娘希匹,我手机又掉厕所了,你俩快去帮我掏出来。那口气和古装电视剧里,地主老财家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呵斥家丁时的贱样子如出一辙。我听他这么一说,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快感,心中窃喜,表面故作平静揶揄金总,掉就掉了呗,堂堂金总难不成还心疼一台千儿八百块的手机不成?金总直摇头说我错了,他说他心疼的不是那破手机,而是手机里那张存储卡,里面有几百个地方官员、企业老总的重要电话。你们俩谁帮我把手机掏出来手机归谁,我只要SIM卡。金总这句话如同发令枪,话音未落,我和少飞基本上是以百米竞赛的速度冲出宿舍,跑进厕所。当然,最后还是让金总失望了,我们俩也都没有偏财运的命。当我们气喘吁吁跑到臭气熏天的案发现场时,那台手机估计早已顺着下水道流到河北境内了。

再就是打长途电话。本世纪初,科技尚未使生活变得更美好。今日已渺无踪影的各类电话卡,在当时可是我等穷学生厚着脸皮向远在老家双亲要生活费,和在网上聊天室认识的异地妹子暧昧调情的必备品。我和少飞等舍友但凡打长途都是用座机外带IP加IC卡还多是等到晚上十点优惠时段且通话时长绝不超过一刻钟,总之,大方针是怎么省钱怎么来。而金总却总那么独树一帜,与众不同,他次次都是潇洒地用手机打长途且根本不计时只随通话时的心情。金总偶尔回宿舍睡,睡前必煲电话粥。他通常九点半就爬上床,带上耳机,平躺着面朝天花板,用我们根本听不懂的温州方言,对着空气有说有笑,聊到兴起处,手臂不时在空中挥舞。

我默默地算过,金总每次通话几乎都不会少于一小时。有次他挂断电话,下床喝水,我心疼得实在忍不住,就问他,你这电话费一个月怎么着也得四五百吧?金总愣了一秒,紧接着嘴角抽动,轻声冷笑。虽然没正面回答我,但他那不屑的神情,已有力地回击了我的年少无知。从那以后,每次金总打电话我和少飞都皇上不急太监急地猜他这通又得打多少钱。

过了几个月,少飞把金总巴结得差不多算熟了后,一个周日的午后,他和刚在网上结识的湖南妹子聊到一半,还没来得及打听姑娘的星座血型,该死的电话卡偏偏这个时候没费断线。当时宿舍只有少飞,我,金总三人。我抢先说明我一会也要和妹子聊天,没有多余电话卡,少飞急火攻心,生怕刚燃起的爱的小火苗就此熄灭。他像青楼女子讨好有钱大爷般谄媚地对金总笑,拜托借他手机应急。

我能不能初恋就看这一次了,金总你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这个至今没交过女友的小处男吧……少飞趴在金总床边一副小可怜状,苦苦哀求,就差下跪作揖了。正要午休的金总在明显的犹豫后,实在架不住少飞的苦情攻势,以打发叫花子的心态将手机递给少飞,换取片刻安静。少飞谢过金总,拿着他据传镶钻的手机,跑到走廊里一发不可收拾。我看完一场NBA他还没聊完,其间我去了两趟厕所,看他背影笑得花枝乱颤。我在走廊抽烟,经过他身边时听他对电话那边说,那你有什么爱好,我也爱吃川菜,长沙我去过,但可惜没吃上正宗的火宫殿臭干子,下次再去长沙你带我尝好不好……少飞那通电话聊了足有两个小时,直到金总手机最后一格电用尽,他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寝室。我问少飞进展如何?少飞满面春风说,经过这次和妹子掏心掏肺的深度交流,基本可以确定告别单身了。我问他还有没有别的感觉?比如说劫富济贫?少飞想了片刻说,做有钱人的孙子就是爽。事后金总多少还是有些不高兴,月末他拿着当月近三千块的电话单,追着少飞讨要过几次电话费,都被少飞耍无赖应对过去。

金总亲自向我们炫富,让我们这帮穷鬼接受有钱人的震撼教育是在大一期末考试后的宿舍聚餐上。饭店是少飞精心挑选的,离学校两站地远的江南大酒店。我打球回到寝室,得知晚上聚会竟然是在大酒店的包间举行,脑中相继穿梭君悦、希尔顿、凯宾斯基等先前在电影、美剧中见到的奢华享受的代名词。这些都是我,一个单纯又质朴的乡下孩子心中大酒店的既定形象。

等我兴致勃勃来到所谓的江南大酒店,站在店外,盯着那窄小的门面,老旧掉漆的招牌,心中有个倔强的声音坚强地告诉自己,不,这不是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可当我走进店内,坐在冰冷的木凳上,张望四周根本算不上是奢华的装修,知道梦想已照不进现实,心不甘,情不愿,眼眶含泪,默读伤悲。少飞心情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情绪高涨,像上了发条的玩具青蛙在店里横冲直撞,就差没掉进装海鲜的鱼缸。金总格外沉着,一副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的范儿,一语不发,低头玩着手机。

少飞提议一人点一道菜,我翻看半天菜单,还是点了鱼香肉丝。少飞极其鄙视地赏了我一个白眼,瞧你丫那点出息。我赶忙承认,说我的出息也就鱼香肉丝了。少飞语调升高说,这顿饭可是金总请客,你挑贵的点,别小看金总。我还没来得及回话,金总闻声抬头,迅速将菜单抢去,抱在怀里大声质问少飞,谁说我请客了?不是说好宿舍聚餐,AA制我才来的。金总这句突如其来的疑问句震得一桌人面面相觑,空气瞬间凝结,半天没人敢放一个屁。金总在这个过程中把菜单紧紧抱在胸前,警觉地东张西望,抗日时守着自家粮仓的地主老财什么样他当时就是什么样。

还是我们机智的少飞在那一刻突显出身为未来我国著名律师的潜质,他扶了扶眼镜,轻咳一声缓解尴尬,金总,你看兄弟们难得聚在一起,谈钱多伤感情。就算您不愿请也别AA啊,AB你看行吗?金总疑惑地皱了下眉头,少飞赶忙补充解释,金总,你眉头开了,所以我笑了。简单说吧,AB就是你出七我们几个合伙出三。金总略有所悟却仍不松口,少飞冲我挤了挤眼,我会心一笑,在一旁顺水推舟,煽风点火说,金总,您就拍出钱吓死我们这帮穷鬼吧。在我的带动下,少飞的上铺小凯及其他舍友也开始围攻金总,吹捧的话那叫一个恶心,马屁拍得那叫一个响。金总果然受用,他笑得很爽,小虎牙若隐若现,但就是不说行不行。我急了,说金总您到是准奏啊。金总不紧不慢地放下菜单,身体前倾,阴笑地环视了一圈,看够一张张媚笑又殷切期盼的脸后,像国王恩赐臣民一样,冲我们比了个OK的手势。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立刻欢声雀跃,兴奋得如同球星在球赛最后一秒钟压哨进球。

确定了谁买单这一重大事宜后,金总极不耐烦地催促服务生再拿个菜单过来。我们这边还在点着小葱豆腐,水煮白菜,那边就听见金总尖叫着,哦呦,搞什么搞,怎么连鱼翅都没有?像是有人按了停止键,所有人惊讶的神情瞬间凝固,集体目瞪口呆地望着闪闪发光的金总,想说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金总抖着腿,继续翻看菜单,神户牛肉也没有?北极贝新鲜吗?刺身怎么做?佛跳墙是福州师傅做的吗……服务员显然被金总问得吓住了,支支吾吾,结结巴巴,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少飞极力平静激动的心情,假装怯声对金总说,金总,这是个家常菜馆子,又不是您常去的君悦、香格里拉。您就委屈点,点个烤鸭什么的凑合吃得了。金总不接话,仍旧把菜单翻得哗哗直响,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十几分钟过去,金总点了十多道名贵的菜未果,最终勉强要了一虾两吃及烧汁螃蟹。听到金总说,行了,我就点这些了,真是的,什么都没有开什么店啊。我们和服务生一同如释重负,服务生几乎是跑出我们所在的包间。一群人好半天才回过神,确信不是在梦中,马上就有螃蟹吃,相继不要脸地赞美金总,用词一个赛一个肉麻,肉麻得我都不好意思听。

喧哗鼎沸的人声中,挨着我坐的少飞碰了碰我胳膊,附我耳边问,魁哥,你吃过鱼翅吗?我当然没吃过,但一时要面子,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屌丝,于是想了想说,我是鱼翅保护协会的。那你到底吃过没?少飞瞪着他那双无辜又欠揍的眼睛追问我。

手是我身体的一部分,鱼翅是鲨鱼身体的一部分,请拒绝吃鱼翅。我试着再次转移话题。

究竟吃没吃过?从少飞那已将我看穿的笑容中,我读懂他心中的潜台词,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2和土豪做朋友

大二开学不久,少飞和金总忽然走得很近。往常我下课回到宿舍,少飞不是在看电影就是在玩网游。直到某个周末,金总开私家车带少飞去了趟位于三环内的私家别墅后,两人关系急剧升温。我想见少飞一面基本没戏,他不是陪金总去游泳,就是同金总胡吃海塞,胡乱风流去了。我只好独自一人去食堂要上一晚白粥,一碟咸菜,边吃边感叹世风日下,世态炎凉。

一天晚上,快熄灯前,少飞激情燃烧得好似吃了伟哥,两眼向外喷着欲火,八婆一样给我细讲金总请他在五星级酒店用早餐的详尽过程。我嚼着从隔壁宿舍顺来的苹果,读着娱乐小报,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说着。少飞对我的态度显然不满,他夺走我的报纸,用张靓颖独有的海豚音,俗称太监嗓尖声对我喊道,我的个乖乖,一碗海鲜粥一百三啊!再加两个小菜,人均二百五十块,二百五啊。我被他逗笑,说你现在这样子就挺二百五的。

从那开始少飞就走火入魔了,张口闭口,见人就一句话,一顿早饭二百五十块,二百五啊。不管你问他什么,他的回答有且只有这一句。致使很长一段时间内大伙都不再叫他少飞,改叫二百五了。

二百五事件后,少飞随同金总出入京城各大星级酒店的次数愈加频繁,吃的档次也远远超过二百五这个吉利数字。少飞一度特云淡风轻地对我说他这大学是上值了。就算毕业后命运安排他回安徽老家种地他也甘心。至少老了,当了爷爷坐着摇椅慢慢聊时能给儿孙们炫耀年轻时跟随有钱人在帝都的种种见闻。

我曾认真分析过金总和少飞一夜之间成为密友的缘由。首先他俩同是南方人,满口吴侬软语,交谈时好似两只奇鸟在怪叫。再有就是两人年龄相同,身高相仿,都戴眼镜,当然,如果这也算理由的话。金总很讨厌,也极不情愿和我等比他个高的人走在一起。每次一同上课或去食堂吃饭,他总是和少飞并排走在最前方,刻意和我保持一定距离。我在他俩身后目光能轻松超越他俩的头皮清晰地看到远方的花草树木及美丽姑娘。偶尔聊得兴起,忘乎所以与他俩走至平行时,金总会立即走到地势高的地方,比如路沿或台阶。即使地理条件一时不允许,他也会昂头挺胸,踮起脚尖,那仰视我的样子像是要同我决斗。我特诚恳,也特同情地劝金总真没这个必要。金总反而觉得我是在讽刺他,一再反复强调这是一个男人的尊严问题。我哭笑不得,说身高都是爹妈基因决定的,再加上你在发育阶段净干一些龌龊之事才有了如今天使般的身材。不过如果你确实很在乎且想改变现状,你可以考虑补铁补锌补钙,穿个背背佳,买个内置增高鞋垫什么的估计还来得及。金总听完我的真心建议,不但不感谢我,反而冲我怒目相视,拂袖离去。就在我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时,少飞面露难色地把我拽到一僻静无人角落,望着金总快步远去的背影,为难又不失讨好地对我说,魁哥,看我的薄面,别再损金总成不?我正欲辩解,少飞咬着嘴唇,一副铁了心的神情对我说,好吧,实话告你魁哥,其实金总天天都在吃脑白金,钙中钙,你每天看到的已经是身穿背背佳,脚踩高跟鞋的金总了。

促成少飞和金总亲密无间的关键因素还要归结于他二人情趣、品位、爱好的相同,通俗讲,就是臭味相同。金总这只狼和少飞这只狈经常勾搭在一起为奸,只要有他们出没的地方,就会不时传出令人心颤的淫笑声。一天下午,舍友们上课的上课,打球的打球,宿舍只剩我和金总两个人。我靠在床上闲来无事,顺手夺走金总的新款手机翻看其相册,窥探他的隐私解闷。金总象征性地争夺几次未果,干脆放弃,坐在一旁故作可怜状,间或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挤对我。我不是不在乎他的嘲讽,而是早被他手机相册里那美若仙女的姑娘所吸引。再也没法平静,惊讶地向金总打听仙女的底细。金总看到我那男人看到美女就会出现的欲望表情甚是得意,笑着说那姑娘是他现任女友,浙江老乡,在人大读书,宅男界人送外号人大女神。那几分钟我内心戏极为复杂,从最初看到照片时对金总的羡慕及嫉妒继而转为不爽和气愤。心想有钱就是牛逼,天生一副倭瓜样,却能有如此水灵可人的女友。好女孩都被狗睡了,这话一点没错。金总看我不淡定的样儿,故意刺激我,像讲情色小说一样给我绘声绘色讲起他和人大小美眉交往的点滴细节。我正要追问金总是怎样勾搭上这位仙女又是用哪些伎俩将她追上床时,少飞砰的一脚踢开房门,一身臭汗踢球归来。我急不可耐地对少飞说,飞子,快过来看仙女。少飞半信半疑,擦着汗从我手中接过金总手机,只瞟了一眼就十分不屑地把手机甩到金总身上。金总对少飞这一无礼的举动不怒反笑。少飞笑骂金总说,你也就能骗骗不爱看日本爱情动作片的魁哥。说罢他转头又对我说,魁哥,我电脑里有这所谓的仙女穿和服,OL装,学生制服的图片及视频你要看吗?我这才恍然那仙女竟然是一有名的日本情色AV女优,再看金总,他像恶作剧得逞的调皮孩子一样,趴在床上,笑得不成人形。

更让我不可思议的是金总和少飞暗恋过同一个女生,两个人有事没事就趴在电脑前刷新查看该女生的网络相册、博客、QQ空间。只要那女生一更新照片,两个人像迷恋明星的小粉丝般尖叫连连,继而集体意淫。那女生我在校园里碰见过一次,除了肤色黑,身材瘦高外,没什么特别。我承认我的审美水平有限,但我还真看不出那女生究竟哪里有魅力能使金总、少飞、后来还有志刚、小凯等人纷纷着迷,爱慕程度一个深过一个。我给他们几个说,这样的女孩去越南或菲律宾找,一抓一大把。但这几个不开眼的家伙反过来却嘲笑我的眼光差,品位低。金总还风凉地说我,这么极品的长腿美女都不动心,八成是性冷淡。这话让我不能忍,以至于大学四年我一直想找个机会给金总证明下我虽然不像他和少飞一样是性狂热,但绝对不是性冷淡。

有次在学校外的小酒馆,酒过三巡,聊起学校里的十大美女。不知谁提起那个黑妹,我借着酒劲说,让我多看那女的一眼我宁可出家。少飞不要脸地说,我愿意为她而出家。志刚像是和少飞比赛谁更不要脸,咽着口水说,我即使出了家,夜深人静,老僧入定时,心中还是会想她。还是金总最绝,他悠悠地说,我不出家,我不信佛,她就是我心中的至高无上女神,我的信仰,我的佛,我的……我呸!大伙异口同声,出奇一致地唾弃金总。

没出多久,顶多半年,金总就换了新女神,高个黑妹不再听他提起。据我所知,大学四年下来,金总明恋、暗恋、狂恋、痴恋的不同年级、学院、风格的女神少说也能组成一支足球队。说金总是好色简直就是替他保守含蓄内敛地谦虚。他不要脸地自诩为女性观察家。最能说明金总品行的事例莫过于夏日午后,和少飞在去往教学楼的路上。只见俩小矮人的眼睛片刻不离盯在迎面走来的姑娘的大腿上。边看边念叨着一组组无规律可循的数字,78、82、84、95。我在他们身后看不明白,费解地问金总你们这是在搞哪门子行为艺术?金总没空搭理我,他那眯起来只剩一道缝的小眼睛始终不离开每一个姑娘粗细不一的雪白大腿上。直到进了教室,目送完最后一双姑娘的玉腿后,金总才不耐烦地告我说一路上他和少飞都在给那些女生打分。他的回答让我更加迷惑,说打分为什么不看脸只看腿呢?金总听到我的弱智问题后,白了我一眼,懒得再解答。还是少飞够意思,他凑过来耐心解释说,俗话说得好,美不美,看大腿。腿好看了,这个女生的得分自然也就差不到哪儿去。金总在一旁用遇到知己时才会有的眼神凝视着少飞,赞许地连连点头。金总清了清嗓子,像个私塾先生般摇头晃脑补充道,古人有诗云,女人一双腿,男人半年粮,然也。说完他和少飞如同钟子期与俞伯牙,管仲与鲍叔牙,惺惺相惜、情投意合地勾肩搭背,并排而坐,在阶梯教室里的如林玉腿中继续搜寻着他们心中的极品口粮。留我一人坐在那儿暗自愣神,许久没有想通是哪个挨千刀的古人能做出此等下流低俗淫秽恶心的诗句。该不会是西门庆,西大官人他老人家吧?

3如果二,请深二

回头想想,大学时光虽然过于短暂,但真是他妈的美好。那些年每晚熄灯后我们寝室根本不像个正常的大学男生宿舍。一帮老爷们卧谈不聊车,不聊未来,甚至连女人也很少聊。几年后,听郭德纲相声我恍然我们宿舍那帮人早早就脱离了低级趣味,正儿八经地反了三俗。

不知谁先起的头,总之有很长一段时间,每晚熄灯后与其说是卧谈会,不如说是小型辩论赛。往往两三个观点相同的人自行结合成一队,就一个有争议的话题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当然,通常论到最后,没人再在乎论点、论据,而成为讽刺谩骂,甚至暴力相向,一点素质涵养也没有。

我记得持续了几周,讨论最多,最热门的是南方好还是北方好这个庸俗、无聊的话题。要知道我们宿舍,除了我和老北京土著志刚外一水的全是南方佬,家乡还一个比一个南。起初几晚我和志刚还饶有兴趣与他们唇枪舌剑几局,你攻我守,互占上风。渐渐地,那些南方佬们开始不爷们,耍赖撒泼,无理取闹,流氓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我当年的神韵。又辩了几日,我已完全接受不了那些南方佬们强词夺理,可笑的逻辑,索性带上耳机,听着甜腻的情歌,不发一语。

歌声落下的间隙,偶尔还能听到志刚几句象征性的自卫反击声,但很快又被以金总为首的南方人无情地打压下来。这时我会装作被惹恼的样子,猛踹几脚上铺金总的床板,或拿起也不知谁的拖鞋砸向少飞的床铺,高吼一声,都他妈给我闭嘴睡觉,四周瞬时安静,安静得我都有些心虚,几分钟后,志刚得意忘形说,你看,事实证明,还是我们北方爷们血性强吧。话音未落,南方军团立刻在大辩金总、小辩少飞的组织下开始新一轮波涛汹涌的人身攻击。

这样的闹剧持续了小一个月,直到志刚实在受不了投降认输搬到隔壁寝室暂住而告一段落。305宿舍自然只剩下我这一个北方人。幸好那弱智的话题没有再被提起。大二快结束的一天晚上,也许是期末考的缘故,金总难得回宿舍过夜,更罕见的是他竟然给我带了礼物,一个硕大难看的柚子。我也没多想,谢过金总后找来一把瑞士军刀切着吃。刚做完一组哑铃的少飞光着个膀子,挺着他那还滴汗的胸肌坐到我身边说,魁哥分我块柚子吃呗。我说你离我远点,看你那油光渍渍的胸我恶心吃不下去。他嘟囔着,搬板凳坐到我对面,不等他再次装嗲求我,我急忙用块柚子堵住他的嘴。在我没问他好不好吃的前提下,少飞腆个脸堆着笑主动说,真甜。魁哥再赏我一块呗。他说这话时我刚切好块大的准备自个儿过瘾享用。他这得寸进尺的要求听得我很生气,不怒自威瞪他一眼,嗯?!少飞瞟了我一眼,尴尬地咂咂嘴,注视着我吃,半天不再说话。

熄灯前五分钟我吃完最后一块,少飞再次凑上来说,魁哥吃得开心不。吃个柚子有什么开不开心的。我不给他任何下套的机会。魁哥你知道这柚子是谁买的不?不知道。我拿出牙缸,少飞追着一路小跑到水房,这柚子是金总特意买给你吃的。我装没听进,用力吐着漱口水,晶莹的水花溅在少飞雪白坚挺的胸肌上,引得他娘娘腔般大呼小叫。我洗漱完进了厕所,少飞执着地又跟了进来,魁哥和你商量个事呗。我彻底被他惹烦了说,拜托你说话能不能不加那个呗字?少飞无辜地看着我说,那好呗。我被他搞得崩溃了,说有事回寝室再说。你在这儿我尿不出来。

一回到宿舍我就看见微弱的光线中金总和少飞用刀切着柚子皮玩。少飞见我进来,像青楼女子般立刻笑脸相迎上来说,魁哥,难得金总今儿有雅兴,想和你再辩论一局南方好还是北方好,你看可以呗?我看向金总,他眯着小色眼,用刀插着柚子皮向我示威,像是暗示我吃人嘴短这个浅显的做人道理。我轰走坐在我床上的他俩,坚定地说,不辩,明儿早我得早起复习考试。金总怔住,很快给少飞使了个眼色,少飞心领神会坐到我身边说,魁哥,你就辩一个呗,就当放松期末复习的紧张压力。我三下五除二脱掉衣裤,钻进被窝,都不带正眼瞧他,不辩,坚决不。少飞锲而不舍,声音变得有些强硬,魁哥你别忘了刚吃的柚子是谁给你买的。我被他无耻的样子逗笑,说少飞你在抗日战争时绝对是一汉奸。金总也来了劲,挤到我床沿,装作伪军的样子说,说,你到底辩还是不辩?不辩,我宁死不辩。辩不辩?少飞和金总很快入戏,一人按我一只胳膊,我很配合地奋力挣脱,坐起身振臂高呼,消灭国民党反动派!胜利是属于人民的!喊完口号后我倒在床上说,行了行了,我都英勇就义了,你俩伪军再缠着我就没意思了,各回各床该干嘛干嘛去,等着我的同志们给我报仇吧。金总撇了撇嘴,说了句把我和少飞乐得笑喷的话。金总说,你要真不辩也行,下楼去水果摊买个柚子还我。我强忍着笑对金总说,我说金总,我之所以今晚不和你辩,并不是说我寡不敌众辩不过你们,就是因为我吃了你买的柚子,你想我都被你收买封口了,我还能说北方好吗?北方有柚子吗?所以此刻我坚定地认为,南方好,南方特别好。谁要敢说一句南方不好就是和我过不去。我这突如其来戏剧性的转变令金总在内的所有南方人都没反应过来。少飞止住笑,极不甘心地望着我说,不是,魁哥,你得坚持说北方好啊,你要也说南方好,没反方了我们还辩个什么劲啊。惹我生气是不是?我今儿还就认定南方好了!谁要敢说北方好我抽谁,我厉声说。那就是说没的商量了?金总拔掉柚子皮上的刀,拿在手中把玩,看得出他其实是想学古惑仔中的郑伊健的气势,可惜他实在没那个范儿,倒是怎么看他怎么像佯装生气的潘长江。我最后重申一次,谁要说南方不好,我第一个不答应。我拔出另外一把插在柚子皮上的刀,一狠劲又插进柚子皮里。因为用力过猛,刀把在离我手后,还左右震动摇摆。也许是被我这气势镇住,也许是玩得没劲了,金总收好刀子爬到上铺说,那好吧,今天我们就不说南方好了,我们集体改说北方好。而你,金总朝下探头望着我说,你一人说南方好吧。说完这话就是一片浪笑。我在笑声中拿起地上的鞋,也不管是不是拖鞋,向每张发出笑声的床使劲砸去。在金总“我操,你真砸啊”的叫喊声中,一双双鞋如同地对空导弹一般,在各床铺间精准穿梭。以至于金总的一只耐克鞋是第二天早上在楼下草坪中找到的。从此,南方好还是北方好的话题在305成了禁题,再没有人敢拿他的勇气挑战我的拖鞋导弹群。也是从那晚开始,睡上铺的那几位包括金总本人再也不敢把鞋子放到我铺下,而是打包好,搁在我很难够到的行李架上才安心去睡。

4非典型文艺青年

大三一开学,志刚在隔壁宿舍彻底定居了,305宿舍剩余的人也逐渐抱团分化。老刘和张小胖这俩爱学习,立志考研,视奖学金为亲爹的好学生成一组,每天天不亮起床出寝,熄灯前才从自习室回来。我和小凯形影不离,共同爱好就是上国内外各大音乐网站搜寻并下载一张张摇滚乐队专辑听。两个月不到,我们下载的歌竟然将硬盘装满,刻成的光碟有二百来张。少飞和金总看到我和小凯业余生活如此丰富很是不爽,那时他俩也总拿小凯的电脑下载东西。不同的是我和小凯用电驴下歌听,陶冶情操。少飞和金总用迅雷下毛片看,自娱自乐。好几次我晚自习回到宿舍,总能看见他俩坐在小凯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看着不堪入目的画面吞咽口水。那近乎肉搏的色情镜头让我怀疑少飞和金总怎么好意思看下去?我赶紧转身面壁,双手合十闭眼默念三声菩萨原谅后,对少飞说,亏你还是学法律的,你不知道你现在和金总已犯聚众观看淫秽物品罪了?少飞摘掉仅带一只的耳机,跷着二郎腿,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俩这是在学习,得对得起这学期选修的中外艺术鉴赏课。呸,我说当初你俩学这门课时不带我,原来奥妙在这里。

小凯的电脑在我们双方轮番蹂躏下终于不堪重负瘫痪死机了。可是小凯谁也不怨恨,也不着急,这点他做得很爷们,根本不像南方某些小男人那样贼小气,让人敬佩。急的反而是金总和少飞,在没有电脑可用的日子里,金总也不舍得拿出自己的苹果笔记本用,说是怕染上病毒。我不止一次听到金总催促小凯快修电脑,说没毛片看的日子他精神萎靡不振,饭吃不香,万事无兴趣,听课也听不进去,再这样长期下去恐怕今后性生活也会不协调。金总威胁小凯,要真有天他生理有问题了小凯得负这个责。我实在看不过去,路见不平一声吼,拔刀相助,拍着胸脯对金总说,金总今后你性生活不协调这责任我负,我亲自帮你,我不会嫌你媳妇我弟妹难看。生下孩子可以跟你姓,但佣金两倍,这还是看舍友一场给你要的兄弟价……金总被我的话激怒,紧握双拳冲到我面前,仰望我怒视几秒钟后敢怒不敢言地又坐回少飞的床上,转而和少飞无赖般,如同起义军喊口号一样喊着,毛片,毛片,我们要看毛片。喊声此起彼伏,一附一和。小凯搅着咖啡不说话,我淡淡说,那好吧,电脑我和小凯抱去中关村修,但修电脑的钱我们AA怎样?我就知道这话杀伤力十足,一提到钱金总立刻哑火。他为了避免遭到更致命的打击乖乖地不再作声,但又克制不住心中欲火,只好打开手机,翻看相册里仅有的几张《男人帮》女星性感图片,间或还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两句凭啥我出钱之类找抽的话。小凯自始至终没说一个字,只是快速收拾好书包,拎上暖壶,同我一起去自习室。

在去自习室的路上,校园里回荡着酒店厕所才放的轻音乐。小凯说,要是他能当上校广播站站长,每天放各种摇滚、民谣、小众歌曲。我说那也太牛逼了,要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挽救一批如金总般只有肉欲毫无艺术鉴赏力的当代无知堕落青年。小凯坚信会有那么一天,我祝他梦想成真。

新学期校广播台招新,小凯还真报了名。不过要想实现他当校园DJ的梦想还得参加一场入台考试。说穿了其实就是几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大龄文艺男女青年们自嗨。但小凯为了梦想还是忍辱负重参加了。

小凯考试的那天傍晚,我为了计量经济学能补考顺利通过,正请我们班一位女学霸在粥店喝粥。粥过三巡,学霸勉强同意把她的课堂笔记借我一用。我大喜过望,这时口袋里手机震动,低头一瞧,是小凯短信,上面写道,江湖告急,速速告我梁静茹第二张专辑的主打歌是哪首?王菲退出歌坛前的最后一张专辑名称?虽然平常我自称混娱乐圈的,但看到这样变态的题还是蒙了,手边也没个百度谷歌什么的,但又不忍心回复他不知道,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打断正滔滔不绝给我讲英语六级作文模版的学霸,诚恳地对她说,大姐,麻烦受累向您打听下,您知道梁静茹第二张专辑的主打歌是哪首吗?学霸被我突如其来的发问问得一脸疑惑,我赶忙解释说,梁就是梁山的梁,静是安静的静,茹就是梁静茹的茹。我都解释到这份上了,学霸还是一直摇头,说你要问我梁思诚设计的第一栋建筑物,或梁启超戊戌变法的内容及意义我都能说清楚,这梁什么茹?梁静茹我及时补充。对,这梁静茹我还真不清楚,我不关心这些,考试又不会考。我一看没戏,但又不能显得不礼貌,只好违心夸赞学霸说,您真博学,能允许我亲切地称呼您一声百度吗?学霸做娇羞状,甩着手,手上拿的那勺子上的粥在我脸上溅开花。她嗔怒说,讨厌。“讨厌”这词伴随那如果能称得上是娇媚的笑抛给我的同时,我吓得直打哆嗦。那一瞬间我是深刻体会到那些如花似玉的大妹子们为了生存不得不陪那些又老又丑的老男人的心理感受了。同理,为了补考能过,我只好在身体不受侵犯的前提下,卖脸赔笑地同学霸喝粥吃小菜。在这其间学霸姐姐几次三番暗送秋波给我,我都不敢抬头直视她,埋头喝完一碗又一碗不知什么味道的粥。但即便在这种恐怖时刻,我都没忘了我兄弟小凯,借口上厕所时我打电话问别人得知答案后发正确答案给他的同时附带一句话,都考这不靠谱的题了,你觉得就算通过又有何意义?赶快出来,到校门口的粥店吃点东西顺便解救正处在水深火热中的我。

当然,小凯最后还是没有实现他那牛逼但不靠谱的理想。校园里很长一段时间都重复放着梁静茹的《分手快乐》,听后想不分手都难。有那么几天,小凯看着窗外的晚霞夕阳多少有些失落不爽。我安慰他说,没关系,大不了从头再来。你要真想实现你那个伟大的校园DJ理想,哥从这个月开始期期都给你买《当代歌坛》、娱乐小报、就算明年问你蔡依琳她二大爷叫什么,也保证你一次考过。小凯笑而不答,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走,陪我去修电脑吧。

5一夜惊喜之屌丝逆袭

大三下学期,恰逢德国世界杯,同班男生们晚上熬夜看球,白天逃课,一觉睡到中午才醒来吃午饭。饭后一群球迷又会聚集在一起,神侃昨晚的球赛,再结伴去彩票店买上几注足彩,试试运气。我这个伪球迷很少熬夜看球,不过倒是总乐意和他们结伴相拥去买几注足彩。小赌怡情,每次也就只买二三十块的,所以即便猜中也只能赚个五块,十块,纯粹图一乐呵。

四分之一决赛,巴西对阵法国,绝大多数人都看好巴西必赢无疑。人群中的我不知为何,或许是灵魂出窍,忽然就想全世界往左,我独自往右,和大家反着来。我赌法国队赢,本来只想下注三十块,可彩票店老板说暂时没零钱,找不开,继而怂恿我不如买一百块的。我头脑一热,也没多想就买了有史以来最大手笔的一次,50注法国1:0赢巴西。买定离手,彩票还没打印出来,旁边围观的彩民大叔们就取笑我说,这一百块绝对打水漂,还不如去找个小馆子搓一顿。我没理会,也没对中奖抱多大希望。

当天晚上本来打算熬夜看这场球,却一不小心睡过。第二天睡醒看新闻,法国队居然真的赢了,就连终场比分都和我猜的一模一样。幸福来得过于突然,我狂奔到彩票店兑奖,算一算,奖金数字之大完全超出我当时的认知范围。

我压抑着一夜暴富的狂喜心情,飘着进了宿舍楼。那几年的大学男生宿舍从一楼走到三楼,基本可以听见从各个寝室的电脑里发出的以下这几种声音:“Fire in the hole”、“double kill”、“詹姆斯在对位杜兰特身体上完全不吃亏……”、“人在塔在……”、“亚美蝶亚美蝶……”、“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走到离寝室还有几米远就清晰地听到少飞那银铃般的浪笑声。心想这小子莫非已经知道我中彩票的消息?又一想不可能啊,这事目前就连我亲爹都还不知道。

一进宿舍,少飞白嫩的后背就积极主动地跳进我的眼中,不忍直视。他戴着个硕大无比的耳机,盘腿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发出一声比一声高的荡笑,标准的屌丝样。我走到他身后,看清他正在看台湾综艺节目《我猜我猜我猜猜》。少飞对我的到来毫无察觉,仍旧傻笑地盯着屏幕中的美腿少女流着口水。直到我故意拿走他桌上的一牙西瓜,他才警觉地抬头看了我一眼,摘掉耳机,眼睛却始终不离屏幕说,宪哥你回来了。我把西瓜子吐向他,硬生生抬起他的下巴说,看仔细了,有长这么好看的吴宗宪吗?少飞定睛看是我,立刻夸张做掌嘴状,哎呀,魁哥,对不起,看得太投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十分钟前。换作我爱搭不理。哦,少飞显然没空理我,又戴上耳机,接着看台湾姑娘的美腿。我说你哦什么哦?少飞急不可耐地说,没什么,瞎哦哦。然后就不再和我说话。

看样子像是要冷场,我很不爽,心想不铺垫些情节直接告他我暴富了不符合有钱人的做派。于是我粗鲁地拽下他的耳机,不等他抱怨抢先说,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买西瓜要买绿皮的,大的,关键是要冰镇,冰镇!你看你这小黑瓜,不冰不说,瓜皮都是热的。这瓜你在微波炉里转过吧?少飞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挑衅弄蒙了,他呆愣地望着我无辜地说,没有啊,魁哥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你以前不这样啊,是不是谁让你受刺激了?这瓜我在凉水里泡了一下午,还特意用电扇吹了半天,我觉得挺冰的。你觉得?什么时候轮到我觉得?我假装生气,把没吃完的西瓜皮重重摔在地上。少飞彻底被我吓住,他喃喃自语重复,魁哥你这是怎么了?你以前不这样啊,挺斯文慈祥一大哥。还不许人改变啊?变了,今儿我还就变狂野了,再也不对你慈眉善目了。我忍住笑,做声嘶力竭状。少飞这时基本上吓颓废了。戏演到这儿,我对自己的演技颇为满意。暗暗后悔当初怎么没去中戏学表演。我越演越起劲,在一堆破衣服、臭袜子里翻出他的钱包,里面除了余额为零的饭卡,封面快磨掉的学生证,一张林志玲照片外没一分钱。我把少飞的钱包扔在他床上,大声喊道,没钱你拿什么钱包啊?没钱你暗恋什么林志玲啊?我这一生最恨钱包里不装钱又暗恋女明星的人了。少飞被我莫名其妙的训斥骂得再也坐不住了。他趿拉着拖鞋朝门口走去。我说回来,你站门口当门神啊?少飞怯声说,魁哥你这态度让我不敢接近你。我被他认真的表情逗笑,一笑就没了演戏的情绪。我勾勾中指说,你过来,哥有话给你讲。少飞猛摇头拒绝。我收住笑,说我数三个数,你不过来我砸你电脑了啊。说着我上前拔了他的网线。少飞见状赶忙跑过来,作势要跪下,求我放了上有六十老母,下有十六岁妹妹的他。

我拍着少飞光滑的肩膀,换成和气的口吻说,别对着电脑看那些摸不到,够不着的宝岛妹子了。收拾收拾,哥带你去见识鲜活的。我无法用准确的词汇形容少飞听到我这句话时那一瞬间的表情,五秒钟内,他镜片后的小眼睛从惊讶到惊喜,再到怀疑,最后干脆不信。收回他的贼眉鼠眼,又坐回床上,插上网线,沉沉地说,别逗我了,魁哥,你该不会又想骗我偷窥女澡堂吧,我可不去。我恢复嬉皮笑脸的老样子,坐到他床边说,谁带你看过女澡堂?那种臭不要脸的事也就金总能做得出来。快,穿衣服跟哥走,哥带你去三里屯泡吧。那里的姑娘一个赛一个性感火辣身材佳。边说我边用手比着S曲线状。少飞仍是一脸狐疑,盯着我看了好半天,悠悠地说,魁哥你的好意小弟我心领了。我坚信一定会等到你出名,赚大钱的那一天。到那时你再带小弟我风光吧。说完又打开电脑,继续看台湾妹子。我鄙夷地看着他那没见过女人的处男样,心想这孩子这辈子也就这意淫的穷命了。

我还是功力不够,沉不住气,实在按捺不住内心怒放的喜悦,拉起少飞就往外走。少飞腆个脸,天真的问我是不是去买冰棒吃?我说你能不能有点追求。我靠在走廊的窗台前,点燃烟,拉开架式,摆上范儿,准备同他分享这天大的惊喜。少飞与我平行而站,上身依旧赤裸。我趁他和他们班同学打招呼的间隙,像构思小说般想着该怎样告诉他我已是暴发户,这个男人听了嫉妒,女人听了想扑倒我的喜讯。

不多会儿,少飞像变魔术般,不知从哪儿掏出个梨,大口大口地啃着,穷学生的寒酸样呼之欲出。我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示意他向下看。望着楼下,食堂前那人来人往的小吃摊,我诗人般忧郁地问,飞子,你看到了什么?此处插播介绍说明下,我们走廊窗台下的校园小吃街有多么的繁华热闹。它在我们学校的娱乐美食作用,好比后海之于北京,外滩之于上海,兰桂坊之于香港,士林夜市之于台北。多少悲欢离合,一见钟情,背信弃义的故事都在这里轮番发生。时不时就能在夏日傍晚,听到一男高音,操着不知哪里方言,鬼哭狼嚎咆哮着,难道你真不爱我了吗?或者是在寒冷冬夜,一女的嚎啕大哭,厉声尖叫着,你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每当这时,我就会和少飞靠在窗台上,嗑着瓜子,面无表情地观赏着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爱情短剧。

扯淡扯得远了,接回来说,说到我学诗人状忧郁地问,飞子,你看到了什么?少飞大口嚼着梨,汁水四溅,出神凝视着远方,我就看到了牛肉饼、麻辣烫、羊肉串。我没了脾气,极不情愿地启发他说,你望眼看底下那群人无论男女,你不觉得他们都很俗吗?这回少飞倒是仔细地向下看了十几秒说,俗吗?哪俗了,都是一帮有钱吃宵夜的人一点都不俗。不怕你笑话魁哥,现在他们中间的哪个男的要给我买一鸡蛋饼就是我亲大爷,哪个女的要给我买包奶就是我亲娘。我看他那信誓旦旦的样子,调戏他说,有奶便是娘这句话就是从你这来的吧?别净扯这些用不着的,不开玩笑,你说如果现在给你,也不说一百万了,给你十万块钱你怎么花?给我十万块是吧?我点头,说如果你有十万块你第一件事做什么?少飞一副苦瓜脸说,魁哥,你别说给我十万了,现在给我十块钱就行,我保证立刻在你眼前消失,去楼下小吃摊大吃特吃。说真的,今天一整天我都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了,这半个梨还是别人宿舍不要准备扔的我从垃圾箱前捡回来的。哥,我饿啊。我真没想少飞忽然改打悲情牌了。不过他说“我饿”这俩字的凄惨神情还真有点希望工程大眼睛“我要读书”那张经典照片的神韵。

我被少飞拙劣的演技打动,同时也觉得关子卖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让他分享我发财的喜悦了。于是拿出钱包,准备掏钱给他开眼。少飞见我掏出钱包,忙按住我的手说,魁哥你不会真要给我钱吧?不要了,逗你玩呢,我不饿,这梨是小凯送他女友治咳嗽的,我刚全抢来了,烟台水晶梨,核小皮薄,好吃的很,我桌子上多的是,要吃你随便拿。他说这些废话时,我热血已涌上头,再没心情和他开玩笑。我屏住呼吸对他轻声说,如果我给你的不是十块,而是这个数呢?说着我在他手背上画了一串零。我再一次无法用确切的词汇形容少飞那一刻的神情。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我把那一沓巨款掏出,详细的把事情来龙去脉讲给他听。少飞听完我的叙述,看到那么厚的一沓钱几近疯狂。连蹦带跳,尖叫连连,不断重复地问,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说千真万确,这不钱你都看到了,还怀疑什么。

少飞彻底疯掉,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摇了又摇,激动得只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那样子如同抗日时老百姓见了八路军,就差泪如泉涌了。少飞好半天才松开我的手,用手干擦了几下脸,再一次确定不是做梦后转身大步流星走回宿舍,一脚踹开门,学古惑仔样高喊到,老刘我欠你多少钱来着?二十是吧?还你五十不用找。说完又踢开隔壁宿舍的门,老张我欠你八十对吧?那两包方便面一包算十块,还你一百。所有人都被少飞的气势镇住了。昔日债主老刘疑惑问他,飞仔你是被富婆包了还是出去卖肾了?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大方?少飞一脸不爽,用手指着老刘的鼻尖厉声训道,飞仔这名字是你随便叫的吗?老刘诧异地说,那叫你什么?小飞飞?叫李总!少飞一字一顿地说。我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少飞穷人乍富,小人得志的样,于是喊他别闹了,赶紧穿裤子下楼吃麻辣烫。少飞反应激烈,说都他妈成有钱人了还什么破麻辣烫啊。要吃宵夜最次也得去万达、君悦啊。魁哥你等我换衣服啊?,今晚不醉不归。话没说完人就蹦进了宿舍,我倚靠门边抽着烟,看他卖弄地大叫着,我那身面试的西装哪去了?谁有领带我买他一条。小凯你把你皮鞋借我,多大码我都能穿。我被少飞的癫狂激情所感染,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兴奋地连骂了几声娘,心想哥们这回算是被幸福砸了个正着,终于屌丝逆袭,翻身做大爷了。高兴得差不多了,我朝着菩萨显灵的东方虔诚地鞠了三个躬后,拉着少飞头也不回地出了学校大门。

6青春就是用来虚掷的

自从成为暴发户后我和少飞的生活规律、作息时间、爱好习惯全部彻底颠覆。从未发现生活是如此之美好,之前的烦恼也不再是烦恼,目力所及之处,一片金光灿灿。走在校园里总觉得高人一等,自我感觉严重良好,看谁都像在俯视我的子民。我必须承认,那段时间我很浮躁,因为无知坚信人民币老大我老二的错误观念,致使很长一段时间内被人民群众痛恨且不齿的有钱人的坏毛病在我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整个人都是飘着的。

秉承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中华民族传统优良美德,大三之前我几乎没下过学校周边的小馆子。一是怕碰见熟人无聊寒暄,我最讨厌吃饭碰见半生不熟的人,无论男女,我认识你是谁吗就哥长哥短地叫着,起腻还往身上蹭,不但敬酒还抢酒喝,特别烦人。再就是总认为反正这些小饭馆离学校近,大学要读四年书,看样子小饭馆的生意都还成,一时半会也倒不了,所以也不着急去。于是在这两种思想的作祟下,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养成年年都买新版北京美食地图的好习惯。专挑离学校远,一般人找不着的特色餐馆,把书上那一个个让人垂涎欲滴的名词转换成动词。

仔细想想,不是自夸,我这人还真没什么不良嗜好。既不像少飞那样迷恋女色,也不像小凯那样钟爱更新换代电子产品。更没有买车买春买手机等用少飞的话来说就是正常男人应有的爱好。就像年轻都浪费在年轻上一样,我把钱大部分都花费在组织酒局上。少飞也就是从那时起,跟随我从一个有上顿没下顿的饿鬼,迅速成长为一名职业食客,他一度都对自己本科学的专业产生怀疑,不知毕业后会是法学学士,还是国家一级美食家。

那一年多我简直就成了老家驻京办事处,谁来北京旅游、出差都会找我。每次家乡老同学来,我就会召集在京的高中同学,浩浩荡荡地开赴一个又一个酒局。逢酒必喝,逢喝必醉,醉后买单的人一定是我。起初还有人装模作样和我抢单,久而久之在我持之以恒,非买不可的作风下,再没有人和我抢单。而是在酒足饭饱,意兴阑珊时,一众人剔牙的剔牙,发短信的发短信,去厕所的去厕所,装醉的装醉,直到我刷完卡,结完账,众人立刻恢复常态,一哄而散,相约下次酒局再见。不过成规模的饭局不是每周都有,就算我有钱,也凑不齐人。于是大多数情况下只有我和少飞两个人吃饭。但即使是一周一次的饭局,也多是纯爷们聚会,基本上没有女生,有也不会是我带的。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少飞,还有小凯在簋街吃麻辣锅。酒足饭饱后打车回学校。车正匀速行驶至雍和宫,后座的少飞忽然说,魁哥,三里屯离这儿好像不远吧?我太了解他那点小心思了,故意假装没听见,继续和司机聊着路况及天气。少飞锲而不舍,往前凑了凑,趴在我耳边喊,魁哥,三里屯。这回他干脆把后面那半句话都省掉了,直奔主题。我还想装傻玩深沉,没想到想拉个大活儿的的哥师傅接话了,对,从这儿一掉头,再拐个弯,笔直开就三里屯了。小伙子,那里可好玩了,我拉过很多像你们这么大的年轻人去那儿玩,那里到处都是十八九岁的漂亮姑娘,不去后悔。的哥说完,车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我能感觉出司机故意放慢了车速,用眼神余光瞄我,似乎期待我一声令下调转车头。我没开口,通过后视镜刚好与少飞那双期盼中带点向往的目光对视,想躲都躲不开。单纯的小凯不知内情,也在一旁瞎起哄,说好啊,好啊,咱们去吧,我刚好一直想去那里的一家民谣酒吧转转。我必须承认小凯这话对我的吸引力远远大于那所谓的漂亮姑娘。再想到曾答应过少飞带他去三里屯看美女,于是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说行,示意司机改变方向。司机师傅兴奋地喊了声好嘞,急忙掉头直奔东直门。比司机还兴奋的有且只有坐立不安,恨不得立马蹦下车的少飞。他那趴在车窗上好奇的打量京城纸醉金迷夜色时的神情,和他当初从安徽老家第一次来北京时车经天安门时的样子是一模一样的。

车刚在三里屯北街停下,我还在付车钱,少飞和小凯刚下车就被俩强壮的中年人分别搂住,用正宗的东北话对他俩说,大哥,来我家玩吧,音乐劲爆,酒水费才一百块,姑娘保证漂亮。世界各国,全国各地,护士、秘书、白领OL,各种类型,应有尽有,保证大哥你满意。少飞显然是被吓住了,他极力挣脱出东北人的搂抱,慌乱地说,谁是你大哥,我亲大哥在那儿呢。说着指了指我。俩东北大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我,明白我是金主,迅速向我扑来。我急忙说着不需要,拉着少飞和小凯快步疾行。走了几百米,少飞才平静下来,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故作老练说,你说那东北人还真能忽悠,还世界各国的姑娘都有,我就不信,日本的有吗?真是的,还没等少飞冷笑完,那东北大叔幽灵般地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再次把少飞搂住说,日本的有啊,还都是日本大学生,身材一级棒,一口一个嗨,莫西莫西,绝对温柔。大叔又一次的突然出现差点没把少飞吓得尿裤子,他尴尬地冲大叔傻笑说,叔我错了,就随口说说,真不用了。然后冲大叔深鞠一躬,像被狗狂追一般飞快跑向已走远的我和小凯。

我们在三里屯来回走了两遍也没找到小凯口中的民谣酒吧。在寻找的过程中,少飞在我俩身前缓慢走着,装作若无其事其实特认真地细看着每一个擦肩而过,穿短裙细吊带的神秘女郎。平心而论,她们中间确实有美得发光的极品。这时少飞会贪婪地多留恋几眼,即使与女神相向而行也没有关系,他会转过身,假借催促我和小凯快点走的名义再趁机多看几眼。直到我和小凯与他平行,他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眺望,说一些有色心没色胆的玩笑话。

走得有点累了,也有点无聊。于是我们三个土鳖随便找了个小酒吧进去,要了几支软饮坐下。那是一个面积不大装修得却有几分情调的小酒吧,有弹吉他卖唱的帅小伙和寂寞空虚,独自喝酒的姑娘。我觉得这个地方还挺不错,至少不闹腾,没想到少飞和小凯并不感冒,同时心不在焉,饮料还没喝完,一首歌还没听完,他俩就提出要走,换一个地方坐坐。我知道,小凯是不死心想继续寻找那个民谣酒吧,而少飞一定是嫌这里的女孩远没街头的妹子们有看头。

刚走出店门口,少飞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我,魁哥你说在这种花天酒地消费得不少钱吧。一定很贵吧?我说你前两年不是老和金总进出这种场所,花多少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少飞笑了笑说,那魁哥你今儿身上带的那点钱够吗?他这话深深地刺激了我身为一个土大款的自尊心。我二话没说,直接走到附近的自助取款机前,取出五千块钱,外加钱包里的一千多块钱一并递给他说,今晚你不把这些钱都花完你都不是个纯爷们。少飞既惊喜又惊恐地接过我的钱包,揣进上衣口袋,表情复杂地往前走。我看穿他的内心活动,是既想让每个人知道他身上此时有这么一大笔钱,又怕被人知道后抢去。少飞就这样默不作声地朝前走着,不看姑娘,也不回头和我们说话,不知那时他在想什么,但能想象得出当时他的心理斗争,理智与欲望的搏斗有多么的激烈。

转来转去还是没找到那家民谣酒吧,绝望的我们又回到了起点。那个东北大叔适时出现,蹲在马路的另一边冲我们高声喊叫,我说,哥几个,你们都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了,不累吗?我看着都心疼,找啥呢?还是来我家吧……少飞未等他说完,像躲债似的溜进离我们最近的一家酒吧。我和小凯尾随而入,那是家演艺吧,干净得不能再干净,除了我们三个外,都是些谈情说爱的情侣。我们进去时演出已经开始,两个类似章子怡模样的小姑娘穿着短裙在台上卖力地唱跳。俩小姑娘唱了几首蔡依琳和孙燕姿的歌后开始讲述自己那不悲惨且千篇一律的北漂故事。说到动情处,小姐妹俩还拥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反正就是作秀,为了赚更多的化妆品钱。

少飞和小凯玩起了骰子,我多喝了几杯,频繁出入厕所。从厕所出来,某品牌的一啤酒妹走过来主动向我问好,推销她卖的啤酒给我。谁让我这人心地善良,打小就看不惯良家少女读书年纪在这种风尘场所勤工俭学。再想想迟早要买酒,买谁的不是买啊,就要了她一打酒。小姑娘自然开心,站在那里和我多聊了几句,无非是逢场作戏。我还没入座,少飞一个箭步窜到我面前,那样子像是要把我吃掉,魁哥,刚才那性感妹子你认识?我定神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女孩就是刚才那兜售啤酒的姑娘。岂止认识,熟得很。我顺势逗着少飞。是吗?少飞两眼冒光,你这一会不在时我盯着她看老半天了,越看越好看,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她叫什么名字?阿娇。我随口编了个很俗的名字骗他。阿娇,阿娇,少飞痴痴地默念着。她有男友吗?有没有男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她有情人。谁?少飞信以为真,我。我指了指自己,一副千真万确的样子。少飞眼中的火花立即熄灭,好一会才说,魁哥,让给我呗。没问题。我不动声色地答应下来。

玩笑开到这里也差不多了,谁会想到少飞竟信以为真,不一会啤酒妹拿着一打啤酒过来,很客气礼貌地冲我们微笑。而早已陷入暗恋状态的少飞花痴地以为那女孩只是对他一人在笑,欲言又止地点着头,一刻不停地看着女孩傻笑。趁女孩弯腰低胸往桌子上摆酒时,少飞伸出手,一本正经说,你好,我是魁哥的小弟,阿飞。那女孩压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少飞喝多了,准备酒后乱性。小姑娘不愧是在江湖上混的,她尴尬地握了握少飞的手说,你好。很快把手缩了回去。少飞一时语塞,只是紧张地红着脸,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啤酒妹转身离去,临走时悄声对我说,大哥再需要酒时找我啊,不过你那位朋友好像喝了不少,你照顾好他。我故意大声说,OK,放心吧阿娇,慢走,回头约。啤酒妹被我叫得莫名其妙,像是要说什么,但瞥了一眼少飞,立刻被他痴汉的样子吓住,快步走远,留下少飞一人暗自神伤,也就是从那天起,每到酒吧再遇见推销啤酒的女孩时,少飞都会谈起那晚那个啤酒妹,说那是他在北京喜欢上的第一个姑娘,而且是一见钟情。而我在他说这些话时早已忘记那个被我取名为阿娇的啤酒姑娘长得什么模样。不过她倒是给了我灵感,促使我写了篇以酒促小姐为原型的小说,《莫塔》。

少飞从三里屯回来之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啤酒妹的刺激,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彻底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再也不逃课,下课就去自习室读书复习。即使在盛夏的中午,在去往食堂的路上,面对来来往往的露胳膊露腿的姑娘们,少飞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上蹿下跳,品头论足,而是目不斜视,一脸正人君子相。我想少飞要真能从此改变习性,不再好女色,那三里屯之夜也不虚此行,我也算做了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情。想到这点我不免欣慰。

千金再多也有散尽时,更别说我那样暴殄天物的浪费。其实也就是那时我还小,没见过市面,没见过钱。大三结束的时候,那笔钱已花了过半,暑假期间我像个花花公子般全国各地四处游荡,每到一座城市一待就是小半个月,花销必然不少。大四开学,我正式从天上坠入人间,千金散尽,又做回穷学生。在那段穷困潦倒,穷途末路的日子里,少飞做到了多数拜金女做不到的一点,不离不弃地陪伴我度过了最艰苦的日子,且从不埋怨。只是偶尔回忆大三下学期那段光辉岁月,他的眼角充满了无色透明结晶体,久久挥之不去。

毕业离校前那几天,我才突然意识到有书读的幸福。看着昔日的舍友同窗在教学楼、宿舍楼、草坪上拍毕业照,少飞感慨地说,我和他应该手持学位证,身穿学士服,去钱柜KTV、簋街、三里屯等曾经一同战斗过的地方拍照留念。我不接他的话,也不反驳他,而是注视着身边穿梭不断的女生们,才发现原来她们都是那么的美丽可爱。我开始后悔大学期间没有追过女孩,没谈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听了我的追悔,少飞幽幽地说,我除了不能给你生小孩,你说这四年来我和做你女友有什么区别?我忿忿地说,别他妈提这事,一提我就来气。如果在我有钱的时候不是和你胡混,而是像普通青春期的男大学生们一样追女生,估计现在我早都妻妾成群了。看少飞在一旁吃醋伤心,我指着一个又一个打扮得像性感小猫咪的姑娘问少飞她们都是哪个院的,怎么一夜之间多出这么多娇娃尤物?少飞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我看了半天才回答我,说她们竟然是我的同班同学。仔细回想,才有依稀印象,可读书那会儿她们在我心中远没啤酒诱人。少飞疑惑问我怎么连自家女生都不记得?我痛心疾首地问他,我这四年里都干了些什么呢?

责任编辑 高 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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