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 北

阿北的诗

文/阿 北

阿 北

原名张传奇，生于1982年，河南郸城县人。先后入读于深圳大学作家研究生班、鲁迅文学院。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协会员。在《山花》、《大家》、《红岩》、《青年文学》、《诗刊》、《诗选刊》等刊物发表作品若干，并入选多种选本。出版有长篇小说《释梦者》、《易翔的王国》、《心理咨询师》；诗集《流塘·小事件》等。曾获“寻找京东锐作者”长篇小说奖、“南粤好故事”中篇小说奖等奖项。现居深圳。

有时候，我把自己托付给一根稻草

雨落在脸上，有点涩

你说，电话总是无法接通

我看到雨跌落地面，红着脸

一头扎进土壤之中

雨落在脸上，雨竟敢涩得发苦

你说，这么久了，也没有一个电话

我看到雨跌落地面，尘土纷纷逃走

土壤流露着殷红，张开怀抱

雨落在脸上，还有一些酸

你说，我已经成为回忆

我看到雨跌落地面，溅起尘土

理性地穿起衣服，瞬间

把自己托付给一根稻草

雨落在脸上，雨从脸上滑下来

你没有再说什么，扭头走入冬季

雨愈发震撼人心，一大堆的稻草

忽隐忽现，再找不到

我曾把自己托付的那根

黎 明

黎明，我抛弃昨日和夜晚的牢骚

侧耳聆听爱人的独吟

窗台上，阳光斜射

我唤醒鼻子和嘴

用自己的语言，在唇齿间

将一天的好时光记述

夜读里尔克

躺到床上，翻到里尔克的豹

晨钟准确地敲了三下

黑暗，寂静，争斗，还有

爱人熟睡的鼾声

我改变主意，把书合上

竖起耳朵听黎明

撕裂的声音

无法入眠，打开灯

真正被困的豹跃然于面前

我呼喊，用撕裂嗓门的声音

向生活求救

——得不到回应。

爱人沉睡。

同单调的声音一样，我也只是

震颤了两下

便滑入黑夜的深处

春晚，在路上

深圳的夜，原本永不停息

一个神奇的维纳斯，国际都市的炫耀

在许多劳动者的梦里作最后的道别

此刻，路上没有一辆车

我握着爱人的手

永远疲倦的膝盖正准备逃离

爆竹和烟花不时的点亮黑夜

平静的快感和爆破的柔情

对匆忙的行人已不再有半点爱抚

前方，最后一班公交车已驶进年的氛围

我们追赶不上，一个团圆的夜晚

黑暗带着身体的温热，陪伴爱人与我

用脚步丈量幸福的距离

二十八站。站台冰凉吐出残忍的事实

这数字，就是我的疼痛

爱人在黑暗里裹紧外套

她扬起头，用口中的气息

击碎我的痛苦

继续前行。朝一个叫家的地方

这个夜晚，因相爱的温情而生动起来

有爱就是家。爱人轻盈的歌

在这条看不到一辆车驶过的公路上

引领我们通往另一个崭新的世界

蛇

老屋的墙角有一个洞，里面有

一条黑黄相间斑纹的蛇

母亲说，它已经老了

进洞出洞都要用很长时间

有时，它累了，干脆就在洞口休息

人来人往它都视而不见

半点也不愿挪动松驰的身体

我是熟悉这条蛇的，多年前

它在我床下，伴我度过无数个夜晚

现今我在他乡，而它

固执地坚守那方贫瘠的土地

母亲说，父亲得知我将要返乡

请人推倒了老屋

在上面准备建一栋楼房

我听后久久不语。那条蛇不见了

这是必然的结果，正如我不知道

自己的余生将在何处安放

村庄里建起了许多楼房

村庄里建起了许多楼房，有不少

户主是我童年时的玩伴

是我在异乡魂牵梦萦的一部分

这些楼房矗立着，在村庄里

静默，灰冷，威严

它们彼此遥望，雾从中间升起

荒草半掩的小路，被期待的目光

压得弯弯曲曲

冬日黄昏，我叩响了其中一扇铁门

一只野鸽子从树林里落荒而逃

浓密的铁锈覆盖我的手掌，一个孩童

探出头，目光里闪烁的警惕

让我以为自己是凶残的野兽

从遥远的异乡而来

岳母坟前

坟头上，有四分之一的棺材裸露着动

物的齿痕像玻璃那样清晰

积雪下的土地颜色更黑了

妻子满含泪水，用身体温暖

棺材里的母亲

天空灰白，麦苗带着羞怯的绿色

在大地上留下一种更加强大的沉默

我用全部的力量把妻子扶起

北风和乌鸦，在远处静静等待

随时吞噬又一颗窒息的生命

岳母离我们而去了，她已经离开

多时了。她的苦难，她的目光

在她最喜爱的田野里抵达终点

而我们，四处扩张丝绸之路的蜘蛛

离开中心距点已太远太远

大 雪

爱人穿着粉红色的棉袄在河堤上奔跑

就像一只粉蝶翩翩起舞

除此之外，世界纯净得只剩下一种颜色

暗绿色的河水在冰层下潺潺流淌

就如我们体内的血液，洋溢着的温情

雪花的舞姿曼妙轻盈

大 风

中午时分，大风袭来

那么多脸，那么多眼睛，发出愤怒的火光

长长的白布条，红色的字，血液在流淌

办公大楼窗明几净，每一间房子都门锁紧闭

吃过饭，打一个长长的饱嗝

一则娱乐消息，让午休时间愉快更多一些

呼啸的警笛声拉响。大风过去

威严的大门前恢复了平静，万物继续

反正也没有人在意那一地的疼痛

一座农民居的高度

在一座农民居的八楼，我无法

俯下身来，像建筑工人

把根深深固定在土壤之中

我无法眺望远方

周围的九楼，十楼，十一楼……

像四堵围墙，构建一座

牢固的监狱

而我就是一只受伤的鹰，无法

盘旋在辉煌时刻

大海与我距离遥远，我无法深入海的腹地

无法在海的浪尖打开昨天的幽香

让明天开放花朵

邻家孩童的哭泣，对门酒鬼

难闻的呕吐物，滚动的空酒瓶

撕开并将走廊揉碎

楼梯拐角的那对在工厂里打工的夫妻

又开始了争吵，打碎玻璃、碗碟

和容易破碎的情感

噗！有人在墙壁上吐下一口浓痰

安分与不安分的心都已习惯了现状

用骨头、肺、肾脏和鲜血筑一间容易倒塌的巢穴

热气侵袭，我的眼皮肿胀

大部分时间，我都在读一本关于物种的书

可我的呼吸被楼群堵住

肉体正被钢筋分割

我的脚步在每一个黎明时分

踏过越堆越高的骨灰

走向城市喧嚣的荒野

红月亮

月亮哭泣了。没有人懂得它的疼痛

风吹过树梢，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装有太多秘密。各怀心事的人

在黑暗中游荡

走出去，走到阳台

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睡意

警察，真枪荷弹，站在推土机前

月亮满脸通红，难民在拆迁的冲锋号中四处逃散

楼上楼

我把对面这栋建筑称为楼上楼

自从我住进这里，建筑工人

就如黑暗中的蚂蚁一样勤劳

这周增加一层，下周两层

它与夜晚一起成长，与风一起叫嚣

如今，它需要我仰视才能看到顶端了

清晨，世界还打着瞌睡，我站在七楼的阳台上

不能解说自己是否矮小了许多

而它，像一幅艺术品，被高高挂起

无所畏惧的人，开始走进去酣睡

（责编：郑小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