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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 事

2015-11-17文/陈

作品 2015年21期
关键词:老汉人格

文/陈 梓

故 事

文/陈 梓

陈 梓

1999年10月11日出生,从小爱好阅读、文学创作、看电影和听音乐,小学时即在《广西少年报》、 《小博士报》上发表文章,作品获2010年中华青少年才艺大赛少年组银奖及《南宁晚报》现场作文大赛二等奖,现就读于南宁市三十七中三年级八班。

华 佗

在我众多零碎的记忆深处,有一块溅着鲜血的碎璃,它冷得发光,依然历历在目。

马蹄轻松地把一路上的脆落土泥蹂躏在脚下。

我们正在赶往一个地方——我的病人在那里,无论是君王还是布衣,我都会治好他,不遗余力,这是我朋友告诉我的,它叫“医德”。

“先生,”随行的一位年轻士兵支支吾吾地对我说:“您是要去帮当代的霸主——曹丞相治疾,要知道……我的一位同乡伙伴,死在他的剑下。”

我淡淡地问:“怎么死的?”

“曹丞相杀了他,在睡觉时,”他不免有些畏惧与伤感:“就因为我的同乡为他报告战况,他还说,他在梦中杀人。”

他的暗示我已明了,曹丞相的事迹我也略知一二,不过,我只是一名医者,我对病人不感兴趣,我只对我要治疗的病感兴趣。

“梦中杀人么,”我笑了笑:“真是个奇怪的癖好。”

他释然地叹了口气,指向前方,说:“前面就是都城了。”

马蹄的振奋把远处淡漠的迷雾踏开了,坚固的城墙挡不住亭台楼阁,被砌得整齐的城墙和墙上的狮头铁雕像,霸气快散到了百里之外。大汉王朝这条年迈的龙,时不时还能用身上的金色鳞片吓一吓凡夫俗子。

皇宫可以隐约看到,华丽的金色琉璃装饰着宫殿,一条笔直的大路直通皇宫的大门。

建安城。

皇宫门口,战马停了下来,门框上的一条雕刻的黄金巨龙,那双眼睛好像在释放出猩红的光芒。

下马,门开了,一位很高很瘦的男子出现在我眼前。

他恭迎地笑道:“先生,早闻你医术高明,我家丞相身患脑疾,急需治疗,您能从乡下跑来,真是太好了。”

我看到他身后一排手执长戟的士兵,这让我很不自然,难道我一个医者,可以杀进皇城么?

“是受了这位小伙的劝说我才来的,他非常诚恳。”我指了指随从的士兵,径直走进去。

大殿上坐着一位憔悴的中年男人,他面容消瘦,四肢乏力,但还是从眼中射出威严而不可侵犯的光。

“你就是曹丞相吧?”我靠近他,没想到,冲来两个人把我摁倒在地。

“见到丞相,何不下跪?!”一个凶恶的士兵厉声吼道。

“散吧,散吧。”他挥挥手,两个士兵意犹未尽地散去,他笑着说:“我是。”

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恶心的笑容,明明不想笑,何必要装着开心呢?对权力的渴望达到了一定高度的人,死也不会松手。他知道我能治好他,所以笑了。

“你要道歉,”我爬起来,指着他说:“我不是你手下的狗,为什么要跪?”

那两个士兵还想冲过来,真是对号入座,当狗了。

他示意士兵们退下,又笑着说,“你说得对,现在,只有你才能救我了,我已半死不活,再这样下去,恐怕死只是今天或明天的事情。”

他说这些的时候,我大概地观察了一下宫殿的构造——无论是在暗处埋伏的弓箭手,还是龙椅后面的暗道,又或是配着刀的他自己,都暴露出了他的自信、与不自信。

我扭过头,故意一副淡然的样子,对他说:“说一说您的病症吧,我好对症下药。”

“病症吗?”他想了一会儿,把手中的佩刀放到脚边,那些埋伏的士兵也退下了,他大概不想让手下知道他脆弱的一面。

“这还要从很久以前说起,我小时候很霸道,在家乡是人人仰望的孩子王。”

“无论是什么游戏,我都能赢,但自从有一次我们玩捉迷藏时,我躲在一口缸里,不曾想,那群被我击败惯的孩子们竟把缸的出口堵住了,幸好我的父亲把堵着的东西拿出来了,要不然,我早就葬在一口小缸中了。”

“从那以后,”他的眼神很不自然,“我就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依我之见。”我向前一步,说:“这病是很难治的,您要相信我才行。”

“相信?”他把刀拔出,指向了我,大笑道,“你刚刚帮蜀国的关大将军治疗箭伤,叫我如何相信你?”

“曹丞相,您太矛盾了,”我大步走到他面前,拨开他的剑,“既然不相信我,为何要请我来?您大可直接把我斩杀在村子里,神鬼不知,而且您的病恐怕只有我或另外两人才能治好,您知道另两位神医在哪吗?”

“别欺骗一名医生,”我又大笑道,“让你的那些弓箭手退下吧。”

“可我怎么知道你是救我还是害我?”他好像被震住了,问道。

“前提是,”我微笑着退下,说:“我有能力杀你或帮你。”

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从龙椅上走下,蹒跚地走到我面前,“你有什么要求,我一定配合,你一定要救救我。”

有幸近距离一睹这位枭雄真容的人,恐怕是很少了吧。

无时无刻的恐惧。恐惧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的想象力,它带来的链索能让一头雄狮变成一具陈尸,焦虑、多疑、迷信。

“您太高估我了,”我淡淡的看着他,“我的把握不是百分之百的,剩下的,看命吧。”

他退到龙椅前,发抖地坐下,冰冷的黄金刺骨的寒。

龙椅上的龙终究会吞噬坐在他身躯上的想征服它的凡人,能逃过这一劫的,要么放走龙,要么杀掉龙。

“该死的人终究会死,该活的人不会白活。”我转身,扔给他两句话:“现在还早,晚上再议。”

恐怕对他说过这些话的人早就死了吧,我想。

不懂他什么表情,我走出宫殿的门,离开这个充满血腥与贪魅的地方。

我边走出皇城边思索着,这种地方容易被监视,我讨厌这种感觉,于是我准备去民户家里借宿。

太阳被门口朝天雕刻的巨龙一点一点地吞掉了,星空像帘子一样堂皇地拉上了天空。

我抬头仰望,众星合聚在周围,而月亮却喜欢追随太阳,对众星不理不睬。

“每次你有头绪了,我就来跟你废话。”一个无奈的声音徘徊在我的脑海里,的确,这几百天来都是他在陪伴我。

“你看出来了他的病症,”那个声音说,“你一定知道他的历史,无论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从官渡、赤壁到华容道。”

“一直霸道的霸王不久前受到了战败的打击,加上很久以前他想刺杀睡梦中的董卓未果和与陈宫的遭遇来看,他害过别人,深知害人的感觉,加上本性多疑,更加重了他的代入感,他害怕自己的权力被夺走,加上最近的战败,更怕后来者居上,他不甘心,因为他要找回尊严,那么……”

那个声音迟疑了一下。

“那个支持他活下去并让他一直活下去的力量是什么呢?”

我刚刚理出了一条思路,他就消失了。

今晚,我只需要知道那个支持曹操活下去的是谁就好了。

赴宴,皇宫里灯火通明,大家叫曹操为“曹丞相”,他却盘踞在王的宝座上。

“大夫,”接我来的那个士兵走到我面前:“丞相在宫殿左边的会客殿等候您。”

说完,他挥了挥手中的戟,说:“丞相易怒,您要小心。”

会客殿不大,但也足以称得上奢靡至极,我整了整衣袖,走进了宫殿。

里面没人,蜡烛有两排,一排吊在左边,一排吊在右边,辉映着金色琉璃。

晚上的宫殿一片死寂,这里是用无数士兵的尸体奠下的宁静,而这个杀人凶手却享受着尸体带来的金色小窝。

“这里没别人,”他从黑色笼罩的夜色下走进一片金色辉煌,我站在正中央,他笑着坐上了殿上高高在上的金椅:“希望您能帮助我。”

“晚上的建安冷得要命,”我就地坐下,对着他说:“我要问您几个问题,别跟我编故事,要么我随时就走,反正我凡命一条,大概走也走不掉。”

给他的暗示起了作用,让他安心一些,对治疗有好处。

“问。”他的双手搭在椅子上。

“最近一次发病和第一次发病,时隔多久?”我问。

“大概是赤壁之战之后开始了,不,应该是官渡之战真正开始的,有些微微的头痛,然后,越来越频繁、严重。”

“具体病症?”

“头痛、失眠。”

“我不信。”我斩钉截铁地说:“这不是简单的头痛,对么?是你心里在想什么,说吧,为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说:“你果然是神医,名不虚传,竟被你看出来了,好吧,我跟你说实情。”

“要配合,最好说完。”

他一直迫于发怒与无奈的边缘,但是不得不听命于我。

“好吧,”他想了一会儿,说:“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多疑,经历了官渡之战后,我开始明白了政治的残酷,我的野心越来越大,这让我感到暂时的安全,因此我很怕有人刺杀我,就像我当年刺杀董卓那样,我怕失去宝座,我还有雄伟的征战蓝图未完成。”

“所以,”我打断道:“经过赤壁之战后你体会到了被击败的滋味,但后来您还是回来了,这又带给了您另一种安全感。”

“关羽,”他低下头,想知道了什么似的:“我在未成霸主前结识了他,他带给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但他竟不接受我的招降,我的头痛一直存在,赤壁战后,更加痛了,华容道关羽放我,他没有抛弃我,他回报了我当年企图招降他时给他的一切,我也要回报他放我走,我要永远好好地活下去。”

“嗯,看到你这么坦诚我真是太高兴了”,我笑了:”但是他死了,被东吴所杀,您懊恼没去救他,您的安全感消失了,于是又开始因恐惧而头痛了呢。”

他又一次怔住了,我看破了他,没人愿意被看破,特别是在人前逞能的“君王”。

“你太恐怖了,”他低下头,牙齿摩擦出阵阵突兀的声音:“你这么残忍……但又是一名医生,太矛盾了……”

“医生的残忍,对于血肉模糊来说,面对已经崩溃的可怜人也要漠然以对才是最冷血的。”我走到他面前,无奈地把手摊开:“濒死的鸟儿总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拼尽力量挥舞,医生的职责就像泥地,鸟儿掉在地上,无非两种结果:要么永远不能像以前那样飞翔,要么就是被摔死。”

“只要你想,泥土随时欢迎你。”我总是那么喜欢给病人留言,这是我的癖好,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谈心疗法”就是这么衍变来的。

他像一头病狮,无力地躺在黄金制成的椅子上。

“明天,我会给您详细的诊断结果。”

走出皇宫,内心的锁早已解开。

他的病症太明显了——被害幻想症,害怕自己被别人杀死。因为他放不下手中的权利,权力是个可怕的东西,他没有安全感。

赤壁败退,关羽奉命在华容道堵截曹操却又放他一命,我前不久正巧刚医治了关羽,此人的确英气十足,手臂被割开了都不带叫的,无麻醉状态下动手术的人要么疯了,要么痛死了。

等等,这一切不是巧合,曹操一定知道,我曾帮关羽治过伤,现在关羽死了,那种安全感会……转移到我——这个救了他崇拜的人的医生身上。

“不光是被害幻想这么简单,”那个声音像钟声一样总在黄昏准备结束时响起:“过度依赖、甚至是轻微的同性恋,都是些小毛病,但是堆在一起,医治的难度极大呢。”

“用恐惧对抗恐惧。”那个声音冷冷地吐出了这句话后,又烟消云散了。

本来关羽死后,他的这种恐惧会越来越深,根据临床治疗的病例可知:经过三个月的疼痛难忍后,他的恐惧达到巅峰,但那之后,大脑会把这种恐惧清理,转化为一种习惯。

“我快要疯了,”他憔悴地喘了一口气:“拜托您快告诉我方子,我想尽快摆脱这头痛的感觉。”

“啊,丞相,”我笑着走上前:“您这病我已经琢磨出来了,是单纯的受风寒引发的头痛,只需开几刀就好。”

“什么?”他警觉地站起来:“开刀?”

“我打算在您的头上用刀划开一道口子,然后涂一些药在里面。”

“你说什么胡话?!划开口子?!”他终于忍无可忍。

他的眼睛里喷出灼人的双焰,席卷着整个世界。他愤怒、无助、伤痛,宫殿仿佛倾然倒下,发出血淋淋的声响。

曼妙的音符,动人的旋律汇成了一首属于病患的歌。他的崩溃之言相伴奏,舞动着压抑的一切,我闭上眼倾听这美丽的旋律,吼出来吧,这会好受些。

音乐慢慢消散,我睁开陶醉的双眼,身边是沉默的大牢。

欺君之罪,我过几天就要被杀了。

有人来看我了,是那接我来的士兵。

“先生,对不起,如果我没去接您来这儿,您就不会被杀了。”他的眼睛充满自责和单纯的同情。

“你是个好孩子。”我说:“这不怪你,如果不是你来接我,曹操也会派其他人来抓我。”

“现在曹丞相已经崩溃了,每天都胡言乱语,您害了他。”他有些报喜的意思。

“不。”我盯着他的双眼:“我帮了他,我说了你也不懂,他会好起来的,三个月后,前提是他那被病魔蹂躏了十几年的身体能否挺过三个月。”

“我只治人心,其它的我不管。”我笑着转过身:“我完成了我的任务,你们却认为我害了他,可能我方法不对,可是你们能找出第二种治疗方法吗?”

“你说的什么意思?”他不解地看着我。

他不应该懂,也不会懂,因为我不是在跟他说话。

“用自己的死去消除患者的依赖么?太聪明了,”那个声音如约而至:“你可真是够绝的,明天就要上刑场了,有什么遗言吗?”

“下一世,你我还会见面,世间也会记住我,曹操也会被留下骂名,而我确实治好了曹操,后人的看法不重要,可惜《青囊经》还未完成。”我对他说。

“别想这么多了,”他大笑一声,接着,用让人胆寒的声音说:“历史就是这样,当我们翻开一页时君王还在威风凛凛,下一页,我们就能看到他的死法。”

而且没人知道,这是我们的医疗结果,我们是局外人,却能左右结果。

笑声飘荡在牢房里,传到牢房外,回荡在这座巨大的殿宇之间。

石壕吏

我化名“杜甫”,漫步在一片迷雾中的油菜花地里。

一条狭窄的小路劈开了左右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笔直的通向一个小村庄。

石壕村。

我不相信“鬼”的存在,但是附近的人们传言,石壕村里只住着一个“人”,也可以说是“鬼”。

村子很久很久以前就被乱贼劫掠了,无论男女老幼,都死在强盗们的乱刀下。从此以后,整个村子方圆十里以内都被迷雾笼罩。十几年来没有人胆敢靠近这个诡异的地方。

我是一名医生,我四处云游,只为了向愚昧的人们证明鬼怪的荒谬。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我的朋友——那个真正的“杜甫”临死前的心愿,当然,这是另一件事了。

不知不觉,小路到了尽头,只剩下一片荒地,围绕着小村庄,离村口有十几米,就连油菜也跟着小路一起断了种植,这跟当地的风俗有关——油菜有阳性,能驱散鬼。

村子里没有人,但是放眼望去,村子却井井有条——一条宽阔的泥路,房子沿着路边而修建,房门都敞开着,房子里的家具也都摆放得很整齐,几乎看不出这个安静的小村曾经被血洗过。

我慢步径直走向一间关着的房子,不大,有个后院,院外就是荒原了,至于我这么坚定前去拜访的原因,很简单——房子里有人,才会反锁。

我来到门前,轻轻敲打老朽的木门。

“有人吗,我是一个云游的诗人。”

门缓缓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骨瘦嶙峋的老汉,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反而还很和蔼,面带着微笑。

“是从外面来的吗?”他看起来很欣喜:“最近战火纷飞,你一个文弱的书生,怎能在外面荡来荡去?何不来我家住下,我们一家好久都没有出村子了,孤寂得很。

难道他家里还有别人?我心生疑虑,但还是走了进去。

房子小得可怜,房顶缺砖少瓦,家中器具非常简陋,只有一个集厨房、卧室为一体的大厅,在这栋单独的房子外还有一个附加的草房,不知道用来作甚。

“坐吧,年轻人。”他从一边拉出一把藤椅放到我面前,自己也坐在我面前,叹了一口气,说:“你可是我们家的稀客呢,这里以前还是很热闹的,但自从战乱以来,我的三个儿子都出去打仗了,唉——家里的情况不好,他们三兄弟,死了两个,还有一个不知死活。”

“那可真不幸,”我道。

老汉又叹了一口气,突然站了起来,笑容又回到了他脸上,他对着身边的那张床说:“老伴儿啊,醒醒,家里来客人了。”

那床上被子乱七八糟,缝缝补补——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只静静躺着一块石头。

“啊?”转眼,老汉立刻变得睡意朦胧,略显疲惫地用女性化的声音说:“是谁?家里许久未见外人了。”

“鄙人杜子美,是个躲避战乱的诗人。”演戏和编造谎言是一个医生必备的技能。

“我和她生活了多年,相依为命,她是我的妻。”在我眼前的,分明是个贤惠的老妇人。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为了确认猜想,我好奇地问:“您是怎么知道你的儿子们命丧沙场的?”

“有书信。”他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封书信,递给我:“这是前方寄来的信。”

我接过信,拆开,里面模模糊糊地写着一些字,我什么都看不懂。

我想,这封信只有写信的人,才能看懂。

“听到这个消息,”老汉扮演的妻子流下了眼泪:“我们都悲痛欲绝,唉!”

我应该得出答案了,一张庞大的网络在我的脑海里编织。

首先,村子以前被血洗,那时候老汉应该正值青壮年时期,他的妻子、儿子在劫掠时都没能逃过一劫。

而他逃过了屠杀,在亲人朋友死去后,分裂出了他们每一个人的相应人格,以此幻想他们依然存在。

而“他们”却都留在了老汉悲痛欲绝的脆弱身体里。

可怜的人啊,找了个堂皇的理由欺骗自己。

我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声音:“治好这个男人,让他逃离这个可怜的谎言,人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弥天大谎里。”

我眼前的老汉,脸颊消瘦,头发已经完全脱落了,眼疾几乎要把他的半边眼睛侵蚀了,他的胸袒露着,一根根骨头赫然醒目。

“被其他人格折磨得彻夜难眠,他已经半死不活了,再不治,他就会死掉,”脑海里的人说:“我想你已经看出来了,他的主体人格正在对其他人格进行整合和排除,他的儿子们就是例子——“儿子们打仗死了”只是主体人格不堪重负而做出的谎言,不过老汉依然保留着妻子的人格。

“为什么,偏偏是妻子的人格保留了下来?”我有些疑惑,但是声音已经消失了。

我走出房门,天色已晚,村子更加诡异。

“老大爷,”我从袖子中掏出一封准备好的公告信:“前线吃紧,今晚会有小吏来抓壮丁,我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您这儿的……”

老汉听了我的话,脸色立刻苍白了,他瘫倒在地上,双手抱头:“这可怎么办?我们家就剩我一个男人了……没了我,我妻子怎么活啊!”

冷风无情地嘲笑着,我站在老汉面前,冷冷地看着他。

植入暗示,激活老汉的人格整合,他能不能幻想出小吏抓人,就看造化了。

我躲到后院的荒地里,那里可以看到房内房外的所有情况——老汉慌张地跑到床前,自言自语了一番后,他突然哭了,不一会儿,他像木偶似的,把大石头搬到了门外,自己则配合地跑到那个茅草房里。

茅草房里,传出了老汉各种各样的自言自语。

我听着这一切,因为我是导演。

“开门!”老汉发出了凶恶的声音:“抓壮丁!”

“我们家没有男人了,只有我一个人,三个儿子在前线打仗,死了两个,另外一个生死未卜,还有一个儿媳,也饿死了……”

说到这里,砖房里传出“老妇人”的哭声。

“少废话!真的没有男人?我们进去搜了?!”砖瓦房里的男人,正在上演这一出独角戏。

“不!算我求你们了!要不,就让我跟你们走吧!至少还能准备军队的早饭……”

此时,砖房里的老汉发出几声强痛的声音,大概是老汉本来想让妻子打发小吏走,结果没想到小吏竟然想搜查,迫不得已,老妇人只好舍身救夫了。

讽刺,如果不是老汉的主人格配合,老妇人就不会被抓走,故事也会是另一个结局,只不过这只是戏中人物的一厢情愿,戏外的演员,只是负责演好这一出戏罢了。

我站起来,准备走了,因为故事正在朝着我的剧情发展,妻子被抓走后,老汉再一次受到打击与悲痛的刺激,他的人格被整合,主人格重新主宰老汉的躯体。

夜晚的村庄很冷,安静得让人慌乱,茅草房里的演出落幕了,曲终人散,我也算是完成了我的工作,该走了。

只有哭声,这次是更加苍凉的、凄惨的哭声。

……

我再次顺着金色油菜花中狭窄的小道往回走,灰色的大地被金色的油菜花点缀得更加刺目。

道路的一旁,我看到,蜷缩着一个人。

是老汉,倒在金灿灿的油菜地里。

我蹲下身子,问:“您怎么在这儿?”

“我……我要去找她……”他的眼神透露出无限的绝望,要把我吞掉似的,但是又是显得那么无力,他奄奄一息说:“没有她的陪伴……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说完,他永远地闭上了双眼,像一具长眠的古尸,被埋葬在金黄色的华丽墓葬里。

“没想到,人格间也会有感情,原来,让老汉活下来的,是两个人格共同的支持,”我站起来,自言自语道:“我这么做,到底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

“到底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

“当然是帮了他。”

我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方一望无际的金黄色尽头走去。

(责编:王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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