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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倾盆

2015-11-17文/曾

作品 2015年21期

文/曾 剑

大雨倾盆

文/曾 剑

曾 剑

湖北红安人, 1990年入伍。先后在《人民文学》、《青年文学》、《十月》、《解放军文艺》等文学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二百余万字,出版长篇小说《枪炮与玫瑰》。多部作品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新华文摘》等转载,入选《小说选刊》茅台杯小说获奖作品集等多种年度选本。获中国人民解放军优秀文艺作品奖等荣誉。

每个工作日,她们匆匆忙忙跑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沏茶、看通知,下通知,上午把一天的活干完,下午,就是她们谈天说地的时间。她们谈国家大事,说周边人的隐私。谈到国家大事,天南海北,高谈阔论,这是她们的优势。她们是政府机关工作人员,近水楼台,还是了解一些国家大事的。但她们更热衷于说一些个人隐私。这样的话题,那自然是要放低声音的,有时会借口起身倒水,活动筋骨,走到门口,察看一下有无他人,没有,安全了,就将头凑过去,接着她们愉快的闲唠。那样子,更像村里的长舌妇。

四个女人一个办公室。事业单位嘛,看上去似乎很轻闲,但事实上,还是有压力的。就说徐拥华吧,她原本是没有工作的,电视大学毕业后,在家呆着,因为长得漂亮,找了个好老公。老公名叫吴有才,是政府公务员,只比她大五岁,就是副科级,也算是年轻有为。

他们结了婚。徐拥华觉得自己没工作,心里总发虚。吴有才说,没事,我的材料写得好,领导重视我,我的职位会慢慢上升。我养着你,我养得起。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给我养个儿子。徐拥华肚子也争气,第二年,就生下一个八斤重的胖儿子。

几年后,吴有才升为科长,又过了三年,升为市城建局副主任。那时候,儿子上小学了,不用徐拥华天天看着,吴有才就把她安排在政府下属一个单位,成为一名事业单位的正式员工。当时,徐拥华心里没底,问老公,我去能干什么呀,一个电视大学毕业的,没什么水平。吴有才说,你没水平我有水平呀,你就放心去报到吧,不会有太多的活。现在都电脑办公,什么文书,会议通知,总结什么的,本单位往年都有,网上也是现成的,大不了把年月日改一改,数据改一改,单位名称改一改。这些你还不会吗?放心去吧。实在干不了的,拿回家,我替你干。

徐拥华还是很忐忑,哪有这么轻松的工作。不过,他相信老公,他是一个务实的人,这么些年,他给人办的事,都成了,是一个靠谱的人,不像说笑话。

徐拥华还记得她来报到时的情形。那天,她来到办公室。三个女人,一人把一套办公桌椅,她们各自在自己的地盘上打字,偶尔玩手机或看报纸。徐拥华很谦虚地问她们,我干什么呢?你们吩咐吧。她们三人都笑了,有点嘲讽她的意味。一个岁数大一点的女人说,干什么,你老公没跟你说?徐拥华说老公没交待。她们又笑。她窘迫地说,交待了,说让我多长眼,手脚勤快些。一个年轻女人,用下巴指点一下暖水瓶,又用手指了一下门角的扫把、拖布。另两个女人看着这个女人的样子,笑做一团。徐拥华并没在意,因为她从她们的笑容里,看出她们只是玩笑,并无恶意。她先去水房打了开水,拖了地,午饭前,还按一个女同事的提醒,取回报纸。那三个同事,拿起报纸看,她没看。不是不敢,是不好意思。没啥事干,她就抹窗台,擦玻璃。没事干找事干,不好意思问,怕她们又笑。她想,慢慢干慢慢看,慢慢地就知道怎么干。

几天后,来活了,写报告,总结,计划。她才知道,这种轻闲,不是每天都有,忙起来,都快急死人。幸好有个好老公。他按照老公说的,在网上下载同类形的材料,改巴改巴,再让老公润色一番,拿到单位,领导还挺满意。

第一次发工资,徐拥华心里虚,不说像做梦吧,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拿工资袋的手轻轻哆嗦,毕竟多年没有过这经历。她躲到卫生间,偷偷地数钱,还真不少,两千多。两三个月工资之后,就适应了,还敢拿着工资单,去财务室查看是不是有少发漏发的。

徐拥华很快知道,她同室的姐妹,也都是有关系的,有一个,还是区里某个副区长的妹妹。有一个,老公也是区里的某个部门的领导,不过,不是原配。这么想来,徐拥华突然很有底气。在家呆了几年,腰有些软,现在,腰杆挺起来了。

上班真好,干一些工作,也不是特别累,为什么不上班呢,在家还得做饭。中午单位有现成的饭,饭菜又好。上午全力把工作干完,下午看报纸,看上面的花边新闻。还有法制小报。那种报纸,像黄色小报似的,尽是婚外情,第三者插足,情人相会,包养小三,有的描写得很露骨。每天留一点时间,喝着茶,看着报,说着别人的隐私,那种感觉,真是可以。

又到周五。周五综合症。她们从午饭后盼着下班。虽然可以早退,没人说,没人问,但她们并不早退。走那么早干什么,好像真的没什么事可干。没事可干,样子还是要装的。再说,话还没说完呢,接着唠。现在,徐拥华是主角,说的是她的另一个同学,叫吴艳。她们关系好,她管她叫艳艳。艳艳的情况,徐拥华几次想跟同事说,因为关系太好,嘴下留情。但今天,徐拥华心情特别的好,又无别的话题,就说起了她。她说,艳艳真不容易,离婚十年了。当年老婆婆嫌她生了个女儿,让她儿子跟她离婚。儿子也听当妈的话,还真离了。其实据艳艳说,她俩还是有感情的,可这么简单就离了。艳艳人长得不错,工作单位也好,是职业中专的老师。唉,人啦,没法说,陈梦叹息道。

另外三个女人跟着叹息,说,是啊,现在人,还把离婚当事吗?

徐拥华又说,不过,老天有眼,最近,艳艳的桃花运来了,又处了一个,男人比她大十岁,儿子上大学了。两人见了面,双方很满意,准备结婚。大伙说,那不挺好吗?可徐拥华像说评书似的,来一个大转折,徐拥华说最新消息是,艳艳又被那个男的甩了。那个男的觉得艳艳不错,但是,嫌艳艳十岁的女儿碍事,于是,两人因为艳艳的女儿,可能又要分手。徐拥华说,现在的人啦,咋真拿感情不当回事。“现在的人啦”,是徐拥华的口头禅。

说曹操,曹操到。人没到,电话来了。艳艳说,今天周末,聚一聚,到她家聚。还是她们四个好同学,也是闺蜜:徐拥华、艳艳,还有李春霞,王姗姗。徐拥华没工作时,经常同她们聚,呆着没意思嘛。后来有工作了,不喜欢同她们聚,嫌她们庸俗。再后来,又喜欢同她们聚。她在这四个同学里面,条件最好的,她去聚,很大程度上,是去倾听她们诉说苦难。当然,更主要的,是听艳艳的诉说。李春霞在开发区政府上班,事业单位,跟徐拥华一样,几乎也是上不上都行,工资照拿。看来,这样的员工遍布城市很多角落。李春霞的老公没有固定工作,但是挺能挣,开大卡车的,跑长途,一月收入两万。身体又好,所以,她不在乎工作不工作的。他的男人不帅,但是高大,性欲旺盛,颇能让她满足。更令李春霞满足的是,很多长途卡车司机在外找女人,她的男人老张,在外面从不找。

找不找你能知道?艳艳笑着问她。

找不找我能不知道?他每次出去回来,就像新婚之夜似的,有时候天亮还要来一次,把我烦的。语气自信又自豪:要是在外面找了,回家还能这么欢实?

装的,或许是演戏。王姗姗笑道。

他有那本事?话说回来,找就找吧,钱都交给我就行,李春霞说。

王姗姗是妇科医生。王姗姗的男人是名普通法官。他们有个儿子,日子过得还算滋润,两人关系好。但好是表面的,有一件事,除了她老公不知道,这三个闺蜜都知道。她与她们科室主任有一腿。她们主任一脸慈祥,有着父爱般的博大,宽容与体贴。王姗姗长得并不好看,眼睛沉陷进眉骨里,脸上少肉,年轻。可整个妇科,年轻的医生护士多的是,比她年轻的也不少。王姗姗的经验之谈是,女人漂亮是一方面,会手段也是一方面。手段。王姗姗说出这两个字时,咬牙握拳,流露出一个成功者的自信与自豪。

姗姗说,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她当时值夜班,看见科室主任也值夜班,她就到主任的办公室,同主任说着话,后来,像一个女儿躺在父亲的怀里撒娇,但毕竟男女有别,身体就这么碰出了火花。后来,他就迷上了这个感觉。逢她值夜班,主任也值夜班,她就兴奋得不得了。有时,她值夜班,主任不值夜班,或者主任值夜班,她不值夜班,她就去找别的医生调班,主任阻止了他。主任说,那样,会被人怀疑。要想细水长流,就得顺其自然。她当时很想不通,现在回想,主任还真是高手,经验老到,也很专一。李春霞说,什么经验,主任不调班,他还希望碰见别的人呢。你们医院,那些漂亮的医生,护士,多的是。姗姗说,怎么会呢,没发现呀。姗姗又说,就算那样,也无所谓,本来人家就不是我的私有品,属于我的那个夜晚,他是我的就行。我理智得很。别以为领导对你好,你就像领导夫人似的耀武扬威,那样的女人,就是蠢猪一个。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意的事。

李春霞说,修行到如此境界,佩服!

天气不是太好,一层又一层铅灰色的云朵凝聚在空中,像是要下雨。徐拥华问艳艳,还去吗?要不改天。艳艳说,来,下刀子也要来。要是真下雨,就在我家住。我家又不是住不下。我今天心情特好,就想请姐妹们喝。告诉你,不准带孩子,更不准带老公,今天,就咱四姐妹,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徐拥华回家,换了一身漂亮的衣服,戴一只玉镯。那是老公前几天,到东南亚考察时,给她带的缅甸翡翠,六万块钱,还是托那里的华人帮忙,打折买到手的,真正的价还要高。艳艳叮嘱徐拥华别开车,她的意思是要一醉方休。虽然徐拥华滴酒不沾,但是,今天高兴,未必一点红酒都不喝一口吧。不过,徐拥华决定还是驱车前往。驾照到手不足三个月,一个月前,老公就给她买了车,这时段,正是她开车上瘾的时候。她想开车的另一个原因,多少有点显摆的意思。四姐妹,还只她有车呢。人啦,真是没法说。想当初,三个姐妹,就她没工作,一人在家。虽然没遭受到她们的冷眼,但她们心里还是有想法的。现在,看见她日子这么好,要啥有啥,她们心里一样有想法,但是,这是另一种感觉。她给老公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声,把女儿送到孩子的姥爷姥姥处看管,就驱车前去会艳艳。

三个姐妹都到了。艳艳十岁的女儿也被送到姥姥家。姗姗是烹饪高手。李春霞喜欢购物。艳艳出钱,她去买菜。满桌的菜,有海鲜有鱼肉,有凉拌有炝炒,有清蒸有大炖。艳艳把这次聚会看得很隆重啊,徐拥华赞叹道。她一眼扫着满屋子零乱,觉得她似乎也没太把她们当外人。

姗姗和李春霞两家的关系,似乎要更近一些。两人生的都是男孩。李春霞的儿子壮壮大,姗姗的儿子兵兵小一岁。两人都管壮壮叫大儿子,管兵兵叫小儿子,这样,他们每家都有两个儿子。

吃饭喝酒。艳艳说,她新近处的男人,到底跟她分手了。她说,她高兴。她说,那个男人不是男人,是娘们。瞻前顾后,磨磨叽叽的,说要把我女儿送给她姥姥家养着,他才同意跟我结婚。去他妈的,这样的男人,我还不稀罕呢。她说着,喝了半杯白酒。徐拥华说,你慢点喝。姗姗和李春霞也跟着喝了半杯。徐拥华不喝白酒,也不喝啤酒。红酒贵,聚会时,她怕艳艳破费,自己带了。老公是官,这些东西,家里不缺。

吃着菜,喝着酒,起先还热热闹闹,最后,竟然哭起来。先是艳艳哭,她诉说着她的苦,说她努力了,不说漂亮吧,也不丑,也贤惠,也温柔,为何就没有人爱。酒壮胆,嘴就无遮拦,艳艳说,你姗姗长得还没我好看呢,老公疼你,你们主任不管是真爱还是假爱,毕竟是爱过,也还爱着。徐拥华劝说着艳艳,这都是命。不过,同情归同情,女人总是会在不同的场合,有意无意,把自己的优越感表现出来。艳艳的苦,反衬着她的福气,徐拥华自然想到给她带来福气的男人。当时,跟他处时,她还不同意哩,嫌他个子小。现在想来,高富帅,不一定都得占全了。自己不是貂婵,就别成天想着吕布。现在,她是越来越觉得,她的老公吴有才可爱,值得炫耀。虽然床上功夫不一定赶得上李春霞的那个卡车司机,但是,床上的功夫,谁会知道呢。再说,都奔四的人了,性生活早就不是生活的第一重要。中年男女,更注重的是事业的成功和家庭的稳定。中年女人,正是拼男人的时候。

想到令她自豪的老公,她是那么强烈地希望他此刻能站在她们面前,成为她的一个成功的展品。随着酒精度的增加,这种愿望越来越强烈。于是,她把自己关进洗手间,给吴有才发短信,告诉他过来接她。他来的理由是充分的,因为她喝酒了,让他过来把她的那个红色轿车开回去。

之后,她回到饭桌,给大伙敬酒。她喝了半杯红酒。这时,其他几个女人,不再喝白酒了,换成啤酒。酒过一巡,听见敲门声,吴有才来了。大伙先是惊讶,艳艳的脸上甚至有愠怒之色,但还是让他进了屋。本来一张桌子四个女人,一人把一边。吴有才来了,自然坐在他老婆徐拥华身边。他左手边是徐拥华,右手一侧是艳艳。

艳艳脸上的愠怒之色慢慢消逝,一种喜悦掠过面颊。她调侃道:怎么,说好的今天不带男人,你偏偏追过来了,这么一会儿都离不开你家拥华?

吴有才红着脸笑。艳艳要他喝酒,他不喝,说一会儿要把拥华的车开回去。艳艳把酒杯重重地磕在椅子上,冲着徐拥华喊,怎么,能不能处,是不是朋友?够不够哥们,说好的不开车的。开啥车开车,谁让你开的车。不是说好了吗?不让开车。就你有车,老娘没有车。喝,车不开了,晚上就我家住,我家住得下。

徐拥华见艳艳生气了,就说,老吴,那你就喝吧,一会儿咱们打车回家。徐拥华把她的玉镯摘下来,放进艳艳的壁橱里,说,天黑,戴在手上不安全,先放你家保管一天。

她的这一举动,让艳艳有些不快。她说,哎哟,又有珠宝入室,好哇,好哇。又是谁送的吧?吴有才急忙打岔,敬艳艳一杯,艳艳一饮而尽。艳艳敬吴有才一杯,吴有才一下干了。

艳艳有些多了,眼里放射着迷茫的光,直勾勾地望着吴有才。那只手,伸到吴有才的大胯上,先是拍拍打打,后来,干脆在他腿上掐了一把,又掐了一把。吴有才躲着她的手,说,不喝了,你也别喝了。你喝多了。

艳艳说,我没喝多。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干了一大口,眼睛放出亮闪闪的光彩,脸几乎贴在吴有才的脸上,说,喝,不喝我就喂你。她说着嘬起嘴唇,贴向吴有才的嘴,像是老人给婴儿喂米汤。吴有才红了脸,直往后躲,艳艳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吴有才情急之下,抓起酒杯,喝了一口,艳艳这才将自己嘴里那口酒咽了下去,冲吴有才挥一下眉,挤了挤眼,笑道,这才是好男人呢。好男人,你说,我是好女人不?吴有才只红着脸,笑而不答。她就去问她的三个姐妹,你们说,我是好女人不?三个姐妹没吭声。她被她刚才的举动弄得有些醉眼朦胧,大声说,我她妈的十年没近男人了,我守住了,姐们,你们说,我是不是好女人!她们异口同声说是。艳艳说,那好女人是不是应该嫁好男人?她自问自答说,是!好女人该嫁好男人,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好男人呢。好女人是不是应该同好男人在一起。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闪亮,拉着吴有才的手,说,吴有才,你说,好女人是不是应该跟好男人在一起。她说着,一只手在吴有才的大腿上拍打着。表面看,那手的动作,是配合她的话,其实,那手不仅是拍打,还带着短距离的抚摸,也不知那三个女人有没有察觉出来。吴有才肯定是感觉到了,他红着脸,尴尬地坐着。他这种局促带给艳艳一阵快感,她更加无所顾虑,逗着吴有才说话。她说:说吧,说你爱我吧!

徐拥华的脸在灯光下,红色由浅入深。她很不自然地坐着。艳艳说,华,你别这么小气。今天,把吴有才借我用一晚上吧,借我用一晚上吧。徐拥华笑着说,行,只要我家老吴愿意,我没问题。艳艳就又将脸朝向吴有才,很近地凝望着他,目光竟然是贪婪的。她完全喝高了。她说,老吴,今晚你陪我吧,你陪我吧,我好难受,我需要你。她说着,竟然抽泣了,任凭脸颊上的眼泪流淌,也不去擦试,似乎故意要让泪水,打动吴有才,获得姐妹们的同情。吴有才尴尬地躲让着,她就把一张可怜兮兮的脸,朝向徐拥华,说,华,亲,把老吴让给我一晚上吧,让他陪我一晚上吧。啊?就一晚上,亲,够意思。徐拥华被葡萄酒激红的脸,陡然苍白。李春霞急忙打破这种尴尬,她说,没问题,华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你喜欢老吴,就借给你用一下吧。姗姗哄然大笑,于是,这一切就变成了笑话,吴有才和徐拥华都笑了。

这样一闹,徐拥华也只当是开玩笑,大度地笑道,行,没问题,我不说过吗,只要我家老吴愿意,没问题。大伙这么一说一闹,老吴就放开了。他本来就是官场老手,逢场作戏还不会吗?反正是说着玩的。他说,行,只要我家拥华同意,我乐不得的。艳艳大叫一声:好!她把杯里的酒一口干了,摇晃着脑袋说,既然你俩都同意了,那好,我们到卧室玩去。她说着,就拉着吴有才。吴有才个小,艳艳个大,虽然不像郑海霞,同吴有才一比,个头体力一点不亏。吴有才被她拖拽着,进了卧室。

三姐妹起先还轰笑着,等那卧室门哐的一声关上了,接着门反锁的声音,徐拥华才知道大事不好。她冲去敲门,却没有反应。

三姐妹将头凑过去,听见卧室里传来艳艳呢喃的声音,她在撒娇。徐拥华急了,使劲擂门,这时,门打开了,只见艳艳手持一把锋利的剪刀,朝着徐拥华的眼睛,说,退回去,退回去。我她妈的比你们差啥,我比你拥华长得丑吗?我不比你丑,凭什么你能找个当官的,我就不能。凭什么你有男人,我没有。为啥你们都有男人,有人还有两个男人,我一个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是有男人吗?你们的男人不是优秀吗?说好不带男人的,你拥华今天带了,对不起,你的男人,就让她陪陪我,今天,你的男人,我玩定了。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要不,我今天就一剪刀把她的鸡巴给剪下来。

徐拥华说,艳艳,你想男人想疯了。艳艳说,是,我是想疯了,怎么着,我今天就想男人,没男人就活不了。回去,都退回等着,都她妈的老实点。她说着,哐当一声,把门关上了。门反锁的铁质声响过之后,艳艳的声音再次传出来:脱,快脱,不脱,我一剪子把你那一嘟噜东西剪下来。

徐拥华感到脊背上有汗,像一条冰冷的蛇在爬行。她站了一会儿,突然冲进厨房,拿起一把刀。她说,不就是一把剪子吗?今天,她要是敢碰我的男人,我一刀把她剁了。徐拥华冲向那扇门,终究不是动刀的人,双手一软,刀落在地上。

卧室里传来女人叫床的声音。

徐拥华哭着,姗姗和李春霞死死地按住她的肩,被压在椅子上,艳艳关于“有人还有两个男人”的话,让姗姗心惊胆颤,她双手死死地掐住徐拥华的锁骨,怕她闹大了,艳艳再说出别的不该说的话来。徐拥华就这么被两人控制着,像被两个女特警制服的囚徒。

说不清过了多长时间,或许是二十分钟,或许是三十分钟,但徐拥华觉得特别漫长。这时候,门开了,艳艳头发零乱,笑着,像一个鬼一样走出来。艳艳身后,吴有才穿戴整齐,却是一脸苍白。徐拥华去捡刀,刀早让姗姗塞到沙发底下藏起来了。

吴有才冲徐拥华说,华,我们什么也没干,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干,是她一个人在那里闹那里做呢。是她用剪刀逼着我,不让我开门,而她,一个人在那里假装叫床。真的,她是假装的。

艳艳微低着头,羞涩地笑。她冲徐拥华斜着眼,抬动一下眉毛,伸出右手,把食指轻轻压在下唇上,脑袋一歪,尖下颏一抬,眼皮上翻,问徐拥华,你信吗?

徐拥华看着她,她心如刀割。她转过脸去,求救似地看着姗姗和李春霞,看着这两个人她的闺蜜,她熟知的女人,问,你们信吗?没有回音。徐拥华看着她们,一个个地看过去,目光先是在姗姗的脸上逗留,继而转向李春霞。她们没有一个人点头,她们看她的眼神,没有同情,没有怜惜,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鄙夷。

徐拥华无助地收回目光。吴有才来扶她的胳膊,想把她拽起来。当他的手接触到她的胳膊时,她突然甩开他,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拽开艳艳家的大门,冲下楼去,鞋子也没顾得穿。当她顺着楼梯,冲到一楼,赤脚踏上厚实的大地上时,她才知道,刚才在屋子里闹得太凶,没听到外面的动静,外面的天地,大雨倾盆。

(责编:王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