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

摘 要：《一朵小云》表面上看来不过是讲述平凡人物一天经历与感受的文学作品，细品后会发现乔伊斯将整个苦难的爱尔兰民族的生存状态都糅合在里面。依据康奈尔的男性气质理论，小说中两位男主人公所表现出的不同男性气质分别与两个不同地位的民族紧密相连，即，加拉赫与小钱德勒所代表的不同男性气质分别喻指为对爱尔兰进行殖民的大英帝国和处于被欺压下的苦难的爱尔兰民族。

关键词：《一朵小云》；康奈尔；男性气质；爱尔兰民族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5）10-0143-02

20世纪爱尔兰作家、诗人詹姆斯·乔伊斯，所著作品虽有限，但每一篇都是揭露人性及社会性的优秀之作。其早期作品《都柏林人》是由15个情节不同但为同一个目的而策划编写的短篇小说集。关于发表这部小说集的用意，乔伊斯明确表示是為了揭示祖国爱尔兰颓废堕落的真相，达到警醒国人、改变祖国现状的目的。《一朵小云》是《都柏林人》成年篇中的第一篇，是一篇描述真实生活与梦想生活之间关系的小说。故事发生在爱尔兰都柏林，作者采用了“幻想——幻灭——醒悟”的模式，描写了小钱德勒与旧友伊格内修斯·加拉赫相聚的情形，揭示了以小钱德勒为代表的都柏林人的精神瘫痪与麻木不仁。表面看来，小说讲述的是都柏林人的生活琐事，但实际上这是一篇每个字都饱含意义的精致之作。乔伊斯采用了细腻含蓄的现实主义手法，将都柏林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描写得淋漓尽致，充分揭示出爱尔兰民族精神所蕴含的麻木不仁及文明的失落，因而在世界文学宝库中享有很高的声誉。本文将运用美国著名社会学家康奈尔的男性气质理论来解析《一朵小云》中两位男主人公两种不同的男性气质，及他们的男性气质与整个爱尔兰民族的微妙关系。

一、康奈尔男性气质理论简介

关于男性气质，著名社会学家林纳·塞格写道：“男性气质是一种存在状态，它总是不完整的。它既关乎社会现实又关乎心理现实，理想的男性气质拥有各式各样的权力和能力：控制女性的权力，控制其他男性的权力，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等等。”而康奈尔在《男性气质》中提出：“男性气质既是在性别关系中的位置，又是男性和女性确定这种位置的实践活动，以及这些实践活动在身体的经验、个性和文化中产生的影响。”与波伏娃的“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的观点相似，康奈尔同样认为男性气质是在实践中逐渐形成的。她认为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是社会建构的或是在话语实践中形成的。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开始认识到男性气质的多样性。康奈尔在考察了西方现代社会中的主流男性气质之后，将其划分为四种模式：支配性、从属性、共谋性和边缘性。《一朵小云》这篇小说中的两位男主人公分别属于康奈尔四个男性气质类型中的支配性与从属性。

二、加拉赫的男性气质及形构

“‘支配性的概念来源于安东尼奥·葛兰西对阶级关系的分析，它是指那种文化动力，凭借着这种动力，一个集团声称和拥有在社会生活中的领导地位。”根据社会发展经验，在任何一个时间段内，都会有一种男性气质为主流文化所追捧，而支配性男性气质正体现了在多数人看来是可接受甚至是可称颂推崇的男性气质，因此相对于其他三种男性气质有压倒性的优势。根据康奈尔男性气质的定义，《一朵小云》中让人十分羡慕、见过世面的成功人士加拉赫无疑属于当时社会理想的支配性男性气质。

“男性气质的形构”是决定支配性气质形成的关键。男性气质的形构，指的是一种形成和构建的实践过程，它符合康奈尔对男性气质的动态性体认。用康奈尔的话说，形构是一个较为“静态的话语”，它归根结底要被落实到具体的各种实践行为上。这种形构的实践过程在《一朵小云》中体现为两个层面：反身实践和话语实践。所谓反身实践，即身体已经成为或想要显示一些男性气概的实践对象。男人们总是通过身体行动和形塑来展现他想要或者已拥有的气质。因而反身实践事实上是一种男性的身体实践。在反身实践中身体是关键，是各种行动和所要表现气质的承载体。“身体不仅具有物质性和生物性，是精神活动的外部环境，能够被作为对象来观察和凝视，受到各种社会文化价值观念的投射而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伊格内修斯·加拉赫——可不同，就在那儿，背靠吧台，大咧咧地叉开两条大腿呢。……伊格内修斯·加拉赫摘掉了帽子，露出一个大脑袋瓜，头发剪得很短。那张胖嘟嘟的肉脸没有血色，但刮的光溜溜的。”由此可见，加拉赫的外貌形象是一个粗犷男人形象，从外貌及行动上可见加拉赫给人极具压迫感、强势的感觉，极具支配欲。再加上他游历多个欧洲主流国家，见过世面，因此谈吐中露出强烈的优越感。因此，他庞大的身躯及盛气凌人的气概，再加上令当时都柏林人无比羡慕的丰富阅历，无疑是他支配性男性气质的构成之一。

话语实践是构成加拉赫支配性男性气质的另一个重要层面。所谓话语实践，即讲话主体与他人进行对话的实践活动。话语实践分析主要对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交谈进行研究， 从而概括出被人们忽视的会话结构特点，如话轮、话轮转换、相邻对等。在《一朵小云》中，话轮及话轮转换是考察男性气质的关键所在。“在谈话中，会话参与者总是在交替发言，而说话者从开始说话到停止发言就可以被视为一个话轮……话轮转换系统包括放弃发言权、保持发言权、要求发言权等”。话轮转换并不是随机的， 它可以揭示出会话的动态特征。纵观《一朵小云》，读者会发现两个男人的对话一开始，加拉赫就先声夺人，以91个单词获得发言权。随后的对话基本上是一问一答。小钱德勒没有主动地要求发言权， 而是被对方选择成为发言者。两人在话轮数和话轮长度上的悬殊使得加拉赫一开始就成为谈话中引人注目的一方。他以一种成功者的姿态与不得志的旧友见面，通过控制话题，紧握发言权使自己在谈话中处于主导地位。因此，在整个谈话中，加拉赫始终处于上风的优势地位，他不容商议的语气使其处于支配者的地位。

正是加拉赫的身体实践所表现出来的强烈优越感及话语中透露出的强烈支配欲，构成了他整体盛气凌人、无比优越的气质，而这种气质正是令当时都柏林人无比向往的支配性男性气质。“民族主义便往往投射在男性身体之上，建构异性恋的支配性的男性气质与建构民族之间往往是同一过程，男性人物是民族的具体形象”。而支配性又与整个社会中的主流文化相关，因此读者在揣摩乔伊斯创造出这么一个从爱尔兰殖民者中归来的加拉赫的意图之后，不难看出作者匠心独到之处在于其将属于支配性男性气质的加拉赫喻指了强大的英国殖民者们及其文化。通过对已被以英国为主的列强文化同化后的加拉赫与身为地道都柏林人小钱德勒的对比可以看出，虽然加拉赫处于令人羡慕的支配性地位，但小说的字里行间却流露出对他的厌恶与不满，也表明作者对英国殖民者的愤恨与厌恶。

三、小钱德勒的男性气质及形构

在以支配性男性气质为首的四大类男性气质中，从属性气质无疑是从属于被人们称颂的支配性男性气质的。在一个以异性恋为主导的社会，男同性恋者总有一方属于从属性男性气质的。此外，一些异性恋的男人们由于与主导的支配性男性气质不符，也被从主流男性气质圈中驱逐出去。“他们被冠以一系列丰富的贬义词：女人腔、胆小鬼、软蛋……等等”，所列的词汇明显与女人气质相联系。小说中，小钱德勒的外貌特征及言语活动都体现出明显的女人气。“大家叫他小钱德勒，因为他给人矮小的印象，其实他的身材仅是中等偏下。他很单薄，手白嫩而纤巧，声音也细声细气，一副文雅样子。他总是精心梳理他的柔软有光泽的浅色头发和八字胡，并在手帕上小心地撒上点香水”。与加拉赫的外貌形象相比，小钱德勒则像个女人，缺少男子气概。这样的女人气及展现出来的形象符合康奈尔从属性气质，显然小钱德勒属于四大类男性气质中的从属性男性气质。据统计，小钱德勒与加拉赫的对话可分为三部分，而小钱德勒在三部分中总共说出234个字，不到加拉赫的五分之一；话轮数只有26，而加拉赫则是38。且小钱德勒在会话第一部分就失掉了发言权，只是回答加拉赫的问题，并没有主动挑起话题。后两部分会话小钱德勒开始虽积极参与，也偶尔主动引出新话题，但直到谈话过程结束，他都处于被否认、被拒绝地位。由此可见，不管是话轮数、语言总字数，以及发言权的获得次数，小钱德勒都处于下风。由于会话的过程也是反映主人公心理活动的过程，是反映一个社会人性格特点及思想状况的过程，因此与朋友加拉赫总相比，小钱德勒显然低朋友一等，这是其从属性的男性气质表现。可见，无论是身体和外貌，还是其在与旧友谈话过程中的地位及表现，小钱德勒都属于从属性男性气质。作者乔伊斯选择这样一个具有独特性同时又具有代表性的男性形象有他的目的：他将软弱无能、缺少男子汉气概的小钱德勒喻成了整个爱尔兰民族。联系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大背景，不难发现，作者其实清楚自己国家被殖民的事实，因此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从学术属性看，男性气质问题无疑属于社会学科，但随着文学批评的多元化发展，这一跨学科的理论工具完全可以被借用到文本分析及文学批评中，为现当代文学批评理论提供新的研究视角，为整个文学研究注入新的血液与活力。

通过对乔伊斯《一朵小云》中两位男主人公所表现出的男性气质及各自对应的民族含义的解析不难看出，表面上乔伊斯只是讲述了日常生活中再平凡不过的小事，所塑造的也都是跨越年代与国家的普通人物形象。但联系到当时作者写作时自己国家的地位与命运，及同胞们的空虚与麻木，就会发现作者只是以小见大，通过两个小人物的气质来喻指两个对抗的民族：一个是强大、具有强烈支配欲的殖民者——英国及其他殖民者们；一个是软弱无能、屈于从属地位的爱尔兰民族。作者一方面表达了对以加拉赫为代表的具有支配性地位的英国殖民者的愤怒与憎恶，另一方面也表达了对以小钱德勒为代表的爱尔兰人民的无限同情以及对整个国家前途命运的担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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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王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