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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鬼吓人

2017-10-28刘安立

大自然探索 2017年10期
关键词:康奈尔实验性猩猩

刘安立

1960年,英国剑桥大学一位心理学家把自己扮成鬼,试图惊吓一部恐怖电影的观众。无意间,这个怪异实验探索了人类认知的极限,揭示了我们心智中的最大“怪癖”之一。

1960年5月28日,刚好傍晚7时40分,康奈尔开始扮鬼惊吓正坐在影院里欣赏一部恐怖片的观众。在从阴暗处冒出来之前,他用一张白布把自己从头蒙到脚。他在观众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现身,暴露在放映机投射的光线中。他在屏幕前方从屏幕左侧移动到右侧,然后倒回来。此举,竟然是为了科学!

身为英国剑桥大学的一位专门从事灵异心理学研究的专家,康奈尔正在进行的是“见鬼经历”实验。在实验报告中,他心照不宣地表明自己接受一个前提:死者的魂灵有可能作为幽灵,出现在人群中。他的实验并非要直接证明这个前提,而是试图人工诱导“见鬼”体验。因此,他要观察的是人们怎样回应突然出现的“鬼魂”。

康奈尔在这方面的系列实验报告,不久前在英国电视台播出,不仅引起好奇者关注,而且促发了一位实验心理学家的思考。该专家对人们如何看待错觉的研究,让他也去观察与通灵者、巫师和捉鬼人有关的现象。康奈尔的扮鬼实验手法是他之前从未遇到过的。虽然康奈尔的实验结果可疑,但他的实验方法不同寻常。这位实验心理学家在对康奈尔的系列实验进行研究后,竟然很惊讶而又很“荒唐”地认识到:不经意间,康奈尔的“伪科学”实验证明了认知心理学家近50年后才认识到的一个结论!

在回到电影院扮鬼实验之前,先来看康奈尔之前进行的两个实验。起初,他企图在剑桥大学伦敦国王学院附近一个养牛场里扮鬼吓人。他精心策划了4分半钟的“走鬼舞”。用白布包裹自己后,他趴在一个小土堆后面,然后他突然站起来,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鬼魂。接着,他像鬼一样飘着步子走到另一个土堆,消失在土堆背后,就像是凭空蒸发了。排练过程看来证实了凭空出现和消失的突然和骇人。他让一些助手待在走鬼舞的路径上,观察毫无戒心的路人会作何反应。

一切都布置得当后,实验团队一共进行了6轮扮鬼。但让康奈尔沮丧的是,大约80名路过者中居然没有哪怕一个人看来发现了什么异常!康奈尔的确注意到,当地的牛看來聚精会神地盯着他,这可能证明了他的想法:他装的鬼清晰可见,谁都看得到这个“鬼”。

康奈尔猜测,这次实验结果不佳是因为幽灵出现的氛围不够。于是,他把第二项实验的地点改在了圣彼得教堂的墓园里。由于这座墓园毗邻一条公共道路,实验团队采取了特殊的安保举措,以免把人吓坏。这一次,康奈尔的助手不只是站在一旁观察实验结果,而且准备好了随时出手“防范事故发生”,原因是有人可能会在看到“实验性幽灵”(康奈尔对自己裹着白布所扮的鬼的正规称呼)时变得歇斯底里——发狂。

如此的防范举措其实根本就没有必要。在行人、骑自行车者、骑摩托者和开汽车者当中,康奈尔估计有142人应该注意到了他所扮演的幽灵,但事实上其中仅有4人注意到了这个所谓的“幽灵”。经过询问,这4人中竟然没有一人相信自己看到了哪怕有一点点“灵异”的东西。其中第一个人说,那个“幽灵”是“一个男人装扮的女人,那个男的肯定是疯了”。第二个人说,那个“幽灵”多半是“一个学戏剧的学生披着毯子走来走去”。另外两人说,他们的确注意到了那个“实验性幽灵”,相信这是为了激起一种灵异事件,但显然效果并不好,因为“我们看见了他的腿和脚,知道那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男人”。

让前述实验心理学家最感兴趣的是,康奈尔在其实验报告中提出了自己的一个即兴假设:人们之所以不怎么能意识到他扮演的鬼,是因为“实验性幽灵”只具有“纯粹的视觉特征”。用他自己的话说,“在实验的最后6分钟,我发出低吟以引起注意”。那位实验心理学家认为这一点很重要,就是重申康奈尔在这里指的是他自己:一个身披白布、夜间站在墓园里呻吟的人。但这个“鬼”似乎吓唬不了人,因为世上本无鬼,而康奈尔扮鬼的手法太“低端”。事实上,在康奈尔自己扮鬼并呻吟过程中遇到的10人中,没有哪怕一个人显示出注意到了他的迹象。但实际上,也有可能是他们根本就不想看他。

现在回到那间电影院。康奈尔说,在经过养牛场和墓园实验后,很符合逻辑的下一步就是进行电影院实验。他写到,为了诱导见鬼体验,他的电影院扮鬼实验需要考虑两个重要方面。第一个方面是从实用性出发的:他所希望扮演的“实验性幽灵”,必须出现在一个观众能集中注意力的地方(言下之意,他之前扮鬼没能引起足够注意)。他的第二个考虑则是伦理性的:他担忧“实验性幽灵”可能吓坏孩子。他之所以选择在电影院放映恐怖电影时进行扮鬼实验,正是因为恐怖电影禁止青少年观看。

但在那位实验心理学家看来,康奈尔的这些说法有些勉强:如果孩子会被吓坏,那么成年人就不会?尽管如此,该专家依然欣赏康奈尔的这一荒谬实验的理念。康奈尔把实验时间定在正片开始之前的50秒预告片时段,也就是说,“实验性幽灵”在这50秒内移动于银幕前方,人人都能看见这个“幽灵”。康奈尔的6名助手坐在观众席上察看人们的反应。在正片开始前,脱掉白布的康奈尔会戴着麦克风重新出现,调查观众反应。

然而,电影院实验是康奈尔的又一个惨败。没有观众报告自己看到了任何灵异:当康奈尔扮演的“实验性幽灵”首次出现在银幕前方时,46%的回应者说自己根本没看见什么幽灵,32%的回应者说自己根本没注意到银幕之外有什么。就算是电影放映员(其工作职责包括观察任何意外情况)也报告说,自己完全没注意到有什么幽灵。至于那些看见了“有些东西”的人,他们无法清楚描绘看见了什么。有一个人说看见了一个穿着大衣的妇女。另一个人说可能看见了一头北极熊。还有一个人说放映员可能出了差错。只有一个人准确说出,一名男子身披床单装鬼。康奈尔最终下结论说,他的扮鬼系列实验之所以失败,原因是实验条件中缺乏“真正”见鬼所伴随的“超心理因素”或“心灵感应刺激”。他甚至还说,“真正”闹鬼事件的实际次数比报道的次数多得多。endprint

对那位实验心理学家来说,恰恰是康奈尔这些实验的失败,才是这些实验本身最激动人心的部分。康奈尔的这些实验报告发表在1959年和1960年的英国《心理学研究》杂志上。他是以很轻松的风格来撰写这些报告的,所以报告读起来感觉有趣。他真实记录了数字,确切引用了实验参与者的话,让读者仿佛跟着他经历了实验过程,却不感到丝毫讽刺(扮鬼吓人本来是颇具讽刺意义的)。对他来说,电影院观众和恐怖片本身象征着对一种实验方法问题的完美解决方法。

虽然康奈尔基于“超心理”的实验结论在现代看来非常荒谬,但他的系列扮鬼实验结果却率先揭示了与灵异毫不相干的一些人类心智现象。至于为什么这样说,请看下面这个实验(如果有兴趣,你也可以试一试)。参与者观看显示了两组人的录像。其中一组人穿白衬衣,另一组人穿黑衬衣,每组人都互相传一只篮球。观看录像者被要求统计穿白衬衣者的传球次数。

你注意到什么奇怪之处了吗?奇怪的是,许多人没注意到录像中有一头猩猩,这个现象在心理学中叫作非注意盲视。这个术语直到1998年才由两位心理学家创立。心理学家通过实验发现,当观众集中精力在一项任务上时,他们有可能注意不到意料之外的物體(例如一些简单几何形状,甚至一头猩猩)和事件。正如你从这幅图中所看到的,那里明明有一头猩猩,许多人却对它视而不见。

自从非注意盲视这个概念被提出以来,这方面的研究数量猛增,被报告的人们视而不见的物体从机动车、模拟袭击到海盗、独轮车小丑等等都有,医生甚至没注意到放射扫描图像中出现的猩猩。康奈尔的实验结果与上述传球实验结果有许多可比之处:观看电影预告片就好比一项统计任务,“实验性幽灵”就好比一头猩猩,也就是说,康奈尔的实验结果有可能是证明非注意盲视的首批证据之一。

非注意盲视如今是被科学界证明了的一种现象。尽管这样,一般人对此却不见得了解。最近一些调查发现,大多数人坚称自己能注意到意料之外的物体和事件,但实验结果却证明他们太过自信——他们其实未能注意到这样的物体或事件。对非注意盲视的进一步研究,有可能在现实世界的一些领域,如安保、广告、交通安全和目击证言等方面有重要含义。但回顾起来有趣的是,康奈尔非刻意却成功设计的实验方法,竟然如此完美地适合于证明非注意盲视现象。尤其是,康奈尔实验的最有价值部分,却一直隐藏于光天化日之下,长达50年之久。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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