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橱窗里的花裙子

2015-10-29

东方剑 2015年11期
关键词:江涛小江林海

◆ 昆 金

橱窗里的花裙子

◆ 昆金

(一)

从林海家出门往西,步行七八分钟就到贝勒路。贝勒路南北走向,沿街梧桐遮蔽,时尚幽雅,并点缀有一些外国人开设的小店。那条花裙子就挂在某个店铺的小小橱窗里。

有次林海陪太太晓红经过贝勒路时,晓红突然驻足,扭头凝望,目光流转,微微一笑。

林海见状,有些不解:“晓红,你在看什么?”

晓红摇摇头:“没看什么。一个外国人。”

林海信以为真,就带着太太离开了。

之后又一次经过这里,林海发现太太的神态又有了些变化。他内心诧异,这次没有说破,便带着太太匆匆离开。她这些日子一直不舒服,林海急着要带她去广慈医院。

但太太那一抹心动的微笑,却已经深深印刻在林海心底。

今天林海上班时提早出门,特地赶到这里,反复观察,最后看到了橱窗里那件价格不菲的连衣裙。

林海想了想,断定,太太一定是喜欢上这条连衣裙了。

林海站在橱窗跟前,踌躇片刻,这才离开。那个高鼻子店主朝他哈罗了好几声,他都没敢答应。

林海所在的贸易公司今年满十周年,又恰逢老板唐查理六十大寿。老头子一高兴,就搞了一次不小的庆贺活动。其中有个项目引起了林海关注。

唐查理生意做得火红,而且还有赌马嗜好。本年度夏季赛事很快就要开始,唐查理决定,搞一个抽奖活动,并把活动跟本次赛事结合起来。

按照活动规则,全体员工事先预测本届冠军马的归属,并把编号写在一张纸上,然后封存起来,等赛事结果出来以后,开启信封,当场核对。凡猜对冠军马的员工,有一个算一个,每人各得奖金一百元。

猜奖活动就在公司食堂里举行。林海受公司委派,牵头组织这次活动。

进入本次赛事的赛马一共220匹,所以大家需要在这200多匹赛马中判断谁是冠军。对于大多数不谙赛事的人来说,只能是瞎猜一通了。

流程是公司发给每位员工一个信封,一张表格。每位员工把自己心目中的冠军马编号写在表格里,然后署上名字日期,自己封口后写上名字,交给组委会。组委会当场在信封上盖章封存,然后统一回收保管。等冠军产生后再把信封当场拆开,兑奖。

大家对这样的抽奖虽说没什么把握,但个个都跃跃欲试。毕竟是一百块,运气好的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放进口袋里。

林海身为组织者,也同样可以参与这项抽奖活动。他跟其他人一样,领取了一个信封和一张表格,看着现场大家伙交头接耳地讨论着,有些发愣。

眼前突然有个花花的物件一闪而过。林海明白,自己是想起那条挂在橱窗里的花裙子来了。随后,太太那份上心的微笑也显现出来,跟那条花裙子叠加在一起,恍恍惚惚。林海有些悸动。

实际上很多人根本连赛马规则都不清楚,更别提去分析局面,猜中冠军马了。但是一百元的奖金,再加上这份赌性的刺激,让大家不由得就激动起来。场面因此开始纷乱喧哗。

林海努力维持现场秩序。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丝毫懈怠,更明白有人此时正眼巴巴盼着自己出现工作纰漏,比如站在不远处的小江。

不久,现场陆续开始有人把封起的信封交上来。林海负责在信封上盖章,然后出具回执给对方,最后把信封放进一个箱子里。回执一式两份,第一页书写页由公司保管,第二页复写页由个人保管。而那些信封将被锁进公司保险柜,一直到开奖那天。

林海沉默地书写着回执,心里一直在琢磨一个事。片刻,他似乎有所悟,开始在信封上写下自己名字。同时又在表格上署上名字日期,然后环视左右,乘人不备,就把表格展开,摊平了整个塞进信封里,并迅速封口。同时又竖起信封,让信封一头朝下,垂直在桌上颠了几颠,随后才在信封上端封口处加盖印章,并顺手塞进箱子。

所有这一切他做得有条不紊,神态自若。应该不会有人在意他的举止,更别提看出其中的奥妙来。

眼看着信封落入箱口,林海松了口气。环顾四周,大家都在积极聊着这一百块钱,整个餐厅里弥漫着一股膨胀的虚火。

令林海没有料到的是,刚才他的所作所为,不巧已经被站在不远处的小江看在眼里。林海明显有悖常理的举动,马上就令小江警惕起来。

(二)

活动结束后,林海和小江把收集上来的信封全部带进公司资料室,随后这些信封会被放进保险柜,落锁保存。这次活动就算暂时告一段落。

林海带着最后一批信封走进资料室时,看到小江坐在柜子跟前,目光阴冷。看到林海进来,更是显示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林海同时看到,已经有一部分信封被放进柜子,桌上还剩下少许胡乱摆放在那里。

“小江,什么事?”林海纳闷。

小江并不说话,只是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举到半空,晃悠了几下。林海一眼看出,这正是自己的信封。

“这是我的信封。小江,怎么啦?”林海镇静地问。

小江打量着林海,冷冷点头:“嗯,面不改色,不错不错。可惜呀,林海,你这次被我看到了。”

林海内心一惧,表面却稳如泰山:“小江,你看到什么了?你到底怎么啦?”

小江终于按捺不住,把手里的信封啪地摔在桌上:“林海,别装蒜了。我问你,你在信封里搞了什么鬼?”

在公司里,如小江这样年纪的同事,一般都要么称呼林海林主管,要么就称呼林海阿哥。唯独小江,从来都是这样直呼其名。这些林海也都不跟他计较,但足以看出这小子的狂妄。

“没有啊。我也有权利参加本次抽奖,这是活动章程里写明了的。”林海针锋相对。

小江不屑:“我不是问你这个。刚才我看到你把一张表格塞进信封,上面只填了你的名字和日期。你这么做什么意思?”

这个混账,还是被他注意到了。林海暗暗叫苦。

看到林海默不作声,小江似乎更加来劲:“林海,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我没想耍花样呀!是你自己看花眼了吧。”林海一边推诿,一边急速想着对策。

小江是个难缠的角色,也是自己升迁路上的强劲竞争对手。自己人到中年,熬过了无数艰难委屈,好不容易这次有机会晋升行政部总监,不料半道上小江出现。他凭借背景,直接对自己构成威胁。好在老板很欣赏林海的工作能力,所以小江暂时还不具备胜算。但一旦自己在各方面出现任何闪失,必将会处于不利地位,甚至一败涂地。而这恰恰是小江所盼望的。

“胡说八道。你想参加活动,这无可非议。而你偏偏没有留下任何号码,这算什么?”小江继续步步紧逼。

“谁说我没有留下号码?哦,原来你一直在偷偷看着我,这可不太好。”林海觉得对付小江,最好的办法就是针锋相对。

“你敢把号码说出来吗?”小江逼视。

“我自己猜的号码,干嘛要说出来。等开奖时自然见分晓。”林海笑笑。

“林海,你别嘴硬。信不信我们现在就把你的信封拆开?”小江不服气,指了指桌上的信封说。

“信封已经加盖印章封存,在开奖之前,任何人都不可以拆开,违者按公司条例处罚。小江,你别冲动。”林海有恃无恐。

小江闻听,顿时有些气馁。不错,现在擅自去拆开信封,不论结果如何,他小江必定会受到惩处。到时候哪怕信封里有再大的真相也救不了他。

然而小江却不甘心:“林海,我猜你没有把号码写上去,一定有阴谋。”

“那你说说看,我有什么阴谋?”林海笑说。

小江迟疑:“你一定是想等冠军马出现以后,再把号码补写上去。这样你就可以稳稳拿到一百块。”

“信封已经加盖了印章封口,而且会一直放在公司保险柜里。别说我根本拿不到,就算拿到了,只要稍微动一下封口,马上就能看穿。你说我准备事后把中奖号码添加到表格上去,那请问我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呢?”林海反击。

小江暗叹一口气:“是呀,这一点我也猜不到。不过我敢肯定,你一定有办法做到。”

“小江,大家是同仁,有些话你可不能胡说。我对你已经够宽容了。”林海加重语气。

小江也是个不肯服输的人。今天这事原本是他来质问林海,没料到现在反过来被林海呵斥,顿时心里就冒上火来了。

“那好,我就豁出去一把,明天我们多叫几个人到场,然后当场把你的信封拆开。如果表格上有号码,我甘愿承担一切后果。如果没有号码的话……林海,那你准备怎么办?”小江咬咬牙。

林海沉默地注视着小江那张因激动而泛红的脸,开始相信小江也是准备孤注一掷了。他们之间早晚都会有这样一出。

“小江,这只是个游戏,而我到目前为止也一直遵循着规则在玩。你光凭想象就这样为难我,也未免欺人太甚了。”林海缓缓说道。

小江哼了一声:“这件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我懒得理睬。但现在恰恰是你林海,我自然要格外关注一些了。”

“说到底,你还是在针对我。”

“实不相瞒,我确实有些针对你。这一点,我们心照不宣便是。”

林海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他努力镇静,不让慌乱占据自己。但这谈何容易?一股愤怒和紧张交织而成的烈焰自他心底熊熊燃起,一发而不可收拾。

林海在这一刹那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计谋被戳穿,于众目睽睽之下,被呵斥当场离开公司。小江就站在自己背后,冷笑着看自己卷铺盖走人。

小江见林海默不作声,有些不屑,背转身去,整理剩余信封。紧接着又把一大摞信封放进一个布袋子,扎紧袋口,随后走到高高的铁质柜子跟前。他搬来一个凳子,准备踩上去把袋子放进柜子的最高层。林海见此情景,突然爆发,拿起桌上一个铁质雕塑,朝着小江后脑勺狠狠砸去。小江毫无防备,后脑勺被击中,随即倒地。

林海大口喘息。他怎么可能放任信封里的秘密被公布于众呢?

小江,你不该逼我。我忍你已经很久。

(三)

周凤岐站在案发现场,粗略看了一圈。

死者江涛,是九宇贸易公司的一名行政主管。今天晚上九点一刻左右,公司门卫听到一种很大的声响从办公室里传出,便上去查看。当他走到资料室门口时,发现房门没有锁,里面还亮着灯。推门进去后,很快发现了被铁柜子压在底下的江涛。门卫慌张,赶紧把柜子移开。这个时候,江涛早就没了气息。他的后脑有个豁口,隐隐可以看到内部的白色物质,几乎没有血迹。门卫吓傻了,赶紧给老板打电话。

赶上这天老板恰好不在上海,门卫只好通知了另一个行政主管林海到场。同时按照制度,又给巡捕房打了电话。所以当周凤岐赶到现场时,林海已经等在那边。

“晚上九点多了,这个江涛怎么还在公司?”周凤岐打量现场,问林海。

“今天下班以后,公司又举办了一个抽奖活动。活动结束后还有很多扫尾工作。我因为要回去照顾太太,就提前走了。剩下的事都拜托小江处理,没想到他会出这样的事。”林海叹息。

“这是个什么样的抽奖活动?”

林海于是把整个活动跟巡捕房探长解释了一遍。

周凤岐听罢,再次在尸体跟前驻足,思考:“这么说来,死者是准备将东西放进最上层的柜子里,不料最上层的柜子突然倾倒下来,把他给砸死了?”

林海看了看已经被搁在一边的柜子,摇摇头:“好端端的,铁柜子会突然倒下来吗?”

周凤岐点点头:“我已经看过,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你看这个柜子分上下两部分,下面一部分体积相对比较大,里面分成好多小格,而且已经摆满东西。江涛想把东西放进柜子,只有选择最上层。而最上层的柜子只是简单叠放着,跟下面部分并无任何固定。如果站在椅子上的江涛不慎一个趔趄,他自然会去伸手抓柜子。一旦用力过猛,就很容易把最上层柜子拉扯下来,跟人一起倾翻下去,造成这个悲剧。”

周凤岐说完这些,又指着地上一把已经被压垮了的椅子:“铁柜子确实很沉,砸下来连椅子都承受不住,更别提血肉之躯了。”

林海看着尸体,神色复杂:“探长,这些信封都是抽奖活动的一部分,我想把他们收集起来,免得遗失。”

周凤岐看了看撒满一地的信封:“你们现在还不能靠近。放心,我会让人看着,不会丢。”

这个时候赵勤进来:“探长,这是总探长让我转交给你的文件。你看看签个字,我明天一早替你送过去。”

周凤岐接过文件,看了看,就把文件放在凌乱的桌面上,拿起笔签名。刚刚写了半个字,就被林海一个箭步冲上来阻止:“探长,别在信封上写字!”

周凤岐吓了一跳,仔细看时,才发现自己刚才把文件垫在信封上面写字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林海早就把摊在桌上的信封一股脑儿收拢起来了。周凤岐签完字后,就继续跟林海聊了起来。

周凤岐指着地上的两根铁杆问:“这是从哪来的?”

林海看了看:“这是以前用来支撑窗外雨篷的,好长时间不用了,一直放在柜子顶部。这次柜子倾翻,就一块落下来了。”

赵勤蹲在尸体跟前,查看着地上一摊水迹:“哪来的水迹?”

林海:“哦,是那边打翻了一个水桶。”

说完之后,他就在旁边找到了一个翻倒的水桶:“这个水桶是搞卫生洗拖把用的。起初我跟小江把几袋子信封搬进资料室时,没留意,就把水桶碰翻了。”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资料室的?”周凤岐望着林海。

“八点半左右吧。我太太这些天身体不好,所以就提前走了。”

“你离开的时候,江涛在干什么?”周凤岐继续追问。

林海想了想:“他正在整理信封吧。我们原本确实是准备把东西放进最高的那层柜子里落锁封存。”

周凤岐看了看现场:“那你看看,眼前这个状况,跟你离开时有什么区别?”

林海环视:“看上去小江已经做过一些整理。原本信封被凌乱放在布袋子里。现在有一部分已经整齐叠放,并用橡皮筋捆住了。”

周凤岐查看,情况确实如林海所言的那样。

“现在我请你评估一下,以你的经验,江涛把信件整理到现在这个份上,他至少需要多少时间?”周凤岐问。

林海想了想:“因为柜子倾翻,现场很乱,小江到底整理到什么程度,现在已经没法还原了。所以探长,这个时间没法估计。”

周凤岐想了想,就让林海把信封收集起来,然后让他离开。而赵勤带人也完成了对尸体的初步勘验,正在让人把尸体抬走。

周凤岐站在画有尸体轮廓的位置,蹲下身去,仔细打量着被压垮的椅子,还有那一摊从门口一直绵延到尸体下面的水迹,突然有所察觉。

他用手撑着地面,尽量把鼻子靠近尸体下方的水迹,随后又用手指触碰着水迹,反复在指间摩挲,感受,神态有些惊异。片刻,他继续沾了些水,放在鼻子下面,反复嗅闻。

赵勤不解:“师傅,你在闻什么呢?”

周凤岐看着赵勤:“赵勤,把舌头伸出来。”

赵勤紧张:“师傅你想干什么?”

“请你尝一尝这摊水的味道。”周凤岐正色。赵勤扭头朝不远处打翻在地的水桶张望,为难:“这是洗,洗拖把的水呀……”

“我觉得这水里有股味道,你一定得尝一下。”周凤岐继续闻着水。

“人家都说了这是洗拖把的水,肯定有味道……”赵勤嘀咕。

“不对,这味道不是洗拖把能够洗出来的。我对此很是怀疑。既然你不愿意尝,那只能我自己来了。”说完,周凤岐用手指沾了些水,张嘴吐舌头,就要把手指伸进嘴里去。赵勤见状,急忙扯开周凤岐的手:“我来我来。”

“你不是嫌脏吗?我不为难你……”说着周凤岐想继续,赵勤一把扯掉:“哎呀师傅,你就别寒碜我了。这种事要是让你亲自来,我这个徒弟以后也就没脸跟着你了。”

“这可是你自愿的,别回头说我欺负你。”周凤岐幽幽说。

赵勤伸出两个手指,沾了些水,硬着头皮就朝舌尖上塞。一脸的难受。

周凤歧偷笑:“味道怎么样?”

“师傅,这水,是甜的……”赵勤苦着脸说。

“哦。你没搞错吧?要不你再尝几口,好好确认一下。”

“啊……”赵勤一阵恶心,但还是坚持尝了几口,“师傅,这水确实有股甜味。”

周凤岐若有所思:“赵勤,这案子你立了头功。”

赵勤起身就去漱口。

(四)

尸体附近地板上发现带有甜味的水迹,这个发现令周凤岐很是在意。现场随即被封存起来。第二天他又检查了水桶内残存的水,并没有发现带有甜味。那就是说,尸体旁边带甜味的水迹,并非出自倾翻的水桶内部。

这个发现跟案情有关吗?周凤岐不敢肯定。而同样不能肯定的,还有江涛的死因。他或许并非死于意外。

不过根据现有的证词和线索分析,江涛被砸死时,所有人都已经离开公司。这一点门卫可以作证。江涛被砸死时已经九点一刻,这个时间距离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林海也相差了三刻钟。所以江涛若是他杀,首先就要越过这个问题。

“赵勤,你觉得这股甜味像什么?是白糖?红糖?还是蜂蜜,或是别的什么?”

赵勤头都大了:“师傅你胃口真好。我能尝出甜味已经不错了,你还想着追究是白糖还是红糖,要求也太高了。”

周凤岐笑笑:“我只是想知道这股甜味究竟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

赵勤:“你觉得这个甜味会跟案情有关?”

周凤岐想了想:“其实刚才我也尝了尝这一摊水迹。我发现带有甜味的水迹,只占整个水迹的很小一部分。也就是说甜味仅限于尸体附近的某一小片区域,而不是整片水迹,更不会来自水桶内。”

赵勤:“这又说明什么呢?”

“暂时我也说不好。”周凤岐感叹。

“但是江涛确实是受到外力撞击后导致的颅骨碎裂而亡的。而且事发时并没有其他人在场。这个也是事实。”赵勤说。

“死亡时间确定下来了吗?”周凤岐问。

“报告已经出来了。大致在晚上九点前后一小时内,基本上跟门卫所说的时间段吻合。不过误差也会有一些。”赵勤说着,拿出一份报告交给周凤岐。

“那个门卫的情况查了吗?案发时他是唯一在场的人。”周凤岐问。

赵勤点头:“门卫是个老实人,且不具备作案动机。他作案的可能性极小。”

周凤岐沉吟。

“带甜味的水,有可能是个突破口,但也有可能只是偶然。”赵勤继续说。

“我对他们这次抽奖活动很感兴趣。”周凤岐自语。

“另外我又核实了江涛在公司里的近况。证实他在公司也并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仇家。不过……听说他跟林海同属行政部的选拔对象,两人似乎有些面和心不和的样子。”赵勤继续汇报。

周凤岐顿时有些在意:“林海这个人,我当时看着也觉得特别。”

赵勤:“也是。人到中年,对待晋升会尤其看重。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属于他的机会已经不多。”

周凤岐面色凝重。

接下来一连几天,周凤岐也没法理出头绪。他需要一个契机。

今天是夏季赛马决赛的日子,周凤岐马上想起林海公司举办的那个抽奖活动。当他赶到九宇公司时,正好赶上林海他们在开封兑奖。

兑奖现场热闹非凡。所有猜中号码的人早就心中有数,就等着开封验证,领取奖金。

每个人从组织者手里拿到信封后,当场拆开,然后把表格拿出来验证。所有中奖的表格会被活动监督员盖章,然后就可以去财务领钱了。

中途林海也拿到了自己的那个信封。但他看着面前蜂拥的人群,笑着让工作人员先把剩余信封尽快发出去,自己不急,到最后再兑。

说完这些,林海继续坐在一边监控整个流程,最后才把自己的信封交给活动监督员:“好啦,现在该轮到我了。”

监督员检查了信封,完好无缺,便笑着把信封还给林海:“林主管,打开吧。你写的是什么号吗呀?”

林海把信封剪开,抽出表格,微笑着交给监督员。监督员接过一看,笑了:“5号!哎呀,恭喜恭喜,林主管,你中奖了。”

林海笑笑:“我也是瞎蒙的。看来手气还行。”

这一切,全都被站在一边的周凤岐看在眼里。 他突然有些预感。

等兑奖活动结束后,林海回到自己办公室。刚刚坐定,周凤岐找上门来:“林主管,恭喜你中奖呀。”

“玩玩白相相而已。周探长,小江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林海招呼周凤岐坐下后,随口问。

周凤岐摇摇头:“没什么进展。我都快要失去信心了。”

“你是觉得小江是被人谋害的,并非意外,对吗?”林海边说边给周凤岐倒了一杯咖啡。

“你觉得呢?”周凤岐也随口反问。

林海笑笑,把咖啡端到周凤岐跟前:“周探长,你要不要加糖?”

“要的。”

林海揭开糖罐,给周凤岐夹了两块方糖,丢进咖啡杯里。

周凤岐眼看着方糖落进咖啡里,突然睁大眼睛。他拿起调羹,搅拌了几下,从咖啡里捞起正在融化的方糖,若有所思。

一边的林海见状,神色马上有了些急速变化。幸亏没有被周凤岐看到。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后,林海急着要去照顾生病的太太,所以提前离开公司。而周凤岐也没有闲着,再次走进了九宇公司至今被封存的资料室。

资料室至今仍保持着案发时的模样,而明天就是约定的解禁日。巡捕房也不能无限制影响他人的日常事务。周凤岐必须抓紧时间。

滚落一边的铁柜,散乱的物件,依稀可辨的水迹,这些都一一映入周凤岐眼里。

他在努力构建一个镜像,一个江涛被恶意谋害的镜像。但要完成这个镜像,目前周凤岐还欠缺几个关键点。

若是江涛果真死于谋害,那么必定存在一个与他势不两立的仇家。但从目前的调查结果看,这样的仇家似乎并不存在。如果一定要在目前调查结果中间锁定这样的仇家,那么林海或许可以算一个。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着一股显而易见的对抗和较量。竞争发展到一定程度,那就会跟仇家无异。 如果没有江涛,林海的职业前途恐怕就会顺利很多。从某种角度看,他也是江涛之死的受益者。

而江涛的死又确确实实是在林海离开公司三刻钟以后。林海具备不在场证明,这也是铁的事实。赵勤已经调查过,在八点半到九点一刻之间,林海确实不在公司,曾经出现在很多人的视野里。

另外谋害又为什么偏偏出现在这个时刻?会不会跟这次抽奖活动有关?由此周凤岐马上就想起了刚才兑奖现场的景象。

林海的太太常年患病,再加上他儿子在国外念书,花费不菲。可以想象林海非常需要用钱。而这一点,也可以理解为他对晋升这件事是何等的看重。毕竟一旦坐到总监这个位置,他的收入便可以大幅度增加,这样他的负担也可以减轻好多。

包括这次抽奖的一百块钱,算下来也抵得上目前林海的两个月薪水了。

这似乎又给周凤岐提供了一种理解案情的角度和思路。

循着这样的思路,周凤岐仔细观察了现场的每个细节,并做了一些实验,终于有所收获。走出资料室时,脑海中已经形成了一个极具可能性的镜像。

随后,他又去了一次九宇公司的财务室。

(五)

周凤岐再次找到林海,是在广慈医院的候诊室。周凤岐一踏进候诊室,就看到林海独自坐在一个角落,神色黯然。看到周凤岐站在跟前时,他似乎泄露出某种悲凉和绝望来。但这些都是一刹那的事情。

“林海,你太太呢?”

“医生带她去复查了。”

“你太太哪里不舒服,不要紧吧?”

林海叹一口气:“内分泌紊乱。更年期到了。”

周凤岐惊讶:“你太太年纪并不大,不会这么早就更年期吧?”

林海黯然:“她刚满四十岁。时间过得真快呀。当年我们认识时,她才十九岁。一转眼,她就开始衰老了。”

说到这里时,林海忍不住眼圈发红。周凤岐看见,有些惊讶。

“晓红这些年跟着我,辛苦忙碌,抚养小的,服侍老人,还要出去做工,就没过上一天安逸日子。现在孩子大了,父母也走了,刚刚可以闲下来,她就开始生病。这人哪,就是这样,一辈子忙着应付这应付那,等你闲下来时,发现自己也已经老了,病痛缠身,很多梦想愿望也只能深埋心底,遗憾终身。”林海目光悠远,自言自语。

看着林海这般情绪,周凤岐有些不忍把话题扯到江涛身上。

“周探长,你怎么到医院来了?”倒是林海主动帮他切入正题。

“想找你聊聊江涛案。”周凤岐柔声说。面对着犯罪嫌疑人,周凤岐极少会用这样小心翼翼的语气跟对方交谈。

“查到什么了吗?”

“我有证据表明,江涛的死,跟你有关。”

“周探长,你说笑了吧?”

周凤岐拿出一个信封,并从中抽出一张纸:“林海,这是你参加抽奖活动的表格。没错吧?”

“你把它带来干什么?”

“我发现表格上的字有些蹊跷。你看,你的署名和日期,跟那个冠军号码5字,两者竟然是用不同的笔书写的。我想知道为什么?”

林海看了看表格:“当时我先写上名字和日期,还没想好猜哪个号码。这个时候手里的笔被人借走。后来我决定写5的时候,用的是另一支笔。”

周凤岐笑笑,点头:“嗯,你这样解释也合理。那你看看,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周凤岐说着,指着表格最下方的一个符号问。

这是一个奇怪的符号,歪歪斜斜的,就被标注在表格,大体上很类似英文中的大写的U。

“同时我还发现,这个符号跟你表格上的号码5,同属一个笔迹。或者说是用同一支笔写下来的。你觉得是不是?”周凤岐继续问。

林海稍微看了看,点头:“或许吧。那又怎么啦?”

“这个表格是你的,你一定知道这个符号的含义吧?”周凤岐问。

林海惊讶望着这个符号,茫然不解:“我没写过这个符号。”

“你肯定这不是你写的?”周凤岐追问。

林海想了想,点头。

“那我告诉你,这个U字是我写下来的。”周凤岐微笑着说。

林海惊异:“周探长,你开玩笑吧?”

周凤岐把表格颠倒过来,指着那个符号:“你再看看,现在这个符号像什么?”

林海摇头:“我能力有限,不像探长那么睿智。”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在案发现场,赵勤给过我一个文件,让我签字。当时我随便就把文件垫在一些信封上签名。这个时候你突然站出来阻止我,并且飞快把桌上的信封收走。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林海惊讶。

“事实上当时我只来得及写下周字的一个外框,就被你阻止了。但当时我必定是垫着你的信封写下这半个周字的。周字的外框如果颠倒过来看,就很像是英文里的大写U字母。而这个字母现在就留在你的表格上,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周凤歧开始咄咄逼人。

林海禁不住有些颤栗起来。

周凤岐不再说话,从刚才的信封里慢慢抽出一张蓝色的纸片:“造成这样的后果,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张复写纸。”

林海凝视着周凤岐,神色黯然。

“我推断你在拿到这张信封和表格后,没有马上填写封存,而是偷偷把一张用来书写回执的复写纸放进信封。因为回执需要一式两份,就会用到复写纸。然后你又在表格上填写完姓名日期以后,偷偷放进信封。注意这个时候你并没有写上冠军马的编号。然后你或许会竖起信封,在桌面上颠几颠,让里面的复写纸落到信封一侧,防止在另一端封口处盖印时,因为复写纸的原因,在表格上留下痕迹。你就是这样完成了第一步。”

周凤岐说到这里,逼视林海。林海暗叹一声。

“兑奖开始时,你只需要在拿到信封后,趁人不备,用一根硬物,比如牙签之类的东西,稍微用点力,在信封上写个5字,里面表格上就会留下这个5字。这样一百块就到手了。因为兑奖时不需要上缴信封,所以这个秘密也就没人能够识破。另外我已经核实过,表格上的5字,还有那半个周字,确实都是由复写纸复印下来的。”

林海的神色越来越晦暗。这让周凤岐几乎不忍心再去揭开真相。但他必须这么做。

“林海,江涛的死,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林海目光悠远,似乎有些走神。

“而我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江涛的死,会令你具备充分的不在现场证明。真相就是方糖,还有遗留在现场的那两根铁杆。你一定是在砸死江涛后,把最上层的柜子拉出大部分,然后用那两个可以调节长短的铁杆撑住铁柜子,不让柜子跌落。随后你把江涛的尸体拖到柜子下面,最后你又用几块方糖垫在铁杆底部。做完这些后,沉重的铁柜子就悬在已经死去的江涛上方。这个时候你再把附近一个水桶打翻,由于地板稍微有些不平,因此水迹会慢慢朝着尸体方向流淌过去。等水迹流淌到方糖下面时,方糖就会开始酥软。一旦方糖融化,铁杆就会倾斜,并直接导致铁柜子倾翻。这样就造成了江涛是被砸死的假象。”

周凤岐说完之后,林海早已经眼眶通红:“我也是一时冲动。我愿意接受惩罚,他不该这么逼迫我。”

周凤岐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能失去这次晋升机会。岁月蹉跎,一转眼我太太就到了更年期,想到这个我就难过。年轻时对她许下的种种憧憬和承诺,至今也没有实现。想起这个我就觉得悲哀。我想让她过得无忧无虑,穿漂亮衣服,用最好的药治病。”

这时他太太走出诊疗室。

“晓红,这位是周探长,这是我太太晓红。”林海平静地介绍。

周凤岐摘下礼帽,微微鞠躬:“林太太好。”

“周探长好。”晓红莞尔一笑,随后就把林海拉到一边,“林海,医生要给我换一贴药方调理,很贵的,你看怎么办?”

“没事晓红,你一定要用最好的药。今天我还有礼物送给你。我赌马赢了一百块。”林海轻声说。

“真的呀?”晓红开心极了。

周凤岐站在一边,注视着两人。

(六)

周凤岐开车送林海夫妇回家。一路无话,车内安静得令人心慌。

车子经过贝勒路某处,林海突然喊停。周凤岐靠边,眼看着两人下车。

“林海,干嘛在这里下车?”晓红扭头问。

“你忘了我要送你礼物的。”林海说着,指了指跟前一个小小橱窗。

就在那个橱窗里,挂着一件漂亮的连衣裙。

晓红突然明白过来,眼睛有些湿润:“林海……”

“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去试试。”林海微笑着说。

周凤岐坐在车里,眼看着两人欢欢喜喜走进小店,沉默地点了支烟。

发稿编辑/冉利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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