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皓月

加利福尼亚的空气中，到处浮动着醇厚而暖人的阳光，即使是在日暮时分，日光裙尾上的点点余晖，仍欢快地跃动在小镇一排排绯红的屋顶上。

下了游学课程，我默默走出校门，同班美丽的白人女郎们带着欢笑和飞舞的金发轻快地走出来，一阵响亮的吻面礼后，又都轻快地走了开去。人群渐渐散了，她们去教堂做礼拜，而我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

“今天怎么样？”等在校门口的室友问我。黄皮肤的手掌带着温暖气息伸过来，把我紧紧握住。“老样子，文化碰撞不轻呢。”我轻叹一口气，白人孩子蓝色的眼眸又在脑海里浮现出来，那眸子里，有着冰蓝的孤傲。

房东临时有事抽不出身来接，我们只得自己去找那个安在另一座镇上的临时的家。两人犹豫着进了交通中转站，不大的空间里，不同肤色的人聚在一起，谈笑声盈耳。窗口里的黑人大叔态度不佳，不耐烦地帮我们敲键盘查地址。离开中转站，两人无奈地跳上他指定的公车，远方的路仍不明晰。

在指定的地点下了车，孤零零的站台上只有一把墨绿色长椅，身后是一排整齐的黑色铁丝网，再后面，便只有芳草萋萋。站在十字路口的我们茫然不知所措，眼前车来车往，红绿灯兀自闪烁，却不知路在何方。

凭着模糊的记忆拐过一个街角，一排排统一样式的民房便跃入眼帘。夜幕从四面八方笼过来，穿透薄衫的晚风，像青蓝色的河水一样冰凉。饥饿的巨兽也嗅着味道扑过来，绝望与无奈疯狂地漫上心扉。对面街道上的路灯下忽然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形，两人狂奔过去，犹如溺于河中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请问你知道mills way在哪里吗？”我焦急地问。她转动着深蓝色的眸子，迟疑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在我不停的央求下，她看了看四周渐起的暮色和几乎快要哭了的我们，没有再迟疑：“就当是和琥珀散步好了！”说着指了指身旁那只米黄色小狗。

她领着我们，依门牌上的数字找起，从400号起一直走过了大半条街，终于在一条岔路口上看到了我们要找的564号。三人齐声欢呼，我热切的目光撞到她深蓝的眸子，那里也散发着同我一样激动的光彩，在浓重的夜幕里直抵人心。

进门后跟房东解释清楚准备上阁楼，门铃却“零零”地响了起来。开门看到的是带路女人，她站在有些凄凉的门外，带着关切的目光问道：“就是这里吗？找对了吗？”我和房东赶忙上前道谢：“是的，就是这里，谢谢你！”女人这才点点头，牵着小狗转身离去。我透过门缝，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被夜色淹没。

上了小阁楼，再透过窗口向下看，门廊上孤独的灯光洒了一地。直到今天，我才像真正抓住了这里的阳光似的。曾经，在白人小孩踩着滑板疾驰而过的街道上躲闪;在学校，问安时耳边响起的欧洲人响亮的吻面礼，可没有给我的;课堂上，因为情急冲口而出的中文惹来哄堂大笑;开学两周也没有打破的白人学生坐在教室一半，黄皮肤的孩子坐在另外一半的传统……窘迫的中国人浮在美国社会的表面，像一些美丽却稍纵即逝的肥皂泡，内向而保守的性格与加州猛烈而炽热的阳光格格不入。然而今天，我看到了这与我截然不同的文明里充满阳光的一面，才真正在这遥远的国度，认识到了各种各样的蓝眼睛、棕眼睛、灰眼睛，我认识了他们，也从他们眼里，认识了自己。

带着温暖同行，哪怕有些路注定难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