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涛

国力不仅是物质国力，疆域、人口、自然资源、生产总值、军事实力，与此同等重要的，甚至更重要的，是正确的大战略，是一个国家的精神国力。

李毅，旅美社会学家，中国人民大学重阳研究院研究员。西北大学文学学士，美国密苏里大学社会学硕士，美国伊利诺伊大学社会学博士。理论研究方向为唯物史观、世界体系论、社会发展大战略。著有《海外建言：中国复兴大战略》《中国社会分层结构的演变》等书。

深化改革面临三大问题

《中国青年》：作为一名旅美多年的社会学者，怎样看待中国当下的社会治理？

李毅：在生产力、生产关系不发达的情况下，运用先进的社会治理模式，能够使得生产力迅速发展，生产关系迅速进步，上层建筑趋向成熟。总的来说，中国的社会治理还不够精细。这里说的不够精细，原因不是有缺点错误，是因为原来社会治理程度低。政府在进行社会治理时有些处理方式比较笼统，导致 “最后一公里”等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

《中国青年》：我国的GDP已经跃居世界第二，接下来会是怎样一个走势？

李毅：中国确实已经走到了一个历史转折点。今年4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中国2014年的GDP达到10万亿美元，美国是17万亿美元。如果不出意外，2025年前后，中国总值要超过美国，重回世界第一。这是我的判断。

秦汉以降两千多年，中国世界第一是人类社会的常态。中国生产总值约占世界三分之一，人口约占世界三分之一，一直是人类先进生产力的代表、人类科技教育的高峰、人类文明的灯塔。二三百年的罗马帝国，一二百年的蒙古帝国，都是昙花一现。直到1830年前后，欧洲总产值才超过中国。直到1865年前后，英国总产值才超过中国，之后英国做了三十几年世界第一。直到1900年前后，美国总产值才超过英国，成为世界第一。

由此来看，中国重回第一也很正常。当然，就看中国人今后几十年怎样努力。谋事在人。

《中国青年》：这样的历史节点，我们的深化改革应该在哪些领域着力？

李毅：目前来看，中国主要有三大问题：经济发展模式不能自主创新，现行隔离城乡的户口制度严重阻碍社会经济发展，官员财产公示制度迟迟未能颁行。

李克强总理讲了很多次要创新。我觉得万众创新很重要，最重要的创新是中国品牌创新，飞机汽车轮船等等，夺回国内市场，冲击国际市场。中国现在有足够的钱、足够的人才全面自主创新，完全可以大有作为。在各个领域，全面赶超，达到世界先进水平。不能自主创新，就可能成为发达国家的附庸，这就是现在经常讲的拉美化道路。

现行户口制度造成城乡隔离、地区隔离，造成中国城市化严重滞后于工业化，缩小了內需，使中国无法形成全国范围的劳动力市场、商品市场、资金市场，社会保障制度、教育制度，直接降低了中国社会经济发展的速度和质量，亟待废除。

第三就是实施官员财产公示制度，现在要求县处级副职干部申报财产，组织部门抽查，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下一步应该朝全体官员财产公示制度努力，像普京的财产都是上网公布的。公示之后，不用抽查，全国人都能查得到。

当然，我说的这三个问题，目前看来，十八大以来都有了破冰之举，并且有着实质性的突破。我坚信，十九大或二十大的时候，习主席一定能解决这三个问题。

百年国耻，因为精神国力不足

《中国青年》：十八大报告指出，2020年中国将建成小康社会，离实现这一目标还有五年时间，冲刺阶段，国人最大的短板是什么？

李毅：精神国力不足。

《中国青年》：你的《精神国力与中国百年国耻的原因》在网络上广为流传。为什么如此强调精神国力的重要性？

李毅：人类社会为什么出现160年中国不是世界第一的插曲？因为中国1840年鸦片战争之后百年国耻，国力衰弱了。什么是国力？国力不仅是物质国力，疆域、人口、自然资源、生产总值、军事实力，与此同等重要的，甚至更重要的，是正确的大战略，是一个国家的精神国力。著名的克莱恩国力方程认为：

国力=（基本实体+经济实力+军事实力）×（战略意图+国家意志）

国力等于物质国力乘以精神国力。物质国力包括基本实体、经济实力、军事实力。精神国力包括战略意图加国家意志。基本实体100分，包括人口数量50分、领土面积50分。经济实力200分，包括GDP100分、能源产量20分、非燃烧性矿物产量20分、工业生产能力20分，食品生产能力20分、外贸总额20分。军事实力200分，包括核武力100分和常规武力100分。

精神国力等于战略意图加国家意志，从0到100%。战略意图从0～0.5（50%），包括政治、经济等六大类战略目标。国家意志从0～0.5（50%），指政府动员人民支持国家的国防外交大战略的能力。这个公式里的乘号，显示了精神国力决定国力从0～100%的重要性。无论物质国力有多大，如果精神国力是零，国力就是零。

1840年-1949年中国百年国耻的原因是什么？由于没有大战略或大战略错误，由于没有国家意志或国家意志非常薄弱，中国打输了鸦片战争、甲午战争。由于高超的军事经济政治外交大战略，由于坚强无比的国家意志，中国打赢了抗美援朝。

《中国青年》：在你看来，我们如今的精神国力处于一个什么状况？

李毅：中国总产值现在超过了日本，2025年可能超过美国，但是，如果物质国力上去了，精神国力下来了，国力就不但不会增强，还会减弱。腐败，就是精神国力衰败的重要表现。花钱搞先进武器，是提高军队战斗力、提高国力的重要途径。但更重要的，是要清除军队的腐败。如果提拔军队的将领，不是靠能打仗，而是靠多送钱，武器再好有什么用？

我们这三十年，疆域没动，人口增长，经济实力增加了三五番，军事实力翻了两番。国力确实增长了，但是由于国家意志的衰弱，使国力没有增长到该增长的地步。

《中国青年》：有什么样的措施可以提升精神国力？

李毅：一是思想路线，二是政治路线，三是组织路线。在思想上，要堅持前后两个三十年的辉煌成就，对否定新中国辉煌成就的造谣诬蔑要坚决斗争。在政治上，要反腐倡廉，中央要有权威，政令不畅就换人。在组织上，要用好人才。

要警惕历史虚无主义

《中国青年》：有一个网络热词，关于凿船党。一个时期以来，一些人热衷于消解英雄以及一切正能量的偶像，热衷于大张旗鼓地给负能量符号“平反”，怎样看待这样的现象？

李毅：这不只是如何看待英雄的问题，更是如何看待人类历史的问题。五千年，三千年的历史就不讲了，只讲最近五百年。这五百年的世界历史，是革命推动的历史，是由法国革命、俄国革命、中国革命这三大革命所代表的几十场大革命向前推进的。这些革命，把五百年前那样一个落后的世界，变成了今天这样一个光辉灿烂的世界，怎么能不歌颂革命呢？怎么能不歌颂英雄呢？中国就是要歌颂毛泽东，美国就是要歌颂华盛顿和林肯，俄国就是要歌颂彼得大帝和斯大林，这是天经地义的。

为什么会有凿船党？有些人是真不懂，可以跟他讲历史真相。有些人是装不懂，一些所谓的公知，西方什么样子，他其实很知道，但是装不懂。装不懂的这些人，最可怕，他是有利益的，拿人钱财替人说话，丑化英雄和正能量的偶像，吹捧根本不存在的普世价值。

全中国有6亿网民，只有600万人说话，99%的人不说话。说话的人里面，敌对势力占得比重很大，在网络上几乎是压倒优势。几乎达到了没人敢说话的地步。抓了一批大V，正能量的势头才慢慢起来，但要警惕“凿船党”的反扑。最近这半年，中国高层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开始动手解决这个生死攸关的大问题。

《中国青年》：不可否认，随着传媒的发达，对于那些有争议的历史真相的解密，普通人有机会了解更多的细节或者瑕疵，于是会有被骗了的感觉？如何处理细节与英雄形象的关系？

李毅：个别英雄人物的细节，如果有叙述不当的地方，应该予以纠正。但现在是，敌对方抓住叙述的不准确，要否定英雄，否定历史，否定时代，用1%来否定99%，要彻底虚无化，这就是历史虚无主义。这是要警惕的事情。你去西方国家看看，对英雄的崇拜，是统治阶级的核心意识形态。类似毕福剑用调侃的方式侮辱开国元勋的事件，要是在欧美，恐怕都不是撤职那么简单，而是会永远离开这个行业，甚至为整个社会所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