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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随云雾共遨游

2015-09-17黄丽贞

台港文学选刊 2015年9期
关键词:天际人类

黄丽贞

翱翔在天际,自古便是人类的梦想。

而实际上,人的生存,必须靠五谷物类来养气息、存形体;加上现在科学知识,更让人

明白,我们一定要脚踏在“实地”上,才能够好好地自然活命;一旦上了天空,空气渐薄,人类脆弱的生命,便会很快结束。但人类对于自己长久以来的美梦,总是固执不放,要让它和“残酷的现实”并存。尤其是赋性浪漫的中国人,即使美国的宇航员阿姆斯壮早已上过月亮,证实月亮只是一个到处是坑坑洼洼的星球,但我们依然保持着:有位美丽的嫦蛾,住在广寒宫里的美想;月中还有吴刚伐桂,玉兔捣药,我们不愿放弃那个原是虚无的神仙世界。

人类所以想要飞翔在天际的原因,以我的“经验”,是追求一份毫无拘束的自由,和远观万物的超然适意;而这自由,这适意,正是实际的生活中,永远无法获得的。记得周代的庄周,就已经有过鲲鹏变化,徙于南溟;和列子御风,旬又五日而返的寓言,来表达人类想要逍遥而游于物外的梦想。我们读了寓言,都知道自古实无其事,而我所以能有“经验”,因为我曾经的确伴随云雾去翱翔。

……

近几个月来,由于工作之需,我常常在天空中往返于花莲、台北之间。

虽然航程只有短短的二十几分钟,但坐在机舱里,享受着科学技术的智慧结晶,把古人长久以来,靠着冥思幻想才能稍偿的翱翔天际的渴望,真真实实地实现了,内心禁不住洋溢着幸福与感激之情。

走向大自然,是垫居在闹市的人的愿望,但从陆地上欣赏大自然,必定有如苏东坡所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情况,只能看到极有限的一角而已。当飞机升上高空时,站在“置身尘世外”的立场,所看见的才能更广,更远。从台北到花莲,航程虽短,也尽够人看到山峦翠碧,长河如带,确实比挤迫的高楼可爱得多。尤其是飞临太平洋的上空时,苏花公路像一条长长的曲线,隐隐地画在黛绿的崖壁上,若不留神,便看不清楚;比起峭壁下的沙滩,海浪滚成一条雪白的蕾丝,为碧水褐岩贴上花边,更为突出抢眼。太平洋的绿波,向东延伸到天际,平静得像展铺着的绿绸;海面上此起彼伏的浪花,毫无威势,才涌现,便消散,好像是鱼儿们不停地在玩吐沬的游戏,也因而使海面皱折出轻微的涟漪。

如果遇到阴霾的雨天,似乎就不是坐飞机的好日子,其实当飞机爬升到高空,越过低空的阴云,往往是阳光明耀,极目辽阔,和地面的阴沉昏晦大不相同。这种天候,低空的云气,正好堆叠成厚厚的云海,好似波涛在卷动,滚滚推涌过来;又好像是厚实的棉团,平铺成阔大的床褥,令人产生一种爬出小窗之外,去躺在它上面睡一觉的冲动。最是傍晚回程时,夕晖照射在白云上,辉光四射,云海与蓝天相映,遨游天际的欢欣,便更不易言喻了。在这个号称自由的时代社会里,人人可以自由工作,自由安排工作余暇的生活,事实上,一个现代社会的公民,除了孩提阶段之外,几乎没有几个人,享受到理想中的自由——闲暇适意,无所拘束。因为在这个自由的时代社会里,我们要由工作来肯定自我,我们有家庭和人际关系的牵绊,我们有许多繁杂的琐务要处理,在一天的二十四小时中,肉体和精神,都自囿在无形的桎梏中。偶或勉强完全放开于一时,往往就造成日后更加窘迫的忙累。对于这种自由生活所造成的身心压力,实在也是对健康的戕害。这种道理,其实不待医生告诫,人人也自知明了,只是实际如此,又徒唤奈何!

我喜欢逐雾乘云,只不过让精神获得短暂的完全自由而已,在形劳神倦的现实生活中,捉住短暂的刹那,忘记一下“我”的存在,在冥想中驽雾乘云,冀望神驰思飞的翱翔适意,来帮助形骸的调养。

云和雾的幻化飞腾,其实也不止帮助我养息了劳倦的身心,我又从中获得静观万物之趣,

和以自然平易之心处世的启发:人世去来,物情变化,纵有千万种升沉,终归消散,待到

世异时殊,又再循环,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选自台湾“台湾书店”《手里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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