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师简直是一个全才，上午教书，下午种田，寒假就是年关，刚好可以给村人们杀猪，他把这三项看似冲突的工作做得有条不紊秩序井然

我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赵老师已经52岁了，和他相同资历的老师都已经评上了“小高”（小学高级教师），可他就是没评上。别人问他怎么回事，他就破口大骂：他娘的，头头们看我不顺眼呗。

赵老师叫赵大力，祖上四代都是屠夫，或许是遗传的原因吧，赵大力虽然是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却没有摆脱屠夫的习惯，是粗人一个。用时下流行的话说就是：赵大力是一个野蛮老师。比方说，他崇尚用拳头解决问题，经常说一些粗俗不堪的话，五十好几的人了，还老爱跟妇女们瞎逗，开下流玩笑，没个正形。但他书教得好，方圆几十里的同行没有一个不佩服的，是我们镇上公认的小学数学的王牌教师。他带的班的成绩就连镇上的中心小学实验班都无法望其项背。

据我父亲讲，赵大力当过兵，练过格斗，退伍后在村里当民办教师，后来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转正为公办教师。从此便成为我们小湾村最有名望的知识分子，在村人们看来，赵老师简直是一个全才。教书自是没得说，杀猪时总是一刀毙命，那水平就连专业的屠夫也望尘莫及，种田也是个好手。时间上他是这样安排的，上午教书，下午种田，寒假就是年关，刚好可以给村人们杀猪。他把这三项看似冲突的工作做得有条不紊秩序井然。赵老师在小湾村甚至全镇之所以这样有名，还因为他的火暴脾气和拳头精神。村里的无业游民到学校来捣乱，他用拳头；学生们不听话瞎搞，他用拳头；而村长挪用公款吃喝，他还用拳头。就连他的顶头上司镇教育站的站长办事不公，他也敢用拳头。他虽然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但也从不没事找事。后来连村民之间闹矛盾纠纷也不找村干部调解了，直接找赵大力，他一到场往往不用拳头问题就解决了。村民们都服他，因为他除了拳头厉害以外，还具有公正、耿直的品格。总之，赵老师赵大力的拳头几乎成了小湾村正义的象征。

赵老师平日里说话也是日天骂娘的，在学校里虽然有所节制，但生气时仍然免不了暴露屠夫的本性。学生们做题做错一遍时他会耐心地讲解，错两遍也还能容忍，但要是同一个问题做错了三遍时，他就受不了了。这时差不多全校师生都可以听到他骂人的声音：“他妈的，这么粗心，最简单的题也做错了，你给老子还想不想升学啊？”

有一回，他把做错题的男学生叫到外面喝问：“说，龟儿子，下次再错了怎么办？”骂的多了，下面的一个有创新思维的学生被逼急了，脱口而出道：“赵老师，这个题我们真不会再错了，谁再错了，谁他娘的是牛生的。”赵大力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你说得好，有创意。谁再错了谁他娘的是牛生的，我看哪个还敢错！”这句话的效力比拳头还大，学生们说出来以后就真的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赵老师教书和管学生都很有一套，但就是和领导的关系搞不好。“普九”工作检查那年，学校很忙，校长宣布不放农忙假，全力以赴应付县里的检查。校长宣布这一决定之后，赵老师心里惦记着田里的稻谷，就对校长说，你们可以不放农忙假，我这农忙假是一定要放的。上面的检查团来检查时，你就说你本来是宣布了不放假的，是我赵老三自己要给自己放假，与你无关就是了。校长气得眼睛发绿，但知道赵老师的性格，也拿他没办法。

其实，赵老师也算是有背景的人。据说，他的战友老吴是县教育局最有实权的副局长，只要他经常去认认门，叙叙旧，前途不可谓不大。可是赵老师不愿意去“攀高枝”。为此，他的右客（鄂西方言，指老婆）没少骂他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却说，吴老二算老几？老子当班长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兵，要我去求他？门都没有。赵大力不愿去找吴局长，吴大局长当然更不会主动来找他。就这样，赵老师的小高职称也就彻底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