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

孙红雷曾主演《潜伏》《人间正道是沧桑》《蒙古王》等50多部热播影视剧，荣膺“亚洲电影节”最佳男配角奖、中国电视“飞天奖”最佳男演员奖等10多项殊荣。屏幕上的孙红雷冷峻刚毅，看上去有点凶，可生活中的他温和善良，而且是罕见的大孝子。母亲去世后，孙红雷将父亲接到身边，让父亲安享晚年。在得知儿子不愿结婚后，父亲以智慧和慈爱来改变他。然而就在孙红雷放弃不婚主义准备结婚时，父亲却猝然辞世——

2007年2月23日，孙红雷的母亲因糖尿病并发症导致心脏衰竭离世，孙红雷悲痛难抑，整整四天四夜没合眼。与两个哥哥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孙红雷揪心地发现，才几天工夫，父亲孙振山的头发全白了，面颊上的老年斑更加明显。父母相濡以沫50年，而今母亲突然走了，父亲就成了落单孤雁，孙红雷能体会到老人内心的悲伤、落寞与孤单。

3月6日，孙红雷与两个哥哥商量：“家里点点滴滴都烙有母亲的生活印记，父亲若留在哈尔滨，随时随地都会勾起痛苦回忆，他已经73岁了，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承受不起折磨了。我想接爸去北京，让他换个生活环境。”两个哥哥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都表示同意。

第二天，孙红雷带父亲飞赴北京。他将家里采光、通风条件最好的卧室腾出来，让父亲居住;他还为老人添置了崭新的被褥、床单、枕巾、窗帘。然而崭新的生活环境，并没有淡化孙振山丧偶的悲痛。他经常三更半夜起床，蜷缩在书房的沙发上，望着几年前拍的“全家福”黯然垂泪。因悲伤过度，孙振山什么也吃不下，每天只喝两碗小米粥，整个人迅速消瘦。

4月5日深夜，孙红雷起床上洗手间，路过父亲的卧室，他透过门缝往里面瞟了一眼，不禁魂飞魄散：父亲戴着皮帽，穿戴整齐地躺在床上。床头柜上有一只空了的安眠药瓶，一只水杯碎在地上。孙红雷疾步上前，摇晃父亲的胳膊，连喊了几声“爸”。孙振山紧闭双眼，没有丝毫反应。孙红雷开车火速将父亲送往医院，医生诊断后告诉他：“你爸服用了大量安眠药，有生命危险。”孙红雷痛心疾首，后悔自己疏忽了父亲，他含泪央求医生，一定要将父亲救过来。经过洗胃、输氧、输液等紧急抢救，3个小时后，孙振山苏醒过来。

老人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埋怨：“你为什么救我？让我和你妈在天堂团聚，免得她一个人痛苦。”孙红雷在父亲面前长跪不起，要求父亲答应自己好好活下去。直到孙振山点头应允，他才起身。

此后，孙红雷寸步不离地守在父亲身边。这年6月，电影《梅兰芳》在北京郊区怀柔影视基地开机，孙红雷将父亲带到剧组。导演陈凯歌感念孙红雷的孝子情怀，安排父子俩住同一间房。每天下了戏，孙红雷不顾疲倦，耐心地为父亲捏脚、按摩、榨果汁;他还特意请宾馆大厨为父亲做可口的营养餐。

孙振山退休前是哈尔滨市第五中学的老师，此前从未去过剧组。置身这个200多号人的临时大家庭，他对一切都感到新鲜。白天孙红雷在片场拍戏，孙振山搬个小马扎坐在一旁观看。在《梅兰芳》中，孙红雷扮演男主角“邱如白”。见儿子身边的人勾着花脸，身着长袍，手拿木枪，伴随优美的京胡韵律打打杀杀，孙振山和着节拍，用手指轻叩膝盖哼唱起来。晚上，孙红雷常邀同事到他房间陪父亲聊天，青年演员一律喊孙振山“孙爸爸”，他们争先恐后为老人变扑克魔术，教他绕口令，和他一起唱东北“二人转”……孙振山的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容。

2007年10月，《梅兰芳》杀青，父子俩回到北京。担心父亲悲伤情绪反弹，孙红雷不让父亲闲着，“支使”他做这做那，今天说想吃小鸡炖蘑菇，明天嚷着想吃东北拉皮、三鲜疙瘩汤，后天又说馋酸菜血肠……变着法儿地让父亲忙碌。其实孙振山厨艺很一般，孙红雷却故意吃得津津有味，总是夸赞父亲手艺赛过星级宾馆的大厨。能被儿子需要，孙振山渐渐提起了生活的劲头。

作为演员，孙红雷无法天天守在父亲身边。自己不在北京时，他担心父亲孤单，就教父亲上网、发短信，他还给父亲创建了一个“东北人在北京”的老乡群。孙振山是教师出身，接受新鲜事物快，短短1个月就在网上结交了一帮志同道合的东北老年朋友。2008年6月，孙红雷为父亲及他的一帮老友组建了一支门球队，并出资为他们添置了运动装及一应装备。每天吃过早饭，孙振山就与一帮老友结伴去公园打门球。时间一长，孙振山爱上了这项运动。孙红雷在外地拍戏时，通过电话悄悄向父亲的球友了解父亲的状况，得到的消息是：“孙老师热情很高，每天都给我们打电话，叮嘱我们练球别迟到。看得出来他过得不错。”孙红雷心里终于踏实了。

2009年清明节，孙红雷陪父亲回哈尔滨给母亲扫墓。孙振山将白发染黑，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来到老伴的墓地。站在墓碑前，他动情地说：“老伴儿，你放心吧，三个儿子待我都很好，尤其是红雷，把我当手心里的宝。冲孩子们这份孝心，我也要多活几年。”这次，孙振山没有落一滴泪，孙红雷却潸然泪下……

2009年9月，孙红雷大哥的女儿考入东北财经大学，这是孙家的大喜事，孙振山高兴得合不拢嘴。孙红雷以自己和父亲的名义给侄女寄了5000元礼金。晚饭时，孙振山破例喝了两杯白酒，对孙红雷说：“你侄女都上大学了，爸既激动又伤心。”孙红雷不解：“全家都高兴啊，您为何伤心？”孙振山说：“你大哥比你才大5岁，女儿都上大学了，你却连女朋友都没有……要是哪天爸突然走了，到那边怎么向你妈交代？”

孙红雷清楚，自己的婚姻问题一直是父亲的心病，他向父亲交底：“爸，我刚交了女朋友，还没来得及告诉您。”孙振山一听，脸色顿时阴转晴，要他尽快带女朋友回家来。

孙红雷没有哄骗父亲，他正行走在爱情的春天里。女友名叫王骏迪，辽宁丹东人，小孙红雷15岁，正在奥地利维也纳音乐学院学声乐。王骏迪虽然没有孙红雷名气大，但也有着辉煌的经历：她曾荣膺中央电视台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维也纳春之声”歌唱晚会第一名、欧洲华人青年威尔奖歌唱大赛第一名。她会英、德、法三门外语，曾入选全球小姐选美大赛50强。

2009年3月份，孙红雷随中国电影代表团赴法国巴黎进行文化交流活动，在塞纳河畔与王骏迪相识。同为东北老乡，加之价值观相近，两人互生倾慕。交往大半年后，他们的爱情之花如火如荼地开放了。孙红雷本想选个适当的时机给父亲一个惊喜，谁知父亲的哀伤让他提前将爱情曝光。2010年1月，王骏迪回国度寒假，孙红雷带她回家拜见父亲。

王骏迪性格温和，笑容甜美，一看就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虽是第一次见面，直觉告诉孙振山，这个姑娘能和儿子成为一家人。三人围在一起吃饭时，王骏迪担心孙父眼花，剔不干净鱼刺，用公筷将鱼刺一根根挑出来，然后将鱼肉布到老人的碟子里。这一举动温暖了孙振山的心。老人叮嘱王骏迪：“红雷外表粗狂冷峻，乍一看有些凶，其实心地非常善良。要是他哪方面做得不好，你多包容他。”说着，转脸警告儿子：“女孩子是用来疼的，如果你欺负小王，看我怎么收拾你。”孙红雷冲王骏迪扮个鬼脸，说：“才见一次面，我爸就倒戈了，你真会笼络人心。”三个人都笑了，王骏迪真切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情，孙振山的心病也祛除了。

2010年春节过后，孙振山催儿子结婚。孙红雷反问父亲：“爸，您不知道小迪还是学生吗？”孙振山一拍脑袋：“瞧爸心急的，忘了她还在求学。小王一毕业你们就结婚，好吗？”孙红雷点头应允。两年光阴是那么漫长，孙振山一天天在家撕日历，每撕下一张他就在心里告诫自己：儿子离结婚又近了一天。担心小情侣感情出变故，孙振山经常旁敲侧击地探听两人的感情进展。得知他们的关系越来越融洽，谁也离不开谁，孙振山甭提多开心了……

2012年6月，王骏迪结束留学生涯，考入北京中国歌剧舞剧院，成为一名专业歌唱演员。此时孙红雷已42岁，王骏迪也年满27岁。孙振山催儿子：“年内把婚事办了吧，别让爸的心老悬着。”孙红雷敷衍父亲：“我拍戏忙，这事还得等等。”孙振山不依不饶，天天逼儿子结婚。孙红雷扛不住，这才吐露实情：“我只打算恋爱，这辈子不打算结婚。”孙振山一听血压骤升，质问道：“为什么？当初你怎么答应我的，为何出尔反尔？”孙红雷只好向父亲吐露了心中的顾虑：“圈内很多人结婚后都不幸福，有的因家庭琐事及孩子拖累，事业大受影响;有的结婚没几年就离了，也有的貌合神离，因为种种牵绊维持着痛苦的婚姻……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孙振山吼儿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你这是存心要活活气死我啊！”孙红雷也急了：“我都40多岁了，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请您不要干涉我！”父子俩互不相让，发生了激烈冲突。

为逼儿子就范，孙振山拒绝吃降压药，整整一天水米不沾，饿得头昏眼花。无论孙红雷怎么哀求，他就是不肯让步。2012年7月5日，孙红雷无奈地打电话向两位哥哥求援。两位哥哥匆匆赶到了北京。孙振山对他们说：“你们是红雷的亲哥哥，他40多岁还不结婚，你们就不着急吗？”两个儿子偷偷给父亲支招：“爸，我们和您一样急，您也清楚红雷的性格，硬碰硬不行，您得想招儿……”孙振山一听，有了主意。

孙振山不再强逼孙红雷结婚，而是开始不露痕迹地一点一点瓦解他的“不婚”念头。大儿子二儿子返回哈尔滨后，老人开导孙红雷：“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不要婚姻，你迟迟不结婚，小王总有一天会离开你，到时候你只能孤独到老。”孙红雷不以为然：“我有房子，有养老金，即便老来孤独又怕什么？”“你还年轻，体会不到老年孤独的滋味。你妈走了，爸有3个儿子，晚年不孤单。你连婚姻都没有，老来怎么办？”父亲说的句句是实情，孙红雷无言以对。

2013年3月，孙红雷拍完电视剧《一代枭雄》回北京休整。一进卧室，他就发现墙壁上贴着几张小纸条，上面用钢笔写着结婚的种种优势，一看就出自父亲之手：“婚姻使人健康长寿。权威部门统计，已婚男子与单身同龄者相比拥有明显的健康优势;婚姻使人获得归属感。”“结婚能使夫妻双方抑制冲动消费，增加财富积累;婚姻使生活质量明显提高，彼此拥有免费保姆、厨师、钟点工、司机，甚至保安……总之，婚姻是一件让夫妻双方受益的事。”每天早晨睁开眼，结婚的种种优势就映入孙红雷的眼帘。不知不觉，他“不婚”的念头开始动摇……

见孙红雷心有触动，孙振山问王骏迪：“你为什么不催红雷结婚？”王骏迪一脸无奈：“我都催他无数次了，他总是敷衍我。我爱红雷，总不至于他不结婚我就和他分手吧？我爸妈和您的心情是一样的，我也很苦恼。”孙振山听罢给王骏迪支招儿：“你得想想办法，激发他作为男人的责任与担当。”

王骏迪17岁赴欧洲留学，独立生活能力很强。为了“套牢”孙红雷，她开始装柔弱。2013年5月的一天，王骏迪感冒了，要在以前，她会自己去药店买几片感冒药了事。可这次，她故意向孙红雷撒娇：“我全身酸疼，两条腿像踩在棉花上，你过来照顾我好吗？”孙红雷心疼女友，立马赶了过去。那几天，他寸步不离守在王骏迪身边，给她端茶递水，陪她聊天，为她煲汤……三天后，王骏迪痊愈了。她动情地告诉孙红雷：“这几天我提前享受到了家庭的温暖，要是咱们结婚一定会很幸福。”孙红雷听了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告诉王骏迪，他心动了。王骏迪高兴地把孙红雷的变化告诉了准公公，孙振山信心更足了。

遇到王骏迪和儿子都在家的时候，孙振山有意无意地邀请邻居家的孩子来做客。这些小朋友有的2岁，有的3岁，孙振山忙着给他们准备吃的喝的，让孙红雷和王骏迪陪他们玩。孩子们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奶声奶气喊孙红雷“叔叔”，在他怀里撒娇。毕竟是40多岁的男人，零距离接触活泼可爱的孩子，大大激发了孙红雷的父爱柔情……

在孙振山与王骏迪的联手感化下，2013年10月，孙红雷的“不婚”念头彻底土崩瓦解。他告诉父亲：“爸，我现在想通了，一个人没有婚姻和家庭，即便事业再成功，人生也不完整。”孙振山一听顿时老泪纵横：“儿呀，我等你这句话等得太久了。”孙红雷向父亲承诺：“年内我就和骏迪把婚事办了，您的人生任务也就圆满完成了。”随后，孙振山与王骏迪父母商量，将儿女的婚期定在2014年元旦。

此后，孙红雷开始筹备结婚事宜：拍婚纱照，订酒店……经过两个月的忙碌，婚礼筹备妥当。然而意外毫无征兆地降临了。2013年12月24日，距婚期还有一周，孙振山给儿子煲汤时突然倒在厨房里不省人事。

经医生诊断，孙振山突发脑溢血，经紧急抢救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王骏迪得知消息，焦急地赶到医院，守在准公公病床边。25日早上6点，弥留之际的孙振山突然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对儿子和准儿媳说：“我等不到你们婚礼那天了，不过爸知足了，这几个月我是在幸福中度过的。”一番话，让孙红雷和王骏迪泣不成声。3个小时后，孙振山带着遗憾和眷恋离开了人世。

婚礼被迫搁浅。父亲盼了多年，临终也没等到自己结婚，孙红雷既心痛又后悔。送别父亲之后，孙红雷觉得，告慰父亲在天之灵的最好方式，就是尽快结婚。

2014年10月1日，孙红雷和王骏迪在他们初识的地方——巴黎塞纳河畔，幸福地举行了婚礼。当晚皓月当空，孙红雷站在塞纳河畔仰望满天星斗，动情地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爸，我知道您在天堂里看着我，我今天与骏迪结婚了，从此我就是有家的男人了。您放心，我会珍惜婚姻，和骏迪尽快孕育宝宝，平静幸福地白头偕老。爸，我的婚姻您别再牵挂，安息吧！”风吹过面颊，孙红雷知道，那是父亲的回应！

〔编辑：冯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