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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师泽波

2015-09-07朱芸锋

红岩春秋 2015年8期
关键词:经常出现历史课寝室

朱芸锋

重庆市荣昌区政府新闻办公室主任。曾获重庆新闻奖。

一座高不过膝的小炉灶,上面架一口小圆锅,炉里的柴禾蹿出暗红火苗,卖力地舔舐着锅底。坐在炉前烧火的人,时不时摇动手里的旧蒲扇。偶尔一股浓烈的青烟,猝不及防地冒出来,这人被逼得猛往后退,并伴以几声无可奈何的咳嗽……

这是我梦中经常出现的场景。以前我在区中学读书,这个场景就真实地呈现在我们寝室门口,而烧火的那个人,正是我当时的历史老师——蒋泽波。

我们很少看到蒋老师的笑容,他的眼里,始终都弥漫着一丝忧虑。而我们这些只有十二三岁的学生也很清楚,蒋老师是在担忧他的女儿。年近60岁的蒋老师,女儿却不到10岁,年龄如此悬殊,父亲心中的忧虑不难理解。

据说,蒋老师是个老“右派”,是被下放到我们学校的。蒋老师的妻子比他小20岁左右,常年穿着颜色鲜艳的裙子,走路的姿势十分随意,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听人说,师母的头脑有点不正常,会间歇性地发作。没有工作的她,每天主要的事情就是一个字:玩。

蒋老师家在我们寝室旁边,是一间10多平米的小屋;他家的厨房就在我们寝室门口,其实就是占用了半个过道。学生进进出出,烧火炒菜的蒋老师,只得欠身让路,无数次退回他的门内。

课堂之外的蒋老师,经常出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手臂上挎着一只热水瓶,双手捧着饭钵,沿着学校食堂到他家宿舍的蜿蜒石梯,一步一步往上走。不知是身体虚弱,还是手里的东西较重,不管日晒雨淋,蒋老师都走得很慢。

同学们都喜欢蒋老师的历史课。讲到“文革”那段历史,蒋老师给我们诵读了一首据说是许世友将军当年讽刺“四人帮”篡党夺权,恶毒陷害邓小平的打油诗:“娘儿秀才休猖狂,三起三落理应当。谁敢动我诸葛亮,老子打他三百枪!”30年过去了,那堂课上蒋老师眼里流露出的愤恨、蔑视和语调中的痛快淋漓,至今仍令我难忘。

蒋老师从不打骂学生。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偶尔有个别调皮的同学,在历史课上打瞌睡,蒋老师只是一脸苦笑,连连摇头说:“你们这些娃娃啊……”打瞌睡的学生醒来了,蒋老师便给他补讲一个历史上的轶闻趣事,逗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瞌睡虫”也就不好意思再打瞌睡了。和学生们在一起的蒋老师,才会展露出难得的笑容。他的笑虽然仍夹杂着一丝苦涩,但是从眼角到嘴角的线条都显得异常慈祥,让我们感到难得的真实和温暖。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蒋老师,如果没有家庭生活的牵绊,而是永远和学生在一起,畅游在欢乐的课堂上,该有多好!

当细心的女同学们,透过镜片看到蒋老师眼中布满的红血丝;或者是他领口难以掩盖的抓痕,我们便私底下猜测议论,蒋老师刚刚经历了什么?有一天,蒋老师甚至额角青肿地出现在讲台上,这堂历史课全班鸦雀无声,也没有一个同学打瞌睡,下课时所有学生一齐起立,站得笔直,异常整齐地喊出“老师——再见!”

有一次,初中同学聚会,谈到蒋老师的时候,大家顿时都静了下来。我抬头远望窗外,努力抑制住眼里已经涌出的泪水。脑海里浮现的,依然是蒋老师常年戴着的那顶帽子,和帽子里无法遮掩的满头白发。

前几天,我偶遇蒋老师隔房外甥女,才知道蒋老师已经远离人世。蒋老师走了,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但是,离世之际,我们的蒋老师,是否放心精神异常的妻子?是否还担忧着他无比疼爱的女儿?是否他已然没有了这一生艰辛生活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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