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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西抗战中的畹町桥和惠通桥

2015-07-27若人雨果

今日民族 2015年8期
关键词:滇西远征军怒江

文 / 若人 图 / 雨果

滇西抗战中的畹町桥和惠通桥

文 / 若人 图 / 雨果

我对滇西抗战这段历史的初次接触,始于30年前,读了方国瑜先生当年写下的一份关于这段战事的纪略。数十年间,跟随方先生的引领,我多次前往滇西,想寻找这一历史事件的记忆和隐秘。在整个抗战期间,在中国民众的牺牲和抵抗的大历史视阈中,畹町桥和惠通桥只是两个细节。不过,这两个细节绝对是整个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历史中的精彩片段,并且至今依然真切、生动。

细节一:畹町桥是这段历史的见证者

畹町是德宏的一个小城,畹町桥建在中缅间的界河畹町河上,位于320国道线的终点,桥对面就是缅甸的九谷市。一桥两国,它联通了中缅两个国家。更重要的是,这座算不上巨大的桥,是上个世纪曾经有颇高知名度的滇缅公路中国段的终点,见证并且参与了整个滇西抗战的惨烈、曲折,直至胜利,拥有太多值得留在历史记忆中的经历。

“畹町”为傣语,意为“太阳当顶的地方”,其历史可追溯到汉代。1928年,芒市、遮放土司联合征集民工修通芒畹公路(土路)后,畹町桥便成为今德宏地区和缅北地区来往客商的主要通道。1938年8月底,随着滇缅公路全线通车,畹町桥成了抗战时期中国仅存的唯一国际通道上的交通要塞。

据记载,抗战期间,滇缅公路共运输各国援华物资49万吨,进口汽车10000余辆。高峰时期,在畹町桥头,每2分钟就有一辆汽车出入境,车辆一停绵延数公里,是当时国内最繁忙的国际交通线。仅仅1941年,经滇缅公路由畹町运入的物资为132193吨,月运量超过万吨,11月份高达17500吨。1942年3月8日,日军侵占仰光后兵分三路向缅甸全境推进,应英国的邀请,中国组织远征军赴缅作战。4月29日,中国远征军阻敌的最后一个城市腊戍被日军占领,10万远征军将士,仅有4万人回到国内。腊戍吃紧时,入缅远征军各种车辆及伤病员纷纷向国内转移。原在滇缅公路上的腊戍、畹町、遮放等地所储存的物资,亦争先恐后向后方抢运,一些缅甸华侨逃难回国的、到缅甸经商运物资的,或乘车、或步行都拼命向后方逃,滇缅公路拥挤不堪。5月2日,为了不让不及运走的上万吨进出口物资落入敌手,我方只得将存放在畹町的桐油、汽油、棉花等物资仓库放火烧毁。5月3日,日军派出快速部队300O人,以装甲兵一个中队200人为先导,越过畹町桥,沿滇缅公路长驱直入,畹町沦陷……直到1945年1月20日,发起全面反攻的中国军队,再次跨过畹町桥,肆虐滇西两年多的日寇被彻底逐出国门。

那段历史离我们其实并不远,也就70多年,少数当年的参与者和目击者至今还活着。我见过也访问过其中几个。当年的事情,支离破碎地留存在有限的文字记载和还活着的人的记忆里。

数年前的某一天,我坐在这一历史事件的一位参与者李先生对面,他是抗战时期最后一任中国在畹町的行政官员。虽然听力已渐衰竭,但他的思维和记忆力都相当不错。时间是一注流水,但在一些当事者的记忆里,某些不会轻易忘却的事情会使人体会到那种沧桑而未必如烟的感觉。1942年5月,他是畹町警察局的局长,同时也是当时撤离即将沦陷的畹町的最后一个“政府重要官员”。有几件往事,这位有点传奇色彩的老警察局长不会轻易忘记。1941年下半年,刚从当时迁入重庆的中央警察大学毕业一年多的李先生被派往畹町任警察局长。这个基本上只有篾笆房子的边境小镇,因为战事越来越紧而显得极其重要。关于这段历史,他在一份打印出来的“小传”中作了如此记录——

“畹町是当时国内唯一通往国外的要镇,上无专员、县长,下无保甲、壮丁,警察局既是站岗放哨、清查户口、维持治安、查禁走私贩毒的治安机构,又是本地最高行政机关。1942年春,日军占印度(疑为误记,因为日本并未攻占印度)、攻缅甸。我国组成中国远征军,经由畹町出国,协同英军作战。我积极宣传‘抗战必胜,日军必败’,组织民众,欢送出国抗日的中国远征军,群众自发参军随征者为数不少。1942年5月2日深夜两点左右,日侵略军进犯滇境,首先到达畹町,开枪开炮,打死打伤我同胞多人。由于没有驻军防守,我被迫后撤。途中向省警务处报告敌情,请示去留,省方命我撤到保山待命,随我军进退……”

在交谈中,随着我提出的问题,李先生为我补充了若干细节。一是远征军出畹町时的事,二是日军攻进畹町前的那几天几夜。“远征军从畹町出师那天,是1942年2月16号,畹町桥两边挂着两排字:‘驱除倭寇收复缅甸’,场面很大。我带领全部警察忙了好几天,组织各族群众围拢在路两边,欢送他们,每辆军车过的时候,老百姓就往车上丢花丢糖果,还有香烟。当时的傣族、景颇族的土司头人按当地的最高礼节,在路口摆了香案和祭台,还给远征军战士喝酒……当时我很高兴,也很紧张,日本的特务太多了,全部混在从缅甸那边过来的难民里面。我是局长,管这个事情,当然怕出点什么意外……”相比之下,讲到从畹町撤离的事,李先生的声音低下来了一点,因为这是另一种对国家对他自己来说都充满伤痛的往事:“远征军败了,一直有败兵陆续退过来,快到5月的时候,日军已经离畹町越来越近了。在最后那几天,我带领全部警察奉命把那些运不走的军用物资毁掉,不能留给日军。汽油柴油、布匹和衣服用火烧,山坡上还有很多桐油,没办法,只好拿斧子砍开,让它淌出来,反正就是想法不让日本兵得到……我领着警察撤出畹町的时候,更是危险,一直走了3天才到保山,差一点就被隔在怒江那边啦。”老人说,自从1942年5月2号奉命率员撤离畹町后,竟再也没有去过那里。“我看过照片,也听说过,现在的畹町建得很好,没有当年那种篾笆房子了。”说这话时,他的眼睛里泄露出一般人未必能够体会的对畹町的依依旧情。

当年,畹町桥是一座主要用于汽车通行的铁桥,后来改由石头垒成,长度不过数米,宽度也就刚够走一辆汽车。现在,这里几乎已经看不见半点历史的痕迹。曾经好几次,我站在畹町桥旁边,想象当年的情景。用不着穿越,1942年远征军和1945年初中国反攻军队跨过畹町桥时的脚步声,始终留在历史的记忆中。只要愿意,我们伸手就能触摸到畹町城沉甸甸的历史,以及或者述说着,或者寂寞着沉凝在其中的生命感。

细节二:横跨怒江的惠通桥

在不少新版的地图上,已经找不到惠通桥的标示。毕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修建在下游不远处的“红旗桥”就取代了惠通桥的作用,再后来更有了新建高速公路横跨怒江的钢桥。从纯粹交通设施的角度,惠通桥的确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幸运的是,时至今日它依然站立在那里,成为怒江上的一个风景,述说着70多年前滇西抗战中的历史记忆。

《龙陵县志》记载:“清道光以前,腊勐无桥,往来皆渡筏。水夫之役,系大平子金刚园、白虎山(均在施甸一侧,原属龙陵)所供。”位于滇缅公路(中国段)六百公里处的惠通桥,历来被视为横跨怒江的咽喉。

据史料记载,1933年,缅甸华侨梁金山先生慷慨捐资,将旧桥改建为新式柔型钢索大吊桥。经过3年努力,桥建成了。有传说称,剪彩之日,先让大象作一番踩桥而行,用以检验桥之坚固,随后,一位幸运的小商贩,担着货篮大步流星地走过桥。人们不约而同地喊起来:“金山桥,金山桥。”梁金山在场听见连忙制止:“不可,造桥是为方便交通,叫它‘惠通桥’。”怒江上的惠通桥从此被标示在中国地图上。

在前后多次的改建中,最重要一次,当数1937年末,为了让桥与赶修中的滇缅公路配套,惠通桥被改建为新式柔型钢索大吊桥,荷载因此变得更高。为此,还是这位梁金山先生再次慷慨捐资。至1938年10月下旬,惠通桥竣工通车。吊桥全长205米,跨径190米,由17根巨型德国钢缆飞架而成,大大增加了负重量,有利于抗战所需物资和人员的往来。

已经有太多的文字记载了滇缅公路在中国抗日战争乃至整个二次大战中的重要性,这是名副其实的战争生命线。1942年初,数万之众的中国远征军赴缅与日军作战时,也正是从惠通桥上通过。正因为如此,日军从1940年10月28日至1941年2月27日,对惠通桥进行了6次空袭,共出动飞机168架次,投弹4000余枚。每次都使桥梁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使车辆受阻。守桥员工和部队在日寇每次轰炸后均立即突击抢修。最严重的一次是1940 年10月29日,30多架敌机轮番轰炸,炸断多根主索。日军为此得意忘形,当晚向世界广播称:“滇缅路已被切断,3月内无通车希望”云云。然而,11月2日,惠通桥上却又是一番车水马龙的景象。由于抢修及时,惠通桥仅仅中断两天。

1942年5月,由于种种原因,孤军深入的中国远征军伤亡重大,不得不节节撤退,日军则紧追不舍,一路侵入,占领了畹町、龙陵,直奔惠通桥。此时,惠通桥成为能否阻止日军的关键。据方国瑜先生的文字记载,大批日军化装成难民,混于难民车队中,图谋占领惠通桥。万分紧急之时,发生了一件近乎偶然的事情,一个商人车老板在东岸桥头倒车,本来就已拥堵不堪的交通因此而中断。守桥士兵鸣枪示警,已到达怒江东岸桥前的日军以为被发现,立即冲向惠通桥。我军立即引爆装在桥上的炸药。一声巨响,桥被炸断。数量不多的守桥士兵及随后赶来增援的部队,与日军在惠通桥前激战多日,终于拒日军于怒江西岸。从此以后的整整两年间,敌我两军隔江对峙。太多人一直在感慨,当年惠通桥上的那件带点偶然的突发事件,在某种意义上改写了历史。没有人能够假设,如果没有这一次炸桥,没有以惠通桥遭到破坏的方式,阻止了日军的行动,保山、大理,乃至昆明是否能挡住?历史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1944年5月,中国军队于各渡口强渡怒江,于6月初对侵占松山、平戛、龙陵县城和腾冲的日寇发起全面反攻。在此期间,惠通桥再次被抢修,江面上昼夜繁忙紧张。先后抢建了临时人行便桥,同时修建东西两岸码头,赶制浮筏二艘以济军运,并着手恢复吊桥的准备工作。人行便桥仅三日便竣工,浮渡工程亦很快建成。开始突击修复吊桥,东岸被毁桥塔改用木桁架代替,钢缆、吊杆、纵横梁全部新架。从准备、动工到修复通车,仅两个月时间。军火物资和反攻部队从这里一路向西,并最终全部收复了滇西失地,取得滇西抗战的全面胜利。

现在,惠通桥早已闲置不用,只留下钢筋混凝土桥塔仍矗立两岸桥头,一排粗大的钢缆和上百根吊杆仍高悬江空,凝铸着厚重的历史记忆。我数次前往,每到桥边,总能感觉到它的呼吸,它的心跳,它血脉流动发出的滋滋声响。这个滇西抗战中的重要细节,被记录在值得延绵不断的后人们不断解读回味的大书里,醒目亮眼,成为70多年前历史记忆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我还会想到一些别的桥,比如中国北方的卢沟桥,比如泰国的桂河大桥……

现在时兴申遗。有一天,我突发奇想,何不把滇西抗战留下来的这些遗址遗物弄去申报一回世界记忆遗产?绝对有资格。当然,更重要的是,无论是否申报,惠通桥等滇西的山山水水和城镇在那70多年前的经历和牺牲,磨灭不了,永远不会消失。

(责任编辑 赵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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