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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台湾女作家赖钰婷《小地方》中的旅行书写

2015-07-15江苏徐丽超王艳芳

名作欣赏 2015年7期
关键词:目的地书写旅行

江苏 徐丽超 王艳芳

论台湾女作家赖钰婷《小地方》中的旅行书写

江苏 徐丽超 王艳芳

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旅行书写在台湾文学创作中蔚然成风,台湾“80后”女作家赖钰婷的散文集《小地方》以地方为经,以时间为纬,记录了其环岛旅行的经历、感知与思考。赖钰婷对宝岛台湾的旅行书写,既是对个人生命历程的回顾,也是通过旅行书写思考人生、追寻自我。因此,赖钰婷的旅行书写绝不是简单地对自然风物的描摹和再现,更是一次省察内心、重构自我的仪式。

台湾女作家 赖钰婷 《小地方》 旅行书写

自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旅行书写”风行于台湾文坛,至今方兴未艾。“旅行书写”这一概念并没有一个精准的概括和界定,但对于什么样的作品属于旅行书写,学术界却有基本共识。华航旅行文学奖评审汉宝德先生曾说:“旅行文学首先是旅行产生的文学,不是想象的游记。此外又加上文学修养,以及对旅游地点的心灵体验,才是一篇好的旅行文学。”由此可见,旅行书写具有“实地性”与“文学性”两大特质,天马行空的《西游记》或具体实用的旅游指南都不属于旅行书写的范畴。赖钰婷作于2012年的散文集《小地方》,记录的是作家穿山林、海洋、湿地,走庙宇、部落、街市,访农妇、渔民、盐工后的亲身经历,并且文思纤巧、语言清丽、文笔细腻,实属旅行书写的佳作。

旅行结构中的目的地选择

学者胡锦媛认为:“旅行之所以与‘流放’‘流浪’‘流离’或‘移居迁徙’不同,便在于旅行者终究将回到原先所出发离去的‘家’。”具体而言,旅行是一个“离与返”的圆形结构,离开的是家,返回的亦是家,家就是旅行结构的参照点,标志着一段旅程的开始与结束。与家这个参照点相对应的是旅行的目的地,即离开家到达的地方亦是返程回家的地方。没有目的地,一段旅程就无法展开;没有目的地,也就没有离开家的意义。正是“家——目的地——家”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旅行结构,所以,在每一个旅行文本中都会首先表明旅行的目的地。对于大多数旅者而言,选择旅行目的地时,都倾向于出境跨国游,他们认为离开本土到达异域,不同的风俗人情和大异其趣的生活习惯,会给他们带来新奇强烈的旅行体验,而记述这种异域的旅行体验也比较容易吸引读者。所以在旅行文学中,跨国游记所占比重最大,最早有谢冰莹的《菲岛游记》,随后有徐钟佩的《追忆西班牙》《静静的伦敦》等。除了异国之旅,鲜有人迹的奇景险境也是旅行目的地之首选,在这些地方可以享受一种猎奇式的旅行体验,不必受前人记录或商业开发的干扰,可以建立自己的欣赏体系。三毛以流浪姿态所书写的传奇式旅行游记《撒哈拉的故事》《哭泣的骆驼》等就是此类代表。

然而,不同于上述两种情况,赖钰婷选择以台湾本土作为旅行的目的地。她以台北为出发点,按照二十四个节气的顺序,一个节气走访游览一个乡镇,走完二十四个地方后返回台北,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离与返”的圆形旅行结构,并用文学的方式记录下其环岛旅行过程中的经历和感受。作为一个台湾人,赖钰婷选择台湾本岛作为旅行的目的地是极具勇气的。这里,既没有引人入胜的异国风景,亦没有惊心动魄的奇景险境,能把彰化、云林、南投、台中、花莲这一个个平凡寻常的地景书写出吸引人的特色,足见作者的文学功力。“80后”新秀作家赖钰婷以其纤巧的情思及女性旅者特有的敏锐观察力,记述了其环岛之旅,把平凡的地景写出了真性情真理趣。通过旅行结构中的目的地选择,可以看出赖钰婷的旅行书写不同于传统的国家意识与文化内涵的旅行书写,她的旅行书写更多的是把旅行视为自我成长与生命历程的体悟。所以,赖钰婷把自己环岛旅行的散文集命名为“小地方”而非“台湾岛游记”。

旅行动机中的获得诱因

就文法而言,“旅行”这个词源于拉丁文的“trapezium”,指的是一种空间的移动行为。对于旅行动机的认识,不同学者有不同的观点。胡锦媛认为:“旅行在本质上就具有获得的诱因,否则无法引发人们的动机,小至逃离所在地单调贫乏的生活,到异国寻求新知识新事物,大至帝国主义或殖民主义对他国的侵蚀掠夺,旅行充满获得的可能性。”先有旅行,方有旅行书写,所以旅行的获得特质必然会反映在旅行文本中。审视赖钰婷《小地方》中的环岛旅行,赖钰婷在旅行书写中获得了什么?

首先是亲情的重温。赖钰婷在《小地方》的自序中说:“那时,母亲已经是肝癌末期的患者了。我知道命运又将复制一次绝情的死别,究竟该如何抵抗无情与消逝?我开始出去走、去看,那些和我家乡一样,微不足道的小地方。我的心好像被释放了,有了空白的开始。”可以看出,赖钰婷是带着母亲的遗念与对台湾土地的爱去旅行的,她在写作中也必然流露出对亲情的追思与重温。在《我们的龙眼山》中,赖钰婷写她在大暑时节驱车返回了台中雾峰,望着峰谷果熟蒂落的龙眼,回忆起儿时与家人一起采摘农作物的生活经历。如今父母相继离世,弥漫着龙眼香气的旧宅只剩父母先祖的神位,一家人围坐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修剪龙眼果实的场景只能定格于记忆里。所以,炎炎夏日里促使赖钰婷离开台北到台中雾峰旅行的诱因就是去重温逝去的亲情。同理,在《大佛脚下》中,作者旅行的动机也不是欣赏八卦山风景区的大如来佛像,而是探访在景区摆地摊的舅公。在《上山找茶》中,云雾缭绕的山间小径唤起作者对慈父的思念。在《七将军庙》中,大树下的七将军庙依旧香火鼎盛,一直带作者敬香祈福的母亲却已亡逝,在朦胧的香火中,作者仿佛感受到了母亲的存在。在这一段段旅途中,赖钰婷追思亲人,重温了亲情,她把这份思念化为饱含深情的文字反映在她的旅行书写里。

其次是自我的成长。通过旅行,赖钰婷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英国旅行家阿兰·德波顿曾经说过:“旅行能催人思索。很少有地方比在行进中的飞机、轮船和火车上更容易让人倾听到内心的声音。在流动景观的刺激下,那些本来容易停顿的内心求索可以不断深进。”旅行可以开阔视野,使人成长,这是大部分旅人选择离开家门外出远行的直接动机。在《云中书》中,赖钰婷厌倦了台北繁重的教书生活,利用暑假拜访在花莲的朋友,当她看到朋友在条件艰苦的山区任教而万苦不怨,她重新找回了作为一名教师的初衷。在《太平山遇雪》中,作者到宜兰国家森林景区旅行,踽踽山行中突然大雪飘然而至,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迎来了太平山区久违两年的降雪,这样意外的相遇,让人惊喜不已。赖钰婷把太平山遇雪的奇妙之旅书写下来,让读者在她的文字中感悟到人生如旅行,有在计划之内的圆满,也有机遇带来的惊喜。旅行不是漫无目的的游荡,而是人们主观的、有计划的实践活动,也许每位旅者出游的原因不尽相同,但旅行必然会使每个人都有所获得。赖钰婷通过旅行获得了亲情与成长,这种获得特质也流露于她写作的字里行间。

旅行体验中的对话模式

作为旅行体验的文化书写,旅行写作其实是旅行主体带着自身的文化学识和思想意识与旅途中的风景、人物交流碰撞,从而产生的一种对话模式。在这种对话模式中,旅行主体得以审视自我,发现差异,从而改变观念、重构自我。赖钰婷在《小地方》中就是以这种对话模式来记述其旅行体验的。

首先是自我与他者的对话。在旅途中必然会与形形色色的人相遇并产生交流对话。在《山行对话》中,赖钰婷攀登合欢山主峰武岭,却因体力不支而打算中途放弃,在准备下山之际遇到一对登顶返回的小兄妹,作者与他们聊天之后重燃斗志,最终登上了台湾公路的最高点武岭。试想一下,如果没有这次与他者的对话,赖钰婷也许不会挑战自我的体能极限;正是在自我与他者的对比中发现差距,从而提升了自我。在《重返伊达邵》中,赖钰婷来到日月潭国家风景区观光,在与一位伊达邵族小伙交谈时得知,原住民的祭场拉鲁岛被建成了发电站,民营的商店都是汉民在经营,邵族的文化与民俗传统都因过度的商业化开发而被破坏殆尽,邵族也成了仅仅只有几百人的、当今世上人数最少的原住民族群。通过这次对话,赖钰婷对政府过度开发观光创收与保存原住民族传统之间的矛盾进行了思考。此外,还有《童书眷村》中与大陆老兵的对话、《内湾之味》中与农妇的对话、《盐田光景》中与退休盐工的对话。在每一次自我与他者的对话中,旅行者都借由对话的契机,或提升自我,或引发思考。

其次是自我与自我的对话。旅行中除了有表层可见的自我与他者的对话,还有深层内在的自我与自我的对话,这是由眼见风景而激发的自我内心的对话。在《旅宿大洋之西》中,明艳的海色、汹涌的海浪、拂面的海风让作者释怀了她生活中的一切累心琐事,与自我平静的对话,让她对自己的生活有了新的认识。在《轨道上的寂寞》中,赖钰婷漫无目的地踏上一列南下的列车,不问下站亦不必下车,就在幽幽晃晃的车厢中与自己对话,回顾着自己过去的时光,审视自己当下的生活,思考自己未来的方向。不言旅行,人生似乎太过于平淡,没有那空间的移动,没有那场景的变换,赖钰婷不会摆脱固化的生活。通过旅行和书写,赖钰婷跳出了思维的限制,在他者的参照下发现差异,并在与自我的对话中重构人生。

综上所述,经历过文学奖洗礼而迅速崛起的年青作家赖钰婷,有意识地以旅行为自己写作的焦点主题,并且以深厚的文学功底撰写了《小地方》这部散文集。《小地方》中的旅行书写不是记述客体的观感,而是自觉地发现自我主体的成长历程与人生感悟的书写,反映了从外在的旅行到内心的激荡,是通过旅行书写对自我意识的一种照亮和抵达。

作 者: 徐丽超,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2013级硕士研究生。王艳芳,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编 辑:赵斌 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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