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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炮弹都在我头顶掠过”

2015-07-09

南方周末 2015-07-09
关键词:会战集团军日军

南方周末记者 陈之琰

发自广东台山

1907年,陈其翩出生于广东台山一贫农之家。

1933年,陈其翩离京南下,在上海市教学两年。1937年“淞沪会战”时,陈其翩加入北伐战争时期号称“铁军”的第四军。上海沦陷后,陈其翩随部队移师湖南,参加湖南长沙三次会战,抗战胜利后返乡。陈其翩先后任第四军军需主任、第一集团军兵站分监部管运军运补给、第一集团军兵站分监部少将分监等职。

今年108岁的陈其翩已经无法说话,但只要有志愿者来看他,谈起抗日战争,老人总有不同于平日的反应。八十岁时,陈其翩写下对自己人生的简述,这也是他的后代们第一次得知前辈的戎马生涯。战争在陈其翩的笔下不过寥寥数笔,但却影响了他的一生。

我1907年11月30日出生于广东省台山市汶村镇一个贫农家庭。汶村镇是远近有名的侨乡,而我从小学到中学、大学的学费,都来自墨西哥经商的几个叔叔的侨汇。小学毕业后,我先后在广东省立第一中学(现广州广雅中学)、北京朝阳大学(现中国人民大学)法科经济系就读。1933年,我离京南下,在上海市教了两年书之后,还花了两年时间走遍了川黔西康各省。

1937年8月13日,“松沪会战”爆发,全面抗日战争的序幕在上海拉开。已经弃文从军的我随所在部队奉命奔赴上海抗战,途中接到上海方面“中日战事已爆发”的电文,师长韩汉英召集全师军人誓师后,乘火轮船横渡洞庭湖,再乘火车日夜兼程赶赴上海。到9月5日,全国各地赶到上海的中国部队就达到了22个师。

在上海接防的是罗店地段。在上海的整个战局中,罗店争夺战是最为激烈的,也是我一生印象最深的战斗。罗店是上海宝山县的一个大镇。清朝末年,这里有七百多家店铺,商业发达,交通便利。向南可达刘行、大场,威胁张华浜、蕴藻浜;向西可到嘉定、安亭,占领宁沪铁路线。

日本上海派遣军司令松井石根喜欢搞重点突破,他认为,控制了罗店,就掌握了淞沪战役的主动权。所以,从8月27日起,松井石根指挥第三师团抢占了罗店。

罗店争夺战中,我们和日军时进、时退,作拉锯战。战争的过程中,整个镇都毁于炮火,脚下最终只剩一片焦土。敌我阵地犬牙交错,双方短兵相接,反复冲杀、肉搏,伤亡极其惨重。我记得,当时的战况激烈到担架、救护都不敢上前,只有靠受轻伤的扶重伤者退下来。被日军重炮飞机炸弹及海军炮弹轰散的士兵们,经我的手重新收编成排、成连再上火线的就有两次。最后,我的团长罗醒尘和团副陈近曾都阵亡了,营连排长伤亡也有将近半数。

我虽然只是军需人员,不在战壕作战,但是敌我双方的炮弹都曾在我头顶上掠过。日军飞机低飞扫射时,和我同行的军医就死在炮火之下。就连日军也将罗店战场称为“血肉磨坊”。此后若干年,在罗店战场还挖起过7000多具骸骨。

上海失守后,我随四军转战皖南、湖南。1938年至1941年任团军需主任,参加长沙一、二、三次会战。1940年春,我奉命由湘北前线前往沦陷区上海采办军用卫生材料。当时,我化装作商人,和妻子一起走水道轮船抵达上海法租界码头。当时,要想进入市区,还要通过警备森严的日军及日本便衣警察的检查、盘问。完成任务后,我从上海返回经过金华、上饶等地,迭遭敌机轰炸、扫射,返回军中费时已有半年。所幸,最终完成了任务复命,并获得了奖励,不失战时军人职责,赖自助,亦感天助。

1944年初,我任第一集团军兵站分监部第一科上校科长,负责赣北三十个县份管区战时军运补给,隶属两省兵站总监指挥。1945年,我随总司令部移驻安徽安庆,当时日军已在安庆受降,眼见日军成群结队打扫街道,车运垃圾。

有一天,我和妻子在街上买布,有一个魁梧、强悍的日军指挥官(相当于旅团长之类),在街对面独自经过。他远远看见我,马上立正、注目、行军礼,因为我的军服上有上校军衔领章。等到我还礼之后,他才悄悄离开。

回顾抗日八年苦战,至此日始吐一口气,但千百万之中华儿女血债损失从何补偿?驻安庆约匝月,我又再移驻光复后的上海吴淞,投降的日军很多都集中在吴淞,不允许自由行动。我到达吴淞之后,就代第一集团军兵站分监部少将分监职,当时我38周岁。

抗战胜利后,我不愿随孙渡集团军北上热河省参加内战,便辞军职,返回广州。

(本文根据陈其翩自述文章《八十简述》及其子女采访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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