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文尽奇诡人淡如菊

2015-07-03

小雪花·初中高分作文 2015年6期
关键词:北国江南春风

起初,我也怀念江南的春天,“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这样的名句是老窖名酒,是色香味俱全的。这四句里没有提到风,风原是看不见的,又无所不在的。江南的春风抚摸大地,像柳丝的飘拂。体贴万物,像细雨的滋润。这才草长,花开,莺飞……北京的春风真就是刮土吗?

后来我有了别样的体会,那是下乡的好处。

我在京西的大山里京东的山边上,曾数度“春脖子”。背阴的岩下,积雪不管立春、春分,只管冷森森的没有开化的意思。是潭、是溪、是井台还是泉边,凡带水的地方,都坚持着冰块、冰砚、冰溜、冰碴……一夜之间,春风来了。忽然从塞外的苍苍草原,莽莽沙漠,滚滚而来。从关外扑过山头,漫过山梁,插山沟,灌山口,呜呜吹号,哄哄呼啸,飞沙走石,扑在窗户上,撒拉撒拉,扑在人脸上,如无数的针扎。

轰的一声,是哪里的河冰开裂吧。嘎的一声,是碗口大的病枝刮折了。有天夜间,我住的石头房子的木头架子,格拉拉格拉拉响起来,晃起来。仿佛冬眠惊醒,伸懒腰,动弹胳臂腿,浑身关节挨个儿格拉拉格拉拉地松动。

麦苗在霜冻里返青了,山桃在积雪里鼓苞了。清早,着大靸鞋,穿老羊皮背心,使荆条背篓,背带冰碴的羊粪,绕山嘴,上山梁,爬高高的梯田,春风呼哧呼哧地,帮助呼哧呼哧的人们,把粪肥抛撒匀净。好不痛快人也。

林斤澜先生写的春天,并非人们想象中的春天的样子。人们心里头的“标准春天”,不是“杏花春雨江南”的春天,就是朱自清先生笔下“风轻悄悄的,草软绵绵的”春天吧!可读了林先生的《春风》,谁都会说一句:真的,谁规定的,春风一定要是“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呢?谁说春天就一定要是春暖花开,日头暖洋洋,惹得人心也痒痒的?

本文文章结构很是精巧讲究。以抑笔起首,先写人们对北方春天的意见,这是对北方春天的普遍看法。作者不直接加以辩驳,而以“北京的春风真就是刮土吗”,将笔锋轻轻拨转开来,写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感受,用事实来说话,告诉人们北国春风的好处。到结尾,却不忘把江南的春天也贬一笔,揶揄地说是“有死耗子味儿”,别无他意,只是为突出北国春风的叫人难忘。那浓浓的情意,让人不由想到作者必是和北国的春风相依相伴,走过了一段不平常的日子,才能够与春风相知,知道它的性情,它的风骨,所以为它叫好。

描写春风的诗句

恰似春风相欺得,夜来吹折数枝花

——杜甫《绝句漫兴九首》

林花著雨燕支湿,水荇牵风翠带长

——杜甫《曲江对雨》

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

——李白《落日忆山中》

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

——李白《劳劳亭》

东风知我欲山行,吹断檐间积雨声

——苏轼《新城道中二首》之一

春风取花去,酬我以清阴

——王安石《半山春晚即事》

春风多可太忙生,长共花边柳外行

——方岳《春思》

卷帘亭馆酣酣日,放杖溪山款款风

——志南和尚《南溪早春》

春风饱识大官羊,不惯腐儒汤饼肠。

——黄庭坚《谢送碾赐壑源拣牙》

说到爱,我又是江南水乡出身,那里的春风叫历代诗人写完了,不用也不能再写了,“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绿”字,“池塘生春草”的“生”字,“吹皱一池春水”的“吹皱”二字,都是千古赞为绝活,咱还啰唆什么呢,本来在针也插不下去的地方,只有做做翻案文章,弄得巧时还有立锥之地。这些绝活早已铁案如山,咱们不抱没缝的蛋也罢。

这是做诗做文章的话。说到爱,却又是一番天地。“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是极好的诗句,不过我不爱。“随”字好,江南水乡的春风和春雨,是紧相随的,“潜”字好,“润”字好,“细”字更好,风也细雨也细。但“无声”二字惹翻了我的爱心。

我久居北国,有个弟弟久居北大荒。我们壮年时都不大思乡,俨然四海为家了。有回我问他,有没有偶然心动,念及家乡的时候?他思索。我迫问好比说一刹那?我这里有过一刹那来去如闪电,闪电就够了,不必比做晴天霹雳。

他说有。有时候炕上睡醒,不知身在何处,忽听屋顶“瓦背”阵雨扫过——沙、沙、沙……江南绝无炕,北大荒没有“瓦背”,有雨也不会“沙、沙、沙”。

那是江南的春风春雨了,你说你没有思乡,那是故乡思念你了。你这个游子不但不知身在何处,还不知道童年永不离身。

时令、物候往往易于触动人的情思,何况被触动者还是敏感的异乡人。作者以南北时空上的交叉并置,来写南北春天的差异,从声音及至长短,逐步深入。显然这也是作者对故乡体验的深入的过程。那些对诗句、俚语细节的体验和捕捉,恰说明作者对故乡的认知早已渗入骨髓,就像“你说你没有思乡,那是故乡思念你了”这样的表达,既来自于内心,更来自于中国故有的思乡表达传统。同时思念因时因地而变,往往随着年龄的增长,思乡病会逐渐加深,漂泊者对故乡的想念呈现于每一处可以触动情思的细节。

此文从生活的细部出发,直抵意识里最撩动情思的部分,摹声绘景逼真错落,所抒发的感情细密真挚,让人在淡淡的忧伤中,感受时光叠加的乡思如何深且广。

作家林斤澜印象

林斤澜的成名作是发表于上世纪50年代的《台湾姑娘》。北京作协主席刘恒记得,“我17岁时在当兵,正是文学意识萌芽的时候,在连队里一本《人民文学》上看到了这个作品,对我影响非常大”。刘恒说,《台湾姑娘》文笔细致,人物婉约动人,是灵感充沛之作。“这种精确细腻的手法,是林老文学的标志,渐入老迈之后又添了空灵之气,境界便越发旷达了。他的小说和杂文造诣极深,大家开玩笑,说他成精了。

林斤澜一生爱酒。他身体健硕,极少醉酒,善饮在文学界是很出名的。他家中摆放着一整架子的酒瓶,常常与朋友开怀畅饮。很多人和他喝酒交往,但始终不知道他的酒量。陆文夫逝世后,林斤澜曾对程绍国说:‘晓声走了,曾祺走了,现在文夫也走了。人说我们是文坛酒中四仙,咳,只剩下一个我了。而如今,这剩下的一个文坛‘酒仙,也杳然而逝了……”

“林老是个忠厚的长者,他以独特的艺术风格,追求他所能达到的文学高度,赢得了青年作家的尊敬。但他又极谦和、极低调、保持沉默,更多的是倾听青年人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他面露和善的微笑,迎接各样的奇谈怪论,在内心里作出自己的评判,却从不轻易表达出来。”在很多读者心中,他就是这么一位低调的作家、和善的长者。

汪曾祺曾评价:“林斤澜不但能说温州话,且深知温州话的美。他把温州话融入文学语言,我以为是成功的。”人们

常把林斤澜与汪曾祺放在一起谈

论。两者的创作风格其实不

同,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甘居文坛的边缘,固守文人的寂寞,在文学创作中诚挚地继承着中国的文化传统。作家何立伟曾写道:“对上一代作家,(叶)兆言与我有同好,惟特别喜欢汪曾祺老与林斤澜老。他们的作品皆是高品,而且极个人、极风格,少有人能比肩。”

林斤澜(1923-2009),作家、诗人、评论家。原名林庆澜, 浙江温州人。文尽奇诡、人淡如菊。曾任《北京文学》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北京分会副主席等。他经常活跃在故乡的江南和工作的北京两地之间,把自己对北国春风别样的体会和哲思,抒写得淋漓尽致。写出了对春天、对生活的热爱之情,表达了对驱散严寒,带来春天的北国春风的无限怀念和深深敬意。在写法上另鸣新声,不拘一格。就其结构而言,精致缜密而又奇巧多变。情节并不繁复,但往往奇峰突起,跌宕生姿,虚实相生,语言简洁凝练,耐人咀嚼。

猜你喜欢

北国江南春风
春风将送你们归来
白桦生北国
春风沉醉的夜晚
小编有话说①
小编有话说②
小编有话说①
春风
我不想让离别拧出泪水
谁的雪季